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然是坐马车过去,若你想跟在后面跑,也没人反对。”闻言唐秀秀转头,只见一袭黑衣的楚煜不知何时已来到两人身后。
“我又没说不行!”唐秀秀不满的翻了个白眼,每次都是这般神出鬼没的棺材脸什么时候也学会跟自己抬杠了。
“事不宜迟,出发吧。”郁覃阳随性的拍拍手,辅椅载着他向大门的方位驶去,楚煜随即快步跟上,唐秀秀也不甘示弱的跟了上去。
“秀秀,你先上车。”郁覃阳吩咐着。丞相府门外,侍童利索的为几人在马车前摆好脚榻。
“还是郁师兄先请吧。”一旁的唐秀秀恭敬的谦让着,虽说郁覃阳腿脚不灵便,可那日在梅林她算是开了眼界,即使坐于辅椅之上的郁覃阳也可以施展轻功。如此,他究竟会怎样坐上马车?心中好奇早已泛滥成灾的唐秀秀,满怀憧憬的磨叽着。
楚煜却是被两人的谦让弄得颇为不耐烦,坐个马车哪里有这么多讲究?二话不说将郁覃阳打横抱起,塞进马车中。唐秀秀在目瞪口呆之余,注意到郁覃阳竟然脸红了。
“在看下去就要收银子了。”在侍童的帮助下,楚煜将辅椅同样搬上马车,一回头发现唐秀秀还沉浸在‘郁师兄被抱上车’的震惊中。
“我才没兴趣看一张棺材脸。”被看穿心思的唐秀秀忙不得地的爬上马车。
一上车,唐秀秀才知道什么叫会享受。偌大的马车,铺着柔软的地毯,几处皆有锦垫可供人或坐或躺,中央放置着四羊开泰青铜香炉,一张红木小桌横亘其中。其间坐了两个长手长脚的大男人,再加上自己,一点都不觉得拥挤。最夸张的是,郁覃阳坐着辅椅竟也可以在车内活动自如。难不成郁覃阳是将自己住的屋子都搬上了马车不成?!
在侍童的一记鞭响下,马车缓缓的开始移动,不久耳边就只剩下绝尘而去的风声。至于楚煜则对唐秀秀的反应见怪不怪,以前见过郁覃阳这架堪比移动客栈的马车后唤不回神的人多了去。
“秀秀,给。”郁覃阳从小桌下拎出一个木盒递给唐秀秀。
“这是?”唐秀秀接过,打开一看,里面竟然装满洛阳的各色糕点。
“世子昨晚吩咐准备的,说是怕你路上饿着。”郁覃阳解释。
闻言,唐秀秀满心欢喜的顺手捏起一块紫芋糕塞进嘴巴,没想到段青彦这么贴心,连带第二天出门的干粮都替自己预备好了。
望着唐秀秀明明很高兴,却硬装作无所谓的神情,楚煜问道:“你知道世子为什么要给你准备吃的?”
嘴里塞满糕点的唐秀秀挑眉,示意楚煜说下去。
“因为他有先见之明,怕你这个话痨在路上聒噪个不停,事先用糕点堵住你的嘴。”
唐秀秀:“……”
————
重莲宫内,从銮金双龙暖炉中溢出的紫檀香气凝成白烟,袅袅升腾,熏得满室馨香。侧卧于锦塌之上的段青寒屏息静气,沉默注视着面前正在为自己把脉的林悠然。两日前,他第一次见到这眉眼酷似狐狸的男子时,差点以为是七哥从宫外玄妙观请来的狐仙。
“林公子,不知今日脉象如何?”许久,段青寒开口问道。
“脉象平稳有力,强而不紊,虽稍有些虚浮之感,但比前些日子大有好转。”林悠然颇为满意的解开系在段青寒手腕的银丝,若照这个速度恢复,不出半个月自己便可着手为段青寒解除“修罗煞”。
“来人。”段青寒出声唤过侍女。“准备更衣。”
“王爷这是打算去哪?”忙着收拾药箱的林悠然停下手中的动作,据他所知自从这位十三王爷称病以来,已经整整半年没踏出这座重莲宫。
“今日可是凌奕轩大喜的日子,自当要去讨杯喜酒喝。”段青寒久不见阳光的苍白面孔浮现出清浅的笑意。侍女为他换上玄色朝服,银色丝线勾勒出的蛟龙腾云图案,登时将原本憔悴的人衬托出几分英气。林悠然忽然很好奇,段青寒年少时快意驰骋疆场的样子,该是何等意气风发。
“看来十三弟比朕更迫不及待。”段青衣打趣的声音自外殿传来。随即一道明黄色的身影步入内殿。
“草民给圣上跪安。”看清来人,林悠然恭敬的行礼。每日段青衣下朝后的第一件事,便是到这重莲宫看望段青寒。
“免礼。”眼见段青寒的气色一天天好起来,段青衣心中的巨石也终于落地。看来清寒已经从洛熵离去的阴影中走出来了,也许再过些年月他就可以将那人彻底忘记。
“清寒给七哥请安。”面前永远器宇轩昂的天之骄子,是段青寒自儿时起就远远追随仰望的身影。
“今日感觉好些?看样林公子果然不负天下第一圣手之名。”段青衣的话虽是在赞许林悠然,但更是再为段青寒半年来的“顽疾”找台阶下。若是世人得知段青寒的反常,只因一个男子,恐怕不知会引起怎样的轩然大波。
“林公子妙手回春,臣弟身子已无大碍。倒是这些日子让七哥担心了。”段青寒知道在自己颓唐的半年里,段青衣除了重莲宫和御书房,几乎没去过第三个地方。“听宫人说今日是凌相大喜的日子,臣弟也想前去凑个热闹。”
“自然,凌卿上次为了帮朕回到这洛阳城,可是连洞房花烛都牺牲了,想来也是委曲了大理王的郡主。”段青衣回想起那日,唐秀秀的抢亲举动,不禁轻笑。“这次朕定要为他们准备丰厚的贺礼,以示心意。”
“既然七哥要去见那对新人,不妨让臣弟一同前往如何?”
“龙潭寺地处城外,晚上风冷。你的身子无碍么?”
“我想看看凌奕轩穿上喜服的样子。”恶作剧的笑容出现在段青寒脸上。
“那就吩咐人带些御寒的衣物。”段青衣原本就打算带段青寒出宫去见参加凌奕轩的娶亲,此时见段青寒兴致勃勃的样子,自是喜上眉梢。
“同门师弟的喜酒,林公子肯定不会错过。待会儿会有人为林公子备马,林公子可自行前往龙潭寺。”段青衣望着一旁静默无声的林悠然道。
“多谢圣上体恤。”一想到书呆子穿上大红喜服的傻样,林悠然不禁心里偷着乐。
洛阳城郊外。
树林间,一道身影极速掠过,疾驰的身影如同舞蝶般轻巧,穿过层层树林灌木的障碍。在林间疾驰的少年正是段青彦,昨日接到七皇叔密旨,提前到龙潭寺周围部署人手。今晚出席凌奕轩大婚的人不在少数,自身的安危对于位高权重者永远都是首要的。
眼见百年古刹——龙潭寺就在不远处,段青彦纵身跃上一颗松柏,俯瞰四周的景致。只见龙潭寺背靠万安山,前临九龙潭,东西走向依山势坐北朝南,四周群山环抱,飞瀑声不绝于耳。即便是被白雪皑皑覆盖,仍有鸟雀不绝而来,苍翠遒劲的松柏在寒风中发出浑厚的律动声。“此处果真是钟毓灵秀之地!”段青彦暗自赞叹着上苍的神奇,从怀中取出卷轴,用朱笔勾勒出龙潭寺的轮廓,随即在几处可以布下禁军之处圈点。
原本应该躲在袖中冬眠的小青蛇,此时却如同受了惊般,不安的扭动着身体,晃得段青彦无法专注于手中的事情。“阿青别闹了,待会儿就放你出来。”段青彦只得安抚的拍了拍衣袖,示意小家伙稍安勿躁。不过话说回来,以往一到冬日便进入冬眠的阿青,怎么会这么有精神?
霎时间一股飞瀑从龙潭寺上方涌出,水声之大只震得段青彦两耳生疼。抬眼望去,那道突然间出现的飞瀑竟如同萤火般散发出柔美的白光,段青彦怀疑自己的眼睛欺骗了自己,那里流淌的哪里是水?分明就是飞流直下的银河!袖中倏地一轻,阿青竟然被那飞瀑的光芒吸引,径自朝那道银光撞去。见状段青彦立即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这是?!”段青彦来到飞瀑形成的水帘前,只见漫天水雾中隐约浮现出一个巨大的黑影。“阿青!”段青彦以为是身为蛇王的阿青因为那道突如其来的银光,才会变大现出真身。
原本晴朗的天际忽然乌云密布,电闪雷鸣,松柏林中的松涛也配合着这诡异的天气沙沙作响。巨大的黑影自九龙潭中慢慢升腾,段青彦竟然在那黑影的头顶看到了硕大的犄角。若隐若现的金鳞透过水汽,照亮大半个九龙潭。
“阿弥陀佛!神龙现身了!”龙潭寺内听闻声响的僧人纷纷奔走而出,眼见寺庙外这番奇特景象,纷纷跪地磕头。平日里只是吃斋念佛,也没见过佛祖半个影子,可今日龙潭寺之上早已枯竭多年的苍龙瀑布竟然奇迹般的再次出水,不得不说是上苍为他们送来了神龙。
“这是怎么回事?!”原本带着禁军和天刀门众人守候在不远处的浮生,感到龙潭寺里的异常,也匆匆赶来。只见僧人们纷纷跪了一地,九龙潭前站着的段青彦已是浑身湿透,神情是说不出的迷惘。
随着浮生的到来,方才的异象在一瞬间尽数消失,就如同它开始时一样突然。群山间只有一道七色虹桥安静架于天际。“真龙现身吗?”段青彦抬头望着如同水洗过的蔚蓝晴空喃喃自语。
☆、第六十九章 不祥之兆
“郁师兄,你要不要尝一块?”唐秀秀捏起一块桂花糕递至郁覃阳眼前,挡住他看书的视线。此时,原本用来烤火取暖的香炉,在唐秀秀的摧残下,硬生生的变成烘烤点心的灶台。
郁覃阳终于从书上转移注意,眼见面前的香炉上摆满糯米糕、凤梨酥、牛腩卷等五花八门的糕点,不禁无奈的苦笑。自己这个调皮的小师妹从来都是花招连连,让人摸不着头脑。“秀秀不觉得我们现在的样子,都快成卖糕点的商人了么?”
“不是吧,那这糕点商的生意也忒冷清了,看来看去也就这么点东西。”完全没听出郁覃阳的话外之意,唐秀秀心满意足的吮着手指。“郁师兄从刚出门就开始看书,连话也不肯说一句,我一个人都快无聊死了!”盘膝坐在对面闭目屏息运功的楚煜,被唐秀秀自动划分至“隐形人”的范围,她可不指望能和棺材脸聊天谈心。
“你可以找外面赶车的侍童说话。”一直没出声的楚煜突然开口,清冷的语气听得唐秀秀心里发毛,至于郁覃阳则是面带笑意闭目养神。
“喂,你要不要休息会儿,吃块糕点再赶车。”唐秀秀撩起马车前厚厚的隔帘,对着赶车侍童问道。
侍童闻言只是转身看了唐秀秀一眼,指指马车示意唐秀秀坐回去,之后便继续回头赶车,从头到尾连一句话都没说。
“不是吧,你开口和我说句话又不会死啊?”感觉被人彻底无视的唐秀秀悲催的嘀咕。侍童再转身,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意味深长的看了唐秀秀一眼,复而专心赶车。
“一个两个都这么惜字如金,果然只有我一个人是话痨。”在侍童那里吃了闭门羹,唐秀秀顿觉无趣,索性坐回了马车。迎接她的是郁覃阳的忍俊不禁,以及楚煜早知如此的神情。
“你们笑什么?有什么好笑?不许笑!”眼见两人在嘲笑自己,唐秀秀一跺脚,娇叱道。
“我就说吧,她就算对着块石头她也能自顾自的说上半天。”楚煜睁开双眼,苍灰色的鹰眸打量着面前气鼓鼓的唐秀秀。“螟蛉天生是哑巴,不会说话。”
“那你刚才怎么不早说!存心看我出丑是不?”唐秀秀心中早已把狡猾的楚煜骂了个底朝天,碍于郁覃阳在场,没好发作出来。
“好了秀秀,楚煜逗你玩呢。你瞧,这不就不闷了么?”郁覃阳惊讶楚煜何时也学会开玩笑,换做平时有人在身旁这般聒噪,他早就一刀招呼上去了。
“哼!”唐秀秀警告般的瞪了一眼楚煜,随即道:“郁师兄,我也要看书!”楚煜则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继续打坐运功。
“呵呵,好说。”郁覃阳取过一本书卷递上前,望着面前翻脸比翻书还快的唐秀秀,不禁轻笑出声。面前两人简直就是针尖对麦芒,一对冤家。
洛阳城外,龙潭寺。
“照了然方丈这么说,方才天地间一瞬的异象,皆是出于这苍龙瀑和九龙潭?”此时坐于禅室中的浮生抿了一口老山君眉,黄金瞳中满是疑惑。
“阿弥陀佛,回大人的话,老衲所言句句属实,出家人不打诳语。”面对着这位大内第一高手,眉须皆白的了然方单掌丈作揖道。
“世子当时也在,想必是都将一切看得真切吧。”方才段青彦独自前来探路时,浮生就并不怎么同意,此时离段青衣、凌奕轩等人的到来已经不足半个时辰,若要在眼下再出什么乱子,恐怕所有人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当时我在看四周哪里可以布下人手,谁知竟出现这等异象,不知是否是凌相今日大喜,上天也来送份贺礼呢?”段青彦并不打算将自己看到黑影的事情说出,随口开玩笑道。即便真的是神龙现身,对他来说也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当今的真龙天子可是段青衣,若说遇到神龙现身的是自己,岂不如同有篡位谋反之意?
“也罢,这龙潭寺本就是龙蟠虎踞帝王气,也许是预料到圣上今日会临幸于此,才会天降神龙显灵。”对面永远一副与世无争的淡薄少年,实在让人无法将他同狼子野心的威胁者联系起来,若是段青彦能这样淡泊宁静的活一辈子,自是能享尽他的锦绣人生。浮生不知道的是,这些会是他今生所得出的最错误的结论。“不知大雄宝殿前焚香、礼拜的准备都做的如何?”
“一切都已准备妥当,只等圣上和凌相、郡主前来。”了然方丈捻须道。
“世子打算在此等候,还是同微臣一道去布下的禁军那里看看?”浮生起身,询问着段青彦。
“七皇叔那里没人接应可不行,我去去就回。”段青彦抬步走出禅室。
“方才的事情不许传出去,违令者斩!”浮生冷声道。身后的了然方丈立刻双手合十,示意知会。
万安山脚下,一架红色的八抬大轿在浩浩荡荡的人马中显得甚是惹眼,这百人之多的送亲队伍自大理一路风尘仆仆来到洛阳。连日的辛劳完全没打乱轿夫们的步法,今日可是他们大理郡主和当朝丞相凌奕轩大喜的日子。不同以往的是,这次声势浩大的喜事并没有途经繁华热闹的洛阳城,而是从城郊五百米开外的茶马古道绕路来到龙潭寺。
为首的男子端坐于高头骏马之上,大红喜服加身更衬托的他面色如玉,神清气爽的男子自然就是今日的主角——新郎官凌奕轩。送亲随从们见到自家未来的姑爷也是这般气度不凡,心中自是欢喜异常,就连脚步也变得更轻快了些。
“吁——”眼见龙潭寺近在眼前,凌奕轩勒住缰绳下马。将马匹交给随行的侍从。“落轿——”司礼太监中气十足的唱喏道。随即,八抬朱缨大轿稳稳当当的落地。
“果然还是凌相先到了!”在此等侯众人的段青彦立刻走上前道:“今日是你大喜的日子,恭喜凌相!”
“多谢世子吉言。”凌奕轩回了一礼,随即向身后的花轿望去。“大理王不嫌弃凌某卑愚,将云锦郡主嫁入凌家,奕轩定会珍惜。”
“客套话就不必了,我自是信得过你,云锦尚且年幼,以后就拜托你了。”段青彦低声道,“不然我这个当大舅哥的可饶不了你!”
凌奕轩无奈一笑,虽说段青彦比自己还要小上两个年岁,可按辈分从今他便是自己兄长,“凌某明白,你放心。”
“圣上驾到!”不多时,一架四架并驰的明黄色马车缓缓停至众人面前。从马车上走下两道人影,众人见状纷纷屈膝拜倒:“恭迎圣上,圣上万安!恭迎王爷,王爷金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