“哼,还不是咎由自取。”杨弘冷笑不已。
郭嘉是先杀士族豪族,还是士族豪族先反叛,外人眼中不重要,既成事实是郭嘉的确侵犯了士族豪族利益,由此而陷入举步维艰的局面,真是报应不爽。
一天清早,距离成都就一日路程,早晨起来刚坐上马车准备继续赶路,袁胤和杨弘却得到了郭嘉率三千人朝他们而来的消息。
马车内,二人面面相觑,表情又惊又怯。
郭嘉不会率军来宰了他们吧?!
“两国交战,不斩来使,郭嘉应该没那个胆子的。”杨弘抹抹头上冷汗,袁胤却艰难地咽了咽涂抹。
真的吗?董卓先后派了五个使者来和袁术议和,袁术斩了三个,剩下两个要不是因为是士族中威望不低的人物,恐怕也会成为刀下亡魂,逃得一命后的两位使者也被袁术扣下了。
郭嘉和袁术说到底是有前仇旧怨的,作为袁术从弟的袁胤心里七上八下,生怕郭嘉拿他泄愤,这会儿忽然觉得这次来益州真是个玩儿命的差事。
两人强作镇定状,命令队伍停下前进的步伐,静候郭嘉到来。
掀开车门帘子,二人站在车前遥望官道前方。
烟尘扬起,浩浩荡荡的人群前后有序地缓缓逼近,杨弘情不自禁拽住了袁胤的衣裳,因为他看到了前方人马手中拿着的长戟。
袁胤心惊胆战,反手也拽住了杨弘的衣裳。
郭嘉不会来真的吧?
只见领头的郭嘉穿着朴素,骑着烈焰驹,面带和煦笑容来到袁胤与杨弘人马前,还没下马就朗声笑了起来。
“两位远道而来,嘉有失远迎,礼数不周之处多多包涵。”
翻身下马后的郭嘉神采飞扬地走到袁胤马车前,兴高采烈地朝二人一拱手。
袁胤和杨弘都傻眼了,再一看郭嘉带来的人,排头几个文士同样衣着寒酸,不过士兵们却各个精神抖擞,如果是郭嘉的亲卫,为何用长戟不用刀剑?
那是典韦的虎卫,士兵重装铠甲,不执盾牌,手拿长矛撩戟,郭嘉给属下将领很大权力,军纪他来制定,练兵方式和兵种,将领自行决断,除非是郭嘉特意需要的兵种才会指定某个将领去训练,而在初期,他想要兵种多元化,也是有心无力。
不是兴师问罪的?
袁胤和杨弘四目相对,虚惊一场,低头一瞧,互相攥着对方的衣裳,成何体统?颜面何在?
此时二人恍然大悟,郭嘉率文武出城二百里相迎,对待他们的礼仪是何等隆重?足见其诚。
只是刚才二人表现得紧张过头,甚至露出几分怯意,生怕被郭嘉发现后轻视,袁胤作为袁术从弟,挺起胸膛,摆出一副不苟言笑的神色淡淡道:“大将军出城相迎,礼太重了。”
郭嘉微微一笑,说:“应该的,应该的。咱们还是先进城吧。”
自我介绍后想起一事,袁胤对郭嘉邀请道:“此地距成都还有二百里,不如大将军上马车来与我等一道进城,免遭劳顿之苦。”
郭嘉并不犹豫,扶着车门就上了马车,袁胤与杨弘让开身子,郭嘉进了车中,望着郭嘉背影,二人再次对视,心情十分复杂,近距离接触才发现郭嘉穿的衣裳兴许就比粗布麻衣要好那么一点儿。
好歹也是坐拥天下最大州的军阀,怎么就混得这么惨?
再一瞧那些随郭嘉出城来迎的文士们,秦宓,彭羕,徐庶,甄俨等等,各个穿的跟郭嘉差不多,这哪里像是一州之地的统治阶级?把他们丢到百姓堆里,顶多就是家有余粮的小富之家罢了。
返身进入车中,命令队伍继续朝成都而去,有郭嘉的三千虎卫夹道护送,肯定一路安全。
马车内的三人陷入短暂的沉默,杨弘实在是觉得郭嘉太寒酸了,忍不住问道:“大将军,你这衣着,蜀锦美名天下皆知啊,为何……”
杨弘和袁胤的衣装打扮虽不是王侯贵胄级别的,可那华美锦袍穿在身上显得贵气逼人,三人站一起,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郭嘉是跟班小厮呢。
人靠衣装嘛,怎么说也是益州的土皇帝,再穷极艰苦,一身体面的衣裳,总该有吧。
可杨弘不问还好,一问,郭嘉就满面苦涩,惨兮兮地说道:“不瞒二位,我入益州之时,所得金银绸缎无数,良田豪宅数不胜数,可自从我兵败荆州,益州士族豪族接连发难,不但让我损兵折将,更是倾家荡产啊。”
二人面露疑惑之色,打土豪还有把自己打穷的?
“抚恤将士,稳定军心,我只能拿出钱财拉拢人心啊,那些个士族豪族简直是混账,他们造反也就罢了,居然在眼看事败时,烧了各地粮仓!好不容易秋收积攒的粮草,烧得我连过冬的粮食都没有了,我能怎么办?只能把值钱的东西拿去变卖,向百姓买粮,去外地购粮,要不这么做,我这十几万的军队,可就全散了。”
杨弘与袁胤目露震惊,没想到益州士族豪族这么狠?反得这么彻底?烧粮那是打仗时候逃走一方带不走粮草辎重才干的事情,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会走那一步。
要真如郭嘉所说的那样,益州缺粮,他倾家荡产能渡过难关,算是奇迹了。
二人对郭嘉投去了同情的神色,这军阀混的,太凄惨了。
第五十九章 互相算计
袁术与郭嘉在洛阳中结下死仇,追根究底,不为公不为私,二人的仇怨在外人眼中是匪夷所思的。
毋庸置疑的是袁术与郭嘉的确是仇人,所以袁术遣使而来,袁胤作为袁术从弟,一来昭显重视,二来也是由袁胤来作为代表与郭嘉化敌为友。
谈公事自然要在正式场合,但在公事之前,先要化解私怨,所以袁胤将郭嘉请进马车之中。
对郭嘉的处境,袁胤与杨弘已有了先入为主的印象,表面上一副同情之色,心里却幸灾乐祸,袁术想让郭嘉当炮灰,以便他袭取荆州更加轻松,到时候越位而上,统领荆州,扬州,豫州,与益州郭嘉比邻后则不可避免处于针锋相对的位置上,郭嘉降,袁术坐拥半壁江山,郭嘉战,益州未必挡得住袁术三州之威势。
“大将军,我主遣在下而来,有一事需当面陈清,当日洛阳我主与大将军之间误会,是袁绍从中挑拨,我主那时顾念手足之情,一念之差,令大将军身陷险境,此事一直是我主心中伤痛,大将军乃当世雄杰,我主公务缠身不能亲来向大将军请罪,特命在下向大将军赔礼。”
袁胤郑重地行了拜礼,恭敬之中隐含歉疚之色,杨弘也顺势拜倒,给袁胤赔罪之举增添几分诚意。
郭嘉早已预料到袁术遣使而来若是联合他一起攻打刘表,至少会尽释前嫌,却也没料到作为袁家子弟的袁胤会来这么大的礼。
终究还是不能小瞧袁术啊,袁术,刘焉,陶谦等等人物就算是草包,也是枭雄那个档次的草包,要真对他们这些人物不屑一顾的话,肯定要吃大亏的。
如今袁术势大却还能遣袁胤来使向郭嘉赔罪,虽然目的是蒙蔽郭嘉,但也不是一般人能够轻易做出的决定。
微笑着扶起二人,郭嘉说:“前事不咎,当年我在洛阳目中无人,身陷死境也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时逢天下大乱,董卓窃据龙庭,袁太守心系苍生,各路诸侯表面一心扶汉,却都引兵归去,唯独袁太守麾下孙文台率部将与董卓持久鏖战,其心可昭日月,嘉今有兵马少许,但若袁太守用得到的地方,嘉义不容辞。”
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郭嘉这一番话在三人心中都是嗤之以鼻,郭嘉真要是心向汉室,就不会在崤山放过董卓,袁术真要是一心扶汉,也不会火急火燎地召回孙坚拿下豫州。
反正具体情况大家心照不宣,场面话说完,前仇旧怨就当化解,家长里短的琐事三人聊不到一块去,也没什么往日情分可叙旧,但是两方都有共同的敌人。
郭嘉不接受董卓招安,袁术拒绝与董卓议和,为免气氛沉闷,场面冷清,三人就开始慷慨激昂地轮番痛骂董卓……
浩浩荡荡的队伍朝着成都而去,袁胤的车队在前,徐庶,秦宓,典韦等人领着三千队伍在后跟随。
典韦平日与许褚私交最好,时常在闲暇之时把酒言欢,许褚是藏不住心事的人,什么都和典韦说,典韦本来心里坦荡,听许褚说多了,心中有疑问的话,也喜欢吐露出来,他和许褚一样,不好去问郭嘉,但戏志才和徐庶,倒是经常为他们解惑。
“军师,董卓派使者来,主公命人乱棍打出,袁术派使者来,为何主公如此大礼相迎?”
典韦策马来到徐庶身边,他也压不住话音,周围的谋士们也都听见了他的问题。
反正他们周遭与前方马车相隔较远,也不怕谈话被前方袁术的兵听到,徐庶呵呵一笑道:“行小忠,则大忠之贼也。”
典韦表情不悦,说:“军师,能把话说明白吗?”
徐庶微笑着解释道:“董卓是国贼,袁术是兴义军的诸侯之一,主公若忠董卓,表面虽是臣服汉室,但却失了天下大义,此时此刻,大义,在袁术等诸侯这边。所以,董卓和袁术虽然都是主公的敌人,但要区别对待。”
“那犯得着二百里相迎吗?袁术也配?就算袁术拿下荆州,主公难道还怕打不过袁术吗?”典韦很是不忿,想起袁术就咬牙切齿的。
徐庶微笑不语,眼神投向了身边的秦宓,秦宓见他望来,神色玩味,无奈张口道:“行僻自用,无礼诸侯,亡身之至也。主公二百里相迎,是做给天下诸侯看的,非是取悦袁术。内不量力,外恃诸侯,削国之患也。倾益州之力打刘表,打袁术,主公都能取胜,可主公挡不住天下诸侯合力来攻,因此要示弱,卸下诸侯们的防备之心,给主公足够时间休养自强。”
经过秦宓这么一说,典韦恍然大悟,但是又疑问道:“先前主公曾说袁术遣使而来是为了让主公出兵打刘表,如今主公厚礼相迎袁术使者,难道是打算答应袁术吗?”
这一次,典韦的目光是越过徐庶望向了秦宓,对于这个郭嘉看重的新晋谋臣,典韦对他算是有点儿好感,至于秦宓的好友彭羕,典韦是打心底里厌恶。
秦宓洒然一笑,说道:“典将军,元直兄刚刚说过,袁术等诸侯是大义所在,可袁术要是伐刘表的话,想想刘表何人?汉室宗亲兼当世八骏,主公去年伐荆州时,刘表并未公开提领荆州,而如今,天下人都已经知道刘表是名正言顺的荆州牧,袁术伐刘表,与大义相悖,他是南阳太守,名义上还是荆州牧的治下,他不但要犯上作乱,更将矛头直指汉室宗亲,主公又怎会与袁术同流合污?”
一直在矛盾之中的典韦消去心中疑云,他想出征,但是不想跟袁术有瓜葛,听到秦宓的解释,庆幸的同时,心情又低落了几分,仗,估计九成是打不成了。
直到傍晚时分,郭嘉迎接袁胤与杨弘的队伍才回到成都,进了成都城后,将领谋臣们下马步行,由萧义率亲卫军来接替后,典韦领着他的兵回了军营。
时不时撩起帘子观望成都街景的袁胤微微摇头,街市萧条,路人稀少,根本看不到丝毫繁华的痕迹。
这实际上与去年的叛乱有很大关系,成都内不少豪族都在叛乱后被清洗,如今的益州,的确称不上繁荣,一切都在重建的过程中。
没有让袁胤和杨弘去住驿馆,郭嘉径直带着他们来到大将军府,府中别院客房很多,可供他们下榻。
望着阶梯上气派宏伟的大将军府,袁胤和杨弘都有些震撼,反差太大了一路而来,益州贫困穷极,郭嘉衣着寒酸,但没想到却有这么一座豪华的府邸。
“先前,这里是刘焉的州牧府。”郭嘉这句话说出来后,二人就全明白了。
郭嘉能住这么好的房子,看来还是托刘焉的福啊。
天色已晚,正事要谈也要等明天,因此郭嘉在府中设宴款待远道而来的使者。
在下人领路前往府中客房,袁胤和杨弘默不作声,心底百味杂陈。
郭嘉的款待就是粗茶淡饭,二人在南阳跟着袁术吃香喝辣,不指望郭嘉能美酒佳肴伺候他们,却也没料到一场晚宴吃的食物味如嚼蜡,但又不能不吃,不光是郭嘉麾下文武,就连郭嘉吃得都津津有味,这苦日子倒是真过习惯了
大将军府内摆设器具也都简朴至极,在袁胤与杨弘眼中,真是糟蹋了一处奢华气派的好房子啊。
二人一直想着心事,任由郭嘉府内亲卫领着他们朝客房而去,到了门前止步后,亲卫要离去时,二人才收回心思,袁胤一把按住那名亲卫,皱着眉头问道:“府内为何不点灯?”
杨弘还没察觉,听袁胤一问后,四处张望后发现,这偌大的大将军府内,还真是没什么光亮,只凭月色微光可供眼力观物,这要是来个刺客,多好的天然环境
亲卫仿似恍然大悟似的将引路时照明的盏灯递给袁胤,说:“这是大将军的命令,一切节俭。”
蜡烛都算是奢侈品,袁胤和杨弘也就不问了,听说郭嘉在益州内还颁布了禁酒令,商家都不能酿酒,为的就是节约粮食。
穷到这个地步,还真让人心疼啊。
他们不知道,终有一天,袁术会比郭嘉如今装穷而更穷。
袁胤与杨弘推开房门,屋中摆设简陋,床上的被褥虽看起来不美观,可一尘不染,干干净净,二人也不介意这些旁枝末节。
同塌而眠的二人相隔半米,盖着被子就是睡不着的袁胤忽然问道:“郭嘉惨景凄凉,他会愿意出兵攻打刘表吗?”
杨弘也难以入眠,接口道:“他在益州缺粮,主公可以粮草为利,诱他出兵。”
袁胤却不乐观地说道:“可郭嘉若是真的攻下了荆州,岂不养虎为患?”
对此,杨弘不敢苟同,对郭嘉能够打下刘表的言论嗤之以鼻。
“郭嘉最强时,乃去年出兵荆州之前,而后,他不但在荆州折损兵马,更是斩了手下大将,又有将领与士族豪族造反,他最强时未能攻下荆州,现在就更不可能打下荆州。”
第六十章 意外收获
袁术厉兵秣马,只待他整顿属地后便要攻伐荆州,在那之前,他派袁胤与杨弘出使益州怂恿郭嘉先打头阵。
休息一夜之后,翌日清晨大将军府议事堂中,郭嘉跪坐主位上,依旧衣着平凡,但在客人袁胤和杨弘眼中还是寒碜了些,加上益州文武衣着也平凡无华,二人光鲜亮丽的锦袍倒有炫耀意味。
当杨弘将希望郭嘉出兵荆州的提议抛出后,郭嘉面露难色,一副拿不定主意的模样,迟疑地向袁胤问道:“这,刘表始终是汉室宗亲,我若伐荆州,会遭天下人口诛笔伐,不妥吧?”
这蹩脚的谎言太虚伪了,袁胤心中冷笑:你杀刘焉满门时可没手软,这会儿倒是尊奉汉室起来了。
但是袁胤也并不否定郭嘉顾忌刘表身份的说辞,此彼一时,郭嘉伐刘焉时无立足之地,打下益州后有了属地,出身卑微不被诸侯所认同是事实,可郭嘉也想要洗脱逆贼的身份,因此向袁术暗中投诚,情有可原,这会儿郭嘉自然是要顾忌名望。
“大将军,刘表是汉室宗亲,此话不假,可他这个汉室宗亲在先帝在位时可是被斥结党营私的乱党,而他的荆州牧,名义上虽是朝廷敕封,可诏令必然是出自国贼董卓之手,刘表为董卓效力,早已将汉室列祖列宗抛之脑后,他提领荆州表面上名正言顺,实则是国贼董卓的爪牙,大将军若出兵伐刘表,才是一心扶汉之举啊。”
郭嘉瞠目结舌,大堂内不少人也都如同郭嘉一样,露出惊讶咋舌的表情。
有这么颠倒是非的?刘表提领荆州牧就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