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和类别。”
“可他们还是不和我们说话。”弗朗西斯哀叹道,她不知道在这样幽闭的环境中,自己还能忍受多久。
“不会了。我想该考虑回去了。我们已经快撑不下去了。也许我们永远也不可能实现和他们的直接对话。”
正说着,最后一扇窗户中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那是张人类的脸,正是阿德里安。
“终于出现了!”弗朗西斯低呼道。
“我明白了,”阿德里安说,“那些图片显示的不是居住在这里或曾经住过这里的外星生物,而是拜访者……”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他们总是不肯和我们见面的原因吧,”弗朗西斯说,“因为他们知道一旦看到他们的长相,我们就不会听他们说什么了。”
“我们还是很低等的动物,”阿德里安说道,“还是习惯以貌取人。”
“这倒提醒我一件事,”弗朗西斯说道,“当我们看到这么多飞船围绕着这块大石头时,我曾想这像什么呢:一群食肉鱼围着溺水者,秃鹰盘旋在尸体周围,肥猪拱着食槽。不过现在我想到了一个更合适的比喻:这些飞船好像某个图书馆里的主顾,正围在咨询台前。”
“那么.为什么只有我们没有得到任何信息呢?”阿德里安问道。
“这种说法不是很准确。”有个声音飘过来,这个声音他们已经有两年没听到了。
他们看着最后那扇窗户,上面已经换人了,彼特·卡文迪正看着他们。
弗朗西斯第一个开口道:“彼得,你在这里做什么?”她又开始气喘吁吁了,祈祷着阿德里安没有注意对讲机里颤颤巍巍的声音。
“严格说来,”阿德里安说,“他并不在这儿,对吗,卡文迪?”
阿德里安看上去并不吃惊。
“阿德里安说得对。”那个影像说道。
“你是什么呢?”阿德里安说道,“电脑程序?”
“不仅仅是程序。”影像说道。
“一个人’”弗朗西斯说道。
“还称不上是人。”
弗朗西斯不安起来,真希望在这儿的人是杰西而不是自己,让她和身边的阿德里安共同面时这个不可思议的影像。窗户中的影像看着他们,冷静得不像是她所认识的彼特·卡文迪。是他破译了最早从太空中攫取的信息,并把信息作为建造宇宙飞船的设计图公之于众;是他因为自己破译的信息而陷入疯狂,是他在恢复了足够的自制力之后,组织了一个秘密的宇宙爱好者协会,是他协助建造了这艘宇宙飞船,并设计了相关的电脑程序,之后也许是根据一些秘密的外星指令,将飞船带入了白洞,最终将他们送到了这里。也是他在飞船出发时没有一同前往。
“不仅仅是电脑程序,却又称不上是人,”阿德里安平静地说道,“不管你是什么,很高兴能再次见到你。我们需要帮助。”
“告诉你们我是什么吧,”影像说道,“我是以你的同事彼特·卡文迪为蓝本设计的沟通程序。我有学习和回应的能力,还可以独立地做出一些有限的决定。”
“哪些决定呢?”弗朗阿斯问道。
“那些实现此次任务目标的决定。”影像说道。
“是谁规定的?”阿德里安问。
“卡文迪本人,”影像说道,“不过这两年已根据你们输入的信息进行了修改,当然对委以船长之职的阿德里安所输入的数据,我们会更关注些。”
“所以说,我们一直都是对着电脑说话。”弗朗西斯总结道。
“你要这样说也可以。”影像答道。
“我宁愿和卡文迪说话。”阿德里安说道。
“你要这样说也可以。”影像说道。
“也许你可以先回答几个问题。”
“随便你问什么问题。”
“他就像从瓶子里钻出来的妖怪。”弗朗西斯开玩笑地说道。
“你为什么对我们隐瞒你编入电脑的指令,把我们带到这里?”
“这个问题我可以回答,”影像说道,露出在卡文迪脸上罕见的笑容,“不过在此之前你必须明白,对于动机的解释会因条件的改变而改变。”
“尽你所能吧。”阿德里安说道。
“我——或者说我的设计者——认为,要是让你们知道外星人送来了如何找到他们的指令,会延误宇宙飞船的建造,而飞船造好后,如果你——说得准确些,是全体船员——知道电脑程序将控制这艘飞船,并把你们带入白洞,你们可能就不会启动引擎了。”
“你永远无法理解普通人的感受。”弗朗西斯说道。
“这的确是我的缺点之一。”影像说。
“无论当时是什么情况,我们都会选择出发。”阿德里安坚定地说道。
“我现在明白了。我说过我善于学习。”
“我们本来可以摆脱电脑的束缚。”阿德里安说。
“可惜你们没有这么做。我承认我对形势判断错误,可当时我患了偏执狂础精神分裂症,恐惧歪曲了我眼中的世界。”
“不过你的病现在已经好了。”弗朗西斯说。
“偏执狂型精神分裂症?”影像说道,“不是。卡文迪把我设计成了他一直想成为的那种人——和他一样聪明,但是头脑不被恐惧所束缚。”
“也许你能告诉我,”弗朗西斯问道,“为什么他没有和我们一起来呢?他可是我们所有人当中最积极的。”
“积极,不错,”影像说,“可是他什么都怕——害怕琢磨不透外星人到底想要什么,害怕知道外星人想要什么,又害怕永远无法在这两者之间找到平衡点。我呢,就成了最佳解决方案。”
“我明白了。”阿德里安说道。
“我可不明白。”弗朗西斯说道。
“他可以待在家里,在那儿他觉得安全,而让另外的一个自己为他去探求问题的答案。”阿德里安冷冷地说道。
“可他永远不会知道答案!”弗朗西斯大叫道。
“死脑筋。”卡文迪无不嘲讽地说道。
“我们能够回去的话,他就会知道了。”阿德里安说,“当然了,他的做法和一般人并无二样:我们生养孩子以延续我们的生命,实现我们无法实现的梦想,寻找关于生命、死亡和人生意义这些永恒的话题的答案。”
“这个电脑版的卡文迪是卡文迪的孩子!”弗朗西斯惊奇地说道。
“是的,”阿德里安继续说道,“从某种意义来说,也是卡文迪自己,因为他的精神被派来探索宇宙,来完成他的使命。”他把手放在弗朗西斯的胳膊上。
“这些我们都明白,”阿德里安说着转过身,面对影像说,“可是你为什么以前不出现,为什么选择现在?”
“我到现在为止才派上用场呢,”影像说道,“不过,你们好像走入了一条死路,情绪低落,氧气也快用完了,侦察仪也不灵了。”
阿德里安低头看了看他的容量指针,说:“他说的没错。”
“我们是不是该离开这里呀?”弗朗西斯急急地问道。在幽闭恐惧症的折磨下,一想到在这个错综复杂的迷宫里迷路,就让她感到无法忍受。
“我们听卡文迪说完就走。”阿德里安说道。
“我已经和外星人交流过了。”影像平静地说道。
弗朗西斯用手搂住阿德里安挺直的腰板,好像这样就可以使他们俩面对黑夜所带来的恐惧无所畏惧。
“他们为什么以前不和我们交流?”阿德里安冷冷地问道。
“他们得花点时间学会我们的语言。”
“说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阿德里安说道。
“我不明白。”弗朗西斯疑惑地说道。
“阿德里安的意思是,如果他们能向我们发送信息,说明他们是懂我们的语言的,”卡文迪的影像说道,“如果他们不懂的话,也不可能在寥寥数月内就学会啊。但是他们发给我们的并不是信息,而是一些图像和数学公式,与文化背景没有多少联系。”
“他们还把设计图发送到各个星球。”阿德里安说。
“每个角落都有可能存在着可以接收和领会设计图的高级文明。”影像解释道。
“他们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呢?”弗朗西斯还有些不明白。
“他们有监听站啊,明白吗,”卡文迪继续解释道,“那些建造在有可能孕育智慧生命的星球附近的白洞都是他们的监听站。而那些收到信息、破解之后造了飞船来到此地的来访者,也与外星人交流信息。当然,外星人先得学会他们的语言。”
“可是他们为什么还待在这里?”阿德里安不鹪地问道。
“互相要交流和学习的东西实在太多了,”卡文迪说道,“要知道,所有这些生物都拥有自已的历史、文化、思想、抱负以及艺术。这些东西交流起来是很快,可是实在太多了,有太多的经验,太多的种类,太多的艺术、科学、哲学……这个交流的过程可以持续好几辈子。也许永远持续下去,因为不断地还有新的拜访者到来。”
“这点我明白,可是——”阿德里安说道。
“就像一个巨大的图书馆,”弗朗西斯总结道,“我们第一眼看到这个地方,我就这么说来着,不是吗?这里是每个书呆子向往的天堂。”她的脸上忽而露出恐惧的神色,忽而又露出期待的表情。
“有一件事我必须坦白。”
“啊哈!”弗朗西斯叫道。和卡文迪交往这么久,她总是在盲从与猜疑之间摇摆不定。
“信息不是像我——或者我的原型所说的那样从高能宇宙射线中攫取,而是来自引力波。”卡文迪说道。
“为什么撒谎?”阿德里安问。
“我想没有人会相信有引力波,”影像说道,“这玩意儿太新鲜,太不可信了。我怕人们说是我编造出来的。”
“他们本来就是这么想的。”弗朗西斯说。
“不包括你和阿德里安,”卡文迪说,“你们才是起关键作用的人。”
“引力波,”阿德里安念叨着这个词,“这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以后会有的。”卡文迪说道,“现在回答另外一个问题——这实在太困难了:外星人是出色的语言学家。他们必须这样,因为他们需要和许多不同的生物进行交流。不仅如此,进化使得理解他人成为这个物种生存的条件。”
“这一点我明白。”阿德里安说道。
“我可不明白,”弗朗西斯说道,“你当然需要理解他人,不过更需要了解我们生活、工作的这个宇宙。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交流固然是好的,可是它会导致纸上谈兵。”
“这些外星人可不懂这个。”卡文迪说。
“弗朗西斯的意思是说,成就来自于沟通不畅所产生的挫折感,”阿德里安说,“比如艺术,在这一点上,科学也是。”
“那么,这就是关键所在。”卡文迪若有所思道。
“关键?”弗朗西斯问道。
“是的,”卡文迪说,“外星人希望你们能明白他们不是你们要找的外星人。”
影像在屏幕上闪动着,然后消失了,不过卡文迪的声音通过耳机将他们引回了主隧道,攀上长长的斜坡,直到他们融入隧道外那黑色的长空,那难以琢磨的漫漫长夜中。
第六部 人之初 第一章
你的本质决定了你的本性,在日后的诸件事中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
——威廉·莎士比亚
世纪星船和其他成千上百的宇宙飞船停泊在没有空气的星球周围,彼此都视对方为外星人。杰西·布勒就站在其中一艘宇宙飞船中,倾听一个身在几千光年之外的男人向他们讲述一个比他们的宇宙飞船千里迢迢来到银河系边际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故事,她不由生出一种恍然隔世之感。
“外星人希望你们知道,”屏幕上的彼特·卡文迪说道,“他们不是你们要找的外星人。”
可视屏幕被置放在最大一间宿舍里,以便让所有的船员在经历过长途跋涉和多年的努力后,能一同度过这次旅行中最激动人心的时刻。宿舍又长又窄,两边的墙上凌乱地布满了架式床铺和吊床,将近二百人全都挤在一起观看录像。
“这就是我和弗朗西斯在外星人的地下迷宫时,卡文迪对我们说过的话。”阿德里安·马斯特说道。他站在最前面,屏幕的一侧,一只脚用皮带固定在地板上。要不是他神态严肃,说不定会被人当成杂耍演员,杰西这样想着。哎,卡文迪真是个难以琢磨的人啊。
她把双臂抱在胸前,在远离阿德里安的房间另一侧毫不费力地滑来滑去。弗朗西斯坐在阿德里安同一侧的一张椅子上,系着安全带,安稳地坐着。
为什么弗朗西斯和阿德里安总是在一起呢?杰西不由地这样想道。不过,她马上就责备自己妒忌心太重。
从发现宇宙飞船的设计图到来到这个星际空间的边缘打前站,他们花费了近二十年时间,期间他们穿过了一个蠕虫洞,来到这个距离地球不知多少光年的地方。他们中有些人曾为此次旅行的成功出过力,但是却被留在了地球上,也有的人是自己选择了留守,比如彼特·卡文迪这个总是忧心忡忡的天才,是他第一个破译了来自外星球的信息。除了宇宙飞船的设计图,信息中还描述了为飞船提供燃料的反物质采集器的模样。
“这怎么会是卡文迪呢?”一个留着胡子的船员问道。
“这个我知道,乔治,”阿德里安说,“卡文迪本人留在了地球上,这不过是一个卡文迪按照自己的样子设计的辅助沟通程序,与卡文迪相比,这个程序可谓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并且它已经完成了我们不远万里来到这个外星星球却无法完成的使命:它——或者说他——己经与外星人取得了联系。”
“我们怎么知道他说的都是真话呢?”杰西反驳道,她所认识的卡文迪撒起谎来可谓是防不胜肪。
“无从知晓。但如果我们这样想的话,那么没有一件事是可信的。”阿德里安认真地说道。
“包括我们自己的判断。”弗朗西斯不失时机地添上一句。
“那我们应该相信什么呢?”杰西听出这是珍妮丝·凯南的声音。她怀孕了,手里还抱着个孩子。
“我们应该相信在我们所处的环境下合理的事情,相信能够使我们存活下来的解释,也许还包括使我们能够理解并操控现实的解释。”阿德里安答道。
“可是卡文迪也会这样说啊,”珍妮丝倔强地说道,边说边把孩子推向阿德里安,好像激他来否认这个孩子的存在,“而且他看到的东西常常并不存在。”
“再让别人也产生幻觉。”杰西在一边嘀咕道。
“卡文迪最大的问题在于他自身的恐惧感,”阿德里安分析道,“这种恐惧感最终毁了他。当然,他有他自己的现实世界,但是我们的现实世界是多数人所认同的——也许并非人人一致,但大部分还是契合的,这使得我们能够和平共处,甚至互相吸引。”
笑声飘荡在船员中间,从他们摆脱蠕虫洞到踏上来这里的征途,在过去的一年中,他们之间已经有了相当多的亲密接触。离开地球母亲和其他人类这么久,他们中很多人有了想传宗接代的冲动。
有的船员站着,用手托住或用脚勾住什么地方,或者像阿德里安一样用皮带将自己固定在原地;也有的像杰西一样,在失重状态下漂浮着,随着空气输送管里吹出的气流飘来荡去。到目前为止,他们已经再次习惯了失重的感觉,也习惯了彼此身上的体味,以及破损不堪的飞船的气味,几百个男男女女蛰居在这艘飞船上三年,期间又有了孩子,彼此的关系已是亲密无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