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公子更是心惊不已:莫非此人连甄家都颇为忌惮?
按捺不住心中好奇,王家公子低声问道:“此子何人?”
甄豫只是摇头不语,王家公子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他是将甄豫摇头之意理解为了甄豫是在告诫他这个人王家惹不起。
告罪一声后,王家公子便领着奴仆仓皇离去。
待王家公子走没了影,甄豫,郭嘉,徐庶三人相视哈哈大笑起来。
“多谢兄台,嘉还有一事请兄台帮忙,此女卖身葬父,孝心可嘉,兄台若是方便,请施以援手,成全她一番孝心。”
郭嘉朝甄豫施了一礼,甄豫急忙回礼之后二话不说便让下人取了钱财给了那少女,而后再朝郭嘉说:“先前兄台曾说有缘再会,如今你我相会于这邺城,豫再请兄台到我府邸一叙,还望兄台不要推辞。”
郭嘉无奈,对方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再不给面子也不能到打脸的程度,于是答应下来。
第六章 窃玉偷香
甄家乃河北巨富,邺城中有产业并不稀奇,甄豫此行便是来邺城督查家中商铺的经营。
郭嘉与徐庶随着甄豫进入甄家府邸,稍作休息整顿,洗去风尘后登堂入席,摆下酒宴的甄豫坐在主位上举杯分别朝郭嘉与徐庶一敬,诚恳道:“承蒙两位城外救命之恩,请满饮此杯。”
三人仰头饮尽杯中酒,然后便畅所欲言,郭嘉和徐庶见甄豫为人豪爽真诚,三人交谈之中颇为投机,于是也就放下介怀,言谈阔论并不忌讳。
郭嘉与徐庶那可是胸有大志之辈,又经常与戏志才和荀彧谈论天下大事,可谓满腹才华早已远朝常人。
而甄豫在与二人的交谈中越发敬佩不已,此二人学识广博又见解独到,谈及天下时事更是一针见血,言语之中更有鸿鹄之志,当下便朝郭嘉与徐庶二人请教道:“奉孝和元直皆大才,如今虽天下未乱,却已有乱世之兆,请二位教我如何保我甄家上下在乱世存活之道。”
郭嘉与徐庶相视而笑,心中暗想:果然是世家子弟,乱世先顾自家,但这是人之常情。
徐庶想了想之后说道:“若论深谋远虑,我不如奉孝,还是请奉孝说说吧。”
甄豫神情紧张地望着郭嘉,眼神中期盼之意显而易见。
郭嘉却不答反问:“甄家在邺城之外遭遇的抢匪,是何人?”
甄豫迷糊着想了想,然后说道:“我观其衣着兵器以及武艺,恐怕都是流民吧。”
“流民为何落草为寇?”
“走投无路。”
“甄家为何不能给他们一口活命之饭?”
甄豫瞠目结舌,脱口而出:“天下饥民何其多,单是冀州恐怕就有流民数十万,甄家即便倾家荡产,恐怕也难以支撑啊。”
端着酒杯自斟自饮的郭嘉并没有去瞧已经面色大变的甄豫,自言自语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人杰欲成一方霸业便要安一方民心,雄杰欲成千古帝业必收天下民心。甄家豪富闻名河北,即便日后富可敌国,倘若为富不仁,那么乱世之中又能生存多久呢?如今冀州饥民遍野,落草为寇的抢匪,占山为王的山贼,数不胜数,而你甄家钱多粮足,我若是贼,也必谋你甄家。反之,你甄家若肯接济一方难民,广施善举收一方民心,即便乱世乃至,暴民四起,谋你甄家者,必先思量一番,一来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甄家恩德已深入民心,二来豪强亦不敢妄动你甄家分毫,缘何?动甄家乃与民离心之举,稍有远见之主便不会走这条自取灭亡之道。”
“奉孝这番话可谓大善,古来成大业者,必是民心所向之主。民心背向乃自取灭亡!哈哈哈!”徐庶猛灌三杯酒,兴奋异常。
而甄豫则是怔住半晌后,忽然拍案而起,举杯来到郭嘉面前激动地说道:“奉孝一言惊醒梦中人哪,豫敬你一杯。”
郭嘉举杯与甄豫同饮之后淡然道:“既然话已经说到这个地步,我就再多言几句。”
“请讲请讲,还请奉孝知无不言哪。”甄豫高高兴兴地坐回主位,静待郭嘉下文。
徐庶同样好奇地看着郭嘉,看看他还有何高论。
郭嘉好整以暇吃几口菜压压酒,然后才说道:“刚才我所言,乃是甄家乱世自保之道,可乱世若至,豪杰并起割据一方之时,甄家又该何去何从?”
甄豫再一次面露惊容,而徐庶则早有心理准备,丝毫没有被郭嘉的言论所震惊。
郭嘉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清楚,群雄割据的局面一旦出现,那就不是汉朝天下乱,而是汉朝江山亡了。
甄豫听到这种大逆不道的言论,内心的震惊无以复加,但是他只能顺着郭嘉的话往下说,于是问道:“奉孝请明言。”
郭嘉淡淡笑道:“秦失其鹿,群雄共逐,先有陈胜吴广,而后有高祖与霸王。若甄家在当时之世,高祖与霸王胜负未分之时,甄家助谁?”
助谁?马后炮自然是助高祖刘邦了,可是当年的形势是项羽几乎就要成就帝王之业了,现在设身处地去思考,甄豫的脑袋已经开始混乱了,但是他倒是知道郭嘉此言何意,若是真是到了群雄争霸的局面,甄家断然不能保持中立,否则新主登顶之日,甄家便有灭顶之灾,而甄家若要支持一方霸主,该助谁才是关键,若是鼎力支持的雄主败北,那么甄家同样有灭门之祸。
何去何从?何去何从?甄豫心神大乱,百思无果的情形下只好求助地望着郭嘉,问:“奉孝,依你之见,我甄家该如何立足于乱世方可无忧呢?”
郭嘉听后哈哈大笑道:“乱世之中焉有无忧之策。上至逐鹿天下的雄杰,下到食不果腹的百姓,谁能保证自己一生无忧?”
甄豫惊醒过来,长叹一声,诚如郭嘉所言,天下大乱之时,天命尚且难测,何况他们这些棋子。当下诚恳的对郭嘉拱手说道:“奉孝,我知你大才,若有高论,但请相告。”
郭嘉摇摇头说道:“我无妙策,只能实事求是说与你听,天下若乱,初时,必然群雄并起,此时天命所归难以预料,甄家可中立,自保无忧,而后枭雄脱颖而出时,甄家可赌一赌了,若中,则甄家不但富贵荣华,更有可能权倾一方。若不中,呵呵。”
甄豫听罢久久不语,神色数度变幻,最终朝郭嘉躬身一拜,感激道:“多谢奉孝坦言。今日听君一席话,我受益匪浅,能与二位大才相交,乃我平生之幸,日后还望奉孝多多指教,来来来,今日一醉方休。”
三人豪饮至深夜才各自回房。
郭嘉被下人送至客房后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睡不着,一来醉意不重,二来从甄豫口中得知他此次来邺城,妹妹也同行,郭嘉心痒难耐,想见见这洛神的姐姐长得如何,毕竟洛神五姐妹听说都是国色天香,今日有缘,若是不一睹芳容,岂不是一桩憾事?
于是从床上爬起来的郭嘉偷偷摸摸地出了客房,晃晃悠悠地在院中寻路,他也不清楚这甄家千金住哪里,不过按照他的推理,料想必然是在堂后深处庭院之中。
呼
长舒一口气的郭嘉藏在一处假山后面,看着那打着哈欠巡夜的下人从不远处走过,才从假山后面绕了出来,看着那庭院大门被反锁住,郭嘉左瞧右看,心中有了对策。
晃晃悠悠的来到墙边,攀上墙头,打算翻身跃入院中。
寒风吹来,酒意袭人,郭嘉趴在墙头,口中嘟嘟囔囔地自言自语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乱我心者,今日之日多烦忧。长风万里送秋雁,对此可以酣高楼。蓬莱文章建安骨,中间小谢又清发。俱怀逸兴壮思飞,欲上青天揽明月。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人生在世不称意,明朝散发弄扁舟。”
这刚发了一顿酒疯的郭嘉双手支撑住身体打算跃入院中时,却抬头朝院中一瞧时,呆住了。
皓洁月光下,白衣罗裙的少女亭亭玉立,明眸皓齿,琼鼻粉唇,三千青丝披向背心,恍若人间仙子,而此刻少女正瞪大了眼睛抬头朝郭嘉望去,眼中隐隐有惊恐之意。
“唉,我那个,不是贼。”
噗通
郭嘉惊慌失措间从墙头栽倒,跌入院中,狼狈不堪。
“你,你是白天救了我们的少侠?”甄姜看清郭嘉面容,顿时戒心放下了一半,不过这翻墙入院之举,怎么看都不想是谦谦君子会做的事情。
“对对对,在下郭嘉,唐突佳人了。呵呵,你千万别声张,我没有歹意,只是,只是,呵呵。”郭嘉拍拍身上泥土,一边还笑着解释着,在他看来没啥大不了的,只要不对这少女动手动脚,问题就没那么严重,顶多就是落个不好的名声罢了。
“只是什么?虽然你昨日与我家有恩,可现在所行之事实在可疑,你如果说不出个让我信服的答案出来,我就叫哥哥抓你去见官。”甄姜半转过身子,一副不近人情的样子,郭嘉看不见的半边俏脸上,嘴角却轻轻上翘。
郭嘉头疼不已,赶紧解释道:“我真不是来窃玉偷香的,嗯?你真要听实话?”
窃玉偷香?这人孟浪如斯,太可恶了!
甄姜气的俏脸通红,瞪着郭嘉,说:“哼,你若不说真话,那就等着吃官衙的板子吧。”
犹豫半晌,郭嘉脑袋一耷拉,实话实说,道:“我听你兄长说家中妹妹随他一同到了邺城,又闻甄家女子皆有闭月羞花之容,于是想要偷偷望一眼,了却心愿。你信吗?”
郭嘉是真没把握啊,若要是对方认定他是个采花贼,那这番真话就是三岁小儿都不信,都知道人家长得漂亮了,偷偷摸摸来看一眼就走?谁信呐?
抬眼一瞧,却见甄姜满面涨红之色,眼中略含羞意,她躲开郭嘉目光,低声问道:“那你见到了,应该失望了吧。”
失望?郭嘉又一呆,随即恍然大悟,这小丫头是因为自己夸她漂亮脸皮薄害羞呢,说话谦虚所以说失望。
“嘉心愿已了,就此告辞。”
郭嘉转身就想走,却不想背后有人叫住他。
“哎,等等,刚才你在墙上所吟诗句我听得不是太清楚,能再念一遍吗?”
嗯?
第七章 荡平世家
翌日清晨,甄豫从睡梦中醒来,下人伺候着穿衣洗漱,正整理衣装时开口问道:“两位贵客可曾起身?”
在旁边候着的青衣家奴面露难色地答道:“那位徐庶公子已经起身,正在院中练剑,而那位郭公子,郭公子……”
“何事遮遮掩掩,说!”甄豫皱眉喝道,面露不悦之色,心中也是在担忧,生怕怠慢了郭嘉。
那下人跪在地上磕头道:“请大公子恕罪,昨夜小的巡夜时听到小姐院中传来谈笑声,小的心中生疑便在庭院门外偷听,却发现,发现,发现与小姐谈笑之人正是郭公子,至于郭公子如何进入小姐庭院中,小的不知。”
甄豫一愣,郭嘉和甄姜深夜在庭院中幽会?他心中有疑惑和担忧,厉声问道:“此事当真?”
家仆吓得连忙磕头,急忙说道:“千真万确,句句属实。小的担心郭公子对小姐不轨,于是在门外一直守着,院中时而传来小姐笑声,时而传来郭公子吟唱之声,直到五更天郭公子才翻墙出院回了客房,小的当时害怕被发现,于是躲进了庭院外的花丛中。”
甄豫面色一缓,挥手叫家仆起身,衣装整齐后才走出卧房,思来想去也想不通郭嘉怎么会和大妹有了交集,按理说这是二人初次见面,而且还不是正式场合,为何会整夜交谈,还传出了欢歌笑语?
莫非郭嘉对大妹有意?
想到此处,甄豫顿住了脚步,搓手深思。
论年纪,郭嘉与甄姜相差不大,甄姜年长郭嘉两岁,但都还属年幼,若真有意,可先定下亲事。论长相才华,郭嘉乃当世罕见的英才俊彦,大妹也是饱读诗书美貌无双的才女,可谓郎才女貌。论家世,甄家虽不是贵胄之后,却也是豪门大族,但郭嘉却是寒门出身,门不当,户不对,此障碍犹如鸿沟难以逾越啊。
甄豫一门心思想要和郭嘉搭上关系,一方面是因为常年走南闯北,见识了不少所谓的王公之后,权贵之子,单论才华能胜郭嘉者,少之又少,更别提志向与远见了。另一方面,甄豫自知才华平庸,但他常年经商在外,见识广博,这汉朝天下如今已是败亡之象,乱世之中,若没有人才出谋划策,甄家的前景将会暗淡无光,倘若有郭嘉相助,甄家无忧!
可郭嘉的家世,家世……
甄豫一拍手,恍若惊醒般喃喃自语道:“正因奉孝出身寒门,无权无势,倘若能为我甄家之婿,必将鼎力辅助。父亲之智,定能明白我的苦心!”
时至午后郭嘉才起床,洗漱穿衣之后来到正堂,见到徐庶与甄豫正在饮茶叙话,苦笑着上前对甄豫告罪道:“嘉昨夜醉酒之后鬼迷心窍,乱入令妹庭院之中,还望见谅。”
徐庶一脸诧异,郭嘉昨晚还做了这等风流事?当即调笑道:“颍川鬼才郭奉孝居然还是个风流浪子,庶今日算是大开眼界了。小太公,今日后你恐怕又要多一个登徒子的称号了吧,哈哈。”
恶狠狠地瞪了徐庶一眼,郭嘉深知此时风气尽管还算开放,但豪门大族看重门风,必然不会轻饶这种事情,与其日后被人揭短,倒不如自己大方承认算了。
甄豫倒是没想到郭嘉敢作敢当,性情率真,心中更添欣赏之意,摆手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我家大妹虽称不上天姿国色,却也知书达理,姿容上佳,我若是奉孝,也必有心见上一面。”
郭嘉苦笑不已,徐庶也是一愣,转念一想就猜透了甄豫的心思,心中叹道:果然如奉孝所料,甄家已有招揽之意,却没有想到竟是招婿这般厚重的手段。
而心思活泛的郭嘉又怎能不知甄豫话外之意,但是只能装聋作哑充糊涂,左顾言他。
此行来邺城不是为了风花雪月,因此郭嘉和徐庶便提出告辞。
甄豫惊讶地问道:“莫非我怠慢不周,二位为何急于离去?”
郭嘉摇头道:“甄家待客极为周到,只是我与元直此行邺城乃是游历,今日便去城中游览一番,若有闲暇,再来甄府打扰。”
甄豫深知此二人有主见,既然已决定离去,必不可强留,于是惋惜道:“如此,我便恭送二位,若有所需但请言之,力所能及之事,我绝不推辞。此外,不日我将返回中山无极,若二位有暇,请来甄家作客,我必扫榻欢迎。”
走出甄家府邸后,郭嘉与徐庶牵着马朝城中客栈而去,路上,徐庶感叹地说道:“甄家虽是河北大户,家中子弟德行上佳,若天下世家皆如此,百姓也不会被逼上绝路。”
郭嘉则是淡然一笑道:“帝王有明君与昏君,臣子有贤臣与佞臣,百姓有顺民与暴民,身份与地位并不能决定其行事作风,究其根源,乃是人性所致。”
徐庶点头受教,佩服之情油然而生。
当郭嘉与徐庶正在客栈里安顿行装时,甄家别院中正在凉亭里读书的甄豫却惊愕地看着面前跑来的大妹,还未开口询问,只见甄姜面露急色地问道:“郭嘉走了?”
“走了,一个时辰前走的。”甄豫实言相告。
甄姜更急,问:“那大哥为何不拦住他啊?”
甄豫轻笑,反问道:“郭嘉是我甄家贵客,他想来我欢迎之至,他想走我恭送出门,我为何要拦他?又有什么理由将他强留在府中?”
“因为,因为……他怎么就这样走了……”甄姜焦急的神色忽然一变,万分怅然与失落浮现在秀雅的脸上,坐在哥哥身边,继而长叹一声,闷闷不乐。
甄豫见她这幅模样,也是感叹郭嘉魅力之大,不过与大妹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