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吃糕点?等着。”唐秀秀馋虫上脑的表情,给楚煜的赔礼道歉指明了道路。
“别忘了还有酒酿元宵羹和牡丹燕菜!”唐秀秀对着楚煜背影追加一句,完全忽略对方明显的哆嗦。
不消一会儿,去而复返的楚煜拎回了硕大的食盒。陶醉在饭菜香气中的唐秀秀哪里知道,这顿午夜时分的“加餐”是楚煜软硬兼施,最后用穿云刀架在主厨脖子上换来的。
“嗯嗯~算你有良心,元宵羹还是热的,要不要一起吃点?”吃得欢畅无比的唐秀秀,热情的邀请楚煜加入。
“不必了。”楚煜推辞着,以往若是有人被自己化形后的麒麟天火烧着,不死也得丢半条命。可唐秀秀却如怪胎般不仅能吃能喝,似乎还挺精神,如此一来自己还担心个鬼?!干嘛非得陪着饿死鬼一样的黄毛丫头吃夜宵。
“喂,你就是传说中的麒麟瑞兽啊?”唐秀秀咽下一口芙蓉糕,满意得吮了吮手指。
刚想告辞离去的楚煜没好气道:“和你一样我当然是人,那只能算是半个隐态。”
对楚煜解释似懂非懂的唐秀秀惊叹不已,天下竟有这般好事。“瑞兽附体?好羡慕!若是我也能像你那样化作传说中的瑞兽拥有异能,岂不是很神气?”
对于唐秀秀与众不同的见解,楚煜倒是有些惊讶,从小自己因为异于常人的体魄,受尽世人异样眼光和冷嘲热讽,就连至亲对于自己的存在也是讳莫如深。“神气?若你身体有个怪物你就不会这么想。”
“傻了吧唧。”搁下碗筷的唐秀秀,对于楚煜的莫名自卑给予精准简练的评价。“多少人巴望都来不及,你还嫌弃,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楚煜皱眉,如今在江湖上可没有人敢如此肆无忌惮的同自己说话,可明明就是初出茅庐的菜鸟唐秀秀却一而再再而三跟自己对着干,无论言语还是行动。“哦?你倒是说说看,异于常人有什么好处。”
“天地孕育万物,存在即合理,既然不能改变就应该学会接受,整天愁眉苦脸或面部瘫痪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心主万物,心中有佛,身既成佛,何须让世人的眼光左右?自己逍遥自在便好。如此简单的道理连我都能明白,更何况堂堂七尺男儿?”唐秀秀伸出亮晶晶的空碗示意楚煜。
字字珠玑、句句入心,楚煜突然明白为何唐门能百年屹立于南疆大陆成为江湖中的传奇,就连小小年纪的唐秀秀对于世事冷暖都有如此透彻豁达的见解,反观自己却是陷入了自怨自艾的怪圈。
“再来一碗。”唐秀秀意犹未尽的抹抹嘴巴。
“没了,想吃等到明日吧。”被看穿心事的楚煜愈发觉得唐秀秀远不止看起来那般孩子气。“对了这个你拿去,可内服可外用。”
唐秀秀晃了晃楚煜递过的白瓷净瓶,不时听到水流似的汩汩声。“这里面是?”
“麒麟泪,可以让你的伤口尽快长好。”收拾妥当,楚煜依旧如来时拎起空的食盒。
“麒麟泪,照这么说就是你的眼泪喽,原来你也会哭鼻子?”吃人的并不嘴软,捉弄的笑意浮现在唐秀秀的脸上。
“爱用不用!”楚煜更是没好气得回敬道。哭泣,在他的认识中便是等同于软弱无能,试问天下间哪个男儿会喜欢被人嘲笑爱哭?能得到这小小一瓶的麒麟泪已是不易,可唐秀秀这厮没心没肺的还敢笑话自己。
“哈哈,如此宝贝的东西自然要好好珍视,多谢面瘫兄体恤。”唐秀秀发现,用言语挑衅楚煜看他变脸,不失为一种既安全又经济的消遣方式。
楚煜懒得再继续争辩下去,索性起身离去。“啊对了,面瘫兄,你能不能再帮我完成一个愿望?”唐秀秀贼兮兮的笑容看得楚煜心里冷飕飕的。
“下次你再化形的时候,可不可以给我留点麒麟的鳞片?我觉得挺好看的。”唐秀秀再接再厉,将厚脸皮的精神贯彻到底。
“没有!”楚煜不禁火大,若不是看在唐秀秀被麒麟天火伤到的份上,自己早就一刀招呼上去了。方才一本正经讲着豁达人生观的高深莫测,现在却是死皮赖脸的无理取闹,如此极端的两面竟然可以“完美”统一在唐秀秀身上,楚煜只觉得此番洛阳之行又长了见识。
“唐虞世兮麟凤游,今非其时来何求?麟兮麟兮我心忧。”唐秀秀摇头晃脑的目送匆匆离去的楚煜。
蜀州。
唐家堡内,此时同样心神不宁的还有望月而立的唐谅。自从半月前从青山城归来,自己身上的‘异能’便越发体现出来。以往外出执行时所受的伤,无论大小总归是需要十天半月才会愈合,可此次颈间被楚煜穿云刀割出的伤口,竟在一夜后便完全愈合,除了开始有些轻微的渗血,根本看不出有过受伤的痕迹。
至于今日的事情更是蹊跷,黄昏时洛阳城的眼线来报:丞相府意外走水,秀秀被误伤到。在此之前的半日里,自己便莫名得头疼欲裂,眼前甚至模糊的出现一团耀目的烈火在梅林中燃烧的画面,还产生了箫音阵阵的幻听。
思索良久,唐亮依稀觉得这些变化只可能跟那个在青山城交过手的楚煜有关。自从那晚交手归来,这些奇怪的征兆才越发明显起来。也许眼下找到楚煜,就能解开所有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怪事。
☆、第六十三章 天长地久会有时
“呦,楚兄弟这么早啊。”次日卯时前来为唐秀秀换药的林悠然,望到守在厢房前的身影愉快得招呼着。楚煜却只是象征性的点点头,依旧神情专注目不斜视。
“看什么呢,这么专心?”好奇得林悠然同样凑上前,顺着楚煜的视线朝打开的窗子里望去。只见斜靠在床榻上的唐秀秀看似病歪歪、实则精神百倍的享受早餐,端坐在她身旁的如玉少年正贴心的将一勺莲子羹送至唇际。
“小丫头真是胆大包天,一大早就把世子骗来伺候她吃饭。”林悠然一副孺子不可教的惋惜神色。随即贼笑着打趣:“楚兄弟为何不进去?莫不是被人抢了先,心中不悦?”
“林兄多虑了。”楚煜无心搭理林悠然的胡说八道,转身就走。“楚兄弟别急着走,郁师兄说他在花园等你。”
“多谢。”楚煜在与林悠然擦肩而过时,注意到林悠然有些古怪的笑容,不禁皱眉:这家伙又在打什么主意?照他这么说,郁覃阳早就猜到自己会在这里,想到这些楚煜的脚步又快了几分。
目送楚煜离去的背影,林悠然得意的吹起了口哨,楚煜的动向竟跟郁覃阳预料的分毫不差。小样,就凭你那点心眼还想跟哥几个玩?再回去修炼个三五年吧!
望着不远处坐在辅椅上折梅把玩的身影,楚煜只觉得越来越看不清郁覃阳究竟是怎样的人。平日里熟悉的郁覃阳是个手腕高明的皇商,如今在加上深藏不露的凌奕轩和怪力乱神的林悠然,想要颠覆天下只怕也未必不可能 。等到开春自己就要回到北沧,只是这趟预料外的洛阳之行不知是凶还是吉。
“原来是你到了,看来悠然做事还是挺有效率的。”郁覃阳像是背后长了眼睛般,连头也不回招呼着站在身后发呆的楚煜。“这些日子在丞相府住得可还习惯?洛阳的冬日不似杭州那般温润,一夜间雪又厚了三寸。”
“多谢郁兄挂念,只是如今离我回北沧的日子不远了。前几天还在想着,郁兄这么多年的知遇之恩无以为报,若是郁兄有什么能用得上我的地方尽管开口。”楚煜在郁覃阳身侧站定,想从那张略带病态的清秀容颜看出些什么,可惜失败了。
“楚煜,我们认识多久了?”郁覃阳像是没听到楚煜的话一般,突兀问道。
“过了年关就是整整九年。”楚煜依稀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到郁覃阳的情景。那年北沧国的冬日出奇的寒冷,只有两个骑兵护送自己一路南下到达景汐国与北沧国的边境,天空飘着鹅毛大雪,只有十岁的自己在那样天寒地冻的季节里被逼着背井离乡。
“日子可过的真快,记得那时候,你还是个小不点,只有这么高。”郁覃阳笑着,伸手比划了一个高度。
楚煜被郁覃阳的反应弄得满头雾水,他可不认为郁覃阳找自己来只是为了叙旧。“郁兄想说什么直说就好,这里没有别人。”
“就是这直肠子的脾气还是一点没变。”郁覃阳继续低头摆弄手中的红梅,不时瞥一眼身侧的挺拔少年。“郁某这么多年也没几个亲人,你和悠然、奕轩他们一样,在我眼里都是自家的兄弟。这块‘貔貅令’你且收着。”说罢丢给楚煜一面令牌。
楚煜接过,只觉得此物好似千斤之重沉甸甸的压在心间。“郁兄,这东西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貔貅令乃是郁家家族中上位者才能持有之物,凭着这面令牌可以在郁家任意的钱庄内提取不超过所有产业三分之二的财物。
“这世间没什么是我郁覃阳的兄弟配不上的,给你你就收着。你离开北沧多年,刚回去只怕需要打点的地方多的是。”郁覃阳直视楚煜,“何况我还有一事相求,这个权且当作谢礼。”
“你我之间还需要这些么?有什么事情只要我能做得到,你尽管吩咐就是了。”楚煜望着手中的貔貅令,只觉得事情并不似自己想的简单。
“出尘一门弟子如今齐聚洛阳,要做什么你也知道,可之后朝廷会有什么反应就难以预料。我和悠然、奕轩皆有退路,只是放心不下小师妹和唐门。”郁覃阳沉默半响开口道。
“郁兄的意思是,若是洛前辈的逆天之举有变数,以我的身份可护唐门上下周全?”楚煜有些惊讶,随即拱手道:“既然郁兄这么说,楚煜万死不辞。”
“没那么严重,也无需这么麻烦。”看着少年一脸庄重神色,郁覃阳忍住笑意道:“若是到时候情况危急,你带上小师妹去北沧,到琉璃前辈那里,避避风头就好。”
“郁兄的意思是,我只要带上唐姑娘一同回北沧?这恐怕不太好吧。”楚煜有些困惑。“唐门的人会同意她一个女孩家走这么远?”
郁覃阳闻言笑意更甚,“楚煜你觉得秀秀怎么样?”
怎么样?从小到大他楚煜见过的女人一只手就数的过来,对于郁覃阳的问题完全找不出合适的话来回答。
“若是日后有可能,那些就作为我给秀秀的嫁妆。”面对如此不开窍的青涩少年一枚,郁覃阳只得无奈摇头。
“郁兄就别拿我开玩笑了,这话若让别人听见,只怕世子直接就送我去见阎王。”终于明白郁覃阳话里有话的楚煜,立刻反驳。
“可我并不看好世子。他虽与你年纪相仿,待人接物却是世故老成,隐藏得太深让人捉摸不透。若是他真想要那个位子,只怕终究会牵累唐门。”郁覃阳正色道“而且这天下间,除了师父,就只有北沧铁骑和琉璃前辈能与景汐大军抗衡。怎么样,对于这个忙你可有把握?”
“自然。”楚煜伸出手,与郁覃阳默契击掌。“以击掌为誓,只要我楚煜活在这世上一天,定会护得唐门周全!”
“你的伤口好得挺快哈,看样这么些东西是没白吃。”林悠然在为唐秀秀更换药物时,发现烫伤在一夜之间便结了痂。
“庸医!这和我吃了什么有关系?”唐秀秀不满的缩回手,与林悠然拌嘴。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郁覃阳高价“兜售”了。
“对了,今日书呆子还嘱咐我要同管家出门买些年货,秀秀你去不去?”林悠然为唐秀秀绑好纱布问道。
“可以出门?当然去!”唐秀秀听闻立马生龙活虎起来,再继续窝在屋子里只怕自己身上都能长蘑菇了。
“秀秀,你的伤不要紧么?”一旁的段青彦却是有些埋怨林悠然的多嘴,明知道秀秀性子好动还拿这话来勾她出门。
“要不青彦也一起来,这总可以了吧。”唐秀秀建议着。
“世子得在这里等着接新娘子,你就别添乱了。”林悠然动手收拾着药箱。
“新娘子?谁要成亲?”唐秀秀一个鲤鱼挺从床榻上跳下来。
“当然半年前被你抢亲的书呆子。”说起这个,林悠然又变身为狡黠的笑面狐狸。
“原来如此,那为何要青彦留在丞相府接亲?”唐秀秀回想起半年前段青衣借凌奕轩迎娶大理郡主之名,“偷渡”回洛阳城。
“说你笨你还真的不开窍,大理郡主可是世子的妹妹,你说世子留下来做什么?!”林悠然被唐秀秀的没大脑噎的直翻白眼。
唐秀秀将询问的目光投向段青彦,只见他微笑着点头默认。“如此说来,小师兄以后和青彦就是一家人了?”
“正是。而且今个出门除了年货,便是要买些成亲时用的花烛红缎,总归不能委屈了郡主,那天说不定还会有了不得的大人物来上礼呢。成亲日子就定在明日除夕。”林悠然倒豆子般滔滔不绝。
了不得的大人物?估计那个冒充新娘子的段青衣会前来喝喜酒吧。“那就别罗嗦了,抓紧走。”唐秀秀三下五除二穿好棉衣,洛阳天寒地冻的冷着实让她有些吃不消。
“又不是你成亲,你急什么啊。”林悠然被唐秀秀拖着一路狂奔。望着两人跑开的身影,段青彦不禁笑出声。
☆、第六十四章 锋芒毕露
“你又不是姑娘家,这些有什么好看的?”面对着满室旖旎香气的胭脂水粉铺,唐秀秀不禁打了个喷嚏。方才和林悠然出门时碰巧遇到花园归来的郁覃阳和楚煜,于是年货采办的队伍又壮大了一倍。
林悠然仔细嗅着掌柜递过的栀子花研成的香粉,“我的确不是姑娘家,但给心上人买些总归是可以的。话说会来秀秀,难道你不喜欢这些?”被林悠然这么一说,唐秀秀也不禁犯嘀咕,自己明明是女孩子却对这些一点也不感冒,相比之下,倒是身为男子的林悠然更热衷。
“女为悦己者容,秀秀不妨挑些喜欢的,就当是我们几个师兄送你的新年礼物。”郁覃阳将一盒胭脂递给楚煜看,为了让他走进这件铺子可是费了不少功夫。
“既然郁师兄都这么说了,秀秀你记得多拿些,最好连我这份也算上。”林悠然贼笑着,既然郁覃阳这尊大财神都开口了,不坑一把实在可惜。
正当唐秀秀犹豫之时,原本等候在店外的管家忽然走到郁覃阳身边,附耳低语了几句。“悠然,你的活来了。”郁覃阳开口道:“奕轩要你现在回去一趟,估计是要带你去为‘那人’诊治。”
“麻烦的书呆子!”林悠然当然知道,自己要被召进宫给十三王爷段青寒看病。“掌柜的,这些包起来。”林悠然只得丢下一锭银子,跟随管家匆匆离去。“对了,这些是要买的东西,回头帮我把这些胭脂水粉送到房里便好。”林悠然将写满的纸张丢给唐秀秀。
“花烛、红绸、女儿红……”唐秀秀对着林悠然留下的纸张;清点要买的东西。
“这些交给我就好,你去挑你的。”郁覃阳伸手取过清单,催促唐秀秀。“楚煜你也别光站着,帮秀秀去挑些喜欢的香料胭脂。”望着两人别扭的样子,郁覃阳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操心的过了头。
半个时辰后,三人带着满身的香气走出了胭脂铺,唐秀秀过敏似的喷嚏连天,楚煜则是劫后余生的筋疲力尽,两人一左一右无精打采的走在郁覃阳两侧。“孺子不可教也。”观察二人神态的郁覃阳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除夕将至,街头巷尾都弥漫着新年的气息。家家户户都在忙着贴对联、囤年货、祭拜。街角不时传来几声爆竹响,伴随着孩子们的笑闹声,充斥着银装素裹的洛阳城。年关在即,街坊间车水马龙,人流如潮;有忙着拜访亲朋好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