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赵地之时,项庄的楚军残部曾与梅鋗的两万精兵有过一次交锋,尤其是棘蒲一战,梅鋗军也给项庄、虞子期等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这绝对是一支身经百战的精锐之师,而不是一群临时蓦集的农夫、樵夫或者猎户。
项他皱了皱眉,又道:“既然吴芮素来体恤百姓,纵然是刘邦下诏,也只派出了三万精兵应景,那么这次,他又为什么会一反常态,大肆召集国中壮丁呢?究竟是吴芮受到了什么刺激呢,还是吴芮真以为我大楚好欺负?”
“这个,老朽也就不知道了。”叔孙贯说着便坐回了自己腿上。
百里贤摇了摇手中的羽扇,道:“这个在下倒是知道,衡山王吴芮已经病入膏肓,眼下衡山国的军政大事由太子吴臣暂代,不过吴臣年幼,大权实际上把持在国相吴忠以及上将军梅鋗手中,衡山壮丁的大规模集结,多半是吴忠、梅鋗的主意。”
“这么说,吴忠、梅鋗是准备倾举国之兵与我大楚一决胜负了?”
项庄也有些暗暗心惊,他还真是没有想到,衡山国竟然有如此雄厚的实力
要知道,经过秦末的三年大乱,再加上五年楚汉相争,整个华夏人口锐减,纵然是汉王刘邦,也只能勉强拼凑起二十多万军队,人口稠密如齐国,也只有三十万军队,可小小一个衡山国,竟然也能蓦集二十万壮丁?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情形其实也在情理之中。
秦末大乱、楚汉相争,战场始终都在长江以北,人口流失最严重的也只是关中以及中原各郡,长江以南的临江国、衡山国以及江东其实并没有遭受太多的战火摧残,甚至还接收了不少中原难民,尤其是江东,人口激增了将近一倍
衡山国此前之所以不显山不露水,只是因为吴芮比较低调而已。
刚从丹阳赶回吴中的屈懿道:“大王,吴芮在衡山国经营多年,粮草丰足,国力雄厚,如果倾举国之兵来犯,调集十五六万大军是完全有可能的,臣以为我大楚应该未雨绸缪、及早准备,如若不然,等衡山大军打上门来,局面就被动了。”
项庄拈了拈唇角反卷的胡子,断然道:“既然衡山国要跟咱们大楚拼命,咱们又岂能不奉陪?”说此一顿,项庄又道,“常言道,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左右要打,那就趁衡山军还没有完成集结之时,抢先动手”
项佗霍然起身,道:“大王,打到什么程度?”
项庄眸子里蓦然间掠过一道厉芒,森然道:“他想灭我,我便灭他”
这话一出,分坐左右的项他、项佗、桓楚、季布、钟离昧、虞子期、武涉、叔孙贯、屈懿等人无不变了脸色,只在站在屏风前的百里贤神色如恒,早在山阴县,项庄其实就已经透露出要灭掉衡山国的意图了,只是当时没有下定决心。
不过这次,项庄看起来却是下定决心要灭掉衡山国了。
项他跪坐而起,先向项庄拱了拱手,不无担心地说道:“大王,要想灭掉衡山国只怕不容易,而且大军远征在外,一旦英布、周殷、靳歙、李左车、姒雒摇、姒无诸各路大军趁虚前来攻打江东,又该如何是好?”
项庄冲百里贤肃了肃手,道:“子良,你说。”
“喏”百里贤抱着羽扇向项庄揖了一揖,又环顾大殿里的文武众臣一圈,说道,“要想灭掉衡山国,关键有两点,其一,集结全部精锐,在其余各路敌对势力反应过来之前,以迅速不及掩耳之势攻陷庐江,击破梅鋗大军;其二,说服临江王共尉,合攻衡山国”
在廷议之前,项庄其实就已经跟百里贤反复核计过了,灭掉衡山国还是有可能的。
从情报上看,梅鋗、英布、周殷、靳歙、李左车、姒雒摇都在集结军队,姒无诸那边虽然还没什么消息,不过想来也不会按兵不动,七路诸侯围攻江东,看似声势浩大,其实不足为虑,楚军完全可以利用时间差各个击破。
百里贤话音未落,大殿里便响起了一片窃窃私语声,绝大多数人都对百里贤的话表示怀疑,不过也有人在认真衡量其中的可能性。
好半晌后,屈懿才道:“军师,要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陷庐江、击破梅鋗大军,只怕不容易吧?”
“是不容易,不过并非没有可能。”百里贤摇了摇羽扇,微笑着道,“只要做好两点,实现这一意图不难,其一,调集足够的大军于丹徒、曲阿方向,摆开大举进击淮南的架势,其二,暗中调集精兵,抄小路直扑番邑。”
项庄缓缓起身,环顾文武众臣道:“寡人决定亲率三万精兵抄小路奔袭番邑,上将军项佗,调集全国兵马,于丹徒、曲阿抵御淮南大军,少大夫武涉携重礼前往临江国,务必要说服临江王共尉出兵,合攻衡山国”
“喏”
“喏”
项佗、武涉同时跪坐而起,冲项庄拱手作揖。
项庄的目光又转向项他,肃然道:“粮草、器械、夫役之征发调配,以及国中一应大小事务,就有劳子翼你了。”
项他起身拱手作揖道:“大王放心,臣定不辱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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陇西,汉军大营。
刘邦正与张良、陈平据案对饮时,夏侯婴忽然兴匆匆地走了进来,朗声道:“大王,好消息,衡山国传来消息,梅鋗已经在番邑集结了超过六万大军,并且还有更多的壮丁正从各县向番邑集结,看样子,衡山国要跟楚国拼命了”
“咦?”刘邦放下酒觞,愕然道,“吴芮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战了?”
张良、陈平也是略略有些意外,当下陈平问道:“夏侯将军,梅鋗集结这么多军队,衡山王吴芮就没有阻止他?”
夏侯婴一拍双手,道:“先生有所不知,吴芮重病在床,就快死了,现在国中一应大小事务都由国相吴忠、上将军梅鋗说了算。”
“原来如此。”刘邦击节道,“呵呵,这可真是天助寡人也。”
刘邦原本就知道吴芮为人低调,多半不会违逆自己的诏令,所以出兵江东是必然的,不过吴芮不好战,最多也就派出两三万人应应景,譬如垓下之战,吴芮也只派了三万精兵,却不曾想吴芮竟然病倒了,梅鋗又变得如此好战,这不是天助是什么?
这下,可够项庄小儿受的了,七路联军,再加上衡山国又是倾巢而出,英布那逆贼多半也不会落于人后,这次既便灭不了楚国,打得楚军元气大伤却是绝无问题,如此,三年之后等他刘邦再次出关时,项庄小儿又拿什么跟他抗衡?
当下刘邦将酒觞里的水酒一饮而尽,又长身而起,向张良、陈平道:“子房,陈平,骆甲从月氏贩来的五千匹良驹已经运抵大营了,走,随寡人一起去看看,顺便也给你们挑两匹骏马给你们做坐骑,呵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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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晚上无更。
第229章 瞒天过海
第229章 瞒天过海
曲阿,楚军大营。
项佗正在几十员部将的簇拥下巡视兵器坊。
上次廷议结束之后,项庄便亲提两万精兵离开了吴中,抄小路直取番邑,项佗则带着本部人马前来曲阿扎下了大营,同时命令各郡、各县蓦集壮丁,驰援曲阿大营,到现在,聚集在曲阿的楚军已经超过了五万人。
这五万人里面,有两万是项佗的本部人马,两万是项冠的残兵,剩下一万则是吴中郡刚刚蓦集的壮丁,至于丹阳郡、会稽郡所征发的壮丁,由于相隔稍远,还需要至少半个月的时间才能陆续抵达。
兵器坊就座落在曲阿大营近旁的山谷里。
沿着山谷的小溪边搭起了一溜上千间茅舍,上千名铁匠袒胸露背,正在茅舍里丁丁当当地锻造兵器,主要就是环首刀、三棱箭簇以及飞矛矛头,在茅舍后面,沿着山体还建起了几百座土高炉,上千名壮丁挥汗如雨,正在拼命鼓动风箱给土高炉鼓风。
高炉边,则码放着一堆堆的环刀粗胚,这些都是刚刚浇铸出来,还没来得及送进铁匠铺里进行锻造,项佗从中捡起两把粗胚狠狠互击,只听当的一声炸响,两把环首刀粗胚竟是完好无损,项佗不禁眼前一亮,赞道:“好铁”
旁边随行的公输车道:“上将军,这可是上好的精铁”
自从风箱出现了之后,冶铁炉的炉温已经有了很大的提高,炉温的提高又促使铁的品质有了本质的提高,以前从炉子里炼出来的是又脆又硬的生铁,必须经过几十次甚至上百次的回炉,才能锻造,可是现在,从炉子里出来的直接就是精铁,直接就能锻造了。
项佗点了点头,一转头忽然看到了一座奇怪的高炉,别的高炉都是依山而建,并且高出地表,可这座高炉却是埋于地下,而且顶上也是敞开的,在高炉顶上还搭了架子,四名袒胸露背的壮丁站在架子上,正合力搅动一根长铁棒。
“公输先生,这又是什么炉子?”项佗好奇地道。
“这是炒钢炉。”公输车颇为自得地道,“以前在鲁国,老朽曾经见过一个当世著名的铁匠宗师用这样的炒钢炉炒出了质地极为精良的精钢,其硬度远胜普通精铁。”说此一顿,公输车又有些遗憾地道,“不过,老朽暂时还未能炒出精钢。”
项佗伸手拍了拍公输车的肩背,说道:“公输先生乃是墨家钜子,又是当世有名的工匠宗师,本将军相信你终有一天会成功地炒出质地优良的精钢,届时,先生可一定要为本将军打造一把削铁如泥的精钢横刀”
公输车摆了摆手,道:“老朽尽力便是。”
说着,众人又来了弓作坊前,只见弓作坊前的空地上已经码放了一堆堆的老桑,仍有壮丁将一根根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生的老桑木扛来这里,弓作坊里,几百名木匠正夜以继日赶造单体长弓,虽然复合角弓性能更好,不过单体长弓工艺更简单,适宜大量装备。
项佗走进作坊,从一名工匠手里接过一把已经造好的长弓,试着挽了挽,挽力大约在一石左右,成年男丁都能轻易挽开,又取了一枝重箭试了试射程,以四十五度角抛射大约能射出一百多步远,而且落下的重箭能轻易贯穿一重铁甲。
可如果拿桑木长弓进行精确射击就不行了,二十步外基本上就是十射九偏了。
这其实也在情理之中,这些桑木长弓其实就是剖开桑木条绑上麻绳这么简单,其制弓弓艺根本没有后世那么复杂,当然,这也与弓箭手的作战方式有关,因为弓箭手的箭雨压制从来都是靠数量取胜的,因此精度就不那么重要了。
项佗放回长弓,又回头问随行的武库令道:“这样的长弓,一个月能打造多少把?”
武库令回答道:“附近桑木很多,贮麻也充足,如果人手足够,这样的长弓一个月至少可以制作五千把之多”
项佗当即回头喝道:“羊驼,再给弓作坊调八百壮丁”
“喏”跟在项佗身后的部将羊驼轰然应诺,当即领命去了。
项佗又道:“那么,环首刀、飞矛以及狼牙重箭,一个月又能打造多少?”
武库令道:“狼牙重箭在浇铸后只需要简单开锋,制作也容易,因此一个月制作十余万枝都不在话下,不过环首刀和飞矛打造起来极为困难,除了手艺高明的铁匠,一般铁匠和寻常壮丁根本就插不上手,因此数量不多……”
项佗皱了皱眉,道:“数量不多又是多少?”
武库令叹口气,道:“环首刀每个月五百把,飞矛两千枝。”
“这么少?”项佗不禁皱紧了眉头,每个月五百把环首刀,一年也才六千把,差不多需要十年时间才能装备六万人,看来,除了从各郡、各县大量征召铁匠前来曲阿外,还得大量制作竹刀木戟以应急,否则,楚军就只能用拳头去跟敌人肉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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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南郊,淮南军大营。
早在半个多月以前,英布就亲提三万精兵赶到了广陵,并在城郊扎下了大营,广陵到乌江相距甚至不足一百里,只要船只足够,淮南军甚至可以在一昼夜之内南渡乌江,急行军最多只需五天,淮南军就能杀到吴中城下。
轻盈的脚步声中,蒯彻施施然来到了英布的行辕外。
未及入内,一名风尘仆仆的淮南军将领已经来到了近辕外,见到蒯彻,那名淮南军将领赶紧拱手作揖,大礼参拜。
蒯彻回了礼,淡然道:“江左可有消息?”
将领不敢怠慢,答道:“回禀国相,大约十天前,楚王项庄亲提五万大军进驻曲阿,而且还有更多的壮丁从江东各郡、各县源源不断地向曲阿集结,眼下曲阿大营正在大肆结炉炼铁、打造兵器,看样子,明显是针对咱们淮南军而来的。”
蒯彻点了点头,道:“知道了,你还是赶紧回对岸去吧。”
“喏”将领轰然应诺,转身去了,对于他这个小小的斥候将军来说,将消息禀报给大王或者国相知晓,并无什么分别。
目送斥候将军的身影远去,蒯彻嘴角忽然间绽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项庄亲提五万大军进驻曲阿?区区瞒天过海的雕虫小技也想骗过他淮南大军?还真欺我淮南国无人耶?不出意外的话,项庄早已亲提大军抄小路扑番邑去了,至于曲阿,最多只是项佗或者高初在那里虚张声势罢了。
正思忖间,身后忽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响,蒯彻回头看时,只见英布已经从行辕大厅里大步走了出来,蒯彻赶紧作揖见礼。
英布摆了摆手,道:“国相,刚才好像是斥候将军回来了?”
蒯彻点了点头,道:“正是,斥候将军还带回来消息说,项庄已经亲提五万大军进驻曲阿,并且还有更多的壮丁正从江东各郡、各县源源不断向曲阿集结,看这架势,项庄明显是把咱们淮南大军当成头号大敌了。”
英布闻言不禁摇头苦笑,心下有些自得,又有些恼火。
能被项庄视为头号大敌,这让英布心下不无得意,可项庄亲提大军前出曲阿,他英布就很难再讨得什么便宜了,这样一来,岂不是白白便宜了周殷、靳歙、李左车、姒无诸、姒雒摇还有梅鋗之流?
蒯彻目光闪烁,道:“大王,为今之计,还是静观其变吧。”
英布叹了口气,道:“如到如今,也只能这样了,也罢,静观其变吧。”
蒯彻微微一笑,道:“昔日义帝诏令,先入关中者王之,可先入关中的刘邦最终并未当上关中王,这一次,先下江东者也未必能当上江东王”
英布闻言顿时两眼一亮,蒯彻的意思已经说昨很清楚了,别人既便抢先攻下江东,也未必能够当上江东王,因为让谁当不让谁当,还得拿实力说话,他英布就像当初的项羽,虽然是后入关中,可让谁当关中王,还是项羽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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黟县,两万楚军精骑正沿着小路向西匆匆急进。
为了隐匿形踪,达到瞒天过海的效果,楚军并没有走驰道,而是专挑偏僻小路行军,从吴中到黟县,七百多里山路竟走了足足十天,这对于骑兵来说,可以说是史无前例的行军速度了,当然,是最慢的行军速度。
必须得承认,江南的确不适合骑兵作战。
在崇山峻岭之中,骑兵甚至连找条适合行军的道路都很困难,更别说进行大规模的集群冲锋了,好在这次出征,项庄也没打算使用骑兵作战,征发的两万匹战马,也都是最劣等的矮脚马,只是用来代步,以尽可能地节省将士们的体力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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