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燕关岭那夜以来,和硕王几个字仿佛就变成了笼罩在唐秀秀和楚煜心头间的阴影,只有年幼不懂事的楚九在旁好奇望着大人之间的心事万千。
“臣樊茗囿拜见摄政王、王妃。”比起立下赫赫战功的楚煜,樊茗囿不过是借着家门鼎盛才世袭个清闲头衔,此番只得向年纪轻轻二人见礼。
不知樊茗囿今日突然造访的用意何在,楚煜只是按照寻常理解招待着。同样在他身旁落座的唐秀秀,也不知道这老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当下只是无言品茶。“和硕王无须多礼,来人看茶。”
打量着眼前举案齐眉的小俩口,樊茗囿犹豫片刻开口道:“摄政王自燕关岭回来也有些日子了,不知何时打算迎娶小女过门?”
自燕关岭事发以来,和硕郡主樊雪晴不顾身为景汐皇后身份爬上了堂兄六皇子的床,已经成为了北沧皇族中半公开的秘密。
如今外头算是传的满城风雨,自家女儿俨然成了家门的笑柄遭人诟病。樊茗囿不得不拉下老脸,特意上门求楚煜快些提亲。
“和硕王,这件事情的确本王有错在先。可其中另有蹊跷,想必景汐天子心中是有数的。” 并不乐意这门亲事的楚煜垂眸饮茶,不咸不淡的回答着。
“若是和硕王不介意,本王会尽一切可能弥补雪晴,为她另择一位好人家入嫁。”
“摄政王,老夫知道以往对不住你。可你不能就这么撇下晴儿独自面对那些闲言碎语!女儿家最注重的就是名节,你以为晴儿和你发生了那种事还能嫁给别人?!”
听闻楚煜言下的拒绝之意,樊茗囿再也坐不住了。忽而俯身跪地对楚煜叩首道:“老夫就这么一个女儿,还望摄政王垂爱。若是你能答应这门婚事,老夫愿以图雅氏全族名义起誓:此生追随摄政王以效犬马之力!”
樊茗囿突然后悔起来,以前他帮着胞姐皇后图雅氏为了扶植侄儿楚璟帆上位,背地里没少干给楚煜使绊子 。如今却不得不低声下气的来求这位未来的女婿。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唐秀秀闻言不禁冷笑,原来这就是皇族天家的亲情。权位利益永远都凌驾于真心实意之上。
似是察觉到唐秀秀的不悦,楚煜也是冷下脸道:“和硕王你这是何意?!莫不是逼本王给你图雅氏一个交代!”
“老臣不敢。”樊茗囿暗中咬牙,就算受到怎样的侮辱都是他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早知他也许就会对这位庶出的六皇子客气些,绝不会像眼下这般卑躬屈膝。
“但是晴儿和摄政王的婚事是摄政王妃亲口允诺的,而且也有缨妃娘娘的懿旨为证。还望摄政王再考虑考虑。”
唐秀秀算是明白了,樊茗囿今日怕是抱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心思才特意前来上门堵人的。
“妾身是向和硕王请求把郡主嫁入瑞王府,可这一切自然还要看璟岚的意思。若是璟岚不同意,和硕王难不成还要逼婚?” 唐秀秀向来对这位趋炎附势的亲王没什么好印象,言语神情间也是冷了几分。
“老臣并无此意,但请王妃也不要食言。毕竟王妃当着两国之君的面,所言是有分量的。” 樊茗囿是何等精明?好歹混迹朝廷多年,在推太极上自是有一套。
听着这老狐狸强词夺理,唐秀秀不由柳眉倒竖:“你!。。。。。。”
“好了秀秀。” 楚煜示意唐秀秀不必动怒。“要不这样,下个月月初我便迎娶雪晴过门如何?”
楚煜此话一出,两个人登时愣住。樊茗囿是因为庆幸,而唐秀秀却是因为不解。
“不过,本王只能以侧室之礼再娶雪晴。毕竟本王已经有了正妃,而且。。。。。。雪晴名义上曾为敌国景汐的皇后。这是本王的底线,还望和硕王不要得寸进尺!”
楚煜经不住樊茗囿这样无休止的纠缠下去,索性答应下来。反正他要的不过就是给樊雪晴一个名分同时迎娶樊雪晴过门。至于之后到底如何,那就是他的家务事了。
“那老臣就静候摄政王佳音了。”眼见目的达到,樊茗囿心底终于松了口气。他才不管楚煜到底有什么打算,只要不让自家女儿变成万人唾弃的弃妇就好。
☆、第二百八十章 天残地缺
自从楚煜答应迎娶樊雪晴入府之事那日起,唐秀秀就没再搭理过他。不是她不懂得顾全大局,真正让她心里感到不舒服绝非仅仅是这门婚事,而是楚煜那令人捉摸不透的态度。
自知理亏的楚煜对于唐秀秀的不理不睬甚是无奈,第二天不用唐秀秀赶他走,就自觉得搬去了书房住。
此举在唐秀秀看来无非是在逃避,实在懒得跑去找他理论出个一二三,索性任凭他自己折腾。本想着可以和绿芜诉诉苦水,抱怨天底下没几个男人靠谱这些小小的不满 ,却忽然间发觉绿芜已经嫁给奚容为妻的事情。
“棺材脸你就是个混蛋,绿芜刚刚离开你就开始欺负我!”午后时分,百无聊赖的唐秀秀在花园里荡秋千,心里却是这般磨刀霍霍。
“小人秋珠,叩见王妃。”早已在此处等候多时的独臂侍卫随即上前拜谒,听着唐秀秀的自言自语差点笑出声。偌大的北沧国,敢这么谩骂摄政王楚璟岚的只怕只有她一人了吧。
“你来做什么?”生气归生气,唐秀秀脑袋还是清醒的。秋珠便是当初被楚煜在霸州城斩去左臂的鬼面人, 曾经为大皇子楚璟帆效命追杀过他们,更遑论之前还尾随自己入了瑞王府当差,私下里给楚璟帆通风报信。
只有一点让唐秀秀感到奇怪的便是,就连自己都对秋珠背地里的所作所为一清二楚,可楚煜却丝毫没有为难他或赶走他的意思,反而像是养了个闲人似的将秋珠留在了身边。
“奉摄政王之命,自此作为王妃的贴身侍卫。”秋珠见礼后便站直了身子,目光深不可测望向那个有些孩子气的摄政王妃。
“嗯。”唐秀秀闻言既没有任何惊讶,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淡淡应了一声表示只会。依旧没有停下身下秋千的意思,时高时低的摇晃着。
秋珠原本以为唐秀秀至少会询问他楚煜为何会这样安排可,眼下看起来似乎没有解释的必要,这个年少的摄政王妃压根就没兴趣理他。
再想到之前唐秀秀拿空白的纸条来诈他,让他为楚璟帆通风报信的行径败露,秋珠心底就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他知道唐秀秀不问不代表她心里没有想法,这个小王妃看起来好骗,实际上可没那么简单!
“若无他事,属下先行告退。”恭敬施礼,秋珠决定还是先避开唐秀秀为妙。毕竟他在瑞王府里实在算不得讨人喜欢的存在,若是此时再惹得唐秀秀心烦,说不定楚煜会让他随时人头落地。
唐秀秀无声点头,继续荡秋千不理他。
待到确认四下无人,唐秀秀才止住了晃动的秋千。她分明看到,方才秋珠站得那块地上,有用利器在泥地间写下的字迹。真不愧是出身和硕王府的细作,就连传达命令都用如此隐晦的方式。
唐秀秀装作漫不经心走过,将地上的字迹尽收眼底:和硕有诈,务必小心!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秋珠算是特意来通风报信?唐秀秀有些疑惑的柳眉轻蹙。这个亦正亦邪的秋珠到底算是哪边的人?楚璟帆派他来当细作,楚煜却偏生愿意重用他,这其间莫不是还有她不知道的关键。
唐秀秀暗中将这句话记在脑海中,随即装作采摘院中报春花,不露痕迹得将地上的字迹尽数抹去。
待她抱着一大捧金灿灿的报春花回到自己住着的星烨轩时,迎面而来的两人却是吓了她一跳。自昨日楚煜搬去书房住了以后,这屋中除了她就在没有别个,眼前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两个又是何方神圣?
其中一个,便是花园中刚刚见过的独臂侍卫秋珠,而另一个那是约莫双十年华的粉衣女子。
“这是王爷找来伺候王妃的女婢,唤作椿。” 秋珠那支空荡荡的袖管向那婢女示意着。
模样精乖的婢女看见唐秀秀,笑得两眼眯成一条缝连忙上前施礼。之后还不忘接过唐秀秀手中的报春花,找来一只官窑青瓷花瓶将金灿灿的报春花插|了进去。
“你叫椿?”忽略身旁那个不讨人喜欢的秋珠,唐秀秀很是好奇的望着从进屋开始就忙个不停的婢女。
闻得女主子是在跟自己说话,椿立刻乖巧的点头,只是不肯开口说话。
“王妃有所不知,这婢女因幼时恶病成了哑巴,所以只能听懂您在说什么,无法回话。” 似是看出唐秀秀的疑惑,秋珠解释道。
唐秀秀无奈翻了个白眼,看看她那位火麒麟式神夫君都给她弄了些什么人回来?! 一个是独臂侍卫,一个是哑巴婢女,这算是天残配地缺么?!
唐秀秀的不乐意,秋珠和椿可都是看在眼中,随即便效忠请命:“王妃千万别误会,王爷这也算是用心良苦。属下和椿定然会尽心竭力服侍您。”
“我这里也没什么要帮忙的,你们二位随意。” 对于第一次见面的人,唐秀秀从来不会立刻就对他们信任有加。而且这二人中,秋珠还是个有叛变前科的墙头草。
听闻唐秀秀言下之意是同意将二人留下,秋珠放心笑笑,随即到星烨轩的外门去当他的侍卫了。至于哑女椿则是满心欢喜的为唐秀秀倒了杯温热的马奶茶奉上,之后便安静退到院中扫撒枯叶残红。
喝着香甜诱人的马奶茶,唐秀秀从窗子望着外面忙碌的二人,不由陷入了沉思,考虑楚煜为何会做出这些匪夷所思的安排。
可再想到秋珠之前在花园留下的字迹,唐秀秀也不由得开始琢磨:这两人的到来显然都是楚煜的授意,难不成他是想用这种方式来告诉自己一些难言之隐?思来想去,唯有这种解释行得通。
“和硕有诈,务必小心” 。这个八字信就像是一声警钟,敲响了唐秀秀脑海中的戒备之意。之前和硕王前来上门逼婚可以说就是来意不明,然后楚煜态度却是出乎意料的配合。尽管此举惹得自己心中不快,自此再没给过他好脸色看。
这些。。。。。。很有可能是一种暗示,又或是一种试探,楚煜心中到底会有什么打算去应付用心险恶的和硕王?思来想去,唐秀秀决定静观其变,楚煜既然不能前来亲自向她解释,自然有他的苦衷。那么自己干脆陪和他把这出“夫妻不睦”的戏码演到底。
想到这里,唐秀秀心里终于觉得好过了点。至少她和楚煜还是彼此在意着对方的,就算像眼下这样不能相见不能言语,也没什么可惜。只要心在一起,人便是在一起。
晚些时候,哑女椿给唐秀秀送来了飧膳。看着桌上精致的四菜一汤,唐秀秀对她道:“这么多我一个人根本吃不完,你也坐下来一起吃好了。”
之前绿芜未出嫁时,两人就经常拼桌吃饭,哪有什么主仆身份的顾忌。所以就算身边的人换成了椿,唐秀秀依旧喜欢找人搭伙吃饭。
椿犹豫片刻,连连摇头。她是摄政王派来伺候唐秀秀生活起居的,怎么敢这位女主子平起平坐,在一张桌上吃饭饮茶。
“别客气了,这里就我们三个,保证不会让其他人知道。”唐秀秀示意椿不必拘束,快些落座。随即对着星烨轩外门招呼几声,负责看家护院的秋珠也很快走了进屋。
在唐秀秀的坚持下,不停推辞的二人也只能落座。“椿今日做了不少好菜,所以你们两个得陪我吃饭。不然岂不是白白浪费粮食?”
饿了大半天的秋珠在狼吞虎咽扒饭时,还不忘嘟囔着:“今个的事王妃以后可千万别跟王爷提起,不然小人这脑袋准得落地。”
娘之,他现在可是在舍命陪君子。若是让他那位可怕的主子知道,他胆肥到跟主子的女人同桌吃饭,估计他最好的下场也就是五马分尸。
“萝卜还用屎来浇(教)?!”唐秀秀不客气白了他一眼,继续吃饭。
☆、第二百八十一章 孤枕难眠
映着暖色的烛火,唐秀秀摆弄着小香炉,将茶色的香饵用研钵碾碎再倒入其中,再加入些许白色龙脑香熬煮,旖旎香气很快弥漫整个星烨轩。受到国师府那三十几位闭月羞花师母的影响,她也学会了在闲来无事时制香打发时间。
原本在低头绣花的哑女椿,似乎也被这股奇妙新鲜的香气吸引,捧着绣好的花样凑了过来。
接过椿递上的刺绣样式,唐秀秀有些惊讶,没想到这婢女有着不输给绿芜的精湛手艺,用五彩丝线绣成的花鸟鱼蝶活灵活现的跃然素绢之上。
只见椿先是指了指那素绢上的刺绣,又指了指柜子的方向。唐秀秀明白:她是打算给自己缝制新衣,所以特意让她先挑选花色。
“你的手可真巧!” 唐秀秀惊喜得对着那些图案看了又看爱不释手。听闻她的夸赞,椿有些害羞得低下了头。
几经挑选,唐秀秀最终将视线停留在用银丝勾勒出的灵动蝶翼。“就用这种灵蝶样式好了。”椿闻言点头表示知会,随即便继续去忙活她的女工刺绣。
望着香炉内慢慢凝结成冰蜡般的香块,唐秀秀不禁想念起连着几日不见人影的楚煜,那只整天寒着张棺材脸的式神也不知此时在忙什么。
自打他在绿芜出嫁那日答应了和硕王府的亲事,唐秀秀就没再跟他说过一句话。想到楚煜得陇望蜀的举动,唐秀秀就觉得气不打一出来,如此滥情之人想他做什么?!
忽而记起之前答应楚九明日要带他出城放风筝,唐秀秀便收起了香料,想去找出那只被绿芜收在壁橱中的纸鸢。那只蓝色纸鸢还是半年前在她的威逼利诱下,楚煜琢磨了好几天才扎出来的。
翻出造型有点扭曲的纸鸢,唐秀秀望着上面的靛蓝色墨迹出神。当初那个愿意为自己一时兴起而无数次被扎破手的少年,终究还是要为了所谓的雄心抱负而另娶她人。
直到椿端着碗热气腾腾的杏仁茶来到她身后时,唐秀秀才回过神来。不知为何女主子会盯着一只纸鸢看上这么久,椿忍着心中的好奇将杏仁茶递上。
椿的仔细贴心让唐秀秀觉得幸运,每晚睡前喝些甜茶是她的习惯之一,知道这个习惯的人不多,只是不知椿又是从何处打听到的。
待到唐秀秀入睡,星烨轩的烛火也尽数熄灭,只留悬挂在外门处的那两盏灯笼,在夜风中跳动着绯红柔光。
负责守夜的秋珠不得不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以准备应付随时可能出现的危险。记得五日前楚煜将他叫到书房内,给他下达了这么个差事的时候,他就觉得是自己以前亏心事做多了才会遭到如此报应。
说来也奇怪,自从和硕王白日登门提亲后,瑞王府的夜晚便会有些来路不明的刺客造访。比起前日被楚煜亲自捉到灭口的那几个刺客,落到他手里的似乎走运了许多,起码命是能保住,不过就是被断了手脚再也不能替他们的主子效力而已。
楚煜每每处置这些刺客时,都定会叫上秋珠从旁观摩。似乎这些都是在暗示他:若是他胆敢继续给楚璟帆传递消息,那么下一个死得就是他。在楚煜的雷霆手段前秋珠屈服了,比起那个沉溺酒色的正主楚璟帆,楚煜显然是个不好糊弄的狠角色,再三权衡之下,秋珠只能在死和活命之间选择为楚煜卖命。
那些前来的刺客所奔向的目标只有一个:如今瑞王府上的正妃唐秀秀。秋珠经过几日揣度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猜了个**不离十,和硕王樊茗囿担心女儿樊雪晴嫁入瑞王府后不得宠,干脆提前下黑手让唐秀秀从世上消失,如此一来楚煜身边除了樊雪晴再无女子,那么樊茗囿的目的也算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