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信摇了摇手,淡然道:“唇亡则齿寒,淮南国若灭亡,齐国也势将不保,所以寡人是绝不会轻易退兵的,楚军若还是拒不出战,那便强攻!”其实韩信还有句话没说,他已经只剩不到三个月的寿命了,这次若打不败毕书,齐国就肯定完了。
“父王……”韩阖闻言大急,欲待劝阻时却被韩信制止了。
一直沉默不语的赵炎忽然道:“大王,臣有一计或者可以迫使毕书出战!”
“哦,子矜快说,计将安出?”韩信闻言心头微动,英布、蒯彻、韩阖、薛欧等人的目光也霎时聚集到了赵炎身上。
赵炎道:“大王,我们可以散布谣言!”
“谣言?什么谣言?”韩信闻言茫然,蒯彻却是眼前一亮。
说到排兵布阵、决胜于沙场之上,天下无人能及韩信,可说到阴谋诡计、运筹于帷幄之中,韩信就远不如张良、陈平、赵炎这些谋士了,韩信不知道这谣言的厉害,蒯彻却一下就回过味来了,谣言若是用好了,有时候能顶十万雄兵哪!
##########
自从毕书、项庄先后带着大军出征之后,秭陵城便陷入了异样的躁动之中,太学的学子不再专心上课,贵妇们讨论的不再是对方的服饰,街上的小贩成天地四处打听,府衙的差役大多行色匆匆,就连公卿贵族们也变得心不在焉。
每当街上有快马疾驰而过,便会惹来所有人的侧目。
秭陵城内,五十多万民众,全都在期盼着前方的捷报。
然而,捷报没有传来,关于上将军毕书的流言却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秭陵城。
流言说毕书之所以在淮南按兵不动,是因为他在等待机会,只等项庄兵败南阳,毕书就会回师江东,趁机篡夺楚王大位!
谁也不知道这些流言最初是从哪里传出来的,反正这两天,整个秭陵城的街头巷尾都在讨论这件事。
“老毕,我跟你说,这回你们毕家真要出个王了。”
说话的是柳记早点的伙计,姓牛,背上搭块毛巾,红光满面的样子,显然小日子过得不错,至少一日三餐的油水挺足,这会,牛姓伙计正故作神秘地在跟他隔壁一个早起烧火炉子的酒楼伙计在闲聊,酒楼伙计则姓毕。
“老牛你就扯吧,使劲扯。”毕姓伙计手脚麻利地将五钱一斤的木炭倒进火炉,再往木炭上压了一把松衣毛,然后引燃火捻子开始生火,一边头也不回地说道,“上将军对大王那是忠心耿耿,他怎么可能会有篡位的心思?”
“你还别不信,这世上哪个男人没野心?”牛姓伙计信誓旦旦地道。
“得,我没那功夫跟你闲磨牙。”毕姓伙计生完火,转身就想走,“待会我还得去东郊鱼市进货,去晚了可就买不到鲜活的鲈鱼了。”
“哎,别别别,别呀。”牛姓伙计赶紧抓住毕姓伙计,压低声音说道,“老毕,你不是有个远房族弟在上将军帐下当亲兵么?这上将军要是当了王,你那远房族弟再不济也该混个郡尉、县尉啥的吧?到时候可别忘了帮衬帮衬咱老牛。”
毕姓伙计斜眼瞄了牛姓伙计一眼,冷冷地道:“你呀,迟早死在你这张嘴上。”
说罢,毕姓伙计便径直走了,牛姓伙计摸了摸自己的嘴巴,嘀咕道:“我这张嘴?我这张嘴咋了?能吃能喝,挺好的呀?”
这两个伙计却不知道,他们的对话全被旁边一辆马车里的一对母子听到了。
一个奶声奶气的声音问道:“娘,阿爹真的会像他们说的那样,篡夺王位吗?”
“文儿不许胡说。”一个轻柔的声音遂即响起,“大王对你阿爹有着知遇之恩,你阿爹更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又怎么会有篡位的念头。”
“可是……”奶声奶气的声音道,“他们都这么说呀?”
“那是谣言。”轻柔的声音里忽然充满了担忧,“有人想害你阿爹。”
“娘,那咱们去淮南吧。”奶声奶气的声音道,“咱们去帮阿爹打坏蛋,好吗?”
母子俩正说话间,一位姿容秀丽的花信少妇袅袅婷婷地来到了马车前,隔着车帘对里面说道:“小姐,柳记的豆浆也卖完了,小婢再去前面的曹记看看。”自从项庄发明了豆腐,豆浆便迅速流行了开来,现在已经成为楚地最流行的早点了。
“算了小青,不吃了。”马车里轻柔的声音道,“我们回府。”
“啊,不吃了?”花信少妇明显有些错愕,不过还是点点头,一边扭腰坐上了车辕,一边对赶车的老头道,“福伯,回府。”
##########
街头巷尾流言四起,留在秭陵监国的太子项政也被惊动了。
兹体事大,项政不敢专断专行,更加不敢等闲视之,当下派人将令尹项他、廷尉项期连夜召进王宫问策。
上书房内,项他淡然道:“太子,这不过是谣言,大可不必理会。”
“臣却以为无风不起浪,上将军驻军淮南一月有余,却拒不与齐军、淮南军交战,情形的确有些反常。”项期倒不是存心反驳,更没想过要挑战顶他的权威,事实上,项期能当上掌管司法审判的廷尉,都还是项他一力举荐的。
项期只是想向项政、项他陈明自己的观点,仅此而已。
事实上,街头巷尾传播的流言并非毫无根据,毕书进军淮南已经快两个月了,除了一开始在符离打了个胜仗外,此后就再没什么建树了,这不能不让人怀疑他的用心,他是不是真的在等待项庄兵败,然后趁机回师江东、篡夺王位呢?
“这不可能,上将军不是那样的人。”项他断然道。
项期便不再多说什么了,再说就真是挑战项他的权威了。
项政却终究年轻,在处理这种国家大事时明显缺乏经验,更没底气,当下有些担心地说道:“令尹,兹体事大,是不是向南阳飞鸽传书,禀明父王定夺?”
“太子,没那个必要。”项他摆了摆手,断然道,“你是监国太子,这种事情你处理就行了,大可不必向大王禀报,没得扰乱了他的心志。”说此一顿,项他又道,“还有,此事必须彻查,只要抓住散布谣言者,则谣言便不攻自破。”
项政无奈道:“好吧,此事就由廷尉府负责。”
“喏!”项期拱手一揖,领命去了。
##########
秭陵城东有一座不起眼的小院,谁也不知道这座小院便是乌木崖的总部。
小院地下室里,一名黑衣人单膝跪地,向背对大厅站在北边墙壁前的瘦削黑影恭声禀报道:“统领,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查清楚,不过散布谣言的人都已经跑了!”
瘦削黑影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又道:“虽是谣言,还是得向大统领禀报。”
“喏!”跪在地上的黑影应了声,又道,“统领,听说太子因为此事也很着急,是不是将我们的彻查结果禀报给他?”
“不必!”瘦削黑影霍然举手,冷然道,“我们乌木崖只对国君负责,什么时候太子成了国君,再向他禀报不迟。”
第422章 这是机会
第422章 这是机会
关于毕书的流言并不只在秭陵城内流传,远在淮南的楚军大营内此时也已经传遍了关于上将军毕书的流言,这些流言是齐军细作用弓箭射进大营的,虽然这些信件很快就被收缴了起来,但其中的内容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流传了开来。
这些流言之所以能够流传开来,是因为它有市场。
这些流言之所以有市场,是因为楚军将士对毕书有怨言。
楚军的奖惩制度沿袭秦军,将士们要想加封进爵就只能依靠战功,战功越多,爵位晋升越快,奖励也越丰厚,这一来,就不可避免地让将士们变得极其好战,秦军兵吞六国时,好战的因子已经融入了他们的骨髓里,现在的楚军也是不遑多让了。
所以,毕书长时间的避战不出,就等同于断了将士们的晋升之路,在这种情形之下,将士们如果心里没有怨言,那才有鬼了。
心里有怨言,齐军散布的谣言自然也就有了市场。
铁牛拿着两封齐军细作射进来的谣言信大步走进了毕书的大帐,先冲毕书拱手一揖,然后神情凝重地说道:“上将军,又收缴了两封密信。”
毕书的目光并没有从手中的孙子兵法上挪开,淡淡地道:“铁牛,扔了吧。”
铁牛皱了皱眉,有些担心地道:“上将军,您就一点都不担心么?”
“担心?”毕书头也不抬地道,“这不过是谣言,没人会相信的。”
铁牛道:“可是现在谣言已经传遍整个大营了,将士们都在传呢。”
毕书道:“那是因为将士们心里有怨气,他们是在借此向本将军施加压力呢,而韩信和英布也正希望本将军主动出战,可不能遂了他们的意。”
“那……”铁牛有些犹豫道,“会不会引发哗变?”
“不会。”毕书翻过一页兵书,微微摇头道,“如果能被几句谣言瓦解,楚军也就不是楚军了,放心吧,别看将士们现在对我满腹怨恨,可真等到大战开始时,他们立刻就会忘记这些所有的不快,他们会像最初那样坚决执行我的军令。”
“喏。”铁牛唯唯喏喏地退了出去,可眉头却始终未曾舒展过。
作为上将军的亲军校尉,铁牛是真的替毕书担心,上将军的人缘可不怎么好啊,因为符离之战的缘故,虎贲将军跟上将军之间的关系有些僵,虞子期、子车师、西乞烈这几位军中重将跟上将军之间也有些疏远,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毕书却浑然没有把这些事放在心上,依然专心孜孜地翻阅孙子兵法。
最近在翻阅孙子兵法的时候,毕书隐隐约约间悟出了一个道理,淮南之战能不能最终打败韩信,就要看他是否能够把领悟付诸实战了,至于避战不出,不过只是瓦解敌军军心的手段而已,毕书从来就没有奢望过单凭避战就能够把对手给耗死。
当年的赵括试图置之死地而后生,最终葬送了四十万赵军,可是韩信不是赵括,假如韩信的十五万齐军外加英布的十万淮南军也被逼入了断粮的绝境,韩信搞不好就真会上演“置之死地而后生”的逆境反击,毕书可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毕书喃喃低语着,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
##########
“大王,这是阳谋。”赵炎一甩衣袖,向韩信竖起了两枚手指头,接着说道,“淮南这边的谣言不过只是为了强化楚军将士心中的怨恨,从而形成一种对毕书的心理压力,迫使他改变避战的决定,转而与联军速战速决。”
坐在下首的蒯彻说道:“这个只怕很难如愿。”
赵炎点了点头,说道:“子通兄慧眼如炬,毕书身为大楚上将军,对于淮南的二十多万楚军拥有绝对的掌控力,仅凭几句流言就想瓦解楚军的军心,就想迫使毕书改变决定,的确很难,不过,若有外力介入那就不一样了。”
“外力?”韩信若有所思道,“什么外力?”
赵炎微微一笑,说道:“譬如说,楚王的猜忌。”
“项庄会猜忌毕书?”英布不信道,“不会,肯定不会。”
蒯彻也道:“所谓谣言止于智者,楚王项庄的智慧绝不在汉王之下,其向来就是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区区离间计又岂能骗得了他?”
“不然。”赵炎微笑摇头道,“汉王有大智慧,对太尉周勃也是信任有加,然先前与我王夺争梁地时,不也中了楚王的离间之计,将周勃的大军召回了宛城?”
蒯彻道:“据在下所知,周勃大军并非汉王召回,而是主动撤回。”
赵炎道:“结果都一样,周勃之所以主动撤回,就是因为他知道汉王一定会起疑心,同样的道理,只要秭陵城内起了谣言,项庄就不可能不起疑心,作为国君,对于统兵在外的大将又怎么可能真正做到完全信任呢?”
说到这里,赵炎忍不住掠了韩信一眼。
韩信便略略有些不自然,英布、蒯彻、薛欧等人却霎时明悟,的确,有韩信这么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前,作为国君,还有谁敢毫无保留地信任帐下的统兵大将?项庄固然是知人善任,毕书对他固然是忠心耿耿,可这又能说明得了什么呢?
最后,赵炎又笃定地说道:“只要项庄生出了猜忌之心,毕书就只能通过主动出战来昭示自己的心迹了!”
##########
通过飞鸽传书,乌木崖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项庄军中。
项庄草草看完密信,便信手递给了下首的百里贤,百里贤却仔仔细细地看了,然后微笑摇头道:“这不过是韩信的离间之计罢了。”
项庄道:“不过得承认,这离间计很有杀伤力呀。”
“那是。”百里贤道,“若不是学剑创立了府兵制,从此天下兵权集于大王一身,大王要想真正做到毫无保留地信任学剑,还真是很难。”说此一顿,百里贤又道,“现在嘛,这离间计却是没有半点杀伤力了。”
的确,在实行府兵制的楚国,军队分为两块,一块是禁军,一块是府兵,禁军就不用多说了,那是绝对忠于国君的精锐,府兵平时蓄于各郡的折冲府,只有到战时,才能凭借国君的兵符进行调动、集结,仗打完,府兵就立刻又会散归各府。
这种情形下,统兵大将没有自己的嫡系军队,拿什么造反?
当下项庄冷笑道:“寡人可不是刘邦,府兵制更非更卒制所能比,韩信想拿当初寡人对付刘邦的招数来对付寡人,那是痴心妄想,嘿嘿。”
说此一顿,项庄又回头对屈不才道:“老屈,立即给毕书飞鸽传书,告诉他不要有任何顾忌,就在淮南跟韩信耗下去,寡人还就不信了,以我大楚的雄厚国力,还耗不过他一个穷得快要揭不开锅的齐国?哼哼。”
“喏!”屈不才揖了一揖,领命去了。
然而去了没一会,屈不才又再次进了大帐,拱手禀报道:“大王,蜀西捷报!”
“哦?快呈上来!”项庄急忙从屈不才手中接过密信,匆匆看完后忍不住大喜过望,回头对百里贤说道,“子良,子昂大破羌氐,已经完全消除了蜀西的隐患,大小金川即定,冉陇进军巴蜀的通道也被堵死了,呵呵。”
百里贤笑道:“大王,这下咱们再无后顾之忧了。”
项庄点头道:“没错,现在可以全力以赴对付刘邦老儿了。”
百里贤手中的羽扇摇着摇着忽然间停了下来,然后扭头望着不远处悬挂在屏风上的地图说道:“大王,臣忽然间有个想法。”
“什么想法?”项庄随口问道。
百里贤当下起身,走到地图前跟项庄说了一番话。
项庄的眸子霎时亮了起来,以莫名的语气说道:“子良,这可是一盘大棋!这盘大棋若是下好了,刘邦老儿就彻底完了!”
百里贤微微一笑,说道:“前提是上将军那边必须首先破局!”
“这不是什么问题。”项庄大手一挥,笃定地道:“寡人对学剑有足够的信心,此番淮南大战,他必定能够打败韩信!”
##########
两天后,一骑快马犹如风驰电掣般冲进了泗水北岸的楚军大营。
很快,铁牛便拿着一封密信匆匆走进了毕书的中军大帐,禀道:“上将军,秭陵转来的大王急诏。”
毕书赶紧放下手中的孙子兵法,跪坐起身,然后伸出双手从铁牛手中接过了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