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怎么解释。”阿德里安茫然地说道,眼睛看着一张纸。
“怎么了?”弗朗西斯问道,“除了失踪,还有什么糟糕的事呢。”
阿德里安给他们看那张纸,有人已在上面写了几个字:记笔记。
“像是个好主意。”弗朗西斯说道。
“是啊,”阿德里安说道,“可是我好像并没有写过。或者说,我不记得自己写过这句话,只记得我想这样写。”他一脸狐疑。
“我倒还记得,”弗朗西斯兴奋地说道,“可这怎么可能发生——”
“接下来还会有什么怪事儿呢?”杰西道。
阿德里安在这几个字的外面画了个框,又在这个框的四周加了四个长方形。
“空间在蠕虫洞里发生了变化,也许时间也同样如此。时间和空间也许是同一事物的某种延续。我们可能就处在由此而产生的尴尬境地。在某点上,举个例子,我们常说‘那看起来好像没有从前和以后。’这是错的。从前可能会发生在以后的以后。”
“就像记得还没有发生的事?”弗朗西斯的口气像是在说笑。
“或者不记得已经发生过的事。”杰西补充道。
“一种不可思议的记忆,逆时空记忆。”弗朗西斯说道。
“撇开你爱引经据典的习惯不谈,可为什么我还是觉得有似曾相识之感?”杰西问道。
“是《绿野仙踪》里的话。”弗朗西斯答道,“也可以说是《镜中奇遇》里的场境……我之所以会想到这些,是因为我觉得我们就像爱丽斯一样,走进了迷宫,书中仙境里,什么都是颠三倒四的。”
“我可不指望从什么儿童读物中找到答案。”杰西不屑地说道。
“可我们却一直从弗朗西斯的引经据典中受益非浅。”阿德里安说道。
“关键是,”弗朗西斯说道,“我们将要经历的事隋可能会让我们神经错乱,我们要做好充分的准备。”
“比如说?”杰西疑惑地看着她。
“当爱丽斯走进迷宫后,她碰到了会说话的兔子,抽着烟的毛毛虫,会突然消失的猫,还有很多千奇百怪的事情。也许我们也将面临类似的处境,不如我们就把这当作是一次仙境漫游,直面怪象,决不投降,我相信我们能够应付的。”
一阵脚步声响起在舱门口,通过这扇门可以到达飞船的其他地方。弗朗西斯和杰西相互看了一下,又一起转向阿德里安。
“听上去像是个孩子的脚步声。”阿德里安说道。
“真是越来越奇怪了。”弗朗西斯说道。
半夜,阿德里安突然听到悉悉索索的声音,偶尔还夹杂着叹息声。他打开床头灯,整间小屋立刻就亮了起来。杰西站在门口,一身连体紧身服,一只胳膊裸露在外,另一只胳膊上的衣服脱了一半。
“发生什么事了?”阿德里安边问边鲤鱼打挺地坐了起来,由于动作太快,他觉得房间四壁都在旋转。
“我本不想吵酲你的。”杰西说。
“我说,你在我的房间里干吗?”
杰西四处张望着,好像在寻找答案:“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这么做很自然,”她说,“可是我现在却想不起为什么了。”
阿德里安看着杰西裸露在外的肌肤:光滑如凝脂,她走动时,看上去是那么纤细,又是那么千姿百态。这好像是他第一次把她当作一个女人来看待,而不是一个工作人员。
“都怪这个该死的蠕虫洞。”杰西说着,一耸肩将露出的手臂塞进衣服,右手巧妙地将最上面的扣子扣上。
可是此刻的情景与以往不可同日而语了,可能是因为自己以前太缺乏想像力。阿德里安这样想着。或者说以前他的想像力全用在那个遥远的目标上。可是现在,他所看到的杰西只是一个完完全全的女人;但是阿德里安知道,在蠕虫洞里,他只能将她看作是一个战壕里的战友。
“这儿发生了什么事?”一个声音在门口响起。弗朗西斯穿着睡衣.肥大的身躯几乎把整个门口都堵住了。这屋子太小了,她只能站在杰西的后面。
“一言难尽。”阿德里安答道。
弗朗西斯的眼光在阿德里安和杰西的身上来回游走:“我对这样的场景可不陌生。如果这是一出浪漫剧的话,那么下一个镜头往往是男女主角要么触电般的、满怀内疚地分开,要么一起从睡梦中醒来;如果是悬念剧的话,那么他们应该正在制定犯罪计划;如果是侦探电影的话,那么其中的一个必定要谋害另一个。”
“这只是一场误会。”阿德里安说。
“人们有时会在无意中闯进别人的房问,欲作解释时却又尴尬地发现不知从何说起。”杰西说道。
她的话显然没有消除弗朗西斯的怀疑:“得了吧,人们总会找到理由为自己辩解的。理由总是有的。”
“你忘了在蠕虫洞有许多事都颠三倒四,无法解释的吗?”阿德里安说道,纹丝不动地站在那里。
“无论我们面对的前因后果怎样的颠来倒去,”弗朗西斯说,“半夜三更,跑到这里,好像不是用‘偶然’两个字就能解释的吧。”说着,她不满地朝杰西皱了皱眉头,那神情仿佛她们俩正在参加某项比赛,而杰西违反了比赛规则。
“我承认今天的事确有不妥之处.”杰西说道,“可是我真的没有想要勾引阿德里安。”
阿德里安有些站立不稳,也许甲板没有他想像的那么牢固。
“我只是觉得这很自然。”杰西接着说道。
“哦,当然。”弗朗西斯不自然地说道。
“你明白我的意思。这不是事先想好的。在这个该死的迷宫里,有谁做事可以事先安排,只不过事情发生得就好像有点让人感到奇怪罢了。”
“我不觉得奇怪。”弗朗西斯说。
“也许以前的确是这样。”杰西说。
“但事实上以前不是这样。”阿德里安插嘴道。
“这儿没你的事。”弗朗西斯和杰西异口同声地说道。
阿德里安惊讶地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
弗朗西斯笑了出来:“你看起来就像《真相》里的卡里·格兰特。”随后她的表情又变得严肃起来,“看来我们的确需要达成一个共识。”
“我明白,”杰西说道。“如果我们能离开这里,就都该考虑要个孩子了。”
“孩子的父亲不一定非得是他,”弗朗西斯说,“世上男人多的是。”
“我们应该珍惜每一个可能成为父亲的人,”杰西说,“我们很有可能永远都回不去了。即使能回去,面对的或者是久远的过去,或者是遥远的未来。我们可能会是留下来的稀罕人种。十足的热爱宇宙的地球人。”
“极有可能,”弗朗西斯说,“这等于是在宣判我不可能有孩子了。”
“别这么想。”杰西安慰道,她张开手,抱着弗朗西斯的肩膀,“飞船上有医生,而且我们已经下载了所有已知的医学资料。即使没有性,也一样可以使你怀孕。”
“谢谢,”弗朗西斯说道,“可我认为这种事还是应该有感情的因素。”
杰西将弗朗西斯抱得更紧:“我们应该克制那样的感情。我们的面前有太多的危险需要克服。”
弗朗西斯笑了笑,握住杰西的手:“问题解决了。我很高兴我们能开诚布公地进行这次谈话。”
杰西也笑了笑,说:“我也是。我希望以后我们还能记得这次谈话。”
阿德里安看看这个,又瞧瞧那个:“等等!发生什么事了?”
”与你无关。”杰西和弗朗西斯一起说道。
“得了吧,”阿德里安说道,听上去有些迷惑,好像还有些恐惧,“你们把我当成一头可以作奖品的母牛吗?”
“是公牛。”弗朗西斯笑说道。
“你刚才还说这与我无关?”
弗朗西斯伸出手,拍了拍阿德里安的手,说:“别担心。一切都会好的。你专心设法把我们从这儿弄出去,剩下的事情有我们呢。”
阿德里安看了看这两个女人:“我们怎么才能够出去呢?”
“你会想出办法来的。”杰西说道。
第二章
外面的船长室里传出孩子嬉戏的声音,可是当弗朗西斯和阿德里安走出来,却发现走廊里空无一人。
当阿德里安走进主控室时,他看见有人面对电脑屏幕坐在那里。这并不奇怪——至少与其他事比起来并无异常。可令人觉得奇怪的是,这个人的后脑勺是那么熟悉,而此时他却应该在回地球的路上或已经回到地球上。不过在蠕虫洞里,一切都不按常理出牌,保持清醒的重要办法,就是跳出常规来面对任何事。这个人好像没在摆弄计算机,而是正在看一本书。
“卡文迪,”阿德里安叫起来,“你在这儿干什么?”
那个人转过身。毫无疑问,他正是卡文迪,和阿德里安一样的真实。
“和你一样,”卡文迪说道,“希望可以找到出去的路。”
“我记得我们把你留在了地球发射基地。”阿德里安悠悠地说道。
“我知道,可我还是来了。”卡文迪说道。
“我可不这么想,”阿德里安说道,“我认为你是某种幻影技术打造出来的影象。”他说着向前跨了一步,仿佛希望能拍拍他的肩膀,以证明站在面前的的确是卡文迪本人。
“如果我是你就不这么做。”卡文迪说道。
“为什么,”
“如果你的手穿了过去,你可能就以此相信自己的判断力不错;如果你发现我是真实存在的,你可能会因此面怀疑自己对事物的判断能力。”
“你太多疑了。”
“我的话不值得你考虑吗?”卡文迪耸耸肩道,“也许我真的不在这儿,或者说这儿站着的不是真正的我。”
阿德里安坐上船长的位子,转身面对卡文迪:“你为什么会在这儿?”
“事情不可思议,不是吗?”
“那要看你指的是什么事。是飞船把我们带到这个蠕虫洞,这已经弄清楚了。我想是你把那些信息编入电脑的。”
“我只是下载了一部分信息。”
“那部分你没有告诉我们的信息。”
卡文迪又耸了耸肩:“在没有引导你们作出关键的决定前,我不能告诉你们这些。”
“所以你替我们做了决定。”
“我不知道飞船会把你们带到这儿。我只知道这是外星人安排的。”
“他们也许想炸毁我们。”阿德里安说道。
“如果他们不想我们乘飞船到此地,就不会发送飞船设计图给我们。他们送来了反物质技术以及所有的一切,还指导一小群人花费几年的时间建造飞船,如果这只是为了毁掉我们,那岂不是一个令人心酸的玩笑。”
“你为什么不和我们一起去?”阿德里安问道。
卡文迪颤抖了一下:“你看不出来吗?我毕竟是个精神方面有问题的人。我想去可又害怕去。我想知道最终的答案却叉害怕知道答案。可是哪怕借助他人,我也要知道最终的结果,而你是惟一能找到答案的人,即使我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我也要这么做。”
“谢谢。”阿德里安说道。
“那些答案也是你所要找寻的。”卡文迪说道。
“好了,还有什么要弄清楚的?”阿德里安说道。
“蠕虫洞。这个通道应该是瞬时的,可飞船直到现在还没出去。”
“但愿我们能知道‘直到现在’是什么意思。在蠕虫洞中,时间并不是我们通常理解的样子。尽管我们的记忆出了些问题,我们还是明白了这点。所以,无论这儿的一切是否遵循常规,也许都发生在我们进入蠕虫洞的那一瞬间;而在下一瞬间,一切又会恢复秩序。”
“从另一角度讲,这也许是一种测试。”卡文迪说道。
“关于什么的测试?”
“关于智慧的测试。就像我们把小白鼠放进迷宫,以测试它的智商。从外星人那里获取信息是第一次测试,破译密码是第二次测试,建造飞船,使之上天是第三、第四次测试。这个蠕虫洞就是我们的迷宫,如果我们不采取行动,也许会永远被困在这里。”
“可是,如果我们走出迷宫,等待我们的又是什么呢?”阿德里安说道。
“这个问题有点大了,不是吗?对于这个问题的思考差点使我精神错乱。也许等待你们的是一小口奶酪,喂给老鼠的奶酪。”
“外星人会送我们比反物质技术更了不起的礼物?”
“也许外星人不怀好意,想把你们作为一道美味?”
“应该让他们进入银河文明世界吗?”
“或者这是个疯狂的想法,就好像我们希望能和真正的外星人对活。”
“无论怎样,”阿德里安说道.“不从这里出去就无法知道真相。难道我们就这样坐以待毙,还是试着做点什么——没准会成功?”
卡文迪整个人的轮廓好像有点变形,看上去也不像刚才那样真切:“我倒认为在未能确认结果之前贸然行动,并非良策。”
“我们的麻烦就在这里,”阿德里安说道,“除了难以制订计划,我们还无法判断什么是因什么是果,尤其当果出现在因的前面。”
“就好像法官宣判在先,陪审团裁定判决在后。”卡文迪说道。
“听上去像弗朗西斯的话。”
“我身上有弗朗西斯的影子”卡文迪辩解说,他变得有些透明起来,“还有你的,杰西的,也许还保留着一点点原先的我。”
“要是我明白你在说些什么,我会把这些话全记录下来。”阿德里安说道。
“说不定记下来后还真能发现点什么。”
“你怎么知道?”阿德里安问道。他眼看着卡文迪的身体在通风孔吹出的微风中摇曳着变成一屡屡青烟,从髋关节开始,他身体的各部分慢慢消失,首先是他的头和脚,然后是他的腿,胳膊,最后是剩下的部分。
“你知道我并不真正存在于此,”卡文迪的影像继续道,“其实你是在和自己说话。”他的身体已完全消失,只有脑袋还悬在半空。
“有些事我还不明白。”阿德里安说道。
“一切都如你所猜想和判断的。”卡文迪说道。现在他只剩下一张嘴了,嘴角向下,不是在笑,而是一个神经质的卡氏鬼脸。
他终于消失了。阿德里安觉得应该问问弗朗西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愿他还能记得。
他低头看了看电脑桌,发现卡文迪刚才读的是《来自外星球的礼物》。
阿德里安坐在船长室里再次查看电脑储存的资料,希望能从中找到问题的答案——尽管事后他可能会忘记,这时有人敲响了船长室的门。他本不想用这个船长室,这间小密室是个与世隔绝的天地,就像潜水艇上四处封闭的舱室。他宁愿和其他人挤在单身男士船舱,把这船上惟一私密性好些的地方让给船上的夫妇,以让他们有更多的独处的空间,可是全体船员坚持要他住在船长室。他觉得,可能从某个角度说,只有这样才符合他们心中的礼仪规范。
“进来。”他边说边把正在看的书放到可升降桌面上,它下降后可充当桌子,同时坐到桌前的凳子上.它平时是被收在墙内的。
密封门轻轻地滑向一边。杰西站在狭窄的走廊上,烦躁不安,一脸焦虑。一切都和过去一样。
“你有时间吗?”她问道。
阿德里安朝读出器作了个手势,说;“我们只剩下时间了。”
杰西侧身走进房间,坐在床边,她的膝盖离阿德里安的只有几英尺的距离,靠得这样近,这令她很不舒服。
“我们有麻烦了。”
“我知道。我们不仅身处一个不按常规运行的地方,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