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房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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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房的历史-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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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版者说
    人们常说,爱书人有好书总有“独乐乐不如众乐乐”的念头,其实出版人出版好书也同此心理。“众乐乐”者其实是追求一种节日的效果,可我们已好长时间没有这样的欢乐节日了。
    人类今天在科学发展方面已经取得的成绩,可以说远远超出了过去人们对未来的想象,但人类在了解自身上较之科学的进步来,却相对很落后。国内出版界长期对生理书大都还停留在医学的出版理念上,但在人类社会发展中,人类的生理难免会留下社会文化的烙印,我们的这套《生理人文》系列书就是想在这方面的图书出版做一些尝试。
    我们的一切知识都是人的知识,了解人自身才能最充分地了解和解决我们所面对的越来越发达也越来越复杂的世界,及其给人类带来的共生的物质富裕和精神困扰。关于人的生理与人的文化以及与社会的关系,在国内图书出版方面比较单薄,而西方这方面具有价值的书在日益增多,这些书将人们关心的生理知识与文化取向结合起来,读来趣味盎然,富有启发性,有助于我们进一步了解人类的本能和社会文化之间的关联。
    与人类共生在同一座星球的自然界中的生命也是有其生理特性的,他们对于人来说不仅不是地球上的点缀,甚至在其本能上还与人类相通。还有人有趣地发现植物的生理不仅是奇妙的,它们与人类的关系上还有相互依赖和利用的关系。所以我们这套《生理人文》系列书除了有关人类以及人类的生命构成,如基因的生理文化著作,还有动植物的著作,相信广大读者在这套系列书中能走进一个奇妙有趣的天地。
导论    不断改变的意义
    乳房史的演进隐藏着一个基本问题?谁拥有乳房?
    是必须仰赖母乳或代乳的婴儿?还是爱抚它的男女?
    是描绘女体的艺术家,还是悍然逮捕“上空女人”的法律?
    是胸罩制造商,还是不断要求女人遮掩乳房的宗教、卫道人士?
    是替女人隆乳的外科整形医师,还是花钱购买它、暴露它,用以贬抑伤害女人的色情业者?
    本书旨在带领大家以全新的角度思考乳房。对多数人而言(尤其男人),乳房是性感的装饰品、女性气质的王冠权杖,但这并非放诸全球皆准的想法,在美洲与南太平洋的部分文化里,女人自古以来就是袒胸露乳,这些文化因而不像西方世界那么强调乳房的情色意义。非西方文明有它们自己的拜物对象,比如日本人喜欢女人的颈背,而非洲与加勒比海地区的人则执迷于女人的臀部。不管哪种拜物,单独的身体部位之所以充满性感意味,是在于它的“若隐若现”,套一句法国诗人马拉美(Stéphane Mallarmé,1842-1898)的话,是“遮掩的情色”。
    如果我们回顾历史,会发现当代西方人对乳房的想法其实非常武断。本书的主旨便在回溯历史,涵盖过去25000年,但特别侧重某些时代,在那几个时代里,乳房被赋予某些意义,改变了西方人看待它的方式。本书是以电影蒙太奇手法处理那几个时代,剧情往前推进又不时重叠,因此它不是一本线形叙述的乳房史。
男人不断企图将女人的乳房据为己有
    乳房史的演进隐藏着一个基本问题:谁拥有乳房?它属于必须仰赖母乳或代乳的婴儿?还是属于爱抚它的男女?它属于描绘女体的艺术家,还是属于不断迎合市场新需求、专断论定乳房大小美感的权威人士?它属于向少女、成熟女人、小乳房女人推销少女胸罩、支撑胸罩与魔术胸罩的胸罩制造商,还是属于不断要求女人端庄遮掩乳房的宗教、卫道人士?它属于悍然逮捕“上空女人”的法律,还是属于有权决定女人多久做一次乳房光摄影、何时做切片与乳房切除的医师?它属于替女人美容隆乳的外科整形医师,还是属于花钱购买它、暴露它,然后用以贬抑伤害女人的色情业者?乳房是女人身体的一部分,但它属于女人吗?上述疑问点出了整个乳房历史里,男人与建制不断企图将女人的乳房据为己有。
    乳房作为女性身体的象征,自古以来,便有“好乳房”与“坏乳房”不同形象。圣经《创世记》里的夏娃既是众生之母,也是妖妇的原型。犹太教与基督教信徒或许自诩为夏娃的后裔、祖先曾吸吮过她的乳房,但无数的艺术作品也显示:夏娃苹果般的乳房也被比喻成引诱人类堕落的禁果。
    当“好乳房”的形象占优势时,重点都放在它的哺育功能,甚至成为宗教灵性与政治养分的来源。5000年前,西方与近东古文明普遍崇拜女性偶像,乳房的形象如此;4500年后,意大利盛行圣母乳子像,乳房的形象亦是如此。200年前,法国新共和诞生,裸露的乳房则象征了自由与平等。
    当“坏乳房”的形象当道时,乳房成为诱惑与侵略的象征,不仅圣经《创世记》的观点如此,希伯来先知以西结(Ezekiel)也将耶路撒冷、撒马利亚两座城市比喻为一对放荡的娼妓,有着罪恶的乳房。莎士比亚经常描写“坏乳房”,其中又以恐怖的马克白夫人最令人胆颤。坏乳房常和性与暴力连结,大量出现在现今的电影、电视、广告与色情出版品里。由此可见,不管好乳房还是坏乳房的形象,多半只是在表达男性观点。
    探索过去的女人如何看待自己的乳房,是写作本书的一大挑战。我在本书里探讨了女人如何决定乳房该怎么遮掩、怎么使用?基于什么理由,决定是否喂食母乳?女人在什么时刻,才有权决定乳房应当接受何种治疗?她如何以乳房作为商业、政治工具?女性文学与女性艺术里的乳房和男性不同观点吗?此外,我也特别注重20世纪末女人夺回乳房所有权的奋战。
漫长的乳房历史之旅充满惊奇
    本书从旧石器时代的女神浏览到当代的女权运动,乳房的历史之旅虽漫长却充满惊喜。我们看到史前雕像的乳房被赋予神妙大能,譬如迈诺斯克里特文明的裸乳握蛇女神、多乳房的阿蒂米丝(Artemis)雕像,这是基督文明诞生前最后一波的女性神秘崇拜。在旧约圣经希伯来世界里,女人最重要的角色是母亲,新约圣经时代里,人们则仰拜神奇的圣母玛利亚,因为她孕育了耶稣基督。犹太教与基督教传统里,乳房是制造乳汁的器物,攸关着希伯来子民与基督信徒的生存,圣母乳子的形象成为滋育信徒灵魂的象征。
    圣母乳子像兴起于14世纪的意大利,可是不久后,乳房便产生了新的性感内涵,从15世纪到17世纪,法国、意大利、英国与北欧出现了无数歌咏乳房性感的诗歌与绘画,让乳房的情色内涵遮盖了它原始的哺育与神圣意义。
    自此,乳房的两种意义展开了拔河,哺育与挑逗两种功能不断拉扯着女人的命运。从犹太基督文明起,神职人员、世俗男子与婴儿便认为他们拥有女人的乳房,毋需女人同意,便可以自由使用它。
    到了17世纪荷兰共和时代,新的力量加入了乳房争夺战,使它成为公民责任的象征,喂食母乳不仅对家庭有益,对国家也有贡献。一个世纪后,喂食母乳成为法国大革命的重要部分,不少法国人奉行卢梭(Jean Jacques Rousseau,1712-1778)的主张,认为法国母亲如果不将幼儿送往奶妈处扶养,而是亲自哺乳,便能达成社会改革的目标。喂食母乳原本是个人选择,当时却成了公民责任的象征,无数绘画还以裸胸女人作为法国共和的象征。从君权统治迈向代议政治的过程里,乳房也“民主化”了。
    乳房史研究如果少了医学,便不完整。尽管乳房医学研究在20世纪时逐渐聚集于乳癌,早期的希腊与罗马医学文献却比较专注于乳房的哺乳功能,在各种语言写就的无数文献里,可以看到医师仔细教导女人注意怀孕期间的乳房变化、饮食、运动、正确哺乳方式、照顾乳房脓肿与断奶方法,18世纪以后,这类医学文献尤其多,让我们一窥医学虽增迸女性的健康,却将女人的主要角色界定为生育者与哺育者。
    正当19世纪的医学界强调哺育母乳的道德价值时,新兴的心理学与心理分析学派却点出乳房在幼儿情绪发展上的重要性。佛洛伊德在本世纪初提出了大量的心理分析证据,证明吸吮乳汁不仅是婴儿的第一个活动,也是整个性生活的起始。佛洛伊德的理论普及化后,乳房成为电影、小说、卡通、笑话、T恤与无数杂志的主题,再度巩固了乳房对成年男子的庞大吸引力。
    19世纪后,伴随着工业化与后工业时期的快速步伐,大众对乳房的要求也成倍数增加。在商业利益的推动下,广告密集轰炸女人,刺激她们购买各式乳房支撑、塑形与增大品,包括紧身搭、胸罩、乳霜、乳液、矽胶填充物、各式减重课程与健美器材。尽管乳房在过去历史里并不乏商业价值,却是在这100年中才被资本主义充分利用,成为商机无限的物品。早在希腊、罗马时期,女人已经开始穿着遮掩乳房的内衣。中世纪末紧身褡诞生,成为有钱妇女的流行穿着,不过一直要到19世纪中叶,工厂量产、便宜的紧身褡才上市。专为乳房设计的胸罩则是迟至20世纪初才诞生,价格便宜,各个阶层的女人都穿得起。透过大量生产,胸罩成为“控制乳房”的必备穿着。由于内衣设计总是迎合体态美的潮流,我们从夸大还是淡化乳房,便可读出乳房的历史。比如20世纪20年代流行扁平男孩身材、50年代流行炮弹般性感乳房,紧身褡与胸罩的设计也跟着改变,忽而压抑隐藏乳房,忽而将它拥挤托高成苹果与鱼雷。
    值得注意的是,20世纪60年代的女性解放运动始自著名的焚烧胸罩事件。虽然妇运圈外人对此举不表赞同,焚烧胸罩的确为女性抗争树立了典范,它虽是个象征性动作,却打破了施诸于女人的外来钳制。从此,女人可以质疑医学、流行工业等神圣权威,自主决定要不要穿胸罩、上空与喂食母乳,甚至自行决定要不要接受乳房切除术。
    面临上述抉择,女体形象至关重要,一个女人的乳房如果不符合时代美的标准,她也很难喜欢它。研究显示,独断的女体美观念主宰了不少女人,为了符合20世纪50年代以降所流行的瘦削身材与丰满乳房,美国女人花费大笔金钱,只为打造出消瘦的下半身与巍然的上半身。美国最流行的美容整形手术是抽脂与隆乳,各个年龄层的女人都以宗教般的狂热减肥,年轻女孩罹患厌食症、暴食症的比率激增,几乎已经成为流行病。当然,我们不能将乳房商品消费狂热与病态行为,全部归罪于广告、电影与电视所促销的乳房形象,但我们也不能愚蠢地忽略媒体形塑、散布“理想”女体的力量。我们甚至可以说史上第一遭,男女心目中的形体美丑标准大多基于广告里的形象。
    女性主义者与其他运动者企图解放女人,让她们不再受制于媒体塑造的独断美感,但她们也有自己的钳制,比如有一度女人要“拒穿胸罩”与“淡化女性曲线”,才是政治正确!而经过20年的奶瓶喂乳风潮后,哺育母乳在过去25年里又抬头了。今日,在攸关女性生死的医疗选择上,女人也奋力争取更多自主权,尤其是乳癌。
    长久以来,女人一直被迫面对乳房所传达的两大内涵:它既是生命的哺育者,也是生命的摧毁者。一方面,乳房与女孩蜕变成女人、性愉悦与哺育连结;另一方面,它也逐渐与乳癌死亡连结。对女人而言,“好”乳房与“坏”乳房的对立,并不是男人经常描绘的母亲、圣女与荡妇、妓女的对抗;也不是精神分析学派所说的,孩童经验世界里哺育的“好”乳房与排拒的“坏”乳房相互对抗。对女人而言,乳房显然象征了艾洛斯(Eros)与山纳妥斯(Thanatos)的紧张斗争,是生与死的殊死战场。(译注:艾洛斯与山纳妥斯都是希腊神话中的神祇,前者象征了生之欲,后者象征了死之欲。)
    过去2500年里,“阴茎统治”主宰了整个西方文明,乳房文化史也难逃脱此一架构。但是,乳房自有属于它的支配力量,它虽然建构于男性的幻想上,却也日益传达出女性的需求与欲望。毕竟,乳房最终还是属于女人的。
第一章    神圣的乳房:从女神到圣母
早期的人类历史里,乳房的泌乳功能被神圣崇拜。
没有耶稣,玛利亚就不会名留青史;
但是少了玛利亚,基督文化也会少掉感人的女性代表。
圣母玛利亚的乳房提供了一个男女信徒都能接受的女性形象,
因为我们都是吸食女人奶水长大的。
    人之初,必须仰赖乳房。人类历史上,除了一小段时间外,并无母乳替代品,在19世纪末巴斯德式消毒法让动物乳汁变得安全可饮之前,新生儿的存活完全仰赖母亲的乳房。无怪乎我们的史前祖先会塑造出胸部巍然的偶像,更难怪早在农耕行为出现之前,西班牙、中欧、前苏联大草原便有这类偶像了。我们不难想像石器时代的母亲,对着丰胸女神偶像膜拜,祈求女神让她乳汁饱满。
    这类女神偶像由骨头、石头、粘土制成,引人注目处不仅在胸前伟大,也在腹部与臀部十分肥胖。丰美的体态未必符合现代人的美学品味,但是对粮食来源不稳定的远古先民而言,女人肥胖是一种福气,它代表较高的存活机会,即便在饥荒时依然可以哺育小孩。除了上述相似点,这些史前偶像都是繁生女神(fertility goddess)、母神(mother goddess)与哺育女神(nursing goddess)。著名的人类学者金普塔斯(Marija Gimbutas)认为这些女神“绝非男神的老婆”,她们的姿态经常是双手放在肚皮上或胸前,似乎在诉说女性繁殖与授乳的力量值得崇敬。
神啊,请多给我一点乳汁
    某些古文物出土处,可以发现乳房脱离完整女体,被先民单独崇拜。法国勒科伦贝(Le Colombel)与派许摩尔(Pech Merle)的史前洞窟里,有一个公元前15000年的钟乳石,状似倒置的乳房,乳头向下,上面有一圈褚石涂画的小圆点。约莫公元前5000年,土耳其中南部卡塔呼玉克(Catalhüyük)的圣坛里,墙上则有成排粘土制成的乳房,乳头部位镶着动物的牙齿、长牙与喙。瑞士出土的新石器时代文物里,有鹿角雕成的一对乳房。德国出土的铁器时代瓶瓮,上面有四到六个乳房浮雕图案。我们知道这些古文物是崇拜仪式的用具,确切的用途与意义却不得而知,只能遐想着先民在满是乳房雕塑的圣坛里举行仪式,围着一圈乳房跳舞,或者用乳房状的酒器喝酒,感觉起来,很像是好莱坞电影的场景。
    不过,多数偶像的乳房还是跟女体连在一起。肥沃月湾文化里,一般人家或圣坛里崇拜的偶像,多半是强调乳房的女神,一如现代基督徒膜拜十字架或圣母玛利亚像一样。肥沃月湾女神偶像的姿态大都是用双手或双臂撑起乳房,是所谓的“献出乳房”(breast offering)造形,在叙利亚地区的民间信仰里四处可见,直到7世纪伊斯兰教兴起后,才以惟一的真神阿拉取代了女神崇拜。
    同样的,今日的以色列地区在圣经时期崇拜的泥制偶像几乎都是女人,姿态亦多为双手捧起胸部,其中又以公元前8世纪到公元前6世纪的阿斯塔特(Astarte)女神最为特别,她是腓尼基文化所崇拜的哺育女神,象征爱与繁育,被描绘为是“长着乳房的大树”,凡人可以向她祈求生殖力与哺育能力。
    但是当上帝的选民到了迦南,便决定毁灭偶像,让耶和华成为惟一的神,这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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