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汗血宝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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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血宝马- 第2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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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车道:“爷爷死的时候,见到汗血马了么?”   
布无缝道:“不知道。”   
风筝道:“爷爷要找的汗血马,会不会也已经死了?”   
布无缝道:“不知道。”   
风车道:“那你还知道什么?”   
布无缝道:“我知道,有一样东西要是让你们见了,你们就不会背对着我了!”   
“咣”地一声,一只大马铃仍在了地上。   
  命在字中   
一堆燃着的火在荒原河滩边的大风里狂颤着,火边的树枝上挂着那只黄铜马铃,风筝、风车和布无缝围火坐着。风吹来,马铃晃动,发出清脆的铃声。   
布无缝对两姐妹道:“你们爷爷说,这只马铃,他本该在八年前汗血公马与银子成亲的那天,亲手给汗血公马戴上的,可是还没来得及戴上,这对马就被活活拆散了。这只没戴上的马铃,你们爷爷一直留着,他相信总有一天会让汗血公马戴上的。”   
马铃在风里响得格外好听。   
风筝从马铃上收回目光:“我记得,自从那天银子把受伤的爷爷驮回山谷,爷爷就把这只马铃一直挂在腰里,晚上睡觉的时候,也从来没有解下过。”   
风车道:“我也记得,爷爷是带着这只马铃离开山谷的,回来的时候,他的一条手臂不见了。”   
布无缝道:“我和你们爷爷相识,该有十多年了。记得,也就是六七年前吧,大概也是在这个季节,你们爷爷在马牙镇找到我,在我面前跪了三天,只求我一件事……这件事,我现在该告诉你们了,要是我不告诉你们,我就……对不起你们爷爷……”   
风大了,马铃声急了起来。   
如果说,回忆是一件痛苦的事,那么,布无缝是决然无法回避这种痛苦的。对于一个跑江湖的男人来说,回避痛苦,是一种更大的痛苦。   
他要把一切都讲述给两姐妹听,让她们知道,这一切都发生在让人无法理喻的疯狂中——   
马牙镇“老马店”客栈里,“咣”地一声重响,一把大马刀重重地扔在地上。腰间挂着马铃的套爷朝着盘腿坐在炕上吸烟的独臂布无缝跪了下去,满脸是泪,嘶声道:“布大镖师!你就成全我套爷吧!把我的一条手臂砍了,我套爷从此就是你的替身了!”   
布无缝侧着身子,没有看跪在炕下的套爷,声音很低:“你想找回汗血公马,有千万条路可走,为什么偏要借我这个人的名,去办你的这件事呢?”   
套爷道:“我知道,只有借你的名,才有人能帮我找到马!”   
布无缝道:“既然借我的名就能找到汗血马,那你为什么不花重金请我帮你找马呢?”   
套爷道:“汗血马是从我手上丢的,就该由我找回来!我套爷发过誓,此生若是不亲自找回汗血宝马,死不瞑目!”   
布无缝道:“你可知道,我除了这条断去的手臂,还有多少别人无法学会的绝技?你扮了我,骗不过人。”   
套爷道:“只要布大镖师肯教,哪怕滚在刀山上练,我也能练出你的一身绝技来!”   
布无缝沉默了。许久,他道:“带来磨刀石了么?”   
“咚”地一声,套爷从怀里摸出一块磨刀石,重重地放在了马刀边上!   
河水湍急的河滩边,两姐妹走在乱石上,前面走着布无缝。   
布无缝继续着他的讲述:“……那天晚上,你们爷爷磨了整整一夜马刀,把他的那把用来砍手臂的马刀磨得雪亮雪亮。天亮的时候,我就把他带到了这块石头边……”他指了指河滩边的一块大石头,“让他在这儿喝下了一罐酒……”   
两姐妹朝大石看去,石上苍苔斑驳。   
河滩大石边,喝空的酒罐在大石上重重放下,碎片飞溅。雪亮的马刀在布无缝手里闪着寒光。“动手吧!”套爷把一条手臂从皮袄里褪出来,蹲下,将手臂横搁在大石上。布无缝用皮子轻轻拭着刀,道:“此刀下去,你就不是套爷了。”   
套爷道:“你该说,此刀下去,江湖上又多了个布无缝。”   
布无缝道:“为一匹马,值得这样么?”   
套爷道:“有句话听说过么?”   
布无缝道:“什么话?”   
套爷笑了笑:“自古名马如美人!”   
布无缝嘿嘿嘿地笑了起来,道:“明白了!”从腰间取出一块马嚼铁,递给了套爷。套爷将马嚼铁咬在嘴里,闭上了眼睛。   
布无缝打开酒葫芦,将酒淋在套爷那条肌肉绷得铁紧的手臂上,道:“记住,砍下手臂后,花三年时间练一身武功,再花三年时间训出一匹好马,方能以我的名义出山!”   
没等套爷点头,刀光猝然一闪,一道紫血便沿着大石弯弯曲曲爬了下来。   
通往马牙镇的土道上,三匹马背对着巨大的夕阳走在风沙中。   
布无缝道:“……套爷说过,在这世上,真能以生死相托的,只有马。是啊,好马都有个习性,主人骑在它背上,不喊停,它是绝对不会停下的,一直到跑死为止。马这样对人,人也能这样对马么?或许我布无缝办不到,可套爷办到了。”   
风筝道:“布先生,你说,我和风车该怎么办?”   
布无缝道:“跟我到京城去找马!”   
风车道:“这也是爷爷的意思?”   
布无缝道:“是的,是套爷的意思。他让你们两姐妹在马牙镇与我见面,就是为着在他找不回马来的时候,我能把你们带去,继续去找到汗血马。”   
风筝道:“凭什么我和风车要相信你?”   
布无缝勒住了黑马,看着两姐妹,许久,他什么也没说,掉过马头飞快地驰走了。   
风车喊:“布先生!你去哪——?”   
布无缝回喊:“我在马袋子客栈等着你们——!”   
古老的土城残墙上,一只巨大的“双姐妹”油纸风筝在野风里展开。油纸风筝的长尾上写着“奠”字,挂着一尾鱼!   
身上穿着麻衣、头上扎着孝带的风车和风筝站在城墙的垛口上,手里放着线,目送着在渐渐远去的“双姐妹”。   
“双姐妹”挂着鱼,在空中飘飘摇摇。   
姐姐道:“风车,为什么要把你的鱼也挂在风筝上?”   
“你不是梦见爷爷想吃鱼么?”妹妹的眼里含着泪,声音很轻,“我想让爷爷真的能吃上鱼。”   
“爷爷……会吃到的。”   
“其实,我抓到这条鱼的时候,它就已经死了。”   
“那天我梦见爷爷想吃鱼,就不是好兆头了,或许,就在那天夜里,你把鱼抓上来的时候,这条鱼就已经给咱们两姐妹报了信……它想告诉咱们俩,爷爷也会死……”   
“别说了,姐姐!”   
两姐妹抬头看着越飞越高的“双姐妹”。直到风筝看不见的时候,两姐妹一起用牙咬断了手里的线。   
两只手同时敲起了布无缝住的客房房门。门虚掩着,布无缝不在房里。   
两姐妹收回手,心里都在纳闷:布先生会去哪呢?   
风车道:“他不是说,在客栈等着咱们么?咱们去找找他!”   
两姐妹分头向楼里找去。   
风车拐出曲长的黑廊,听得一间内房里有说话声,便在外廊前站停了。   
内房的窗口亮着灯,风车用舌头舐破窗纸,朝里张望起来。   
内房里,一双脚在热气蒸腾的木盆里泡着,盆边的椅子上坐着冯桂花,金袋子叼着大烟卷,在往盆里倒着酒。   
“酒活血,”金袋子道,“天天用酒泡一回脚,就舒服了。”   
桂花眼里含起了泪花:“袋子哥,你待我真好。”   
金袋子道:“别说蠢话。光棍男人,待女人都好。”   
“好白嫩的腿。”金袋子把桂花的一条腿搁在自己的膝头,往上淋起了酒,又说道,“要是这条腿不残,那有多好,金爷让你骑上马,跟着金爷下洛阳、上京城,满世界跑上一大圈,吃香喝辣穿金戴银,福得像当年的老佛爷似的。”   
桂花说:“袋子哥,你把桂花的心都说痒痒了。桂花这世做人,能遇上您袋子哥,也知足了。”金袋子用瓜筋在桂花的腿上使劲搓擦着,道:“别说这话,我金袋子活在世上,没人心疼过,连爹娘都没心疼过我,把我一生下地,就扔进了马棚子。我是喝马奶长大的,可也没少挨马蹄子踢。说实话,我活了也快二十八了,最信得着的人,才两个活口,一是我的那匹黄毛老马,二就是你冯桂花。”   
金袋子又换了条腿搓着,道:“对了,我问过治马伤的郎中,马的脚筋断了,能不能再接上,那马郎中说能,我又问他,人的脚筋断了,能不能接上,他说人的脚筋细,就不好说了,答应哪天过来给你瞧瞧腿,要是能治好,我已许诺了他二两金豆子。”   
桂花一把搂住金袋子的脖子,哽声哭了起来:“袋子哥!你为什么要待我这么好?啊,你说啊,为什么要待我这么好?”   
金袋子道:“傻女子,你不懂,拿着刀枪越是下手狠的男人,对女人越是好。——巧妹子,把香胰子递给金爷!”蹲在一旁的猴子跳到桌上,取了香胰子,递给金袋子。   
桂花道:“袋子哥,你人好,这猴也对你好。”   
“不对,我待它不好,它才待我好,这就是猴性,跟人不一样。”金袋子在猴头上重重拍打了一下,“是不,猴?”   
巧妹子跳到了金袋子的背上,吱吱地叫起来。   
窗外,风车的肩上被拍打了一下,她猛地回头,站在她身后的是姐姐风筝。“在看什么哪?”风筝问。   
风车压低声音道:“知道男人是怎么和女人说私房话的么?”   
风筝摇头:“不知道。”   
风车指指窗内:“在这儿听一会,就知道了。”   
风筝把耳朵贴上窗纸窟窿。突然,窗猛地打开了,风筝和风车吓了一跳。   
打开窗的是巧妹子!   
楼廊间,两姐妹快步走着。   
“该死的贼猴!”风筝还惊魂未定,“那个带猴的丑男人怎么也住在这店里?”   
风车道:“你到现在才知道那男人和猴子也住这里呀?”   
“你早就见了?”   
“其实,你也早就见了,只是故意装作没看见。”   
“楼里都找遍了,没有布先生的影子。”   
“他会去哪呢?”   
马牙镇十字街头的绞刑架上,挂着的已是五个人。一条人影站在绞架下,默默地看着。他是布无缝。他的黑色披风下露出的那条铁手臂握着一把刀。   
显然,他在这儿等人!而且,他显然已经知道,他等的人已经来了!   
八条人影在缓缓地向他走来。   
这是八个也披着黑披风的黑衣人,每个人的手里都扶着剑。这八个人的黑衣前襟上都绣着显眼的图案,当头的那位,绣着一辆古老的独轮镖车,其余七位绣着的竟是最平常的东西:锅、碗、盆、瓢、铲、筷、勺。   
八个黑衣人向着十字路口的绞架走去。   
远远看去,昏暗的马灯下,布无缝的背影一动不动。   
八个黑衣人走近绞架,散开,守住了八方死角,将布无缝围在了正中。地上,八条人影像箭似的对准了布无缝的身影。   
“其实,你们来一个人就够了!”布无缝的声音很低。   
八个黑衣人不作声。   
布无缝道:“我知道,你们来了八个人,是想告诉我,你们找了我八年。”   
八个黑衣人不作声。   
布无缝继续道:“可是,还是当年我说下过的那句话:我不会死。”   
“不对!”一个满脸胡子的黑衣人开口了,“今晚上,你死定了!”   
布无缝道:“听声音,你这位沧州莫家镖局的镖主莫瘦剑,还是中气十足。”   
莫瘦剑道:“承蒙夸奖!”   
布无缝道:“能跟着莫瘦剑干的人,天下只有七位,锅、碗、盆、瓢、铲,外加一双筷子和一把汤勺。”   
莫瘦剑道:“说对了!这七个弟兄已经为你磨了八年剑,剑都已经磨瘦,如今都改名叫瘦剑了!”   
布无缝道:“很好!为了取我布无缝的一颗人头,竟然一下来了八把瘦剑!这在江湖上,会是一段能传世的故事。”   
莫瘦剑道:“布无缝!如今镖局都散了,该到清算旧账的时候了!”   
布无缝道:“是的,你们把我杀了,那么,中国的最后一个镖师也就不在人世了。”   
莫瘦剑道:“没错!你一死,莫家镖局的大匾将会有人给扔进黄河。而咱们这八个弟兄,都会像你一样断去一条手臂,从此不再走镖路!也就是说,走镖这门行当,在咱们中国,绝了!”   
布无缝道:“如此说来,过了今晚,咱们的镖业就永不在世了?”   
莫瘦剑道:“是的,永不在世!”   
布无缝道:“没有什么留恋的了?”   
莫瘦剑道:“没有!”   
布无缝道:“后事都交待了?”   
莫瘦剑道:“交待了!”   
布无缝道:“很好,那就抽出你们的瘦剑吧!”   
“呛”地一声清吟,八把长而细瘦的剑拔了出来!   
街角边,布无缝的那匹黑马栓在柱子上,在默默地看着。马鞍旁,挂着那支枪口朝后的火枪!   
布无缝挺起了刀,绕着圈子面对着围逼着的八把瘦剑。“告诉我,”布无缝道,“事情已经过去八年了,为着小小的一两金子,你们为什么还在恨我?”   
莫瘦剑道:“你是名动江湖的大镖师,在你嘴里说出的一两金子,能挡住十八路镖局的镖车!”   
布无缝道:“我早就承认,当年,我和你莫瘦剑合伙走镖的时候,走丢的那一两金子,与你莫家镖局无关,是我雇的车夫偷走的!”   
莫瘦剑道:“可已经晚了!莫家镖局担当了偷盗雇主镖货的名声,三百年创下的牌子,已是毁于一旦!”   
布无缝摇了摇头:“看来,这或许就是我的结局了。我布无缝英雄一世,可没有想到,我的结局会了断在区区一两金子上!”   
莫瘦剑道:“这世上,本不该有金子的!可既然有了,那就得有人用性命去陪着它!——看剑!”   
布无缝抬起铁手臂护身一搅,一片火星溅起。“软剑?”布无缝失声。八支剑竟然变得像饴糖一样绵软,化解了铁手臂的致命一搅,滑进了布无缝的黑袍,随即便退了出来。   
布无缝的身子摇晃了一下,没有倒下,稳稳地站定了。   
一片沉默。   
许久,“咣”地一声,布无缝的铁手臂从黑袍里落下,血沿着袍子的夹里滴落下来。   
八支剑又是一声清吟,抵住了布无缝的咽喉。   
“慢,”布无缝道,“能让我再说一句话么?”   
莫瘦剑道:“莫非你要说的这句话只有四个字:剑下留命?”   
布无缝道:“说对了,正是这四个字!”   
柱子上,栓着的黑马仍默默地站着,嘴里的嚼铁牵着连接火枪板机的铁丝。显然,它没有接到主人出手的命令。   
它在等待。   
莫瘦剑道:“布无缝,这四个字不该从你口中而出!”   
布无缝道:“听说过当年天山的汗血马被夺的事情么?”   
莫瘦剑道:“说下去!”   
布无缝道:“也是在八年前,京城的大臣索望驿为给皇上献马,远行万里来到天山,夺走了草原上唯一一匹汗血公马。这事,轰动过江湖,你们不会不知。”   
莫瘦剑道:“此事与你何干?”   
布无缝道:“我已受人重托,回京城去找回这匹被夺之马!”   
莫瘦剑道:“明白了!你是要让咱们的八把瘦剑放你一条生路,好让你去把马给找回来?”   
布无缝道:“正是此意!”   
莫瘦剑冷笑起来:“可你已经晚了!你已身中八剑,必死无疑!”他用剑一把挑下了布无缝的黑披风,布无缝的身上果然有八个血洞在汩汩地冒着血!   
布无缝道:“是的,我已中了你们每人一剑,必死无疑。可我只有一个请求,让我把该做的事做完!”   
莫瘦剑道:“你有什么事没办完,我可帮你办!”   
布无缝摇了摇头:“你办不了。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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