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得树人,主失其党。
刘协想歇斯底里地问袁绍为何不做忠臣,可郭嘉却想问一问刘协和他的父亲以及先前几位汉帝。
袁家四代三公级大臣,通过举孝廉茂才提拔起来了多少官吏?升迁任免,地方官吏皆看袁家脸色,到了汉室崩颓,一朝即倾的时候,山东已经形成了巨大的政治集团,而站在这个金字塔最顶端的,却不是刘家,而是袁家。
能把责任全归咎在袁绍身上吗?他不过是承继了先辈留下的基业,加上有了一点野心罢了。
郭嘉能靠士族打江山吗?不能,他废孝廉兴科举,除了因士族官员不少是在其位不谋其政,更多的原因是他要建立一个真正强大的统治阶级,首先一点就是断绝臣子培植党羽的途径,其次,一个为他而服务,忠心与他,利益前途都系在他身上的政治集团,才能使他内部稳定,一致对外
司隶地区,三辅京兆周边的大大小小士族豪族想要投奔曹操,这里面肯定有人才,但郭嘉不会惋惜,道不同不相为谋,想要为郭嘉效力,想要在郭嘉治下出仕为官,主要途径就是通过科举,郭嘉不会为了几个士族人才而改变初衷,否则就侵犯了他治下官员的利益。
士族拥有不俗出身的便能在袁绍曹操那里得到一份很好的前程,在郭嘉这里显然要靠真才实学,所以他们弃郭嘉而去,相反,出身卑微又有才学的人,或是落魄豪族攀不上关系的才士,则会来郭嘉这里凭借自身才干出人头地。
这就是郭嘉崛起的资本和立场,将来,不可避免地会与袁绍,曹操等人产生冲突,政见不合,同朝为官不过是争执,但诸侯之间,则会用征伐来解决,两方政治利益冲突,在所难免也就会兵戎相见。
返回长安后,郭嘉在府中召来文武,关中战事已经结束,到手的是关中土地,是时候分配这里的利益了。
吴懿被郭嘉派回了汉中接替徐庶,又让驻军陈仓的吴班领了五千兵马去扶风西部稍作防范,虽然在他们西面是马腾,比韩遂要更好相处些,可郭嘉的防范工作,不能松懈。
在拿下关中后,汉中的战略位置的重要程度略微降低,吴懿和阎圃镇汉中,孟达守陈仓,吴班屯扶风西,在初期,郭嘉要保证汉中到长安的粮道畅通,不能有丝毫差池。
严颜占武关,张辽坐镇函谷关,长安则由甘宁,许褚,典韦,高顺四将随时听从调遣。
二文四武,徐庶一来到就向郭嘉道贺,郭嘉笑着应了几句,他的心里并不是很轻松,关中在恢复生产之前,还是一个巨大的负担。
瞧见许褚没什么精神,一脸颓废,郭嘉知道这几天许褚都气色不佳,整日借酒消愁,实际上是因他麾下将士伤亡严重,许褚心疼。
“仲康,难道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不跳字。
郭嘉坐在主位上,淡淡地问道。
许褚眼中布满血丝,萎靡不振地朝郭嘉望去,闷声道:“俺,不知道该说什么。”
大堂并不宽敞,比起郭嘉在成都的府邸显然小气了不少,他们这些雄武将领齐聚一堂,就占了至少一半的空间。
“既然你不说,那我来问你。你麾下阵亡了三千余将士,三个月内,我让你募兵补齐五千之数,你能不哭丧着脸吗?”不跳字。
以郭嘉在益州的口碑加上太平军优厚的待遇,募兵三千余小事一桩。
郭嘉温和地望着许褚,许褚消沉的神态微微一震,没有回话。
他心疼,不是因为麾下五千将士只剩了一千多,而是因为他一手训练出来如手足兄弟的将士死去。
“那好,我再问你,此次战事结束,论功行赏,你部损失最重,却也立下赫赫战功,你开口吧,你想为阵亡的将士要怎样的奖赏和身后待遇,我都答应,这样你能振作起来吗?”不跳字。
郭嘉目光真诚地望着许褚,他不是信口开河。
许褚怔怔望着郭嘉,眼中涌出泪花,低头擦了擦,朝郭嘉抱拳哽咽道:“俺代表死去的将士们,谢谢主公。”
郭嘉表情沉痛,站起身,道:“此次出征阵亡的将士,我都将数倍抚恤。”
第十九章 长久之计
论功行赏也有讲究,郭嘉在故道败吕布,抵挡了外敌,对将士们的赏赐只能按照军中制定的赏罚制度来执行,因为他打了胜仗,却没有实际收获。
打下关中则不同,本质上是对外扩张,郭嘉获得了关中的土地资源,封建时期,土地甚至比官爵更加受到重视。
秦汉是奴隶制崩解,封建制兴起的时候,土地私有得到承认,百姓们大多都希望拥有一片属于自已的一亩三分地,不管百姓的职业是不是农民。
郭嘉要抚恤褒奖三军,首先就是分配土地,纵观王朝兴替,天下分崩后重归一统,无不是资源的再分配,**往往就是产生了这样一个直观的后果,旧的统治阶级消亡,新的统治阶级兴起,伴随着新一轮的资源分配。
对于关中土地的分配,郭嘉制定的方案是有先后之分,太平军是首先得到赏赐的,因为军队是他的命脉。接下来才是从关中南下益州的百姓,他们可以重回家园,郭嘉给予援助,却不能将土地直接送给他们,至于益州的权贵阶级想要打关中主意,则要排队,并且也要视情况而定。
“元直,给成都发去文书,秋收后,提前举行科举。”
分配利益的工作也工程浩大,尤其是关中之地不论从土地肥沃还是政治地位,都非同寻常。
就算是将荒废的田地赏赐给了太平军将士,也要等明年春天才开始恢复生产,因为现在错过了春耕,他们在益州的家眷也已经投入了这一年的生产之中,现在,百废待兴,准备工作要面面俱到。
郭嘉看着关中地图若有所思。
在天子迁都许昌这个时期,他必须迅速扩强他所统治的政治集团,否则就难以与关东诸侯争雄。
这两年益州士子们翘首以盼,等的就是郭嘉扩张属地,现在如愿以偿,有志出仕的士子们的机会来了。
长安是帝都,关中人以此为荣,长安就算已经荒废,却也拥有着不可撼动的政治地位,大汉西都放在任何时候都不能忽视。
在长安为中心的三辅之地做官,显然要比在益州偏隅之地做官要更加有前途,因为只要郭嘉扩张的步伐没有停下,终有一天,他会离开益州,将统治重心移到更加逼近中原的地方。
关中之地各郡县空出的官职,就是刺激益州士子们踊跃参加科举的强心剂,同样也是郭嘉所统治政治集团的强盛之道。
“主公,这次科举的名额和标准,以及新晋官员是直接来关中,还是?”
徐庶必须问清楚一些细节,郭嘉经常是只在大方向上做一个指示,旁枝末节都是益州府的幕僚们互相探讨商议完善的,可这一次,关中的官场空虚,恐怕整个益州官场都在聚焦这里。
肯定有不少益州官员也想来关中。
郭嘉闻言陷入沉思,这两年参加科举的才士并不积极,因为益州官场已经饱和,每年录取的名额在逐渐减少,所以益州士子们才迫切希望郭嘉对外扩张,给他们创造晋升出仕空间。
沉默片刻,郭嘉望向徐庶,说:“益州府不用更名,但仍旧管制我治下所有属地内的政务,秋后科举选拔官吏的人数控制在最低额度,关中需要多少官吏就能维持基本治理,则取士多少。甄选标准不能降低,哪怕真才实干者凤毛麟角,也不能泛滥任用无能之辈,此次科举脱颖而出的才士,尽量还是留在益州,关中各郡要职,则以益州已出仕的官员提拔升迁调任。”
关中恢复生息需要的时间也许是数年,百姓返回关中,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让关中恢复鼎盛时期,官吏一次提拔多了,不但是支出管理上的负担,同样也阻断了日后科举取士的道路,为了长足发展,这一步的规划要谨慎。
政务繁重,郭嘉给成都还送去了一封家书,简简单单地告知家中他要在长安待上一段时日,返回益州的日期,待定。
近一个月来,郭嘉从早到晚在府中处理政事,让他重温了初定益州时废寝忘食的日子。
七月初,烈日炎炎。
长安四面各有三个门道,西面正中是直城门,一行浩浩荡荡的马车队伍缓缓入城。
刚入城的车队前,忽然来了一队人马,车队停下,排头三两马车上分别下来三家人。
城内萧条,颇显清静。
郭嘉勒马止步,翻身下马,朝着车队朗声道:“远道而来为何不提前通知我一声?让我仓促出来相迎,礼数不周啊。”
刚说完,郭嘉眼前一亮。
为首马车车帘翻卷,躬身走出一位风姿卓越的女子,在侍婢扶手下走下马车,一抬头,望见郭嘉,露出几分扭捏之态,正是貂蝉。
今日倾国倾城的貂蝉格外光彩照人,平日用发簪贯穿发顶,青丝自然落下,现在却是用心梳妆打扮过。
乌发反拢结于顶,反绾出花式,犹如怒放牡丹,富丽多彩,不但看上去雅致悦目,更令她平添一份贵气。
上身青白绣花衣,下身五彩留仙裙,绫罗绸缎穿在她身上真是一种艺术,令万物黯然失色。
最初貂蝉是在宫中穿宫装,地位卑微,在阶级森严的皇宫中被人呼来喝去,在郭嘉身边做女婢,虽没有被颐指气使地使唤,却也是个心存自卑的小侍女,在郭嘉面前,这是头一回如此炫彩夺目,贵气逼人。
见到郭嘉,貂蝉就瞬间被打回原形,自已这番打扮令她有些不安,趋步来到郭嘉面前,手足无措地解释起来。
“奴婢,奴婢这是,都是蔡夫人叫奴婢这么打扮的,不是奴婢本意。”
郭嘉提倡节俭,貂蝉生怕郭嘉不喜,就连蔡琰和甄姜平日衣装打扮都十分简约朴质。
微微一笑,回过神的郭嘉从美色中挣脱出来,道:“貂禅,今天你可是让我开了眼界。”
凑前一步,郭嘉压低声音接着道:“你这身打扮,我很喜欢。”
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
貂禅垂首甜甜一笑,心中惶恐烟消云散。
对于她这身打扮是出自蔡琰的主意,郭嘉心领神会。
貂禅在他府中是个看起来没什么身份地位的奴婢。
可是她在外面是代表着郭嘉参与益州商业协会的人物。
“奉孝,这长安城如此荒凉,真难为你待在这里了,难道不烦闷么?”
第二辆马车下来的人是甄豫,入城时就看到了长安城的境况,不胜唏嘘啊。
好歹也是大汉西都,赫赫有名的帝都现在竟然如此惨淡凄凉。
郭嘉朝他走去,貂蝉跟在郭嘉身后,又恢复了千依百顺听话的小婢女形象。
“唉,我这也是没办法脱身,关中初定,百废待兴,要恢复长安往日繁华,恐怕还要靠兄长一臂之力呢。”
郭嘉刚来到甄豫面前,打过招呼,第三辆马车下来的人也走了过来。
“使君一战功成,折冲四海,威名已传遍益州各郡,闻者无不颂扬使君雄威,呵呵,在下恭贺使君。”
来人三十出头,斯文有礼,文质彬彬。
郭嘉朝他一拱手,含笑道:“传言夸大其词了,我有什么功劳?捡个便宜罢了。呵呵,听闻张兄近日喜得贵子,我才应该给你道贺呢。”
此人叫张续,祖上也算赫赫有名,出过三公级大官,可惜家道中落,仕途上没能延续辉煌,如今是益州商业协会犍为郡的代表人物。
张续朗笑着给郭嘉回了一礼,道:“在下谢过使君,我家翼儿能得使君挂心,是他的荣幸。”
郭嘉与他寒暄起来,本还不以为意,却猛然一惊。
翼儿?张翼?
脑中又情不自禁发问:该不会是蜀国后期大将张翼吧?
倒还真有几分可能,历史上张翼就是出身蜀中犍为郡。
引路请他们一同到府中作客,郭嘉与他们一路谈笑风生。
这些年随着益州太平,郭嘉统治不是靠士族压制士族,加上以法治人的路线,并不存在势力阶级压制的情况,与益州豪族之间关系缓和,有的豪族也因祸得福,地方大姓豪族家业蒸蒸日上。
犍为郡张家便是如此,作为犍为郡代表加入商业协会的张家尽管仕途上无法重现先辈辉煌,却闷声发财,生活无忧,又没有曾经的士族打压,只要不仗势欺人,不蓄谋不轨,张家在郭嘉治下是地主财主,家中的手工作坊每年带来的利益十分优厚,太平日子过得非常滋润舒坦。
尽管他的祖辈有位列三公的过去,但人都是着眼现在,放眼未来,不能总活在过去的荣光之中。
比家族兴盛历史,也许随便拉出来一个平民百姓都有可能说出来一些令人咋舌的祖上光辉史。
就像琅琊郡诸葛世家,追溯他们的先辈,可是比大汉还要悠久,早在商汤时期,诸葛家的先辈是葛国的国君就算是不起眼的小国,也是国君。
后来传承下来,葛家居住在诸城,逢人喜欢用诸城葛家来介绍自已,渐渐地,就变成了诸葛。
祖上再辉煌,眼下不如意,又能怎样?
诸葛家现在也只能投奔刘表,依附军阀而已。
这个世道,谁也别跟谁比家世,指不定比人落魄却家世渊源呢。
第二十章 能图之利
到达郭嘉府邸门口时,貂蝉率先招呼着跟她一同前来的十几个婢女进入府中,立马就再次融入了女管家的角色中。
张续同时也吩咐与他随行而来的下人忙活起来。
瞧着张家下人抬着八仙桌,靠背椅,屏风假山盆栽等等往府中送去,郭嘉哭笑不得。
“张兄,这是?”
张续毫不在意地笑了笑道:“些许俗物,使君就不要推辞了。我这也是想多谢使君多年来的关照,不敢说投桃报李,算是尽点儿心意吧。”
郭嘉率军攻入长安,生活起居自然简朴至极,甄豫和张续来长安,却带了不少居家摆设。
早已将郭嘉喜好了解透彻,张续这些益州豪族们想要巴结讨好郭嘉,也得有机会才行。
送美女?他们找不出比郭嘉妻妾更清丽绝伦的女子。
送金银?太俗套反而落入下乘。
不过这来一趟长安,顺带给郭嘉带些日常起居能舒坦些的家具器物,倒是恰到好处。
人家一番美意,郭嘉也不好拒人千里,正如张续所言,这都是些不足为道的礼物,对益州豪族来说是九牛一毛,却能把心意表达出来,这样的礼,是真把郭嘉揣摩透了。
商人捕捉商机的嗅觉远胜常人机敏,郭嘉刚打下关中,益州商业协会就心思活泛起来,迫不及待地让张续和甄豫作为代表来长安探一探郭嘉的口风,貂蝉名义上也是商业协会代表,实际却是甄姜和蔡琰派来伺候郭嘉生活起居的。
三人来到府中正堂,主客入座,貂蝉去了后院安排琐事就没有再露面,有郭嘉在,她自然就无须出面。
“两位前来长安想必不是游山玩水吧?正事要紧,还是开门见山吧。”
郭嘉公务繁忙,三人都是心底透亮的人物,以往打过交道,彼此的行事作风心知肚明,郭嘉做事虽不风风火火,也算是个喜欢直来直去的人。
甄豫和张续对视一眼,眼含笑意,张续果真就无所顾忌地直言不讳。
“实不相瞒,商业协会请在下与甄兄做代表来问一问使君,这关中土地,他们能否向官府购买?”
土地是长远利益,不管商人有多少手工作坊,或有多大的丝织生产点,土地才是最稳妥的家业,土地越多,子孙后代的生活才更有保障。
益州豪族现在不缺钱粮,郭嘉如果说用钱粮换土地的话,哪怕价格高一些,他们都愿意。
土地私有得到认可,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