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秀扶好喽,待会记得别乱动。”琉璃伸手扣住女子双腕处的经脉道了声“得罪”便开始过功,用他百年之身修得的精纯内力为女子打通封印多年的四肢百骸。
渐渐的,唐秀秀似乎觉得怀中之人身上渐渐有了温度,不再像方才那般冰冷。仔细看来,两人周身落下的细小碎片皆是残留在女子体内的琥珀,现已被琉璃用内力尽数逼出。
“秀秀,快点点住她的任督二穴。”琉璃收手后,及时提醒道。唐秀秀依言照做,不多时,她隐约在女子脸上看到几分血色,原本苍白的樱唇也渐渐红润起来。
在旁忙着布针、煎药的两位神医也没闲着。及时奉上了汤药和九阴灵芝,透明而散发着香气的灵药入口及化,伴随着灌下的汤药,女子竟开始有了微弱的呼吸。
“我听到心跳声了!”侧耳细听之下,唐秀秀惊喜得对紧张等候的几人道。
再看向怀中女子的面孔,越发觉得似曾相识,在唐秀秀困惑之时,怀中之人睫羽微颤,气若游丝般的声音响起。
“月棠,你终于回来……”
不知为何,唐秀秀竟不由自主的回了一句:“缨歌”
☆、第二百零九章 大义微言
落日余晖笼罩下的国师府内,静谧的湖畔边,琉璃与楚煜这对心事重重的师徒相对而坐。
“煜儿,你以前可曾跟秀秀提起过有关缨妃的事情?”琉璃抬手向湖心掷出一块石子,望着水面泛起的层层涟漪目光深邃。
楚煜摇头,将二人面前的酒杯斟满百年般若苦笑道:“就是这酒惹得祸,秀秀现在几乎酒不离身。”
“嚯—这可真像那人!明明是女儿家,却偏偏嗜酒如命。”琉璃望着杯中醇香四溢百年佳酿,丝毫没有喝下去的意思。
“五哥曾无意间提到,秀秀的记忆似乎有被修改过。能有此等逆天之力的人,除却师父放眼九州还能有谁呢?”饮尽杯中佳酿,楚煜沉醉似的低眉敛目。眼下自己的生母缨歌已由两位老神医的照料医治,从十年漫漫长眠中苏醒过来,恢复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最让楚煜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从未见过、甚至从未听说过生母名讳的唐秀秀,为何会在她苏醒之时唤出她的闺名?!而且听着二人的口气,竟如同旧相识般。只是生母和其他人一样,都将样貌酷似其母的唐秀秀误认为是月棠。
琉璃却像是没听到楚煜的疑问似的,继续自言自语:“月棠从小就顽劣不堪,闯了祸就立刻脚底抹油开溜,为此释天没少替她收拾烂摊子。”
楚煜不解,白天的事情会和琉璃当下所说有什么联系,但还是没出声,静待琉璃下文。
琉璃取出青玉水烟袋磕了磕烟灰,复而塞进些许烟丝开始吞云吐雾。“当年缨歌是叛军首领,按北沧律令当斩首示众。也许是同为女子的缘故,月棠一直对这位能让北沧铁骑退避三舍的红颜英雄心存敬佩,私下里求释天出面,赦免了缨歌的死罪。之后,性情相投的两人一见如故,好像还结为莲子姐妹了呢。”
每次琉璃在回忆当年时,紫眸里闪烁着的幸福光芒就像是自天际坠落的星辰般璀璨夺目。随即话锋一转,目光侧视楚煜:“后面的事情你都知道了。”
捕捉到琉璃话中的关键,楚煜立刻发现问题所在:“等等,师父的意思是,秀秀的娘亲和家母是故交?那么,月棠前辈自然是认得家母。可是月棠前辈在景汐遭遇不测时,秀秀还尚在襁褓之中,绝无可能知晓有关家母的事情。”
“被修改的记忆,究竟是谁的记忆呢?”琉璃忽而轻笑,薄唇吐出妖娆烟圈。“早就告诉过你,你那洛熵师叔是天人之资,他所想所为远远超过常人。”
“洛师叔修改了秀秀的记忆,是为了让她免于丧母之痛?”顺着琉璃的话,楚煜猜测着。
琉璃拨开挡住视线的暗红色发丝,又磕了磕烟袋:“错。”
“是为了让她相信唐门众人的说词,接受月棠前辈死于难产而非那场意外。这样一来,我二哥在唐家堡的存在也不会再受到任何质疑。”
“半对半错。”琉璃颔首,盯着手中那未曾碰过的般若酒。睹物思人,只怕还未酒入愁肠,人就已经自醉不复醒。“为师怎么觉得,你今日猜错的事情特别多。”琉璃轻笑着摇头,抬手间杯中已滴酒不剩。
望着百思不得其解的楚煜,琉璃索性不再卖关子,一针见血道:“若是秀秀的记忆被修改,那么她应该是忘记或根本想不起那些事情。可她最近的反常,你也看到了。难道你不觉得秀秀无意间,已越来越像月棠了么?”
“这不可能!如果被修改的是…是…,怎么会啊,毕竟月棠前辈逝世是不争的事实。”几番琢磨下来,楚煜为琉璃得出的结论感到背脊发凉。
“去掉那些绝对不可能的,剩下的就算再怎么不可能,也只会是唯一答案。”琉璃则是漫不经心的噙着青玉烟杆,不断吞吐烟圈。“记住,九州神裔绝非是浪得虚名,不然也不会有那么多人前赴后继的想要得到我们二人体内的擎苍玺。”
明白唐秀秀的异常来源于师叔洛熵的记忆修改,楚煜惊讶之余,又觉得有些为难。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心上人,灵魂却是近乎而立的长辈,这让他情何以堪。“那秀秀现在到底是?”
“当年月棠嫁入唐门之时,洛熵答应过要护她一世安好。比起远在北沧的我,居于景汐昆仑雪峰的洛熵自然更适合守护她和唐门。”琉璃安慰似的给楚煜斟酒。
“结果却是这般结局,谁都不曾想到。我估摸着,你洛师叔觉得有愧于我这个师兄,便引了月棠几分魂魄,封印在她女儿——也就是秀秀的记忆中。希望我这个做师兄的,看到月棠的女儿时亦有亲厚之感。”“因为月棠的死,为师曾一度觉得了无生趣,甚至想强行冲破体内封印取出半块擎苍玺,随月棠共赴去九泉。”琉璃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去。
这些就是面前这个似乎无悲无喜的半神男子所经历过的一切?!楚煜感慨之余,只得将两人面前的酒杯再次斟满。原来琉璃这么多年的放荡不羁,皆是用来掩盖内心创伤的面具,而重重心墙之下,恐怕那份不堪一击的脆弱从未消失,却是随着岁月的累积历久弥新。
“边境的七年之战,也是为师怒火攻心之时,上书前代北沧王出兵南下为月棠之死讨个说法。而你洛师叔,为了避免两国生灵涂炭,提出去景汐为为师寻一个人质来,以此来向景汐朝廷施压,好让他们交出极力怂恿景汐国君处死月棠的元凶。而为师选中的人质,便是已故的十三王爷——段青寒。可是没想到你洛师叔不知怎的,被那少年王爷迷了心窍,不光临阵倒戈伤了我北沧数十名铁骑将领,还扬言要完成当年师父伊天慎的遗命:以我二人体内力量均等的半块擎苍玺,实现两国力量均等,天下平分永世不起干戈。当时痛失爱女的为师如何忍得下这口恶气,便是用了和硕王府从南疆搜罗来的天下绝毒——修罗煞,直接在乱军交战时种在段青寒体内,以此来报复你洛师叔的背叛。自此,我们师兄弟二人终是反目,断了往昔百年的同门之谊。”
楚煜从未听过琉璃这般开诚布公的谈及自身的过往,啜了口般若酒道:“在弟子看来,洛师叔同样心中有愧。不然他为何会将月棠前辈的魂魄,封印几缕在秀秀的体内。而且据弟子所知,自从月棠前辈去世后,洛师叔就鲜少在江湖中露面,倾尽心力培养了几个弟子后,便一直隐居在蜀州唐家堡附近,看着秀秀长大并将一身绝学倾力相授。”
琉璃颇为赞许得与楚煜干了一杯:“怎会不知?为师想了整整二十年才领悟:我这个做师兄的任意妄为,倒是给洛熵添了不少麻烦。月棠之死,的确令为师心碎,可反过来,我将修罗煞种在段青寒身上,何尝不是以同样的方式在折磨洛熵?害死月棠的是景汐朝廷,而非洛熵,但我却害了段青彦,间接断送了洛熵的性命!果然到了最后,还是要洛熵这个当师弟的来照顾我这个不懂事的师兄呢。师父半年前的预言居然在我俩身上一字不差的应验了,这是否就是人们所言的宿命。”
“这倒挺想是洛师叔的作风。宁可自己背负着所有痛苦罪孽,追随心爱之人共赴黄泉,也不愿看到师父你心如死灰,郁郁寡欢。”楚煜饮尽杯中酒,从琉璃话语中,他似乎明白,所谓“大象无形,大义无言”便正是洛熵如此吧。
“有时候,为师真的很嫉妒洛熵。他的悲天悯人、他的世事洞明,似乎是老天爷的格外恩赐,像极了我们的师父伊天慎。若是为师猜的不错,郁覃阳之所以会说服唐门两位公子,让秀秀跟着你回北沧,名为避难,实则是为了解开为师心中多年的郁结。所谓逆天计划,根本是无足轻重的幌子。”
“师父的意思是?!”楚煜顿时对洛熵的深谋远虑感到难以置信,就算至死,冥冥之中的一切也按照洛熵的预想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究竟是何等手眼通天之人,才能有如此心机如此布局?!
“洛熵啊洛熵,你做事从来都是把圈子兜的太大,让人误解还出力不讨好。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操心命!”琉璃突然对着空气笑骂道,可楚煜却看到,那百年不变的精致容颜上突兀的多出的两行清泪。
与琉璃一番交谈下来,楚煜此刻内心翻涌的情绪,已绝非震撼二字所能形容。琉璃、洛熵,并称九州神裔的师兄弟二人之间的深厚羁绊,天地可鉴,日月可昭!
在离去之际,琉璃的声音恢复往常的懒散:“煜儿,不要以为这世上像你洛师叔重情重义的人只有一个。释天当年是怎么保全缨妃的,你可以回去问问。除非是自愿,否则就算是我,也绝对没有能力将火麒麟式神强行封入普通人体内。”
“多谢师父教诲,弟子明白!”闻言楚煜没有停住脚步,头也不回道。
☆、第二百一十章 如此巾帼
自国师府回到家中的楚煜满心惦记着师叔洛熵的大义之举,再想到自己在景汐十年能得到郁覃阳的照拂,多半也是因为他的缘故。当下便决定,年关之时定要带唐秀秀返回景汐祭拜一番。
“六哥,六哥。”迎接楚煜到来的是一路泪奔的楚九,只见他原本白胖滚圆的脸蛋上多了两个明显的红印,脸上糊得鼻涕一把、泪一把。“六哥的母妃好可怕,小九要去国师大人那里!”带着哭腔的小小身影,旋风般的撞在楚煜怀中。
“把话说完,谁欺负你了?”最头疼看别人掉眼泪的楚煜,尽量将哭成泪人的楚九拎得远些。
“嗝——嗝——就是六哥的娘亲!她说要把小九烤着吃了!”楚九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不顾楚煜的脸色难看,一个劲往他怀里钻。
午后被众人安置在南苑的美妇原本是奄奄一息,听闻那是六哥的母妃,楚九好奇前去凑热闹,结果被那妇人修理了一顿。
“那你告诉我,你六嫂在在做什么?”唐秀秀平日对楚九是出了名的护短,楚煜就不相信,出了这事唐秀秀会无动于衷。
楚九闻言哇的一声哭出来,“可她就是说要把小九杀了,烤着给秀秀姐吃!”
听着这没头没脑的哭诉,楚煜只觉得两个头一个大,当即唤来乔立海,命他将哭闹不止的楚九送到隔壁国师府暂住几天。
待到楚煜踏入南苑时,隔着几丛花木老远就听到女子豪气冲天的笑声。这笑声正是来自他的母亲——刚从十年长眠中苏醒过来的缨歌。
“孩儿璟岚,来给母妃请安。”屏退周围的侍者婢女,楚煜隔着屋外朱门朗声道。
门开了,走出的却是笑得连眼泪都出来的唐秀秀。“棺材脸,你还不赶紧进来。”
刚一进门,楚煜眼前一黑,锦织的枕头毫不客气的砸在他脸上。伴随而来的是女子愤愤不平的声音:“臭小子,让老娘等了十年不说,还敢背着老娘弄了个野小子回来!楚璟岚你是不是皮痒啦?!”
无奈拿开袭击自己的凶器,楚煜望着躺在床榻之上却气势汹汹的女子不由的笑了。随即乖顺的低头认错:“母妃教训的是,孩儿没能早点赶回北沧,实属不孝。小九的事情,原本是打算等母妃身体好些的时候再禀告您的。没想到就让您提前遇上了。”
虽然面色苍白却气势不减的缨歌听着楚煜毕恭毕敬的回话,随手拢了拢耳边的青丝,凤眼一挑指着唐秀秀道:“那这个丫头怎么回事?明明长得跟月棠一模一样,为何她却说自己是唐门中人?”
“这个……”楚煜上前揽过唐秀秀道:“母妃,秀秀是月棠前辈和蜀州唐掌门的女儿,您不记得了?”
“啊,瞧我这记性。”缨歌恍然大悟的拍了拍额头,随即对唐秀秀招手道:“秀秀是吧?来帮我捶捶背,在那该死的阵法里躺了十年,骨头都快散架了!”
唐秀秀立刻上前扶缨歌起身,然后为她轻捶后身。老实说,这位红颜巾帼的暴烈脾气是她着实没想到的,先是将前来探望的楚九吓得眼泪汪汪,后又将楚煜劈头盖脸臭骂一通。不过虽说她嗓门是大了些、脾气是坏了些,但与身为女孩的自己说起话来却是温和慈爱。
“母妃可有感到身体不适的地方?府中的林老夫妇是当年号称生关死劫的两位神医,若是母妃同意,孩儿想让林前辈每日过来给您诊脉。”看到唐秀秀能与自己母亲相处和睦,楚煜当下也就放心不少,毕竟缨歌那种暴脾气不是什么人都能吃得消。
“哼!老娘我还没虚弱到下不了床的地步。”缨歌像是嫌弃般瞥了儿子一眼,“给我倒杯茶来。”
楚煜毕恭毕敬的照做不误,很快将茶水送到。缨歌接过猛灌了一气,清了清嗓子道:“这些年你父皇可还好?”问这句时,语气变得柔和许多,就连神情也多了几分女子的娇羞。
“父皇他——一切安好。”楚煜皱眉,楚释天待母妃算是薄情,为何母妃在十年后苏醒,首先所想到的仍旧是他。
“那琉璃老妖如今又身在何处?”
“呃——如果前辈说的是国师琉璃的话,他现在就住在瑞王府隔壁的国师府。”唐秀秀从缨歌背后弱弱的飘出一句,看起来楚煜的娘亲似乎很不待见师伯琉璃。
“嗯,封印的事情以后在跟他清算。”缨歌若有所思。静静的望着楚煜出神片刻,忽而伸手掐住他的脸道:“璟岚比十年前可真是长大不少,越来越像那人了!”
不习惯忽然与人这般亲昵的楚煜登时愣住,缨歌说的不错,细细算来他已经从十年前那个无知懵懂的孩童,变为如今日渐沉稳的青年。
“哈哈,前辈爱子心切,原来楚煜也是会脸红的。”在缨歌身后服侍的唐秀秀,望着面前这对感情极好的母子,心下生出几许羡慕。
“就你这丫头鬼精鬼精的!”缨歌意识到楚煜已非当初那个任自己捏扁搓圆的小男孩,连忙放开手免得他尴尬。随即有些疑惑道:“怎么不见你娘亲月棠和唐掌门?你是孤身一人到北沧来的?”
此言一出,缨歌立刻感到那双给自己捶背的小手,无声无息的停了下来。“璟岚,你还没告诉我秀秀丫头怎么会到北沧呢?她不是应该在景汐蜀州的唐家堡么。”
“这说来话长,母妃今晚便早些安歇,来日方长,孩儿以后再慢慢告诉你。”提及此,怕是又勾起了唐秀秀的伤心事。楚煜当即向缨歌请安,捎带着唐秀秀一道离去。
“臭小子!又给老娘绕弯弯。”缨歌无奈,只得任由两个小辈溜走。
☆、第二百一十一章 招兵买马
翌日正要出门上朝的楚煜被唐秀秀拦住,“我想家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