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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的注视下，唐秀秀只得硬着头皮坐到冰弦琴前。不安的视线在段青彦和郁覃阳来回穿梭，这两人要表演什么也不知道事前排练，非得临时把自己抓来当壮丁充数，待会若是出丑该怎么办？！段青彦倒是若无其事般安抚道：“秀秀喜欢怎样弹就怎样弹，相信郁兄的琼萧幻境总归是万无一失的。”说完，便挥毫蘸墨执笔来到白绢前。
郁覃阳抽出腰间的碧萧移至唇边，随即如同恣意流淌的天山溪水般的悠扬乐声响起。听闻熟悉的曲调，唐秀秀原本忐忑的内心也渐渐平静，双手抚上冰弦琴，轻拨琴弦触手生凉，犹如夹杂着冰泉之气的琴声忽如海浪层层推进。
耳畔似有风掠过，原本立于白绢前的段青彦此时已飞身跃至白绢之上，手中笔走龙蛇，厚重的墨色渐渐在纯白的绢丝上绽放出隐约的轮廓。
看着段青彦在白卷上身轻如燕，在座的众人不禁抚掌惊叹。如此高妙的轻功恐怕比江湖中传闻的‘踏雪无痕’还要技高一筹！看着段青彦执笔时不断变换的精妙身形与招式，唐秀秀想着若此时段青彦是仗剑而舞该是何等的遗世独立，没想到身为拜月教弟子的他竟还身怀如此精湛的剑术。
郁覃阳的箫声渐渐将乐音引向高亢，唐秀秀手中的琴音也由淙淙流水化为湍急飞瀑，节奏时而低缓时而急促。跌宕起伏，连绵不绝，余味隽永。
画卷之上段青彦的身影也应和着琴箫声中的高山流水，挥洒恣意。手中画笔霍如羿射九日落，矫如群帝骖龙翔，来如雷霆收震怒，罢如江海凝清光。琴箫幽幽，一曲终了，余音依旧绕梁不绝于耳，此时段青彦也收起身形跃下画卷，俯身于殿前。
侍者将画卷立起展开，一幅气势恢宏的水墨山河图跃然纸上！
“妙！妙极！”段青衣见到画后不禁抚掌赞叹。千禧殿中更是掌声雷动。“没想到青彦竟然身怀此等绝妙画技，今日朕可真算开了眼界！”
“七皇叔谬赞，青彦惶恐。”段青彦连忙行礼。一旁的中州王和关东王却是满脸尴尬，原本是想让这妄图取代二人执掌封地的毛头小子在众人面前出丑。谁知反倒南辕北辙 ，让段青彦在人前出尽风头。
这幅山河图的创作，集书画、琴箫、武艺、谋篇布局为一体，任凭从哪个方面来说都是无可挑剔的。
“圣上，今日青彦世侄为大家带来如此精彩绝伦的画技，不知圣上想赏他些什么好？”坐于段青衣右侧的涟漪问道。
“就将去年江南总督进贡的水天碧取其中一匹赏给青彦吧。”段青衣思索片刻道。
“郁公子与唐姑娘的琴箫合奏也甚是悦耳，各赏翡翠如意一对。”
“谢七皇叔（圣上）厚爱。”三人行礼后，侍者立即将赏赐之物奉上。捧着沉甸甸的玉如意，唐秀秀只觉得如同做梦一般，没想到仅仅弹了首曲子就换来这般稀罕的宝贝。再看向段青彦手中的一匹青纱似的布匹，不免有些犯嘀咕。
“怎么，秀秀觉得圣上赏给世子的东西不够好？”三人重新落座后，郁覃阳笑着打趣道。
“我们两最多算是帮手，可也得了这些翡翠如意。青彦才是主角，怎么才得了一匹布？”唐秀秀有些困惑。
“这个恐怕是唐姑娘有所不知了。”一旁的晋王解释道。
“你可别小看这匹水天碧，景汐国上下总共也就这么两匹，就算黄金万两也未必求得到。这纱上的青色是用荷叶上的露珠染成的，仅仅是染两匹布就得派近百人每日去搜集荷叶上露水，十几年才能搜集到一小缸。之后再用露水粹取出纯正的青色染料，将山河景致用孔雀尾羽一点点描画上去，烤火定色之后还要再进行五次以上的拓染才能成样。这两匹水天碧的制成耗时三十年，就连先帝都没能拥有，圣上如今一下子就赏了世子一匹，已经算是送出‘半壁江山’了！”
☆、第七十三章 祸起萧墙
对于晋王一副‘我是知情者我骄傲的’神色，唐秀秀表面洗耳恭听，不时赞“晋王果真文渊博识。”，实则暗自腹诽：“这群不知百姓饥寒的奢侈鬼！”
“是不是觉得太浪费了？我也有同感。”段青彦睨了唐秀秀一眼，面前小女子口是心非的模样倒是有趣的很。
“天下乌鸦一般黑。”唐秀秀不屑的撇撇嘴，就算段青彦认同自己的想法也改变不了他身为景汐皇族的事实，这厮从小到大早就不知道奢侈几百回了。
原本安静无言听二人交谈的郁覃阳忽而言：“秀秀此言差矣。能享受得了多少富贵，便是能担当多少苦楚，想来世子也是深谙此道。”
眼见自家师兄都与段青彦一个鼻孔出气，唐秀秀只得作罢，不再言语。无意间看到一个行色匆匆的小太监附在段青衣耳边说了些什么，原本谈笑风生的他瞬间变了脸色。也许是察觉到了唐秀秀的目光，段青衣意味深长的望向三人一眼，便随着小太监匆匆离去。
“看什么呢？这么专心。”执杯斟酒的段青彦也注意到段青衣的离去。
“你七叔都离席了，这酒还用喝吗？”唐秀秀不解的望向席间，众大臣中不乏有酒力不胜，醉的面红耳赤之人，觥筹交错间一片杯盘狼藉。
“庆祝除夕不过是个借口，朝廷中人借此机会拉拢朋党、站队洗牌才是真正目的所在。正因如此，七皇叔也需要通过宴饮来观察朝臣，哪些是可用之才哪些需要被肃清。”即使面对唐秀秀，段青彦也是毫无顾忌的畅谈朝堂制衡之术。
“我倒是觉得我们该告辞了。”郁覃阳望着段青衣匆匆离去的身影，从袖中取出信笺递与段青彦。“恐怕我与秀秀要先走一步，这封家书劳烦世子代为转交给郁贵妃。”
“难道七叔此去是为了。。。？”段青彦闻言如梦初醒。能让段青衣放下一干大臣，只身前去探望去的，在这宫里除了十三叔段青寒绝对找不出第二个。眼下十三叔定是出了什么事情。
“如果我猜的不错，恐怕是十三王爷的病情又复发了。此时悠然不在，我得带秀秀出宫去找奕轩为好，免得节外生枝再生事端。”郁覃阳拍了拍辅椅，从席间退行至千禧殿的角落。
唐秀秀无奈的摊手：“一顿晚饭都吃不安生，都怪二师兄那个没医德的赤脚郎中！”
清玉楼里，美人在怀的林悠然倒是惬意万分，一边吃着花魁红拂喂来的水果，一边与绝世高人洛熵对弈。他之所以在洛阳城恣意逍遥的原因只有一个——洛阳城的酒肆、赌坊、青楼除去官家所属的，其余皆是师父洛熵暗地里的产业，自己这般醉生梦死，权当是给洛熵的产业做宣传了。
洛熵百年来并不是借擎苍玺不老不死的力量白白打发时光，景汐国北起桑田，南至琼崖都遍布着他的眼线和产业；更不用说江湖中有多少门派、侠士与他都有着莫逆之交；如今郁家家主、天下第一圣手、景汐丞相，以及唐门的唐秀秀皆是他的门下弟子；七年前，更是凭借着超群的武功和智冠天下的计谋辅佐十三王爷段青寒在疆场上大破北沧铁骑。
“十三王爷的病情如何？”洛熵一记白子，将林悠然的大片黑子吞噬殆尽。
“师父放心，有徒儿在，保证药到病除！”林悠然满脸可惜的望着自己的棋子被洛熵杀得片甲不留。“大概再须半月，就能着手去医那蛊毒之王——修罗煞。”
“嗯。如此便好。”洛熵不露情绪的再置一子，“只是宫中风云诡谲，万事小心。”
“听闻当今的宁皇后是已故的宁太后的侄女？那个女人的确不简单，前些日子给十三王爷的宫里送来的清心香里竟多加了一味朱砂和水仙花粉末，果然最毒妇人心。”林悠然摆弄着为数不多的黑子，感慨万千。
洛熵闻言指尖一顿，随即抬眼讥笑：“为了那九五至尊的位子，这些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倒是可怜了十三王爷，只因是如今天子的兄弟，便要遭此横祸。”
“这段青衣说来也怪，血气方刚的年纪后宫的嫔妃又是一大堆，偏生不见有子嗣。该不会是哪方面有毛病吧？若当真如此，我不妨再给他开幅送子的汤剂。”林悠然笑得不怀好意。
洛熵脸色登时有些难看，林悠然识相的选择闭嘴，他可不想被拥有百年内功的师父一掌拍扁。“对了，这玉佩你拿着，今后你可要好好待红拂，不然就算她饶了你我也定不饶你！”洛熵沉默片刻递给林悠然一块玉珏，语气里是难得的认真。
“红拂多谢主人成全。”原本伏在林悠然怀中的女子，立刻起身盈盈拜倒在地。林悠然原本与她自年少时便相识，后来林悠然成为洛熵门下弟子，而她却被卖入风尘再无自由可言。
“奕轩现已有了家室，等这次事情办完，为师亲自给你们操办婚事。”洛熵推开窗子，任凌冽寒风携来一室清冷。清寒，待到修罗煞解除之时，便是你我再见之日。
重莲宫内，几位须发全白的太医战战兢兢跪了一地，原本已经快要恢复的段青寒莫名其妙的发起高烧。闻讯而来的段青衣，直接放下话：“若是段青寒有个什么好歹，整个太医院的人都要跟着陪葬。”
“启禀圣上，十三王爷平日里的汤药、诊治皆由那位林公子负责。老朽对于王爷的病情根本无从着手啊。”为首的刘太医犹豫的辩解。平日里林悠然大大咧咧的作风着实让他们这些老医者看不惯，头一回听说治病还可以用悬丝听脉，药方不用纸写仅凭口述更是闻所未闻。事到如今出了差错，也是意料之中。
“照这么说来是林悠然照顾不周，可自从他进宫为青寒诊治以来，青寒的恢复也是所有人有目共睹的。怎么今日就都变成他的渎职？”段青衣闻言不悦的扬眉。段青寒的高烧起得古怪，白天还在龙潭寺精神百倍的观看凌奕轩成亲，怎么晚上就突然高烧不退，况且该服的汤药一样也没少，这期间也毫无身体不适的征兆。
“启禀圣上，依微臣所见是林公子给十三王爷用的药有问题。”一名太医少许尝了尝段青寒尚未饮尽的汤药，“这药里头川乌头的用量似乎大了些，十三王爷现在恐怕是中毒了！”
“中毒？！”段青衣的目光中闪过一丝阴翳，“这些药是林悠然配制的么？”
“回圣上，这药是凌相爷三个月前送过来的，听说好像是从唐门求得的秘方。”跪在一旁的侍女薏仁小心翼翼的开口，自打半年前奉皇后涟漪之命在段青寒的药中做手脚，如今终于见了成效。
☆、第七十四章 连夜出逃（第二更）
“螟蛉，再快些！”稳坐在马车中的郁覃阳催促道，自己刚和唐秀秀离开之后不久，返回千禧殿的段青衣便要召唐秀秀觐见。据宫中线人的飞鸽传书来报：十三王爷段青寒突然高烧不退，原因是林悠然用药不当，而且唐门送来的药也有问题。以林悠然的医术断然不会出现这等差池，唐门的解药更是洛熵亲手配制，照今夜的事态来看，恐怕是有人想要对段青寒不利，顺带捎上林悠然和唐门一起对付，而向段青衣引荐林悠然的凌奕轩也免不了被牵涉其中。
眼见向来淡然自若的郁覃阳如此焦躁，唐秀秀只觉得大事不妙：“郁师兄，是不是宫里出什么事了？”从方才段青衣的离去开始，郁师兄与自己便如同逃命似的赶着出宫。
“十三王爷的病情有变！”果然不出唐秀秀所料，如此一来她总算明白郁覃阳的反常行径。
“二师兄现在身处何处？段青衣不会下令通缉他吧？”唐秀秀第一个反应便是：为段青寒诊治的林悠然要倒霉了。
“这你放心，悠然现在和师父在一起，那边我已经派人去报信了。”郁覃阳以为唐秀秀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到，宽慰道。“待会直接去永安当与唐公子汇合，今夜你们便离开洛阳回蜀州，沿路都已经安排妥当。”
“为什么要回蜀州？”唐秀秀讶然。
“据线人来报，是唐门前些日子送往宫里的药出了问题。”郁覃阳伏案疾书，将写好的字条分别绑在两只信鸽身上，飞快的放出马车。
“这怎么可能？！师父亲手调制的药石断然不会出错，二师兄的医术也更不会犯这种显而易见的差错。”听完郁覃阳的话，唐秀秀不禁蹙眉。如此说来，这根本就是有人蓄意栽赃陷害。可宫里的人多的数不胜数，究竟是什么人要害段青寒？连带对付出尘一门？又是什么人能有在段青寒药中做手脚的机会？而在一旁坐卧不宁的郁覃阳也在苦苦思索。
约莫半个时辰后，二人相对而视道：“皇后！”
“宁涟漪，只会是她。宁太后被处斩一事，再加上如今段青衣尚无子嗣，她有对十三王爷下手的理由。”郁覃阳凝眸，碾碎手中信鸽传来的密报。
“真没想到她会是这等阴狠！想一击除掉出尘、唐门、十三王爷，一箭三雕，她的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够响！”唐秀秀半年前与涟漪的初见，以为她只是身在宫闱的贤良国母，谁知如今争权夺势之际竟能如此阴鸷狠戾。
“事到如今只能先让你们回蜀州避避风头，悠然那里我再做安排。至于奕轩他刚做了大理王的驸马爷，想来问题不会太大。”郁覃阳闭目养神，试图理清自己混乱的思绪。原本的逆天计划被迫放弃，可如今他们没动手，宫里的人却先来找上麻烦，不得不说这是个可笑的讽刺。
玉清楼内原本忙着对弈的二人，此时亦是有些坐立难安。
“什么？！十三王爷川乌中毒！别胡扯了，本公子的无字神方什么时候出过错！”从拿到郁覃阳飞鸽传书的一刻开始，林悠然就嚷嚷个没完。
“哼，据说唐门的药也出问题了。真不知道段青衣的脑子是不是榆木疙瘩做的。就算我想带青寒离去不成，也不至于派弟子用毒药去害他。这般卑劣的手段我洛熵根本不屑！”白衣翩跹的男子，在猎猎寒风中迎风而立。
“恐怕段青衣偏生就是这么想的，他会认为师父恼羞成怒，索性翻脸不认人，置以往的情分于不顾。”林悠然无奈的苦笑。“没想到我们的计划还未实行，他们反倒来找我们的麻烦了。好个宁涟漪，当真好手段！”
“不如你先随秀秀回唐门避一避吧，洛阳的事情交给我和奕轩便好。等事态平息了，你们再回来。”洛熵注视着寒风中明灭摇曳的烛火建议着。
“不必，我是师父的弟子，这点小风浪还是经得住的。倒是小师妹，她身后还跟着整个唐门，不知能否平安度过此劫。”林悠然气定神闲的拒绝洛熵的提议。
“也罢，按原本的计划，有楚煜回护着秀秀和整个唐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洛熵抽出腰间的灵蛇剑，锋利的剑刃在跳跃的火光中折射出迷离的色泽。“这会儿估计禁军已经在全城搜人了，要不要与为师一同去给他们制造点小麻烦，为秀秀他们出城拖延些时间？”
“当然！”林悠然衣袖中泛**点暗红，三只判官笔如闪电般破窗而出。
当唐秀秀在洛阳城的永安当前跳下马车时，惊讶的发现在此等候的人竟然是自三月前在锦城一别的唐谅，还有一袭夜行服的楚煜。
“二哥，你怎么来洛阳了？！”想到自己洛阳此行又惹来了麻烦，唐秀秀顿时感到鼻子有些酸。为何每次自己闯祸后，为自己劳心劳力善后的都是两位兄长。
“来接唐门的宝贝回家，我怎能不来？”眼见唐秀秀被寒风冻得有些泛红的脸颊，唐谅轻笑着拍了拍她的脑袋。“大哥和相思几日前已经赶回唐门过年了，我们差不多也该回去。”
“事不宜迟，几位早些赶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