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将自小青梅竹马的表妹远嫁道景汐实在有些残忍，但楚煜权衡再三还是做出这个决定。相较之下，他宁可樊雪晴远嫁给温文尔雅的段青彦，也不愿看到她这一生就毁在自己大哥楚璟帆那个纨绔子弟手中。
“烫个酒而已，怎么这么慢？”眼见去而复返的楚煜，唐秀秀佯装不满撒娇道。
“空着喝酒伤胃，你看这是什么？”楚煜微笑着从身后取出一个竹篾，打开来推到唐秀秀眼前。登时，几块香气扑鼻、造型精致的玫瑰糕出现在她的视线中。这些来自临安城“齐田斋”的点心，是唐秀秀的心头大爱，所以临行前楚煜特意准备了些。
“算你有点眼色，绿芜我们吃点心。”唐秀秀心里明明为楚煜的体贴乐开了花，却依旧装出一副不以为然的神色，止不住的得意溢于言表。对一个女子而言，有什么能比拥有这样一个知冷知热的夫婿而更加值得骄傲？
看着靠在自己怀中的唐秀秀那股得瑟劲，楚煜的喜悦之情亦是高涨，一扫先前的阴霾。就算是为了眼下这片刻的安宁与幸福，他也不得不做好随时为北沧朝堂带兵出征的打算。江山美人，他楚璟岚都是势在必得。想到这里楚煜抬手也给自己倒了杯酒，人生得意须尽欢……
☆、第二百三十七章 家国天下
西京城国师府内，琉璃一大清早就被省亲归来的唐秀秀吵醒。此番她回去不光给师门捎回了大包小包的稀奇玩意，更是带回了数目不菲的嫁妆，看得瑞王府负责调度人手搬运的乔立海看得两眼发直。
“师伯，这些是临安城往年珍藏沉茶狮虎峰碧螺春，用冷泉煮沸冲泡味道定是极佳。”在琉璃的呵气连天中，唐秀秀早已将乖巧将宝物献上。琉璃是出了名的嗜茶如命，这点恐怕国师府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琉璃依言令暖暖为自己沏茶，“嗯嗯，听说小煜儿带你去了海市蜃楼。怎么样？那里景色如何？”
想起那位来自姑苏的人妖慕容公子，唐秀秀不禁打了个冷战，她不得不承认此次算是开了眼界：天下之大无奇不有。“还行，就是遇到点小麻烦。”
“夺命大红袍那个小老儿也算是有几分眼色，毕竟他的金叶子和唐门的暗器根本不可同日而语。”琉璃兀自饮下香茗，闭目细细品味，茶香清爽又不失甘甜，入口微苦稍后则生津止厄，当真不是凡品。
琉璃又没长千里眼，他怎么会知晓那晚遭遇拜月教众围攻之事？！唐秀秀心中满是疑惑，却又不敢追问那位正在悠哉品茶的半神，只得静默等待他的后话。
谁料琉璃话锋一转：“前些日子中秋佳节，宫中的赏赐也下来了，你这个瑞王府的正妃怎么着也得回去看看，免得让人以为你不会操持家务。”
“弟子遵命。”不明白双眼微眯的琉璃心中究竟打着什么主意，唐秀秀听闻如此委婉的逐客令后，便准备起身告辞。反正国师、瑞王两府本就是紧挨着邻门，来日方长，她能前来拜访的日子多得是，不差眼下一时半会儿。
待唐秀秀回到府中，果然如琉璃所言，老管家乔立海恭恭敬敬递上一本礼册。“女主子，宫中赏下来的和各处送来的礼物皆已入库，王爷吩咐这些都由您来过目定夺。”
随手翻来几页来，密密麻麻的礼品账目看得唐秀秀一个头两个大，无奈之下只得对乔立海道：“有劳乔叔带路，让我去库房那里瞧瞧。”
她明白如今楚煜已是北沧朝堂之上的璟岚王，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北沧皇族的脸面，平日行事自然不能像在江湖中那般随意。就连收礼回赠这种小事都丝毫马虎不得。
而此时楚煜也在书房里召见了一位：不得不见的不速之客。
两眼哭得红肿如桃杏的樊雪晴早已没了往日和硕郡主的傲气，神情间哀婉凄怆如同春雨梨花：“六哥，我才不要嫁到景汐那种偏远的地方去！”
“晴儿，你生来就是和硕王府的金枝玉叶，如今依仗北沧国师正盛，嫁到景汐做皇后有什么不好？”这门和亲本就是他自己的提议，只是楚煜没想到樊雪晴会这般抗拒，为难之余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
“我才不稀罕什么皇后！我要留在北沧！”本就不情不愿的樊雪晴闻言涨红了脸，那日她听闻下朝归来父亲对她提起和亲之事，差点没把和硕王府给闹了个底翻天。她的确是想坐上后宫之主的位子，但前提手掌天下之人必须是六哥楚煜。
“雪晴，今年你已经十六了，转眼就是十七八。再不出阁就是老姑娘了，就算是寻常百姓家也没有女儿家到了这个年纪还不出嫁的道理。”楚煜颇为头疼的揉了揉额角，好在他有先见之名，以轻点中秋礼品为借口将唐秀秀先行支开，不然若是让她看见自己这般开导樊雪晴，只怕又会生出嫌隙。
生在皇族，就得有随时把个人幸福放上政治利益天平的觉悟。楚煜无奈之余又不禁感到幸运，他能和唐秀秀喜结连理完全是凭借误打误撞的好运气。
“你看，眼下大哥早已完婚立妃纳侧，两位长姐也在早年嫁入八大贵族的两门，五哥也在回纥母家有了妻室，上半年我得了指婚你也是知道的，如今适龄尚未婚嫁的只怕就剩你一个了。若你是心有所属，那六哥自然不会再勉强。和亲人选待明日早朝，与父王再做定夺。”
“我不管！我就是不要嫁到景汐去做什么劳什子皇后！”樊雪晴的倔脾气泛上来，也是十头牛也拉不回来。当下反手抽出腰间匕首抵在颈间：“六哥若是一意孤行，雪晴宁愿现在就死在你面前！”
樊雪晴这招以死相逼或许对别人没用，可是却足以煞住楚煜。儿时若不是这位出身高贵的堂妹三番五次的庇护，他说不定早就魂归九泉，哪里还有今日的楚璟岚。
“雪晴，你把刀子放下，有话好好说。”楚煜皱眉，当即起身想要夺下樊雪晴手中的利刃。
“我不！今日六哥如若不打消把我嫁到敌国的念头，我就……”樊雪晴眼神空洞，狠下心用匕首在自己颈间用力一按，顿时血流如注。暗红色的血色如同急速蔓延的溪流，很快染上樊雪晴的粉面、颈间，也浸湿了她身上的粉色胡服，弄脏了浅色的裙摆和上好的羊皮小短靴，几滴殷红甚至低落在地，汇成令人心惊胆战的红梅点点。
“你疯了么？！”楚煜脸色阴沉，挥手打落那只带血的凶器，匕首“咣当”应声而落。
“棺材脸，库房上下都打点好了。怎么样我厉害吧？”正当唐秀秀手捧茶盏想要找楚煜邀功时，推开书房的门却看到了异常血腥的一幕：自家那位式神夫君满手是血，怀里还揽着个奄奄一息、面色惨白如纸的少女。
“你把她杀了？！”差点将茶盏摔在地上的唐秀秀哆嗦着凑上前，看到楚煜怀中抱着的的却是面无人色的樊雪晴。
“你觉得呢？”楚煜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唐秀秀如此不靠谱的问话作风什么时候才能改改。
事态紧急，唐秀秀也顾不得多问，二话不说便从床榻处撕扯下锦被一角，慌慌张张的按住了樊雪晴颈间血流不止的伤处。“先给她止血，你是傻呀还是傻呀！”
话虽不中听，但唐秀秀的到来起码让慌神的楚煜像是吃下了定心丸，很快便抬手封住樊雪晴的几处要穴，以免大量的血色涌出。两人扶着昏迷不醒的樊雪晴，将她安置在书房的小榻上平躺。
“快点去叫两位老神医过来！还有记得让阿里不花去外面守着院子，闲杂人等一律不许进来！”定了定神，唐秀秀对着楚煜发出一连串的指令。
闻言楚煜立刻风风火火的冲了出去，不久便带回了背着药箱的老林。至于那位五大三粗，看着就怪吓人的家将阿里不花，则是瞪着一双牛眼在书房前来来回回的巡视。
“老天爷，好端端的这姑娘怎么会伤的这么重！”老林一边忙着从药箱中扯出纱布给樊雪晴制住血，一边不住捋须长叹。
唐秀秀挑眉望向楚煜，方才她可是在库房里忙前忙后，鬼知道她的好夫君与樊雪晴这个醋坛子说了些什么，才闹出了这场血案。
对于唐秀秀的审视目光感到无处遁形的楚煜只得佯装不知：“劳烦前辈一定要将她医好，实不相瞒，这位是在下的堂妹。”
“幸好只是割破了皮，若是刀子再往下几寸，只怕是脑袋都得割半截下来。”凭借着多年行医的经验，老林一眼就看出樊雪晴颈间的伤口绝非外力，而是自行留下的。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养尊处优的女孩敢对自己下如此狠手！
“这里就麻烦前辈了。”知晓老林医术对治愈刀伤压根就是万无一失的唐秀秀，忽而捉过楚煜的手，连拖带拽将他扯到书房的一隅，压低声音问道：“你究竟对她说什么了？她竟连命都不想要。”
瞥了眼正在忙于为樊雪晴缝合伤口的老林的忙碌背影，楚煜叹气道：“一场婚事而已，她其实可以拒绝，完全没必要以死相逼。”
“嚯，你真傻。难道你看不出，樊雪晴是打算非你不嫁的。如今你扭着她的心意先行成亲了不说，还想将她令嫁他人，她不翻脸就怪了！”唐秀秀一脸孺子不可教也的惋惜神色，伸手戳了戳楚煜的脑门。她的这位式神平日脑筋转的比谁都快，怎么关键时刻竟会掉链子。
“哦，那如果为夫再娶雪晴过门，你就不会生气？”楚煜又好气又好笑的试探唐秀秀道。
“你试试看？”唐秀秀忽而伸手在楚煜腰间一掐，疼得他不禁倒抽一口凉气。
老林不愧是号称生关死劫的神医，不出半盏茶的功夫变为樊雪晴缝好了颈间伤口，原本流血不止的伤处，眼下已被线紧紧缝合，虽然外翻的皮肉有些狰狞，但好歹是将血止住了。敷上止血化逾的药膏，老林又小心翼翼的为她包扎好。
“有劳前辈！”危机渡过，唐秀秀和楚煜二人不禁松了口气。和硕王本就看楚煜这个庶出的质子不顺眼，万一和硕王郡主在瑞王府再有个什么好歹，那才是真正的末日来临。
“老朽身为王爷的门客，为王爷排忧解难那是本分。”老林捋须开出药方。“这是外用的伤药，待会再给她按时服下汤药，多多静养些日子就会恢复。”
等到送走老林，唐秀秀像是累瘫了直接倒在书案前的椅子中。“死人，要不是你又闹出麻烦，本姑娘早就可以去会周公了！”
打发阿里不花离开的楚煜此时也是如同劫后重生，心悸不已。没想到樊雪晴竟然真的敢用死来威胁他打消和亲之事的念头，危难之际又不免感到心烦意乱。
“要不待会派人去和硕王府传话，就说今晚我留她在瑞王府小住，以叙家常如何？”似是看出了楚煜的窘迫，唐秀秀主动提议道。
“抱歉，刚从临安回来，就又让你遇到这种事情。”楚煜有些颓唐的低头将面孔埋首与两手之间一阵猛搓，想让自己从这场噩梦里清醒过来。
若不是今日有唐秀秀从旁协助，他只怕还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疲惫之余不禁露出丝丝笑意：“多谢，有你在身边真好。”
哭笑不得的唐秀秀只觉得楚煜是累傻了，才会如此语无伦次。“说什么傻话呢。我们已经是夫妻了，哪里还有什么谢不谢的。”
“别看瑞王府这么大，我可以完完全全放心的人只有两个——你和乔叔。”楚煜迷茫片刻，露出落寞的神色。
听闻几乎从不向人吐露心事的楚煜竟然如此信任自己，唐秀秀心里像是吃了蜜糖般甜美。得意之余不忘给自己贴金：“那是必须得，也不看看你娘子我是谁。”
随即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追问了一句：“你到底让樊雪晴嫁给什么人家，弄得她宁肯死也不从。该不会是你大哥那个纨绔子弟吧？”唐秀秀对楚煜的手腕不是没见过，除了自叹不如更多的是担忧，这厮的心狠手辣绝对是当世一流水准。
楚煜起身走到书案前，将陷在椅子上的唐秀秀拦腰捉起来，自己则舒舒服服坐上椅子，让她坐在自己怀中。“怎么，在秀秀心目中，为夫就是这么个罔顾手足之情的小人？”
“哼，不是小人。是阴险小人。”对于楚煜没羞没臊的非要跟自己挤在一张椅子上，让唐秀秀觉得十分不悦。白了他一眼道。
“唉……”眼前小女子不知者不烦恼的样子，当真让楚煜觉得有几分羡慕。想跟她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只好将下颌抵在她的头顶，无言叹息。
“咦？你这是上书要求给樊雪晴指婚？”眼尖的唐秀秀看到书案上摊开一半的奏折，顺手拿到眼前细细研读起来。楚煜想拦却已来不及。
“愿与景汐永结睦邻之好，和硕郡主性淑品贤、姿容端丽，可堪为后宫……”唐秀秀每往下读一句，脸色就难看一分。没想到楚煜竟然也会有用樊雪晴的姻缘来换取北沧太平的想法，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
“你们男人也会因为害怕战争，而试图以和亲来平息战事？真是丢死人了！男人，你的名字就叫做懦弱。”唐秀秀不客气的点评道，随手把奏折往桌上一丢。的确，她也不喜欢任性跋扈的樊雪晴，可一想到这位刁蛮郡主也要为了国家利益而葬送一生的幸福，总归觉得心里不是个滋味。
女儿家虽然不能像男子那般披甲出征为国杀敌，报效国家，却也绝对没有被当做礼物送来送去的道理！
“你懂什么，这叫做先礼后兵。先给景汐朝廷一点甜头尝尝，日后就算两军交战，北沧也决不理亏。”望着怀中气鼓鼓的小人人，楚煜宠溺德刮了刮她小巧的琼鼻。
“说的到好听，要是北沧和景汐真的开战，你以为和亲之人还会有命？！”唐秀秀蹙眉，不依不挠的抗议着。
“再怎么说，樊雪晴也是我堂妹，我这个做兄长的自然不会把她往火坑里推。同样是做皇后，她为什么不能有更好的选择呢？”楚煜懒得跟唐秀秀解释朝廷之上的权谋制衡，开始使坏往她颈后呵气。
“难不成她本来是要嫁给你大哥楚璟帆的？！”惊讶之余，唐秀秀不禁打了个哆嗦。娘之，楚璟帆纳斯怎么看也得将近而立之年，而樊雪晴不过是及笄之年，就算是老牛吃嫩草也有点太夸张。
“不然你以为。”唐秀秀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看得楚煜隐隐发笑。他就不明白，这小女子时而精乖时而迟钝，到底哪个才是真正的她？
“这就更不对了！景汐天子段青衣早已遁入空门，和尚是不能娶亲的！”唐秀秀无意识的咬着下唇，这是她困惑时的习惯。烦躁了片刻一拍大腿惊呼：“你是想让她嫁给段青彦！”
“怎么，为夫的决定你不满意？”再次听到已经在心底诅咒无数遍的名字，楚煜不高兴的眯起鹰眸，手下揽着唐秀秀纤腰的力道也不禁加大了几分。
“这倒也不是，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不知为何，唐秀秀不由想起，以前段青彦与自己戏言的娃娃亲。如今她已是嫁作他人妇，而段青彦亦是将要迎娶别人。阴差阳错的结局算是天意弄人么？
“那就别摆出一副不甘心的样子。”解读了一会儿唐秀秀的神情，楚煜有些光火。大力扳过唐秀秀的下巴，让她的视线里只能容纳自己。
“棺材脸，身为上位者，是不是就意味着要为了家国天下，而牺牲自己的一切？”望着楚煜不悦的神情，唐秀秀突然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
“谁知道呢。”楚煜好像也被这个问题难住了，随即将唐秀秀拥得更紧。那些世事纷繁他一点也不想去思量，只想安静享受眼下难得的温情脉脉。
☆、第二百三十八章 美人心计
天色微明，从熟睡中悠悠转醒的樊雪晴有些惊诧得环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