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染上了时疫,回来的时候就剩半口气了,还没几天就被阎王爷勾了魂。我可怜的儿啊!”
看着林悠然声泪俱下的样子,唐秀秀不得不佩服起他的演技高超。就连原本面无表情的楚煜,也被林悠然呼天抢地的扮相镇住了,真没看出来这家伙什么时候学的这等本事。
“辰州时疫?!”守城的官兵一听到时疫二字便瞬间变了脸色,怎么会碰上如此晦气的事情,即便上面有令严查来往每个人,可若是不小心被传染,可是得不偿失。毕竟自己的性命,比上面的命令宝贵多了。
“赶紧走赶紧走!”两名士兵对望一眼,不耐烦的冲几人挥手示意放行。原本扯住士兵袖子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林悠然闻言,偷偷露出狡黠的笑意。就凭守城官兵那几个猪脑袋还想拦住自己,简直是痴人说梦。没想到如此顺利过关的几人连忙加快了脚步,生怕被其他人看出什么端倪。
“那边推车的站住!”正欲走出城门的唐谅忽然被一名身着黑衣的官兵喊住,只见他拿了副画像踱步向几人走来,唐秀秀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即便是柴夫装扮,二哥唐谅身上依然能看出几分习武者的姿态,更何况他常年为唐门奔走在外,蜀州城见过他的人数不胜数。
“怎么这位掌车的小哥看着眼熟,昨天晚上去干什么?”此人乃是蜀州城的捕快李长信,昨夜唐家堡的灭门他也是有所耳闻,即便心里有些疑惑,可他仍然坚决执行上面的命令:将潜逃的三名唐门残余捉拿归案。
唐谅自然知道这话是在试探自己的虚实,当即装作结巴断断续续道:“买、买、买,棺…棺材。”
“官爷他是我家伙计顺子。昨日看他有些脚力,便让他去城西买棺材了。”林悠然顺势就挤到了二人之间,揩了把眼泪道。
“唐门一死人你们就买棺材,真是巧合。不知道这口棺材里装的是什么人?来人!开棺验尸。”李长信看了几人一眼,挥手示意。
“可是大人,那人是得了时疫才死的,要是把那棺材打开岂不是大伙都得被传染?”闻言几个守城官兵变了脸色。
“军爷,我的儿死得惨啊,您就行行好别再让他走不安了。”林悠然立刻哭诉道:“别让这倒霉病脏了您的眼。”袖中的判官笔已然在手,若是真有个万一,就算杀了这些守城人也得硬闯出去。
楚煜更是按住了腰间的穿云刀,眼看几人的身份就要败露,情急之下左肋的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唐秀秀忽然凑上前硬是将一锭银子塞进李长信手中,并且恭恭敬敬道:“我家连襟死得惨,若是能遇上军爷这样忠于职守的郎中,说不定就能平安无事了。”
李长信满意的垫了垫手中的银两,不耐烦道:“一群晦气鬼,赶紧走!埋得越远越好!”此时的化险为夷着实让几人松了口气,庆幸之余更是抓紧时间出城。
“现在就连秀秀也学会江湖上这一套了。”走在郊外的小径间,林悠然颇为满意道。
“亏你们还一个个的自称老江湖,怎么连贿赂这么简单的事都不明白?”唐秀秀白了几人一眼不悦道。
☆、第九十八章 将星陨落
听着身旁玉漏滴落最后一粒沙的声音,段青彦绝望的闭上了眼睛。自从那晚在蜀州被谢延斌设计擒获,已是整整四日过去了。那些赤炎君在火攻唐门之后便立刻日夜兼程的赶回洛阳,看来这些眼中只有命令的杀戮人偶也知道有些事是见不得光的。想起那日兜头泼下的血水,段青彦就怒火攻心,以七皇叔的为人定然不会用如此卑劣的手段离间自己和唐门,恐怕谢延斌听命的另有其人,而知道自己的拜月术法唯独畏惧乌鸦血的人在这宫中一只手就数的过来。
“吱呀——”紧闭的宫门被人打开,跳跃的火光中四名侍者缓缓将一顶无盖软轿抬入内殿,段青彦看清来人正是重病中的十三叔段青寒。“你们都退下,我有话要与青彦说。”坐在软轿上的人即便面色惨白、骨瘦嶙峋,可气若游丝的话语中仍带着不可僭越的威严。
“十三叔你怎么来了?”惊讶之余段青彦立刻上前想要扶起虚弱的段青寒。
段青寒幽幽的叹了口气,伸手拍了拍段青彦的肩膀:“唐门的事我也听说了,真是可惜,你可要放宽心。”
“唐门何辜?!洛前辈何辜?!”段青彦握紧的双拳不禁微微颤抖。“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晚了,十三叔还是多担心自己的身子吧。”自打自己被关在这所空旷的紫阳宫起,病入膏肓的段青寒是第一个来看望的人,若说心中没有感激那是自欺欺人,可想到正是段青寒的病情连累唐门被灭门,微弱的感激立刻被愤恨湮没。
看着身旁从小就温润如玉的少年,此刻却是被怨恨缠绕如同困兽,段青寒有些自责的低下头:“别怪你七皇叔,他在那个位子上实在身不由己。若要恨只管恨我就好,毕竟是我被人陷害却无力找出真凶,才会牵累至唐门。”
“十三叔何须自责?要说怨恨我只恨自己无能!眼睁睁的看着唐家堡在火海中化为废墟,看着平时和自己言笑晏晏的唐门众人纷纷殒命…。。”说到这里段青彦只觉得喉头间泛起血腥之气,那日惨绝人寰的场面就如同血淋淋的梦魇无时无刻的纠缠着自己。
“秀秀是个好姑娘,节哀顺便。”眼看段青彦痛苦的神色,段青寒大约能猜出那晚唐门灭门该是何等惨烈。“想来洛熵也会很快有所动作,别忘了唐门与他是莫逆之交。”如今段青衣下令围剿了唐门,只怕洛熵只会连带着自己一起对付吧,想到要与那人势不两立段青寒只觉得心中的苦涩蔓延开来。
“洛前辈虽然武功造诣惊为天人,但想安然无恙闯入宫中全身而退,恐怕也不太可能。”段青彦无奈轻叹,此时此刻他真不知道该履行皇族的忠孝还是坚持自己内心的正义。
“青彦,陪我去国子监那里看看吧。”段青寒闻言先是怔忪,随即恢复正常。
“外面夜露深重,十三叔还是快些回重莲宫早些休息为好。”段青彦对这奇怪的邀请当即拒绝。
“只看一下就走,陪我走一趟吧。”段青寒神色间竟多了些哀求的意味。
“也罢,去去便回。”看着十三叔罕见的坚持段青彦只能同意,随即唤来侍者小心抬着段青寒,同时为他添了件御寒的披风随行。
“好久没来这里了,真是怀念。”屏退侍人后,段青寒在段青彦的搀扶下起身,漫步在国子监舍四周。“你看,那些银杏树还是七哥初入国子监时亲手栽下的,如今已经长成参天大树了。”苍白纤细的手指摇摇一点,段青彦顺着望过去果真看到已经吐露新绿的挺拔树影。
“这条青砖路,小时候跟在七叔和十三叔身后走了几千个来回呢。”说起往事段青彦也是唏嘘不已,时光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当初那些稚气未脱的孩童已经不复存在,那些单纯美好的日子也是一去不复返。
“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这架秋千还在这里。”发现树丛后那架饱经风吹日晒早已褪色的木质秋千,段青寒惊喜万分,随即走上前仔细拭去上面的落尘然后满足的坐下。
“十三叔坐稳了。”兴许是被段青寒突然的孩子气带出了兴致,段青彦在段青寒的身后站定,开始为段青寒推起秋千。
高高飞起的秋千、如同儿时记忆般的国子监、初露新绿的银杏树,一幕幕的场景如同走马灯在段青寒脑海中闪过,清浅的虫鸣、如霜的月华、泥土的芬芳则让他想起在景汐边境战火连天的日子。无论是恬淡宁静的国子监还是号角冲天的战场,那人的身影就像一道白色的旋风从不曾消失在视线中,琴棋书画、金戈铁马、烟雨杏花、孤烟荒漠……皆是因为那个人,才会变得难以忘怀。
“洛熵……”仿佛看到寤寐思服的身影就在眼前,段青寒颤抖着伸出手,瘦弱的身形如同断翅的蝶被失去平衡的秋千抛出。
“十三叔!”手疾眼快的段青彦一个纵身跃出,勉强赶在段青寒摔倒在地之前接住他,强大的冲力让两人都跌坐在地。“十三叔,你没事吧?”眼看着刚才还有说有笑的段青寒此时已有些昏厥的迹象,段青彦心急如焚。
“好想再看一场杏花雨。”神志恍惚间,段青寒带着欣慰的微笑沉沉睡去。
“十三叔!十三叔!快醒醒。”听着好似弥留之际话语的段青彦顿时大惊。“快来人传御医!”
“啪!”烛火炸开花的声音,惊起了此时正在御书房批阅着奏折的段青衣。不知为何心口处突然一阵莫名的绞痛,随侍的公公以为万岁爷劳累立刻奉上熬好的参茶。
突然冲进来的侍者更让段青衣怒不可遏,“御书房里也敢大呼小叫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启禀圣上,十三王爷他、他、他薨了。”吓得胆战心惊的侍者当下泣不成声。
而此时舍车登船的唐秀秀等人则靠在商船的桅杆处眺望夜空,从蜀州至杭州最快便是走水路,前面还有多少艰难险阻等着他们谁也不知道。
天边突然划过一颗耀眼的白星,引起了几人的注意。“天上陨落的是哪颗星?”唐秀秀好奇的望着陨星消失的江面问道。
“后面有银白色光晕,通体发亮的是将星。在我们家乡叫破军星,是北斗第七星,属水。主管耗,象征勇猛杀敌破阵之人。”楚煜抬头望着天际,解释道。
“那今夜就是将星陨落咯?”听得似懂非懂的唐秀秀突然发现,棺材脸楚煜简直就是夜观星象的国师。
☆、第九十九章 安得与君相决绝
“再说一遍,风声太大我听不清。”夜风辗转拂过洛熵那张看不出任何岁月痕迹的精致面孔,如墨的发丝在空中划出狂放不羁的弧度。月华笼罩的紫禁之巅是他最钟爱的地方,因为在这里可以安静的俯视整个洛阳而不被打扰,亦是能望到重莲宫的最佳地点。此刻宫中眼线带来的消息一度让他以为自己的耳力出了问题。
“回禀主人,方才丑时四更宫中御医宣命十三王爷薨了。”摸不清洛熵究竟是喜还是悲的线人只得再次重复道。
“知道了,下去吧。”洛熵默默的转过身望向那座寂静的宫殿,“回头去沈记酒庄领赏,你在宫中的任务结束了。”
“谢主人。”眼线恭恭敬敬的施礼后安静离开。
“砰——”没人知道,紫禁之巅的琉璃瓦在瞬间被深厚的内力齐齐震碎,一滴清泪从洛熵惊为天人的容颜滑落,随着琉璃瓦的尘埃一同坠落消失不见。
而此时的皇宫中更是云雾惨淡的景象,十三王爷深夜逝世的消息如同一记重磅炸药丢尽了百年寂静的宫闱。宫中众人上至皇后嫔妃夏至宫女太监都知道,段青寒少年时便帅众军在边境打败北沧国的百万强兵,为景汐国立下赫赫战功,是当今天子段青衣最看重的亲王。如今段青寒的英年早逝对于天子来说无异于失去左膀右臂。
“没用的废物,统统给朕滚出去!”重莲宫内段青衣对着一群战战兢兢的太医大发雷霆。看着平日里对待大臣皆是礼遇有加的天子大动肝火,须发皆白的御医们立刻识相的选择离开。
“七皇叔,十三叔临走前还交代给我几句话,希望你能冷静下来听我说。”屏退所有的侍者,段青彦轻声道。此刻的他真后悔自己答应段青寒去国子监散步的要求,十三叔刚才还带着孩子气的笑容坐在秋千上的,现在却突然去了另一个世界。愧疚和悲痛一起涌上心间,即使明白男儿有泪不轻弹,段青彦依旧红了眼眶。
“青寒都说了什么?快告诉我!”心神俱乱的段青衣听到这话犹如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十三叔说他希望七皇叔别难过,要成为真正的明君好好活下去,他会在天上看着我们的。”
“就这些?”
“十三叔还说想去看一场杏花雨。”
“杏花雨?”段青衣努力的回忆着,突然间变了脸色。原来青寒临终前最放不下还是那个洛熵。
善于察言观色的凌奕轩像是明白了什么一般:“圣上请勿动怒,毕竟十三王爷是笑着去的,想必他心中亦是不再受尘世纷扰。”被连夜召进宫中的凌奕轩看着段青寒仿佛睡着般的安详神态,好言劝慰着。
“呵,他倒是走的无牵无挂,可是我呢?!青寒要留我一人独自被困在这个皇位上成为真正的孤家寡人,他好狠的心!”段青衣伸手拂过段青寒的面颊,本就惨白的面孔现在更是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人死不能复生,请圣上节哀顺变保重龙体。”凌奕轩恭恭敬敬的跪下,对着与世长辞的段青寒三叩首。他从小与段青衣段青寒两人一起长大,如今故交早逝,心下难免哀恸。
“十三王爷年少时常年驰骋疆场,为景汐安定立下赫赫战功,请受微臣一拜。”凌奕轩深知段青寒一死,边疆军心很快便会动摇就如如同群龙无首,随即起身正色道:“按照皇族礼仪,十三王爷需要在宫中停灵三日后才能下葬,不知圣上打算赐给十三王爷什么谥号?”
“恭定襄成亲王如何?”段青衣难过的闭上双眼,没想到在青寒离开人世时,身为九五之尊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就只剩追谥这些虚无的文字。
“恰如其分,不知加上‘睿怀’二字是否更适合十三王爷?”凌奕轩略加思索,最终锁定二字。
“就这么追封便可,你来起草旨意。”握着段青寒渐渐冰冷的双手,段青衣的视线渐渐被泪水模糊,从小那个就爱跟在自己身后淘气包如今却再没了生机,不公正的老天从自己这里已经夺取了那么多,为何就连最后的希冀也不愿留下。
从蜀州前往越州临安城的客船上
“郁兄上次分别时将三个锦囊交给我,遇到危急之时按照上面说的可以化险为夷。”楚煜对着神色严峻的唐情和唐谅,小心翼翼的从怀中取出锦囊。难得把唐秀秀和林悠然两个话唠赶回屋里休息,自然可以商量下一步的打算。
唐情拆开第一个锦囊,取出纸条上面只有一句话:“锋芒暂隐,取道钱塘。”
“没想到郁覃阳连我们的行动都猜想的分毫不差,那我们已经完成了第一步,下面该怎么办?”唐谅佩服郁覃阳料事如神的同时,也催促楚煜打开第二个锦囊。
三人凑近一看,只见第二张纸条上写着:“飞蓬离散终有聚,红颜倚望故人居。”
“这是什么意思?郁兄可有跟你交代过什么?”唐情皱眉,纸上的诗句一派离散之意,难不成他们几人还要再次分离。
“郁兄曾经给过我一块貔貅令,还说若是出尘唐门不幸受到牵连,就带上秀秀去北沧找我师父琉璃。”楚煜半信半疑道。
唐谅闻言立刻提出反对:“这怎么行?!如今我和大哥皆是重伤在身,怎么能让秀秀远赴他乡,若是爹和爷爷泉下有知定会不安的。”
“其实郁兄说的很有道理,就连我也未必能想得如此周全。”唐情示意唐谅稍安勿躁。“照这个势头下去,郁家很快也会被拖下水成为龙潭虎穴,我们几个投奔那里或许尚且足以保命,可对秀秀来说就未必了。据我所知,家母月棠好像和琉璃先生颇有渊源,若是秀秀到那里能受到他的庇护,如此一来,就算是景汐皇族也无法对秀秀下杀手。”
“郁兄也是这样交代我的,如今唐掌门和唐老爷子都不在了,此事全凭二位做主。在下返回北沧也就在近几日了,希望在此之前能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
“为了秀秀好,我们必须送她离开这片是非之地。”唐情试图说服激动的唐谅,“若是重建唐门之日,再将小丫头从北沧迎回岂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