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可以,阿德里安。”
“我们打开的也许是魔鬼的瓶子,也可能是潘多拉的盒子。不管它是什么,我们将来的日子一定十分有趣。”
“如果是魔鬼的瓶子,但愿我们许了个好愿;如果是潘多拉的盒子,我们得耐住性子。”
随后,他们走出飞机库。
夜幕下的星星离得是那么近,仿佛伸手可及。
第二部 原动力 第一章
礼物的用途每每与送礼人的初衷相左。
——威廉·莎士比亚
那些东西渐渐遮挡了太阳眩目的光芒,如大群的飞蛾扑火似地悬停在日冕层的外面,它们的翅膀在太阳风中闪动着,保持着姿态,抵抗着自然力量在其身上所施加的压力。它们如果有生命,便立即可以成为生命能以多种形态生存的最不可思议的证明,不过即使现在也够引人注目的:它们是活的机器,被外星人禁锢在太阳系中,可以说它们是来自外星球的礼物。
弗朗西斯重放了一遍磁带,这一次她把它放到了最后。一束亮光在屏幕上如一条矫健的鲨鱼般一闪而过。太阳仍毫无保留地照在那些东西身上,只要她眯起眼,那些黑色的小圆点依然清晰可见,可是好像有样东西模模糊糊地横在那些看不清的影子中间,在太阳照过来的时候,极快地一闪,然后就吸入太阳的能量。那是一艘船,一艘想像中的船;实际上并不存在。它让你想起一个未完成的承诺:让你生出一种隔世之感。
弗朗西斯站在店里环顾四周,她曾经有家小书店。相比之下,这儿更大些,也更安静些。图书整齐地排列在架子上,而原先放在桌子上的图书已被换成一叠录像带和放CD片的盒子,都朝天放着。架子与架子之间是镶在白色相架中的经典电影海报:《地球沉默之日》,《事物》,《世界之战》,《飞碟突袭》,《独立日》,《接触》以及《星球大战——最后的胜利》。
弗朗西斯的丈夫和儿子都已去世,她的女儿在她做完美容手术后与她断了来往,如今这年头,音像制品大行于世;弗朗西斯自己也很少读书了。
她吐了口气,仿佛作了个决定。她对电脑命令道:“给马斯特打电话。”她能听到电脑自动拨号声,接着是电话铃声,但屏幕却没有动静。
三声铃响后,计算机宣布:“电话号码已不再使用,如需帮助请查询当地的人名住址网站。”
“人名住址网站。”弗朗西斯发出指令。
几分钟后,电脑答道:“名单中没有叫马斯特的人。”
“请寻找所有有关马斯特的数据资料。”她极力想压制住内心的恐惧,时钟慢慢地向前走着。
终于电脑开口了:“我一共确认了十一个叫马斯特的人,没有一个是你要找的。从已掌握的资料来看,这个人永远地消失了,并且从未存在过。”
典型的计算机语言:既然不存在,怎么又消失呢?不过弗朗西斯心里明白,这种错位的恼火不过是自己为了压制心里的不安罢了。她找到与UFO有关的作家人名。就是在这本书中,阿德里安找到了在他看来像是外星人的宇宙飞船的设计图。现在,阿德里安却在地球上神秘地人间蒸发了。
这就像希区柯克的电影,阿德里安怎么会突然消失呢?一定有人费尽心机,将所有有关他的记录都抹掉了。难道有人害怕阿德里安知道得太多?
弗朗西斯抬眼瞟了眼远处墙上的海报,又回到电脑前。她懒懒地敲了几个键,将屏幕上的胡言乱语删去。的确曾有人扬言要将阿德里安从这个世界上永远地剔除出去。她和阿德里安曾跟踪一个叫乔治·维特伯生的人,他出版了一本名叫《来自外星球的礼物》的书。作者叫彼特·卡文迪。书完成后,他便因患精神病而住院。可即使偏执狂也有敌人,当她和阿德里安就要揭露事实的真相时,他们却被带到了一个长得像佛陀、名叫威廉·梅克皮斯的人面前。梅克皮斯警告他们,为了所谓的世界和平,他们必须对那些设计图保待沉默。然而,她和阿德里安已把设计图发布在网络上,逼迫政府对这一行为作出解释,否则便会在探索外星人科技的比赛中输得很难看。
可这已是十年前的事了,而且打那儿以后也没有发生过什么事。的确,世事千变万化,但对于他们俩来说一切照旧。惟一有所改变的,是那次探险以后,她和阿德里安渐渐疏远了。从外星人那儿学来的技术起了作用,那些装置制造出来,按照轨道绕太阳而行。飞蛾一般的太阳能接受器,把收集来的太阳能变成高能量的射线,再把它们反射给装在轨道中的接受器,最后由这些接受器把高能射线转换成反物质。
整个过程听起来似乎使人如坠云雾;不过眼见为实,就像铁丝圈在磁场中不停旋转后产生了交流电,开关打开后灯会亮一样,人们只有亲眼看到,才会相信真有此事。这东西真像一部记录片中曾提到由一些“奇异物质”组成的“魔力水晶”,而整件事惟一使人信服的便是,设计图确实来自外星人,人类先是拒绝,后来又发现图纸上的设计是可行的。原动力几乎满街都是似乎唾手可得,因为在太空中,反物质在和物质结合时才能释放能量,然后通过接受器传送到地球,最后转送到世界各地……
一切都结束了,比任何人预计的都快.每个人都生活得富裕幸福。世界已经彻底地改头换面。没有人再提起太空旅行,但这的确不能解释阿德里安为什么会失踪呀!他不过是个虽不起眼却又有点自负的人罢了。
除非——如果这真是一部希区柯克的电影,那么现在应该有事发生才对呀。
弗朗西斯正百思不得其解的时候。答案仿佛从天而降,门被缓缓地打开了,一男一女走了进来,两人都穿着连身的灰色制服,好像一对长得不太像的龙凤双胞胎。他们看上去没有带武器,不过空着的两只手叫人不寒而栗。
“你跟我们来,”女人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命令道。
一张有些年头的金桌子后面坐着一位又高又瘦的男人,弱不禁风,那双黑色的大眼睛嵌在脸上,大得不合比例。弗朗西斯不由地想到了电影《异形》。在生活中,人们通常不会盯着模样儿怪异的人看。她不安地把头扭过去,开始打量这间房间,生活就像一部电影——人们可以从一个人的生活环境中判断他的兴趣爱好.甚至预言他的某种行为。但是这间屋子在这方面可提供的线索很少:办公室是复式结构的,整幢大厦一共二十五层,这里曾是近郊中的繁荣商区。随着郊外住宅区向农村进一步发展,行政管理部门也跟着迁了过来。不过如今的复式办公室与过去大不一样:电梯,空调,吃的,喝的,交通以及卫生条件都有了极大的改善。
现在弗朗西斯随双胞胎走进办公室里。这个办公室正对着以前的旧办公楼。从窗户望出去,那座楼已经被夷平,变成草地和公园。一张破旧的沙发被什么东西遮了起来,好像一张张绿色的皮革挂毯。两张同样破旧的椅子放在一张有些敲坏的木质咖啡桌两旁。沙发上方贴着一张已破损得不成样子的墨西哥斗牛海报,海报对面的墙上拄着一幅梵高的复制品:向日葵。
“怎么样,法姆斯特夫人,”一个声音从桌子后面传来,“你对自己所做的一切还满意吗?”这声音是那么的熟悉。
弗朗画断猛一回头:“梅克皮斯?”
那个骨瘦如柴的男人点点头。
“天哪,他们对你干了什么?”弗朗西斯记得上次在空空如也的飞机库里看到威廉·梅克皮斯时,他还是个大胖子,有点像在《马耳他的鹰》中扮演角色的希尼·格林斯特。
“就像他们对你所做的那样,”梅克皮斯说道,“或者说是我们选择了同一种改变:靠生物技术减了肥。我的改变也许太明显了,不过对你却是恰到好处,返老还童给你带来的效果还真不错。”
“我剪了头发,”弗朗西斯用手理了理灰色的短发,心不在焉地说道,“可是你来这儿做什么?你原来工作的部门早关门了。”
梅克皮斯低着头,看着自己瘦骨嶙峋的双手,道:“一个优秀的官员总是能找到工作,只要你能忍辱负重,只要你懂得如何将风险推给别人。总之,我每件事都做得干净漂亮。现在我为能源委员会工作。”
只要公用事业单位保证他们所提供的任何东西既便宜又不会间断,人们是不太会注意他们的行政管理部门的。不过,弗朗西斯听说过能源理事会,她知道这个理事会由五名理事共同执政,代表各自所属的洲,监督着太阳能的分布利用情况。
“恐怕你是想问我,我们——阿德里安和我——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否满意,或者更确切地说,我们对于设计图被公开在因特网后世界所发生的改变是否满意.而我的回答是:人们毫无疑惧地将外星人的技术融入了自己的生活。”
“事实证明你是对的,而我们错了。”梅克皮斯接口道。
“至少看起来如此。难道你不觉得现在的生活今非昔比了吗?能源通过山顶上的接受站被源源不断地传输出去,‘温室效应’得到扭转,污染已被清除,全世界人民的生活已接近西方国家。世界的每个角落都洋溢着快乐与繁荣,教育已实现全球化,艺术殿堂欣欣向荣.落后的少数民族聚居地正逐步减少直到消失,婴儿出生率降到了平衡点——还有什么不对劲的?”
“一个真正的天堂。”梅克皮斯似乎很同意地说道。
弗朗西斯接着梅克皮斯的话说:“真正的?这词儿对极了。也许现在还称不上十全十美,但并非遥不可及。只有一件事我们还没有什么进展,那就是星际旅行。无论我们怎么努力,没有人允许我们造一艘宇宙飞船。”
“当人们可以在地球上随心所欲时,你甭想他们会为外太空兴奋不已。”梅克皮斯说道。
“也许这就是天堂来到世界后的弊端之一吧,不是吗?”弗朗西斯略有所悟道,“真的没有人想离升?”
正说着话,他们头顶上的顶灯突然暗了一下,弗朗西斯不由一颤,梅克皮斯却坐以那里不动,好像对此早已司空见惯。房间里惟一的光线从他身后射过来。
“如果那真是天堂,”梅克皮斯说,“那么为什么暴力犯罪和恐怖活动却有增无减?”
“这对我来说是新闻。”
“对大多数人来说亦是如此。通常美好的征途会使人们对坏消息的恐惧减少到零。没有人会注意到这些。”
头顶上的灯又亮了起来。
“或许那些坏消息从未被报道过。”弗朗西斯试探地问道。
“你是指建立审查制度吗,法姆斯特夫人?”梅克皮斯问道,当他摇着头的时候,那脑袋就像要从那细管似的脖子上掉下来,“不需要,而且没意义。能源委员会不过负责能源的分配而已,它无法控制媒体,就算可以,因特网上有那么多消息,媒体报道的遗漏是显而易见的,关键在于没有人关心这些。”
“除了你。”
梅克皮斯很认真地点了下头:“像我一样,有一些官员被调来追查这些事的起因。”
“把我带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征求我的意见吧。”弗朗西斯冷冷地接口道。
“阿德里安不见了。”梅克皮斯说。
“我也发觉了,而且没有任何证据证明他存在过。”
“没有任何电脑数据可以证明他的存在。”梅克皮斯纠正道。
“你什么意思‘”
“要知道,删掉一个人的物质证据并非易事,书面文件,档案,诸如此类,”梅克皮斯解释说,“没有人可以用魔术把它们变掉。我们完全依赖电子信息,一个搜索程序执行删除命令时,会把有关一个生命的最有用的资料删掉。可是为什么有人要那么做呢?”
“我想就是你们,”弗朗西斯说。她做了个手势,表示这个“你们”包括整间办公室里的人以及它所代表的委员会。
梅克皮斯摇了摇头:“也许是阿德里安自己干的呢?”
弗朗西斯不信。
“外星人干的?”梅克皮斯进一步推测道。
“毫无意义,”弗朗西斯否认说,“如果他们已经在我们中间,又何必给我们那些设计图呢?”
“故意留给我们的陷阱?”
“我还是觉得是你干的,”弗朗西斯固执己见,“至少是某个很像你的人,或者像以前的你。不过,不管他是谁,我都要把他揪出来。”
梅克皮斯那张死人般的脸上浮现出高兴的表情:“祝你成功,法姆斯特夫人。”
第二章
弗朗西斯仔细研究了那座在树林里若隐若现的小木屋。这是阿德里安的住所。十年来,如同这个世界发生的巨大变化一样,在她和阿德里安的身上也发生了许多事。作为顾问已不再需要亲自约见他的客户了,阿德里安从他的城市公寓里搬了出来,过起了半隐居的生活。弗朗西斯曾去过他的公寓几次,不过阿德里安的搬家也是他已成定局的、一步步淡出这个社会的一种方式,在过去的六年中,两人鲜有往来,最多不过在节假日时互相问候一下。要不是这次为了找他,到他的公寓去一次,弗朗西斯甚至还不知道他已经搬家。
现在,她开始怀疑自己是否已对目前的形势了然于胸。毕竟这不是希区柯克的电影剧本,更可能是一部恐怖小说或是悬念小说,查找整件事的方向定位是非常重要的,否则你会不知道自己要寻找什么,如何去做。
小木屋孑然而立。出租车载着她沿路已驶过几间农舍,每一间都离小木屋很远,想来它们的主人也无法知道阿德里安的行踪。在这偏僻的地方,弗朗西斯怀念起都市里那些热心人来了。
在警匪片里,无论白天黑夜,无论发生什么,邻居总是目击证人,问题只是如何让他们开口。也许这正是阿德里安一直都在追求的:隐姓埋名。阿德里安关心的,一是周游世界,二是梦想有一天能够飞到字宙中去。这或许是他们惟一的共同之处吧。
最后,围着屋子转了一圈,没什么发现,除了吓着了一只正吃着嫩叶的兔子,它一下子窜进一边的矮树丛里,弄得树丛也“嗖嗖”地抖了起来,弗朗西斯决定进屋一探究竟。
门没有锁。在电影里,没锁的门经常引出这样的镜头:持枪的探员小心地侧着身慢慢地进入房间,他双手紧握手枪,一会儿瞄准这儿,一会儿描准那儿。可她没有任何武器,她推开门,走进房间,一股不可名状的恐惧一下子抽紧了她的胃。
走廊直接通向起居室。门廊的墙壁刷得光精平整,落地窗,硬木地板——跟木屋里面的布置迥然不同。
看来要追求木屋的粗陋原始本色是一回事,让它舒适宜于居住,则又是另一回事了。屋子中惟一符合传统的,是嵌在左墙内的壁炉;壁炉的前方铺了一张破烂不堪的地毯,沙发被盖上了色彩缤纷的小花毯,两边各一张与之配对的椅子。桌子靠在另一面墙上,桌上有一台手提电脑。
房间里没有别人,一切都显得干净整齐,这让弗朗画斯想起了阿德里安过去的公寓,看上去,小木屋在他离开或被带走后就没有人收拾过。
屋里有两条门廊,其中一条的门关着,占据了远处的墙。她推开门,来到左边的门廊。门廊的一头是一间带浴室的卧房:床已经铺好,卧室里井然有序,浴室亦是如此,叠好的毛巾挂在架子上,淋浴笼头是干的。另一条走廊直通厨房,里面放了一张餐桌和四把椅子,在这里弗朗西斯第一次发现乱了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