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声从麦克风里穿来:“大家都还好吗?”
“还行。”梅克皮斯回答说。
“很抱歉飞机动力出了点故障,”女人继续说道,“我们正在谪整无线供能系统。半小时后,我们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
弗朗西斯低头看着飞机下漆黑的陆地。今晚的月亮虽说是满月,却模模糊糊地看不太清。如果窗外阳光明媚,她可以看到非洲的绿草地,在短短的几年里就恢复了被欧洲帝国强占前的样子。如果她能看得更远些,她还可以看到许多现代城市在非洲大地上如雨后春笋般堀起。如果她的眼睛可以透过遮天的密林,她还可以看到装着空调的农舍,多频道的电视机和现代学校。
人们尽情享受着靠外星人送来的科学技术所创造的幸福生活。
半小时后,飞机转动它的引擎,在黑夜中开始慢慢降低,最后降落在乞力马扎罗山一个平台上。
第五章
他们被人引着通过走廊和接待室,来到一间大办公室。有一面墙反射着太阳那火球般的光芒,耀眼夺目,以至弗朗西斯不得不转过脸去。这时,一个坐在透明办公桌后的男人挥了挥手,刺眼的阳光立刻暗淡下去。弗朗西斯心里暗暗喝彩!这间办公室竟能凭太阳调节采光。
在办公室的墙上演示太阳能!这男人挥动着手控制光线的神气,就像太阳神在那儿将阳光撒向人间。
那个男人自我介绍是能源委员会非洲部门的主席。他办公室不仅宽大,而且用不同的建材经过精心装饰。一张纯塑料制的书桌占据一角,几把古色古香的栗色皮椅围在同样是纯塑料制的会议桌旁。不过地板却用非洲的花毯布置成了大花脸,手枪和树皮盾牌挂在墙上,墙的对面是一幅壁画。房间里惟一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没有窗户,好像在主人的眼里,屋子里的世界远比外面精彩。
“你把我想得太有权力了,”主席坐在桌子后面.那张象征着他可以随心所欲的桌子,“可是我不过是一个公务员,起点中介作用而已。”
他很高大,宽宽的肩膀,整个人舒服地坐在桌子的中央。他并不是通常意义上的“公务员”。
“我们的旅行忽走忽停,像有人在操纵开关似的。”弗朗西斯道。
“这可不是我们的错。”主席立即为自己开脱。
“一个无权无势的人,竟可以远隔半个多地球把人家召来强行说服。”
“你到这儿来不是自愿的吗?”主席问道,“你是被强迫的?”
阿德里安看了看弗朗西斯,又瞧了瞧身后一两步之遥的杰西,说:“如果我拒绝的话,那确实不明智。”
“我会向手下人查问这件事的,”主席说道,“对你们由此产生的惊吓,我深表歉意,可是希望你能理解,事情非常紧急,所以他们才出此下策。”他向他们挥了挥手示意可以走了。他很擅长用挥手来示意,好像他已经习惯于用挥手来创造奇迹,“不过首先,我想说你应该为你十年前所完成的使命感到高兴。”
“它不错,不是吗?”阿德里安很小心地问道。
“比它任何时候都好,”主席说,“你的预感是对的,事实证明那些人害怕低廉能源会引发世界政治危机,他们的想法是错误的。”
“他们经常如此。”弗朗西斯接口说。
主席叹了口气:“是啊,责任往往使我们的想像力枯萎,意志衰弱。”
“一旦受到挫折,梦想应该更大胆,行动应该更勇敢才是。”阿德里安说。
“正是如此。你不想坐下吗。”主席朝着会议桌又是一挥手,“和我一起吃些点心吧。”
“那么来杯咖啡吧,”弗朗西斯说。她整个人缩在沙发里,看着贴满壁画的墙,希望能看到那些像黑飞蛾一样的玩意儿环绕在恒星周围,或者鲨鱼的轮廓。几个穿着肤色制服的年青男女端着咖啡很快出现在眼前。
“这一天可够长的。”弗朗西斯叹息道。
阿德里安坐在弗朗西斯旁边,杰西坐在对面。
杰西从上飞机起就一直保持着沉默,也许她在反省自己所犯下的罪行,抑或在想着如何为自己赎罪。梅克皮斯早就退到接待室里,而杰西因为某种缘故,被允许留了下来。
主席这下完全放松了,他舒服地坐在椅子上,就像部落的首领在他的工位上休息。他歪着脑袋。
“我们希望你能明白我们把你看作是这个世界的缔造者。”
“我们?”弗朗西斯回应道。
“另一个主席和我。”
“我们只不过在世界的前进步伐中推了它一下,但我们不是这个世界的设计师。”
“不,你是这艘宇宙飞船的设计师。就像这个。”他挥了挥手,对面的墙面立刻变成了电视屏幕,出现了太阳的表面构造图。弗朗西斯见过这幅图。那些黑色的像飞蛾一样的东西是外星人设计的光子集合器,它在阳光的照射下飘动直到组成一幅飞船的图案。
“有点像,但不是那个。”阿德里安说。
“你与此事不相干?”主席问道。
“是,这你完全可以派人调查,而不用押着我们穿过大半个世界来询问。”
“如果是那样的话,我就无缘识荆了。”主席道。
“这种荣幸可不敢领教。”弗朗西斯在一边说。
“阁下也未必如您自己想像的那么真诚。”阿德里安接着说。
“我如果不真诚的话,会坐在这儿吗?”主席反问道,“现在我们面对的问题是:如果你不干,还有谁?怎么干?”
弗朗西斯看了看阿德里安,然后说:“我会考虑的,但是有件事必须提醒一下,你们还没有履行你们的诺言。”
“我们可没有答应过你们什么。”
“那是个私底下的约定,”弗朗西斯说,“我们得到了飞船的设计图,却无法自己将它发展成熟……”
“至少,在现阶段,就我们的科技发展而言。”阿德里安在一边补充说。
“我们要造一艘宇宙飞船,”弗朗西斯继续说道,“我们贡献出了设计图,解决了地球上的能源供应问题。效果比我们想像的要好得多。”
“就连有关财富分配不均的争论也几近平息,”阿德里安说。“和平、繁荣的时代终于到来了。”
主席面露愠色,反问道:“那么你能否解释一下为什么我们还有暴力、离婚和蓄意破坏呢?”
“梅克皮斯跟我谈起过这些,不过我没有说出我的真正想法,我认为这些所有的行为都起源于一点:人类的荒谬行为。”
“荒谬行为?”
“人类的本性并没有随着生活质显的提高而充实,当高质量的生活来得太容易.人们就会在自己身上找麻烦。”
“在人类的历史上,生活还从来没有好到可以验证这论调。”主席冷冷地说,“无论如何,动荡毕竟还波及不广。”
“就像天才的出现,总是零星且不可预料,但每次出现的方式却大同小异。”阿德里安调侃说。
“对于普通人也一样,当他们的生活趋于平淡时,他们就会搬家、辞职、惹事、还有离婚……”
“跟他们聊聊外星人,”声音从墙上的屏幕后穿来,乍一看,还以为太阳说话了呢。
主席又挥了挥他的神奇大手,太阳的图像消失了,整个屏幕被分割成四块,相应地出现四个人:苗条的典型的东方女人,胖胖的西装革履的白种男人;褐色皮肤,一脸朝气,穿着白色休闲茄克的年轻男人;还有一个中年妇女,穿着灰色的宽松裤,配着鲜艳的运动服。
“他们是另外几位主席,”主席说,并没有再作介绍。这意味着,在这个平淡的世界中,这些人是那样的默默无闻,弗朗西斯不认识他们中的任何一个。她只知道,就像非洲部的主席一样,他们各自在高山上拥有自己的办公室。
这样不仅能使人造卫星发射出的能量在大气中减弱的程度最小,而且地球上的无线能量发射可以得到最大限度的利用。
“跟他们聊聊外星人。”那个东方女人又重复了一遍。
“你认为外星人是以前发生过的那些事件的幕后主谋吗?”主席问。
“那不可能,”阿德里安否认说,“如果他们已经在这儿的话,何必再送给我们宇宙飞船设计图呢?”
“为了欺骗我们?”褐色皮肤的年轻人猜测说。
“同时又为我们提供电力系统,使我们有能力驾着飞船到太空中去,还给了我们一个和平、富裕的世界?”阿德里安摇摇头。
“当心他们别有用心的礼物。”穿白色西装的男人附和着。
“也许他们在远处进行远程控制。”穿着宽松裤、挑眼上衣的妇人也加入了谈话。
“你是说在遥远的太空里?即使离他们最近,他们也不能知道这儿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即使知道,也不可能立即采取有效的行动。”
“或许他们有代理在这儿?”东方女人说道。
“他们的确有代理在这儿,”杰西第一次开口说话,房间里的每个人都惊讶地望着她,屏幕上的人也看着她,“他们的代理就是一种理想,这个理想就是星际旅行,获得自由,与外星人对话。没有比理想更具变革力的事物了。”
“她说得对,”阿德里安表示同意,“你现在所看到的这种社会状况,实际上是多种原因造成的。其中之一,是字宙研究团体希望能造艘宇宙飞船,探知外星人的秘密。另一个造成社会不安定的因素是,有的人不希望生活美满。当然也许还有其他的原因。宇宙研究团体删除了能证明我存在的所有电脑数据。另一群团体则寄希望于能源突然中断,多半是靠电脑病毒。”
“可是我们有办法解决。”弗朗西斯说道。
所有的人都看着她。
“我们能挺得住,”弗朗西斯接着说,“而且这是风险最低的办法。太空怪人总有一天会老去,死掉,反叛者可以缉拿判刑。而最后的结果是人都丧失了灵魂。”
“只要我们没有找到去宇宙的办法,人类就不可能飞入宇宙。可是当我们找到了办法,人类也已经没有去宇宙的激情了。目前这种天堂一样舒适的生活可能会导致地球的毁灭。反叛者身上恰好体现出人类的精神——永远追求还未得到的。”
“还有其他选择吗,”主席问。
“随他们去吧。”杰西为他们说情。
阿德里安看着她,充满热情地说道:“她是对的。就给那些太空怪人资源,让他们造一艘宇宙飞船吧,也给那些反叛者一个机会,让他们也加入吧。那也是在为人类作贡献,只要有另一个世界被发现,我们就能去开拓一个新的国度。”
“那不会花费你太多,”弗朗西斯跟着劝说道,“飞蛾似的能源接受器会自我复制,直到宇宙飞船造好,你都想不出那些多出来的能源该怎么办。”
“材料可以靠在太空里采矿得到。”阿德里安很兴奋,“如果我们需要,还可以利用木星周围的小行星、彗星和氢气做反应堆。”
“让我们去吧。”杰西恳求说。
“我们?”弗朗西斯应了一句。
“我也想去。”
“可是那些外星人怎么办呢?”东方女人问道。
“如果我们不去看看的话,又怎么能知道呢?”弗朗西斯回答道。
“是的,我们这样去的确是冒险的,”阿德里安继续说道,“去的人是冒险的,不去的人冒的险稍微小些,但仍然是危险的。也许设计图是个陷阱,一些凶恶的计划正等着我们。可是不要忘了,是他们使我们变得强大起来,是他们使我们消除了造成我们人与人隔离的不平等现象。如果我们不去的话,那将是我们最大的风险。”
看得出屏幕上的主席们正用眼神互相交流意见。这时,主席挥了挥手,屏幕上的画面又变成了太阳构造图。
“我们的职能就是传送能源,现在我们决定将这个权利赋予你。”主席的手从他开始说话就一直举着,“你叫我们对反叛者的行为无须太在意的理由很有说服力。我们并不渴望和外星人对话,也不追求卓越,我们对目前的状况非常满意,动力传送机应该送给需要它的人,那些捍卫人类幸福的人。”
“你就是这样的人。”弗朗西斯说道。
主席又朝着对面的墙挥了挥手,墙上市刻重现了刚才的画面:飞蛾似的能源接受器环绕在太阳周围。当年的宇宙飞船设计图再次出现在画面上时,在这些人的眼里,它好像已经变成现实,即将飞向太空。
第三部 深渊 第一章
大像无形,大音稀声。
空间无际,时间无尽。
唯思深渊,以为通深。
——康德拉·爱肯《十四行之XXVI》
杰西·布勒从雪茄烟似的宇宙飞船的接缝处抬起头。远处,像地平线似的地方好像藏着无人知晓的秘密。她身穿宇航服,系着保险带,带手套的手中摇晃着的是带手柄的电子焊枪。飞船由一些奇形怪状的金属片拼接而成,就像孩子玩的拼版游戏,而检查成千上万的接缝的工作仿佛没有尽头。原先用来焊接缝隙的机器,如今被用来检查焊缝,细致得如同重新焊一次。然而,当一个人的生命完全维系在这艘飞船的每一细微处,维系在每一个工作人员近乎完美的工作质量上,阿德里安相信,检查,检查,再检查,是惟一的好办法。杰西知道这不仅是阿德里安的天性使然,也是因为他将这看成是对自己任务完成得好坏的检验。毕竟,这次任务是他选择的,他必须承担所有的责任。而她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因而把精确完美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她脚下是长长的船体,从外观看来已十分完整,但实际上它还未进行加速承压的实验。
弗朗西斯·法姆斯特也许已经把它的设计路数归入20世纪30年代的科幻小说风格。是的,她一定会这样说,因为整艘船看起来就像是照着《惊奇故事》的封面造的,也许是《伐莱隆的云雀》的第一部分。想想这些书经久不衰的原因,她说感性的描述总比理性的分析来得容易理解。那些描写浓缩了各种派别的精华。
有些船员对她的论调嗤之以鼻:“那些外星人怎么可能得到一本《惊奇故事》?”
不过弗朗西斯对此泰然自若:“如果你不能及时掌握周围的状况,一旦需要行动,你就会不知所措。”
她是那么的自信,有些人甚至开始动摇起来——说不定她是正确的。
不过,建造一艘宇宙飞船可不像小说中描写的那样容易,什么“他们废寝忘食,用了几星期组建了一艘飞船”,抑或“他们利用课余时间和周末,在一个闲置的机器房安装飞船”。
由于磁场作用,杰西只得手持焊枪,紧贴着光滑的金属表面,一个接缝接一个接缝地检查着。如果她抬起头,就可以看到那个蓝色的、白云缭绕的地球在眼前晃动;然而,由于外观的剧烈变形,令它看上去更像一个无法逃开的无底深渊,张着大嘴在远处等她。她闭上眼睛,让自己从心理上重新适应面前这广袤的宇宙。这是他们从平时的练习中获得的技能——除了弗朗西斯,她总是可以很容易地根据种种迹象来分析现实情况,但尽管她这方面的经验丰富,她还是会患太空病,直到药剂师和内科医生一起找到解药,病情才得以控制。从那时起,她就再也不能在飞船外工作了,那个需要自我定位的地方只会让她觉得头晕目眩。
穿过长长的船廊,杰西可以看到旧太空站的轮廓,它的一半被清理出来当作新的太空船的基地和船体的金属板。它就像从前的肯尼迪宇宙中心将宇宙飞船推入轨道后,就被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