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看苏七七。
这个人,便是这绝代风华的男子所困扰的人吗?
苏七七安静的坐在铺了绒垫的椅子上,用漆黑幽深的瞳孔看他,轻笑,“若是有结果了,告诉我便是,不必故意约在这风流之所,你可知道?你纵然身处美人乡,也掩饰不了自己心中的焦躁,何苦多事?”
阮凉玉沉默了许久,苏七七说得对,他不过是在营造虚无的风流与快活,也许至少这样,心情不会太过沉重。“几年前,我受正派追杀,又中了痴花入梦,然后被你救下,因为第一眼看见的是你,所以喜欢上你了。”他忽然一字一句陈述起来。
“你爱我,很爱很爱,所有的事情都依我,凡是我不愿的事都不会去做,你为了我去启渊殿抢夺火龙珠,只是为了让我取暖,你不顾性命,因为我的一个念头,而在宫赫连大婚当日送棺,后来我们受到正派追杀,你为了替我看病,带我去最危险的乙澜城,却差点被砍掉一条手臂,然后我们在山谷受到围攻,那一次,你几乎死掉,你不在乎无花十二宫,甚至曾对苏姬说过解散的话。你甚至还说,若是我死了,你也不会独活。”
这些话,除夕第二日苏七七便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的告诉自己了,一开始饶有兴趣的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重,到最后,只觉得莫名的惊恐,诧异自己也会那样的爱一个人,恐惧那时不顾一切的自己,即使现在听见,也倒吸了一口凉气,顿时将苏七七视为危险人物,半点也不能沾上的毒药。
他被那个故事震惊了,无法体会到那样的心情,可唯独一个故事,也已经足够了,足够让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一开始遇见这个人便无法控制心情,这种危险的感觉他不想再尝试。
感情这种东西,若是玩的真了,也就到该结束的时候了。
“为什么不说你的事情,比如睿儿?”阮凉玉问。
或许是有某些预感,苏七七的语气有些低沉压抑,“我只答应告诉你,你的事,至于睿儿,你放心……她与你无关。”微微停顿,还是毫不犹豫的一口咬定。
“我已经什么也不记得了,无论是爱你的心情,还是思念的心情……”阮凉玉紧握住双手,手心传来的疼痛让他保持着应有的理智,只要看见苏七七那双漆黑的眸子,他便会不由自主的被蛊惑,太危险,太危险……
苏七七面色如常,只是身体一直轻微的颤抖着,然而听见这句话,脸色顿时苍白一片,“你想说什么?”不是早就知道了,即使他知道一切,也再无法拥有曾经的心情,抱着听故事的心情,只会让他觉得危险,就像可以置人于死地的毒药。
阮凉玉取过一旁的精致木匣,放在苏七七面前,“这是玲珑萤与火龙珠,现在归还于你,此后,桥归桥,路归路,我希望,再也不会见到你。”
苏七七手指落在冰冷的木匣上,划过木匣精致的纹路,扯出一抹讽刺而苦涩的笑,“如此,便是两清了?”
“我不能放任如此危险的感情发展下去,即使只是一点苗头,也必须掐死。”阮凉玉站起身,没有再看苏七七一眼,转身离去的背影,却只让人觉得凄凉,背过身去的那一刻,他觉得一直平静的心开始疯狂地疼痛起来,肆无忌惮的,似乎要绞碎了凌乱的心。
在知道真相之前,苏姬曾经问自己,她说,阮凉玉,你是真的喜欢七七吗?那个时候,回答的如此干脆爽快,当然不是,不过是觉得有趣,便玩玩而已,你觉得我何曾认真过,要是玩真了,也就到结束之时了。
苏姬告诉自己,若是那个曾经的阮凉玉,一定会觉得很悲哀,很难过。因为他放弃了唾手可得的爱情,因为他竟然忘记了那个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他说,我不懂。
可是现在,阮凉玉觉得自己懂了,他并不讨厌苏七七,有时候看见那个人会觉得安心,会觉得无所畏惧,在她的身边,会失去所有防备。可是那种不顾一切的感觉太可怕,可怕到他不敢去尝试,害怕终有一天,会什么都没有,坠入万丈深渊。
现在,心痛的无法呼吸,所以不能再留下片刻,他害怕,只要一回头,便狠不下心离开。
苏七七一直很安静,即使阮凉玉清楚明了的划分界限,她也只是淡淡的嘲讽的笑了笑,苍白的脸色,那一抹红晕更显得刺目,如同活生生会挤出艳红的血色来,背脊挺的很直,一动不动,她用那样平淡而悲怆的目光看着那个人,如果这便是他想要的,自己怎么舍得拒绝。
从决定将一切告诉他的那一刻开始,这个结局早已在意料之中。
她并不绝望,只是觉得心里很难受,心脏像是缠绕在一起般的疼痛,每一句话都仿佛是利剑,平静的刺入,让人连撕心裂肺吼叫的机会也没有。
她并不恨阮凉玉,那个人,也只不过出于本能对情感的不信任,现在的自己,对他而言,于在人海之中千千万万的路人没有差别,所以,她不恨,也不怨。
这场爱恨纠缠,从一开始,就谁也不欠谁。
如今,总算是两清了,岂不快意!更何况,自己如愿得到了玲珑萤与火龙珠,从江湖上无人胆敢招惹的阮大宫主手中,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桥归桥,路归路。苏七七忽然趴在檀木书案,一动不动的闭上双眼,刹那之间,冰冷的如同坠入冰窖。
第六十四章:一醉方休
总觉得时间会就此停滞,闭上眼的时候,黑暗将一切都侵蚀,所有的一切都不复存在,神游太虚,甚至忘记了自己的存在。
可是,一切依旧会继续下去,时间依旧不停的向前,从未停止,你总要睁开眼,以为过去了千年万年,实际上,也不过几分钟、几个时辰。
悲痛欲绝、痛不欲生的时候,你以为世界会坍塌,可它依旧完美的存在着,用近乎嘲讽的目光聆听你可笑的想法。
苏七七走出水月钩楼时,遥远的天边已微暗,朦胧的黑暗投落巨大的暗影,车水马龙、热闹非凡的街道显得有几分冷清,新年之际,皆是全家团聚,鲜少有行人在外游荡,一旁林立的房屋烛火明亮,她牵着马,忽然就不知道去哪里,茫然的看着周围,听见合家欢乐的欢呼声,夫妻欢聚,儿女绕堂欢。
路边,年迈的老人颤颤巍巍的前行着,忽然不知撞到了什么,猛地跌落在地,在她身边,同样白发苍苍的老人连忙弯下佝偻的背脊,用苍老的手握住那只手,两人彼此对视,在看见对方目光的那一刻,皆是微微笑了,无需言语,心照不宣。
执子之手,与子偕老。苏七七忽然想到了这一句,有些可笑,偏偏气氛莫名的让人伤感,眼眶有些湿润,她连忙翻身上马,猛地一扬马鞭,尘土飞扬,朝着远方疾驰而去。
苏七七忽然很想喝酒,不久前,她收到杜书眷的来信,说他此次来北城,带了好几坛陈年老酿,皆是几十年的女儿红,酒香香醇,定能令人欲罢不能,如坠梦境。
她并不想做梦,只是需要一个借口,让自己忘却很多事情。
杜家在北城有一处布庄,在商铺林立的北城,算不得数一数二,却也是名气不小,众人皆知的。不久前,杜家布庄遭到不少商铺排挤,生意一度萧条,杜书眷到来之后,其一与其他商铺主动交好,表现的十分谦虚。其二,他将不少仓库积存过时的旧货纷纷降价销售,然后又购置了一批物美价廉的布匹,刚开始的确亏损不少,可几日下来,形势却越来越好,布庄的客人对布匹的质量十分满意,生意自然也随之扩大发展。
苏七七也听说了,杜随安因为杜威突然的决定对杜书眷恨意加深,李玉莲也害怕杜书眷会抢了儿子的风头,甚至掌控住杜家的所有生意,为了杜绝这种情况发生,他们竟然狠下心雇了杀手,想要暗中解决掉杜书眷,以绝后患。可是这一场暗杀却被杜书眷提前知晓,然后在杜威面前,司徒丞轻易的制止了杀手的暗杀,杜随安与李玉莲所有的心思瞬间被暴露在杜威面前,杜威一气之下,竟当众宣布杜家由杜书眷继承,而杜随安,瞬间一落千丈。
这一场局,苏七七赌对了,杜书眷如她所愿,掌控住了杜家的家产,可是,那个人却没有一丝一毫高傲与得意,不悲不喜、平平淡淡的语气,让人觉得,这所谓的杜家,在他的眼中,不过是红尘一栗。
城中小院,烛火微暗,毫不显眼,院门之上,红红的灯笼高挂,在凄凉之中透出一抹喜色。
苏七七下了马,看见灯笼在微风中摇曳,心中像是憋了一口气,如何也吐不出,她敲了门,冰冷的铁环叩击在门上,发出清脆冷漠的声响。
杜书眷很快便开了门,他站在门边,诧异的看着苏七七,没有想到她会突然出现。
“你不是说带了几十年的女儿红,今日我想尝一尝。”苏七七将马拴在一旁,径直而入。
杜书眷目光复杂的看着苏七七,返身关了门。
“这酒是我在一位珍藏美酒的老者手中重金买来的,闻之便香气扑鼻,尝之便回味无穷,你定不会后悔。”杜书眷从酒窖搬出美酒,又取了两支杯盏放在桌上,笑着开口。
苏七七点了点头,动作有些粗鲁的掀了酒坛封口,浓郁的酒香散发而出,她倒满了一杯酒,利落的一饮而尽。
杜书眷坐在她的面前,“怎么了?与阮凉玉闹矛盾了?”
苏七七将空了的杯盏放回,手指摩挲着杯沿,美酒虽美,其劲道却十足,一入喉咙,便有呛口的感觉发出,绕的喉咙痒痒麻麻的,浑身有一股热量燃起,缓解了初时的冰冷。
“你有心事?何不痛快说不来,会舒服很多。”见苏七七只是一味的饮酒,却并不说话,杜书眷又道。
“说出来又能如何。”苏七七苦涩的笑了,“他走了,说与我桥归桥路归路,我不难过,半点也不难过,我明明说过,自己没有想象中的喜欢他,可是还是会觉得难受,无法控制的难受。”
“你把一切都告诉他了?”
“我说了,他那么想知道,我怎么能再隐瞒,他到底还是那个不信情爱的阮凉玉,不会因为什么而改变,因为惧怕我这个曾经让他不顾一切的人,选择在苗头刚起时便生生掐灭。”
杜书眷忽然沉默,似乎想到了什么,表情有嘲讽,也有悲哀,“皇甫小姐,他尚不懂情爱,若是有朝一日,会喜欢上一个人,那也必然是你,可……有人却是一心一意,除却她喜欢那人,其他的在她眼中,都什么也不是。”
他说完抬头看苏七七,却发现那人似乎并未听见自己说的话,她只是一杯一杯的喝酒,仿佛白水一般肆无忌惮的灌下,苍白的面色泛着红晕,目光虚迷,一只手撑在桌上,托着下巴,一只手持着杯盏,将散发着香气的酒倒入口中。
“可我就是喜欢她,她不喜欢我,那没有关系,我喜欢她就够了。”杜书眷低低的说道,他缓慢的倒了一杯酒,却只是抿了一口。
苏七七不顾一切的喝酒,这是她今日唯一想做的,也是现在越做越想做的,也许唯有醉了,才不会那么难过,只有醉了,才能什么也想不起来。
最好……最好可以这样一直醉下去,把所有的一切都忘掉,把那道纠缠在心中的影子也抛弃。
香醇的酒香在口齿之中泛滥开来,那股清新的酒香之后,又有呛鼻的辣味充斥而出,厚重的酒劲倾袭而上,只觉得眼前的景物都在摇摇晃晃,那道人影也坐的歪歪斜斜的,然而大脑依旧清醒,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知道自己想做什么。
这还不够!还不够!苏七七摇晃着酒坛,她站起身,却忽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杜书眷扶住她手臂,却被她挥开,然后两只手抱住酒坛,摇摇晃晃的倒酒,又有一大半洒落在桌上,颤颤巍巍的举起杯盏。
“书眷,我们一起喝吧,我……就是心里难受,其实……我不在乎,真的不在乎……”
杜书眷也举起杯盏,“好,我陪你,一醉方休。”
苏七七忽然笑了起来,不是浅浅的笑容,也不是疏远的微笑,这样的笑容杜书眷第一次看见,灿烂的明媚的如同绽放的花朵,他知道,苏七七醉了。
只有喝醉的苏七七,才会有这样的笑容,毫无顾忌,天真灿烂。
杯盏中的酒液被一口饮尽,苏七七觉得天旋地转,脚步不稳的跌坐在椅上,双手抱住冰冷的酒坛,杯盏歪歪斜斜的倒在桌上,女儿红在桌上泛滥,一滴一滴的落在地面,她将脸贴在酒坛上,冰冰凉凉的感觉让她觉得很舒服,体内涌动的燥热渐渐变得平静起来。
“总是这样捉弄,再一再二再三,什么都是奢侈,我明明早就说过不要的,是他硬要喜欢我,现在又算是什么,仿佛是我逼他喜欢我,我不强求,我不想睿儿成为他的负担,他要是想走,我也不会留,没什么大不了的不是吗?早就习惯了,我不在乎。”
杜书眷走到她面前,伸手在她面前摇晃,“皇甫小姐,你还好吧?”
苏七七忽然一把将酒坛推开,酒坛滚落到地面,她抓住杜书眷摇晃的手指,“书眷,我挺喜欢你的,你……你很像我,真的很像,我就是觉得……我也不知道,可是,你看着窗外的眼神,我却能看懂。”
闻言,杜书眷忽然觉得全身一震,目光也犹疑起来,他一动不动的看着苏七七,这个人,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知己好友,其实,他真的舍不得,而且,苏七七真的把他当做朋友,什么心里话都宁可与他说,她说他们是一类人,其实一直以来,他也这样觉得,如果没有翎羽,他们也许真的可以成为朋友,无话不谈的朋友。
只是现在,不可以。
从一开始,就是抱着某种目的与她接近,即使后面渐渐偏离了,一切也无法改变,更何况,除夕之夜,她说过,那个男人已经等不及了,她想要的,自己总是要尽心尽力的得到才是。
“皇甫小姐……不,七七,对不起……”杜书眷抚开苏七七抓住自己的手指,他看着苏七七迷离的双眼,轻声的道歉。
抽刀断水水更流,举杯消愁愁更愁。
“我希望有一天他亲手将玲珑萤与火龙珠给我,现在他给了我,他一定以为这就是我的目的了,可是他不知道,我不会告诉他,如果没有这几件东西,我就会死,很快就会死掉,我已经死了不知多少次,呵呵,每次都侥幸活过来,连死神也不愿收留我呢,我的身体一直都有顽疾,五年前换血治疗,不过是延缓了发作期限,所以我需要这几件东西。”
苏七七软软的倒在桌上,目光顺着桌面,看向空落落的院子,微凉的风一阵一阵的袭来,她忽而笑了,又忽而失落。
“这东西……竟关系到你的生死?!”杜书眷无比震惊的看着苏七七,一直以来,只知道苏七七在寻找这几件东西,却并不知所为何事,如今,竟是关系生死大事么……
这样的话……他认真的看着苏七七,如果这个人死掉的话,自己一定会舍不得吧。
“呵呵,我也不知道有多喜欢他,一开始,我一点也不喜欢他,虽然他长得很漂亮,看起来……呵呵,赏心悦目,可是我就是不喜欢他,但是后来知道他中了痴花入梦,我心里还是难过,他忘记我的那一夜,曾说过一定不会忘记我,我一直记着他的话,后来看见他什么也不记得了,觉得心好痛好痛,没有想过再来找他,可是一见到他,很多事情都控制不了,才发现,我已经足够喜欢他了,而他,却变成了那个无情无爱的阮凉玉,一个将情爱看的危险的人,我不怪他,因为我也曾视情爱如蛇蝎,可是,我就是觉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