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拒马,项庄便想到了至今仍被阻在鲤鱼滩的水军,当下蹙眉问项佗道:“子严,水军还是过不来吗?”
项佗摇了摇头,有些郁闷地道:“汉军往沔水中拖进了上百颗连枝带叶的大树,几乎将整个河道都堵死了,汉军还在这些大树中间设置了拒马,而且所有的拒马都是用铁索捆死在大树上的,水军想把这些障碍拖到岸边,可岸上又有汉军游骑……”
蒙殛忍不住请战道:“大王,臣请率领三千骑前往鲤鱼滩救援。”
项庄摇头不语,让蒙殛带着三千骑兵前往鲤鱼滩,非但帮不了水军,只怕最后还会演变成再次的骑兵决战,汉军骑兵仍然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就算最后以骁骑军为主力的楚军骑兵赢得了决战,只怕也是惨胜,这不是项庄想要的。
至于出动步兵去鲤鱼滩,那就更加不用提了。
楚军出动步兵,汉军肯定会拦截,项庄如果不想出击的步兵被汉军围歼,就得再派兵去救,这样闹来闹去,最后就又演变成了野外决战,项庄之所以坚守大营不出,就是为了避免野外决战,因为他实在没有必胜的把握。
除非毕书赶到,否则项庄宁可继续这样耗下去。
一直沉默不语的百里贤忽然间说道:“大王,臣有一策可以将水军接应回来!”
说罢,百里贤又打马上前,凑着项庄的耳畔轻轻耳语了几句,项庄顿时两眼一亮,急扭头吩咐屈不才道:“老屈,即刻给若县飞鸽传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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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深沉,鲤鱼滩西岸的树林里却是火把通明。
除了派出去巡逻的游骑,剩下的九百余骑这会全都成了木匠,正在连夜打造拒马,所谓的拒马其实就是在两个十字架的交叉点以及对应的一个底脚上钉两根横杠,然后在两根横杠上钉一排顶端削尖的长木桩,做工虽然粗糙,却胜在实用。
这会,周冠夫身边已经摆满了钉好的拒马,少说也有上百个。
周冠夫正一个一个检查这些拒马时,一名小校匆匆来到跟前,禀报道:“将军,楚国水军退回去了!”
“嗯,退回去了?”周冠夫闻言一愣,当下翻身上马来到河边,果然看到原本徘徊在被堵河道南边的楚国战船已经纷纷掉头,向着南边去了,周冠夫一时间有些摸不清楚国水军的意图,只得吩咐斥候游骑加强岸边的警戒。
回到树林,周冠夫又喝道:“行了,都别钉了,把这些拒马都扔到河里去,还有,再砍几百颗大树来,把鲤鱼滩上游还有下游的河道也给本将军堵了,哼,只要有本将军在,楚国水军就别想从这里过去,此路不通!”
汉军便从林子里抬出了几十只羊皮筏子,然后四只羊皮筏子一组,抬着一架架拒马划向了河心,另外一部份汉军则开始砍伐大树,不过这些大树却不是人力能够拖进水里的,得借助长长的麻绳还有对岸汉军的马匹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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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邦再次萌生了退意,一天激战下来,汉军又损失了将近三万人,其中还包括三千精骑以及三百重骑,受伤的更是不计其数,照这样打下去,最多十天,五十几万汉军差不多就全部拼光了,到时候他就是想当个关中安乐王都不行了。
当下刘邦对张良说道:“子房,虽说楚军的连弩已经被你设计调开了,可咱们打起来还是相当吃力呀,要不……还是算了?”
张良无言以对,原以为调走了最为犀利的连弩,汉军的拔寨行动就会顺利许多,一举打垮四十万楚军张良从没想过,但至少也应该攻陷楚军五座大营中的一座,至少也应该吃掉楚军的前军吧,可是最终,汉军却还是没能如愿。
三百重骑不负重望,的确破开了楚军重甲的防线!
三千精骑也没有让人失望,他们几乎将前军大营里的楚军轻兵、弓箭手屠戮殆尽,可是最后,三百重骑、三千精骑还是湮没在了楚军的汪洋大海之中,张良看得出来,楚军甚至都没有动用三大禁军中的天狼军或者骁骑军。
楚军的战斗力还是超出了张良的想象!
沔水之战仗打到现在这份上,张良已经很清楚,汉军再强攻下去,最好的结果也只能是两败俱伤,汉军要想大胜,几乎就没有可能!四十几万楚军龟缩一团,汉军要想把这只乌龟一口吞掉,的确是太难太难了……
不过张良同样清楚,楚军绝不会一味的死守!
这个跟项庄的性格、他是不是喜欢冒险,这些都统统无关,而是由天下大势以及楚汉两国的攻守之势所决定的。
很显然,楚军如果一味死守,跟汉军拼成两败俱伤,那么楚国差不多需要再休养生息十年,才可能一统天下;如果跟汉军决战,结果无非两个,或者大胜或者大败,楚军若大胜就能趁势灭掉汉国、天下一统,如若大败,无非就是多休养生息几年。
也就是说,楚军大败的结果不会比两败俱伤差太多,大胜的好处却显而易见。
所以,项庄只要不是白痴,他就一定会在双方两败俱伤之前选择跟汉军决战,而这,便是汉军唯一打败楚军的机会!
当下张良定了定神,道:“大王,值死生死存亡之际,绝不能轻言放弃!”
“寡人又何尝想过要放弃?”刘邦摊了摊手,苦笑道,“可问题是,项庄小儿龟缩在大营里不出来,咱们拿他没办法不是?再这样强攻下去,寡人的这点家底可就全耗光了,到时候只怕连个关中王都当不成。”
张良道:“请相信臣,不出三天,楚军定会出战!”
“三天?”刘邦将信将疑道,“两天后楚军真会出战?”
见张良点头,刘邦无奈地道:“也罢,那便再强攻两天试试。”
“如此,臣告退,大王也早些歇了吧。”张良冲刘邦揖了一揖,转身出帐去了。
陈平临出帐时却忽然脚步一顿,似乎想对刘邦说点什么,可是迎上刘邦征询的眼神,陈平却又把吐到嘴边的话硬生生的咽回了肚子里。
望着陈平远去的背影,刘邦道:“这个陈平,吞吞吐吐的想干吗?”
听到刘邦的嘀咕,陈平忍不住又停下脚步,想要回去把自己暗中策划的事情向刘邦和盘托出,不过想想还是忍住了,原因无他,他所策划的事情实在是穷凶极恶,而且几乎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了,别说张良这样的谦谦君子受不了,只怕连一向腹黑的大王也会雷霆大怒吧?不过,为了大汉国的生死存亡,他陈平却是豁出去了。
第449章 陆地行舟
第449章 陆地行舟
若县,两万名梁军战俘已经在城外排队等候了。
丁固神情似铁,正骑着高头大马在战俘的队列前来回飞驰,一边还对着战俘们大声吼叫着,四周列队而立的楚军将士却是神情冷漠,望向战俘的眼神也充满了警惕,这些战俘虽然用脚镣给锁了起来,可他们毕竟有两万人!
“你们想要自由吗?”丁固厉声喝问。
“想。”听到丁固声音的战俘懒洋洋地回应。
“你们想回家跟妻儿老小团聚吗?”丁固再次喝问。
“想!”这次,更多的战俘开始回应,声音也大了起来。
“你们想吃香的、喝辣的,娶上十房八房娇妻美妾过上好日子吗?”
“想!想!想!他娘的老子想得要死!”越来越多的战俘被丁固调动起了情绪,一个个举起双手、挥舞着拳头仰天咆哮。
“很好!”丁固勒马止步,然后手指着前方不远处沔水上停泊的六百多艘水军战船,再次厉声大吼,“那就别他娘的犹豫了,赶紧上船,到地头再照着吩咐做,只要完成任务,你们就自由了,就能回家跟妻儿团聚了,赶紧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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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的水军战船退回若县了?”张良闻言不禁蹙紧了眉头。
刘邦点了点头,说道:“胜之刚刚谴飞骑回报,楚国水军的确退回若县了。”
“退回若县之后呢?”张良沉吟了片刻,又道,“之后楚国水军有什么动向?”
“这个寡人倒不知道,胜之派来的飞骑也没说。”刘邦摊了摊手,说道,“不过,多半是在若县驻扎下来了吧,鲤鱼滩他们过不去,还能怎么滴?”
张良摇了摇头,说道:“大王,凡事不可掉以轻心呀。”
陈平也附和道:“是啊,大王,不如让骠骑将军多派斥候打探打探吧,若是楚国水军真的驻在若县也就罢了,怕就怕他们从若县搬来救兵,强攻鲤鱼滩哪,鲤鱼滩可是只有骠骑将军的三千精骑,若楚国水军真从若县搬来救兵,未必挡得住哪。”
“那个……”刘邦道,“要不再向鲤鱼滩派五千骑兵过去?”
吕台提议道:“大王,索性就调两万月氏骑兵过去吧,反正这些月氏人已经被楚军打得丧了胆气,留在这里也只是摆设。”
“也好,就这么着吧。”刘邦点了点头。
当下吕台起身向刘邦揖了一揖,出帐安排去了。
张良却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可一时之间却也想不出楚国水军的具体意图,当下跟陈平郁郁出了汉王大帐,至于陈平,他现在的心思早已经不在这个上面了,刚出大帐,陈平便冲张良匆匆一揖,然后转身走了。
不片刻,陈平便来到了辎重大营的一处角落里。
那里有十几个被隔离出来的帐篷,在隔离栅栏外,还有一队队的持戈甲士负责警戒,还隔着老远,都可以闻到一股呛人的恶臭。
看到陈平匆匆到来,领头的汉军小校急拱手作揖道:“副军师!”
陈平点了点头,然后隔着栅栏往十几个帐篷扫了眼,问道:“情形怎么样?”
汉军小校神情一紧,低声说道:“回禀副军师,昨晚上送进去的几十个伤兵已经全部倒下了,上吐下泄,病得不轻!”
“是么?”陈平脸上霎时掠过一丝阴狠之色,低声道,“记住了,这是绝密,除了大王与本军师之外,就是军师都不能知道,若是走漏了消息,你知道后果!”
汉军小校激泠泠地打了个冷颤,应道:“副军师放心,小人绝不会走漏消息!”
陈平点了点头,这才转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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项庄、百里贤神情凝重,正站在屏风前用手丈量地图。
项庄一边丈量,一边说道:“水军溯枣水而上,最远只能抵达洄龙滩,此后的二十里就得靠战俘拉纤了,到了陈邑整个船队更得弃水上岸,改陆地行舟,再向西二十余里才能够下到白水,然后再顺水而下才能够抵达河湾大营,这距离可不短哪。”
百里贤轻摇着羽扇,道:“不出意外的话,明天晌午能够赶到。”
项庄点点头,又道:“只要晌午之前能够赶到,也就差不多了。”顿了顿,项庄又道,“就是学剑,却不知道到哪里了?”
百里贤若有所思道:“算算时间,上将军明天就该到了,不过,臣倒是有些担心晋襄和高初两位将军,也不知道这两支精兵现在到了哪里?这次能不能将刘邦的六十万大军留在关外,他们能否及时得手,可是至关重要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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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呃啊……”一名楚兵一个不慎,失足摔下了深涧,好半天后,涧下都还可以听到隐隐约约的惨叫声,随后跟进的楚兵一个个脸色泛白,开始踌躇不前起来,说到底,这世上就没人不怕死,楚军又岂能例外?
“不准停下来,继续前进!”
“不要往下看,抬头向前!”
“听见了没有,你们这群猪,蠢猪,快走!”
身后陡然响起了高初炸雷般的怒吼声,停在绳梯上的楚兵便再次向前蠕动,这次,却再没人敢低头往下看了,只是昂着头往前爬。
不远处,高初铁青着脸,正在生闷气。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可这条小路的险峻难行还是超出了高初的想象极限,他真的无法想象,当初呼延带着天狼军偷袭汉中时,是怎么过的这道深涧!要知道当初的呼延可不比他准备充分,他又是怎么架起绳梯的呢?
不过,饶是高初准备充分,这一路上也还是摔死了上百人,光是眼前这条深涧,就已经摔下去好几十个了!再往前的路要还是这么难走,高初真不知道等赶到地头时,他这三千精兵还能剩下多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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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快快,加快速度!”晋襄压抑着声音,不断地催促着麾下士卒。
幽暗、漆黑的夜空下,三千虎贲军就像一群来自地狱的鬼卒,正沿着崎岖的山道悄无声息地前行,不到半个时辰,三千虎贲就已经消失在了前方夜空下,既便是大军行经后扬起的灰尘,也很快消散在了空中。
晋襄挎着横刀,最后跟上。
对于虎贲军的行军速度,晋襄很满意,唯一不爽的是,这里毕竟是齐国的国土,而虎贲军肩负的又是一项绝密任务,在抵达目的地之前绝对不能暴露行踪,所以,虎贲军只能选择在深夜行军,这就极大地迟滞了虎贲军的行军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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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驾……”毕书狠抽马鞭,正在山道上打马疾驰。
毕书身后,铁牛率三百精骑如影随行、誓死追随,尽管是晚上,铁牛却仍是一刻不停地搜视着四周黑漆漆的旷野,作为上将军的亲兵校尉,他可不敢有一丝的懈怠,上将军可是大楚国的柱石,绝不能出现任何意外。
铁牛担心毕书的身体,再次打马上前劝道:“上将军,歇会吧?”
“不行。”毕书却再次断然拒绝,说道,“大王和四十万大军还等着呢,咱们绝不能在路上耽搁片刻,告诉将士们,不要怕苦,更不要怕累,等打赢了沔水之战,本将军亲自替大伙向大王请功!人人晋爵三级、赏金十两!”
铁牛无奈,当下返身回头,将毕书的号令传达下去。
三百亲骑霎时便山呼海啸般欢呼起来,连续赶路导致的疲惫也在顷刻间不翼而已飞,一个个重新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倏忽之间,一骑快马从前方折回,冲毕书禀报道:“上将军,前面有情况!”
不等毕书有所表示,铁牛早已经打马上前,头也不回地道:“上将军你先歇会,末将带人去前面看看再说。”
当下铁牛带着数十骑直趋前面而来。
片刻之后,铁牛便带着数十骑登上了一座小山,此时,东方天际已经露出了鱼肚白,前方原野上的景象也已经依稀可辩了。
铁牛站在山顶上往下看去,结果看到了极其震憾的一幕!
只见数百艘笨重的船只正在荒凉的旷野上缓缓行驶!使劲地揉了揉眼睛,铁牛才终于看清楚,这些战船不是自己在行驶,而是由一队队的纤夫在拖着向前滑行,虽隔着老远,却仍然可以清楚地听到纤夫们那极富节奏的嘹亮号子声。
“嘿嗬,哼嗬!”
“嘿嗬,哼嗬!”
“嘿嗬,哼嗬!”
铁牛正看得目瞪口呆之时,身后忽然传来了杂乱的马蹄声。
回头看时,却是毕书带着大队人马也上到了山顶,看到山下旷野上那壮观的一幕,毕书也同样有些吃惊,不过这会天色已经大亮,已经隐隐可以看清山下那一艘艘陆上行舟的船只上的旌旗,那分明就是楚国水军的战船!
“这是姜济将军的水军?”毕书愕然。
“末将先去问问。”铁牛说完便打马冲下了小山。
不到半刻钟,铁牛便领着神情兴奋的姜济来到了毕书跟前,姜济先冲毕书揖了一揖,然后兴奋不已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