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上驾到!”不多时,一架四架并驰的明黄色马车缓缓停至众人面前。从马车上走下两道人影,众人见状纷纷屈膝拜倒:“恭迎圣上,圣上万安!恭迎王爷,王爷金安!”
“免礼,都平身吧。”气宇轩昂的年轻天子挥手示意众人。站在他身后的段青寒饶有兴趣的看着面前拜倒的一大片人,袖在双手中的暖炉又握紧了紧。
“凌卿,今日可是你大喜的日子,朕带十三弟前来,向你讨杯喜酒吃。”眼见面前一袭喜袍加身的凌奕轩,段青衣打趣道。至于段青寒更是乐得眉开眼笑,一扫之前的无聊,没想到这家伙穿起大红色还是有几分新郎官模样的。
“圣上能亲自前来为微臣道喜,自是感激不尽。倒是连十三王爷都惊动了。”凌奕轩深深拜了一礼。
“好了,今日你可是抱得佳人归,就别再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而且今日也是青彦嫁妹的大好日子,今后便都是一家人,不必这么见外。”段青衣见段青彦一副成竹在胸的神情,便知一切都已准备妥当。
“事不宜迟,请凌相爷在吉时之刻踢开轿门。”原本垂首于一旁的司礼太监上前道。
“请凌相爷踢轿门。”立于花轿旁的喜婆子也唱喏道。
“还不快去?”段青衣推了把发愣的凌奕轩,没想到平日里任何事情都是坦然自若的凌奕轩,竟也有会紧张的时候。
“砰——”凌奕轩做梦般踢开那扇朱红色的轿门,平定宁太后党羽仿佛还是昨日的事情,转眼间自己就到了娶亲的时候。
一只芊芊玉手自轿中伸出,凌奕轩急忙伸出手去搀扶,简单的动作却像熬过了几个世纪漫长。随着耳边呼啸的风声,世间寂静的仿佛只剩下自己的心跳。
身着霞披凤冠的新娘由喜婆子搀扶着走出花轿,火红盖头下的娇俏人影惹得众人无限遐想。一对新人各自牵着红绸同心结的两端,慢慢走向龙潭寺的大殿。
“待会就要拜天地了,我们先行一步。”段青衣环顾着四周,他知道郁覃阳这些日子也在丞相府上,想必很快便会赶来。
“青彦就在此等候恭迎国舅。”段青彦自然明白段青衣在想什么,郁覃阳的到来,唐秀秀自然是同行,自己岂有不等的道理?
说曹操曹操到,正当段青衣协同段青寒前往大殿之际,一辆偌大的马车缓缓驶入众人的视线。只见赶车侍童动作麻利的摆好脚踏,便恭敬退到一旁。先跳下马车的是身着粉色小棉袍的唐秀秀,见到眼前几人立刻欢快的打起招呼:“段兄我们可是又见面了!”
随即视线转到段青寒脸上:“十三王爷倒是清减了许多。”
接着一路小跑蹭到段青彦身旁:“很不错的点心,多谢。”
“秀秀还是跟以前一样那么有精神!”段青衣眼见原本的“小秀才”已是亭亭玉立的少女,不禁笑着问候道。“想必郁公子也到了?”
被楚煜抱下马车再次坐上辅椅的郁覃阳气定神闲的整了整衣冠,才缓缓行至几人面前:“郁某拜见圣上、十三王爷。”
“国舅不必多礼,难怪晚晴一到除夕便吵着要出宫省亲,原来是你这个做兄长的到洛阳了。”段青衣不动声色的注视着面前的‘病美人’,看似弱不禁风的男子却是富可敌国的百年巨贾郁家族长,更是景汐皇商第一人,每年给朝廷的岁贡几乎能抵得上王室一年的开销。
“郁某惭愧,今日是师弟大喜的日子,我这个做师兄的自然要前来祝贺一番。”郁覃阳拱手道。
“那边的一位不知是国舅什么人?不妨一道前去龙潭寺看凌卿拜天地如何?”段青衣注意到守在马车旁的楚煜,少年虽然身着一袭平常的黑衣,却是锐气难掩。(楚煜为质子之时,段青衣尚未登基,所以并未见过楚煜。)
“家仆而已,不劳圣上挂念。”郁覃阳回首。楚煜立刻回到了马车上。
“轰——”一声巨响,龙潭寺前的百年吊钟突然轰然落地,把众人看了个面面相觑。原本喜庆的大婚场面登时便陷入死寂,望着段青衣不悦的神色,众人皆是噤若寒蝉。这大喜的日子,怎会突生不祥之兆?
☆、第七十章 窦生疑
“阿弥陀佛,贫僧罪该万死!”原本带领众僧人立于大雄宝殿之中的了然方丈,闻声疾步赶来。巨大的古钟撞击地面所发出的洪亮回声,如同当头棒喝敲在心间。明明是景汐当朝丞相大喜的日子,却发生古钟坠毁这样晦气的事,在段青衣越发冷峻的神色下,众人只觉得连空气都凉了几分。
“这口钟想必是年岁久了些,吊钟的绳索被日晒风吹,会变得松动也是情有可原。反正有七哥做主婚人,凌相大婚的吉祥照样不减分毫。”段青寒轻声宽慰,望着段青衣不悦的神情,只怕他一个不高兴这龙潭寺中的僧人就得通通去西天见佛祖。如此喜事便成了血光之灾,佛殿中那对新人岂不是要一直等下去?
“也罢,浮生你带人去善后。”段青衣吩咐着,对身旁若有所思的郁覃阳道:“郁公子一道前去看凌卿拜天地如何?”
“请圣上和王爷先行,郁某随后。”郁覃阳侧过辅椅,礼让道。回头看了看唐秀秀,示意她跟着自己。
“你先跟郁公子一同去佛殿吧,我得帮浮生将那钟挂回原处,待会再去找你们。”段青彦小声对唐秀秀嘱咐。
“那你可得快去快回。”唐秀秀再笨也察觉出段青衣隐而不发的怒气,周围着压抑的气氛着实令她不舒服。可话说回来,这口古怪的钟早不坏晚不坏,偏生等到段青衣来了才坏,换成是谁都会觉得背气,更不用说是九五之尊的皇帝了。该不会是有别有用心之人从中作梗吧?想到这儿,唐秀秀立刻打断自己的联想,鉴于上次蜀道的遭遇,唐秀秀更加认定了自己的乌鸦嘴很灵验这件事。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在众僧人如同蜂鸣的诵经声中,凌奕轩在佛前起誓,随即上香、叩拜,霞披凤冠的新娘同样也循着凌奕轩一样。
“大人,这口钟实在是太重了,小的们根本无法移动分毫。”一个禁军模样的男子单膝跪地请罪。
“亏你们还是天刀门的弟子,圣上养你们这群酒囊饭袋有什么用?!”浮生望着面前十来个禁军忙得团团转,而那口古钟却依旧躺在地上纹丝不动,不禁有些来火。“你们通通让开,让我来。”黄金眸中精光乍现,浮生活动双手走向巨大的古钟。
“杨大人稍安勿躁,我有办法能将这口钟重新吊起。”快步赶来的段青彦手中握着一捆结实的蔓藤。
“世子可知这口古钟重达千斤,常人根本难以挪动分毫?”望着段青彦斯文清矍的模样,浮生不禁有些怀疑。
“其实说来也容易,”段青彦环顾四周,指着几名禁军道:“劳烦几位在钟罩处的地面挖去些泥土,再将这蔓藤一端系在钟顶处然后将蔓藤另一端绕过钟架。”见浮生点头同意,几名禁军立即忙活起来。
见禁军按照自己的吩咐准备完毕,段青彦走到已经挖好的凹陷处,单手捏作剑诀状飞快念出一串咒语,登时平整厚实的木板出现在凹陷中。浮生在惊讶之余注意到木板竟是斜着没入土中,传闻中近乎可以役神驱鬼的拜月教术法果真名不虚传。
“还请杨大人命几个力气大的禁军去拉住藤蔓的那一端,在命几人站在这块木板上便好。借助木板这边的重量,可以将钟反弹至半空,而蔓藤那端只要用力拉住,便可将古钟挂回原处。”
“照世子这么说,这样做,岂不是与稚子平日里玩耍的跷跷板无异?”一名禁军思忖良久道。
“正是。这也是最省力的方法。”段青彦点头表示赞同。一番忙碌后,原本掉落的古钟终于回归原位。在众禁军的赞赏声中,段青彦和浮生匆匆赶往大殿。
“世子果然才思出众,今日若不是你有这般主意,恐怕没法跟圣上交差。”浮生原本以为段青彦最多是饱读诗书,学识皆在书本上,谁知竟也能用以解日常之困。
“杨大人过奖了,你是七皇叔的大内第一高手,想必亦是力能扛鼎。”浮生之前的动作段青彦可是看得一清二楚,他相信就算没有自己出面,浮生也有足够的力量将那古钟挂回原处。如此超越常人的天生神力,恐怕与那双黄金瞳脱不了关系。
龙潭寺的大雄宝殿内:“一拜天地——”身着大红喜服的新人,面对着门外碧空群山,遥遥一拜。
“二拜高堂——”凌奕轩与云锦转过身,对着坐在上位的段青衣和段青彦躬身一拜。
“夫妻对拜——”两人默契的面对着面俯下身。“礼成——”随着司理太监拖长的尾音消失,大殿内响起诵经钟鸣之声,祝福这对新人白头偕老。
“凌相爷,恭喜恭喜。”龙潭寺外,凌奕轩被前来贺喜的一干大臣围得寸步难行。丞相与皇室联姻,更是将位高权重的凌奕轩又推上了一层台阶,如此尊贵的盟友不去笼络着实可惜。
“小师兄都被那些溜须拍马的人围住,想去道喜都困难。”唐秀秀无奈的摇摇头,满脸遗憾的惋惜着。
“说不定晚些时候可以去闹他的洞房。”楚煜从马车中跳下来,不住的打量龙潭寺的景致。不知为何,从方才开始,自己就有些胸闷眩晕之感,若是自己在这个时候化形为麒麟,恐怕会给郁覃阳带来天大的麻烦。可周围怪异的气场却像蒸发一般,瞬间消失。楚煜远远的望着唯一的明黄色马车,只见两名风姿卓越的男子正和郁覃阳、段青彦在交谈着什么,想来那两人便就是景汐王朝的天子和十三王爷。
“喂,二师兄去干吗了?好像没看到他来。”唐秀秀终于想起,今日竟没见到林悠然来参加凌奕轩的大婚。可生病的段青寒都到了,林悠然没道理不来,更何况他是个极爱热闹的人。
“可能被什么事情绊住了吧,晚些时候总能见到的。”楚煜推测着。也许是察觉到楚煜探寻的目光,段青衣的视线同样回望过来。在他看来,不远处的黑衣少年绝不只是看起来这样简单。
在段青衣和段青寒返回宫的路上,“你说今日这钟是青彦出主意挂回去的?”马车中,听完浮生汇报的段青衣不经嘴角上扬。“没想到他竟也懂得生活之道,不简单。”
“我就说吧,青彦和七哥年少时一样聪慧过人,总能想到些寻常人 不曾注意的巧妙主意。”段青寒慵懒得靠在锦垫上,双手缩进袖子中取暖。
“可今日也有一事,属下不知当讲不当讲。”龙潭寺之前的种种异象又浮现在浮生眼前。
“说说看,无妨。”段青衣不经意的挥手。
“世子前来龙潭寺时,天地竟有股异象而生。九龙潭水上涨,突然自百年前断水的苍龙瀑也涌出飞瀑。”浮生一字一句道。
“这又如何?难不成青彦还能用拜月术法偷天换日不成?是你多心了。”段青衣对浮生突如其来的疑神疑鬼感到好笑。
但浮生下一刻的话语,让段青衣瞬间变了脸色,原本闭目养神的段青寒也不禁蹙眉。“据龙潭寺的了然方丈和众僧人说,这些异常是神龙现身所致。世子出现之时,也是神龙现身之时。”
“神龙现身?呵呵,不过假凤虚凰而已。朕会让人们知道,谁才是注定的真龙天子!”段青衣垂眸,目光犹如浩海烟波不知流转何处。
☆、第七十章 瞒天过海
“呦,终于把新人等回来了!”丞相府前林悠然笑得无比灿烂,抢在小厮前接过凌奕轩递来的缰绳。
“管家,安排郡主到水月阁休息。送亲的众人就安排到西苑,记得打些赏钱。”凌奕轩像是看透明人般,视线径直穿过林悠然,转身便走。
被明显忽略的林悠然立即换上满脸委屈的“小媳妇”模样:“有了新欢就忘了旧爱,薄情的男人!”
“在奕轩生气的时候讲笑话,只怕会死得很难看。”随后摇着辅椅经过的郁覃阳别有深意的看了林悠然一眼,“你去书房自己解释吧。”
“我还要照顾郁兄,不能陪你。”楚煜一句话表明自己的立场。接着林悠然只好将求助的目光转向唐秀秀。“秀秀,看在师兄平日里那么疼你的份上,你就陪我去向书呆子赔罪吧。”
“唉……二师兄,你知道你这叫什么吗?”唐秀秀一副惋惜的神色。
“什么?”明明知道不会是什么好话,林悠然还是厚着脸皮追问,没办法,谁叫自己有求于唐秀秀呢。
“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唐秀秀看着心虚的林悠然就觉得他真不讲究,凌奕轩的大喜日子他身为二师兄竟躲在屋里不肯参加,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与凌奕轩有什么过节。
“我正好有些事情想问林公子,不如与秀秀一道随你去凌相那里。”段青彦望着云锦由侍女引路离去的背影开口道。
听到段青彦这么说的郁覃阳忽而停下辅椅:“我记得我还有两盒茶叶放在奕轩的书房了,陪我去取来可好?”楚煜随即点头同意。
短短一会儿功夫,林悠然就突然多了四位“说情的”,心中自是轻松不少。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这么多人都在,就算凌奕轩想责怪自己定会给自己留些颜面。
“书呆子,师兄向你赔罪了,事出有因,今个真的不是故意爽约的。”林悠然在书案前作愧疚状。
“二师兄可别这么说,倒是折煞师弟了,奕轩受不起!”凌奕轩依旧脸色难看,冷声道。“把大家都叫过来我看不是赔罪,倒是来示威。”
“奕轩,这次真的是我错了,你就别生气了。”林悠然难得正经的向人道歉。
“你认为我只是因为你没参加我的成婚而生气?!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最清楚!”平日里总是以温文尔雅形象示人的凌奕轩把书案拍的山响,破天荒冲林悠然吼了起来。
“小师兄你别生气,来喝口茶消消火。”唐秀秀伶俐的斟了杯茶双手奉上,没想到看起来斯斯文文的凌奕轩发起火来如此恐怖,都到了六亲不认的地步。
“适可而止吧奕轩,悠然恐怕也是身不由己。”郁覃阳瞥了眼坐在一旁若有所思的段青彦,波澜不惊的语气好像在与凌奕轩讨论“这套茶具不错”。
“林公子这些日子呆在宫中为十三王爷诊治,想来也是辛苦异常,凌相就不必对此耿耿于怀了。”凭借多年的默契,楚煜自然明白郁覃阳的意思,林悠然在缺席的时候究竟干什么去了,是绝对不能让段青彦知道的。那古钟的掉落绝不可能仅仅是偶然,看样子洛熵是下决心要与让身为皇帝的段青衣交锋,今日之事不过是个开始。
身为瑞兽附体的特异体质,楚煜自然明白为何自己一开始会感到不适,龙潭寺与洛阳,北至桑海、南至昆仑一起构成游龙之势,而龙潭寺更是集百年龙脉所在之地,体内的麒麟对龙脉会有天生的畏惧之意。至于后来为何那股莫名的不适感会消失,原因只有一个:封印着能万象四仪的擎苍玺就在龙潭寺附近,而此时能出现在洛阳的所有者便只会是洛熵。如此一来,林悠然到底做了什么会惹得凌奕轩如此火大,也就不言而明了。
“难怪今日看十三叔的气色润朗了不少,这些日子倒是辛苦林公子了。”段青彦忽而轻笑道,他注意到林悠然靴子不起眼的地方蹭上了一抹铜绿,似乎与古钟之上的铜锈几乎无异。
唐秀秀见凌奕轩面色缓和不少,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今天是小师兄大喜的日子,就别再怪二师兄了。早些去陪伴佳人才是正经事。”这种时候,把人家新娘子晾在一边,这算什么事?!
“哈哈哈……”唐秀秀的话把屋子里的人都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