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台的表面是没有任何文字和图案的,只呈现出一片古怪的灰白色。在这里,我没找到那块可以盖住凹槽的透明玉板,更无法解释这木乃伊是怎么突然出现的。
木乃伊的身体,被严严实实地裹在那种土灰色的粗布里,缠得非常紧,像是高手包扎出来的奇形怪状的粽子。它的长度约摸有一百八十厘米还多,可见生前必定是个极其高大的男人。
铁娜突然自言自语:“这么庞大的木乃伊,似乎……似乎还没见过呢?”
做为埃及人,她自小必定见过无数具木乃伊,也能算得上是见多识广了。
同时,我也发现了一个古怪的疑点,那些包裹木乃伊的裹尸布,看上去非常新,并没有腐烂、朽化的痕迹。
这是最不可思议的,询问任何一个金字塔盗墓者或者是木乃伊研究专家,他们都会告诉你:“木乃伊的裹尸布经过几千年的虫蛀、风化、细菌侵蚀之后,无论是色泽还是质地,无一例外都将腐朽老化,变得脆弱不堪。”
埃及人的防腐技术再高明,又怎么能抗拒得了地球上几千年岁月的慢慢煎熬侵蚀?
所以,任何情况下,都不可能出现“非常新的裹尸布”这种现象。
同样,铁娜的发现也很重要——据可靠的历史考证,古埃及人的身高要比现代非洲人普遍低一些,成年男人的身高平均为一百六十五厘米左右,并且由于疾病和营养不良,他们的身体都不会太肥胖。等到挖空内脏制成木乃伊后,每具木乃伊最长不会超过一百六十厘米。
现在看来,这具木乃伊有太多疑点。最根本的一点,如果石台表面就是我曾经看到过的囚禁藤迦的玉棺,那么这木乃伊又是从何而来的?
归根结底,除了“外星人、四维空间、虫洞、时空穿梭”之类的理论之外,我想不出还有什么科学理论能解释这件事。
九名士兵在放着“月神之眼”的石台那一侧搭起了四层人墙,最上面的一个人把手抠在石台边上,纵身提气,已经落在石台上。
铁娜长出了一口气,脸色稍微好看了些。
那人手里握着一柄极短的战术匕首,颤抖着向宝石伸去。按常理推断,宝石肯定是被嵌在石台上的,至少会有一半体积是没进石头里的。宝石上的白光是如此炽烈,以至于当镜头指向那士兵的脸时,画面上出现了一大片雪亮的空白,什么都看不到了。
“我……我挖不动……”士兵衣领上也带着通话器,声音哆哆嗦嗦地向罗拔汇报。
“用点劲,拿到宝石,给你记军事特等功!”罗拔语调阴冷,不带丝毫感情。
士兵受了鼓舞,双膝跪在石台上,双手抓紧刀柄,全神贯注地撬那颗宝石。罗拔手持的对讲机性能非常优异,所以我跟铁娜都听到刀尖跟石缝接触时的“嘎吱、嘎吱”的动静。
这种情形,不知怎地让我想起墓穴里第一次发现那巨大金锭时的情形,同样是超乎寻常的亮度,根本不可能是宝石发出的自然光。
“等一下——”我抬手向铁娜示意。
“等一下——”铁娜的话立刻传达出去,那高高跪在在石台上的士兵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动作。她转头向着我,满脸都是疑惑不解。
“将军,还记得那被分解的金锭吗?一旦遭到外力侵入,金锭发出的自然光立刻就消失了。我想这宝石会不会也出现这种情况,所以有必要先接通照明线路进去,然后再采取行动,是不是?”
试想一下,在如此空旷的墓室里,如果突然间变得漆黑一片,岂不是明摆着要引起巨大混乱?人的死活姑且不管,一旦宝石失踪,大家的努力也算是白费了。
铁娜点点头,不过她随即下达的命令却是:“所有人打开枪械上的战术手电筒,防备宝石的亮光消失。”这样做,比费力地布设照明线路更简洁,反正有二十几只电筒,一起打开时发出的光,已经足够用了。
军令如山,所有的士兵立刻摁亮了电筒,包括罗拔在内,也是如临大敌地打开电筒,双手抱紧了胸前的冲锋枪。
这种关键时刻,我希望有苏伦在场,但她自从回避之后,就再没露面,不知道做什么去了。不但是她,手术刀、纳突拉两人也丝毫不见动静,好像金字塔行动的指挥权已经完全放给了铁娜,让她放手去干。
这样的情形,并不正常,要知道手术刀和大祭司都不是自甘寂寞的人。
“风先生,专心看那画面——”铁娜不满地提醒着我,或许已经意识到了我正在左顾右盼,心神恍惚。
我收回目光,凝视着画面里近乎盲视的情形。
“嘎吱、嘎吱……喀啦、喀啦……”声音变了,仿佛是某种梁架断裂的声音,恐怖地回荡在墓地里。
“怎么回事?罗拔,怎么回事?”铁娜急促地大叫。
四台摄像机的画面全部瞄准了石台中央,最后一台的镜头却是指向了池底趴着的那名垂死的士兵,然后焦距急速拉近。我看得清清楚楚,有一条柔软的黑色带子倏地卷了过来,搭在他的肩膀上,随即连绕了几个圈,拴住了他的脖子、两臂……
“那是什么?那是……什么?”铁娜大声地吸着气,向前走了两步,几乎要把眼睛贴在屏幕上。
我的耳朵里听到“咝咝、咝咝咝咝”的动静,不过这次不是关于毒蛇的噩梦,而是真真实实地从对讲机的听筒里传来的。铁娜整个人都几乎僵硬了,右手里的对讲机攥得嘎叭嘎叭直响,我真怀疑她能一不小心把对讲机捏碎。
屏幕上的地面陡然活动起来,那些刻满了文字壁画、画满了红色符咒的地面像坍塌了的积木房子,瞬间便断裂成无数块碎片,向无底深渊里坠落下去。当然,那士兵也随着一起坠落——
刹那间,千万条毒蛇张口“咝咝”吼叫的声音疯狂地响起来,工作台前的负责监控的士兵全部向后猛然跃开,把五把椅子一起带倒,发出稀里哗啦的一阵乱响。但现在已经没人注意椅子的问题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看着第五台摄像机传送回来的画面。
蛇,很多蛇,非常非常多的蛇,翻滚着、挤挨着、纠缠着、涌动着——画面里同时挤进来不下五十只以上的三角形黑色蛇头,当这些蛇头同时张嘴时,血红的信子、白森森的毒牙、粉红色的上腭,立刻构成了让人作呕的恐怖画面。
一名士兵忍不住,捂着嘴奔出帐篷,大口大口地呕吐着。
剩余的人,无不脸色惨白,浑身颤慄。
“蛇……蛇……将军……我们发现了很多蛇……”罗拔已经说不出完整的话。
蓦的,惨叫声又响了起来,因为环绕着石壁的所有池底空间都已经坍塌,先前搭建人梯的八个人,已经有六个随地面一起陷落,还有两个,已经扒住石台的第二层,正吃力地向石台顶上爬去。
陷落在蛇阵里的人,一直都在挣扎嗥叫,并且夹杂着冲锋枪的断断续续的枪声。不过,这种诡异的情形下,就算最擅长捉蛇、驱蛇的专家,都绝对没办法逃脱了。池边站着的人都给惊呆了,包括所有正在操控摄像机的工人们,竟然只是呆呆地看着自己的同类痛苦地挣扎在蛇阵里。
足足有三分钟后,罗拔才失魂落魄地大叫起来:“开枪,投掷钢索,救他们……”
没有人动手,也没有人开枪,因为蛇阵中已经浮起了七具白森森的新鲜人骨。
“呕……呕……”又有两个人奔出去,加入了呕吐的行列。
“这些蛇是哪里来的?”铁娜苦笑着,转头问我。
五部摄像机的镜头全部对准了池底的蛇群,所以五台监视器屏幕上出现的全是大大小小的蛇头、翻翻滚滚的黑色蛇身,还有它们嘴里不断吞吐的血红的信子,对讲机里更是不停地传输着“咝咝咝咝”的恐怖呼啸声。
铁娜厌恶地关闭了对讲机,我们两个相对无言地看着监视器里的诡异画面。
第五部 万蛇之窟
— 第 6 章 … 龙的预言画应验了—
“你不知道?你会不知道?”我无法不表示我的愤怒,如果她知道这里叫做“万蛇之窟”,难道会不清楚蛇是从哪里来的?
“我真的不清楚,所有的事,都是谷野跟大祭司在交流,我只是道听途说地知道会有蛇群,只是没想到如此恐怖——”
“恐怖”一词已经不足以形容池底的状况,这是一个巨大的毒蛇的深潭,我相信蛇阵的厚度不会少于五米。又一阵翻翻滚滚之后,白骨不见了,池底一片黑压压的,全是饥饿之极又兴奋之极的毒蛇。
终于,剩余的两名士兵也逃了出去,帐篷里只剩下我跟铁娜。
“风先生,相信我,此前我并不知道会发生这样的情况——”
我取过对讲机,大声命令:“镜头转向石台,快!”死了的士兵已经不值得顾惜,救回石台上的三个人才是最重要的。如果时间来得及,我真希望自己现在就狂奔下井,亲自参与救援行动。
很久以前,手术刀曾对我语重心长地说过这样的话:“做大事,首先要有大胸怀、大气魄,其次才能有大抱负、大志向,而后呢?千里之行、始于足下,沿着自己设定好的计划路线去走,才有机会成功。”
这些话,他曾简练归纳为“胸怀天下”四个字,写成了笔力遒劲的汉隶条幅,一直挂在我大学宿舍的床头。
在我看来,只有珍惜所有同类的生命,才能体会到生命的可贵。
石台上再添了两个人,已经显得有些拥挤。
“救救我……救救我——”后来上台的两名士兵绝望地隔着蛇阵向池边的人伸手求救,其中一个半边脸已经又黑又肿,显然是被毒蛇咬伤了。
这次进入墓室的人并没有携带救援工具,铁娜大声吩咐帐篷外的人,马上带加长折叠梯、解毒血清针剂下井,采取紧急救援行动。
蛇毒极为猛烈,我眼睁睁看着一片黑雾渐渐笼罩住了那名士兵的额头,整张脸漆黑一片,比最纯正的非洲人更诡异。他还能说话,不过舌头已经不听控制,只挥动了几下胳膊,猛然侧身一倒,无声地落进蛇群里。
他的同伴愣了愣,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这名士兵也被咬伤了,整只左手已经漆黑,几秒钟内,黑气已经出现在了他的左腮上。
他不再求救,绝望地惨笑着,慢慢举枪,张嘴咬住冲锋枪的枪口。
没有人出声劝阻,当一连串“哒哒哒”的枪声轻脆地响起来,画面上,一阵灿烂的血线从他后脑上喷溅出去,随之,他的身体也翻身落进蛇群。
我已经没有力气表示自己的愤怒,在汹涌的蛇阵面前,有心救人,无力回天。
剩余的一名士兵吓傻了,双手紧握匕首,仍旧保持着下跪的姿势,但身子哆嗦成一团,最后实在支持不住了,向前扑倒,一下子压在那颗宝石上。
一瞬间,墓室里的光线黯淡下来,但毒蛇的呼啸声依旧恐怖,特别是毒蛇的身子彼此摩擦时发出的“哗哗嚓嚓”声,仿佛最钝的刀刮在最尖锐的鱼鳞上,最大限度地折磨着人的听觉神经。
蛇群距离石台顶面的距离仍旧是六米,面对直立陡峭的石壁,它们还没有攀缘直上的能力,所以剩余的那名士兵暂时是安全的。
“快去救他吧!”我颓然落座,双手抱住头,血淋淋的现实,让我又一次意识到,从前看过的险象环生的盗墓电影并非全是导演瞎编乱造出来的,总有一部分现实依据。比如眼前这一大片蛇阵,恐怕是最好的布景师、道具师都无法安排出来的。
“我已经……派人下去了……啊?风、风、风……你……看……”铁娜突然变得语无伦次起来,大口大口地喘气,仿佛给什么人死死地扼住咽喉了一样,无法呼吸,更无法开口讲话。
我抬起头,发现她的双手正紧紧地抱住了其中一台监视器,脸贴上去,眼睛瞪大到极限。
“怎么了?”我的目光落在旁边的监视器,立刻一阵极度惊骇袭来,忍不住连退数步,将倒在地上的椅子踢飞了出去。
画面上,宝石的光芒重新变得炽烈耀眼,被那士兵挡住的发光路线完全恢复。于是,现在看起来,那士兵完全是个透明人,自己的身体一点光线都挡不住。更为诡异的是,他的身子正在开始腐烂——或者说是被光线“分割”,然后缓慢地被“风化”成碎末。
“风化……天哪!原来神秘的‘风化’是来源于‘月神之眼’?”我喃喃自语,声线已经被夸张地扭曲,听起来像是极度痛苦下的哀嚎。
铁娜已经无法说话,直到那士兵的身体完全风化,犹如一只被风干了的蝉蜕,恐怖却又可笑地俯卧在石台上。
看得这种情景的每个人都失去了说话的能力,如同被魔法师禁锢住了。
铁娜放开自己的手,嘴唇哆嗦着,铁青色的脸上肌肉扭曲。
传说中的“月神之眼”出现了,但随之而来的不但有汹涌恐怖的蛇阵,更有杀伤力巨大的“风化”力量,这肯定让她一阵一阵暴躁无匹地抓狂。
蓦的,工人中发出一声凄惶的呐喊,一起抛下手里的工具,向出口方向狂奔。
罗拔反应最快,怒不可遏地大喝:“停下!停下,我要开枪了,停下——”一边喊,一边迅速举枪,做出了准备扫射的架势。不过,士兵们并没有听命一起举枪,反而跟在工人后面,失魂落魄地逃跑。
先前巴弯等人被“风化”时,所有人早就已经人心惶惶,现在亲眼看到自己的队友被射线干掉,哪能不魂飞魄散?
“罗拔,算了,撤退吧!”铁娜无奈地向对讲机喊话。
罗拔也是人,一听到“撤退”的命令,立刻紧随在人流后面逃生。
画面失去了声音,那士兵手里的短刀落地,在石台上迸出一串灿烂的火花,然后翻了个跟头,落向蛇阵,立刻又引起蛇群的一阵骚动。
摄像机都遗落在墓室里,所以人员全部撤离后,画面还是能够得以顺利地继续传播过来,直到摄像机的电力耗尽为止。
这是一次彻彻底底的失败,宝石现身,近在咫尺,引得所有人垂涎却空手而回了。
我走出帐篷,远远地看着那群狼狈混乱的人升上井口,每个人脸上都带着心有余悸的茫然的笑。特别是平日冷静严肃的彩虹勇士们,现在衣装不整地跟工人们混在一起,冲锋枪歪歪斜斜地搭在肩膀上,根本连最起码的士兵的礼仪都没有了。
在突如其来的剧变面前,没有人能岿然不动,无论是内心还是外表。
由此,不得不佩服古代的日本忍者,在极度残酷的修炼环境里,以千分之一的比例,培养出了名垂青史的著名忍者,其传奇事迹不但传遍了日本列岛,而且成为全球武学高手尊崇的对象。
对日本历史稍微熟悉些的朋友,应该就能叫得出幕府时代著名的“十大忍者”和“十大古剑”的名字,稍高明点的,就会对那些永垂不朽的人物如数家珍。
苏伦站在我的帐篷门口,垂着手偷偷向我比划着手势。
我刚刚要向她走过去,井口最后一趟电梯升了上来,里面站的是谷野和詹姆斯。
詹姆斯依旧轻松洒脱,一跳下地,便抬起手轻轻拢着自己有些凌乱的头发,随即整了整西装,皱眉看了看自己的皮鞋,然后大步向谷野的帐篷走去。
谷野愣怔地呆立了几分钟,目光转到我身上,尴尬地笑了笑,向詹姆斯的背影追去。
他们两个,都是“月神之眼”的垂涎者,特别是詹姆斯,在伯伦朗、汤死后,又随着切尼的消失,他的专家身份越来越凸显出来。
身为美、印两国的双面间谍,在这场发掘盗宝的重大行动里,他会担负起一个什么样的角色呢?“月神之眼”只有一颗,数家来分,总不至于拼个鱼死网破吧?
铁娜垂头丧气地从帐篷里出来,绕过我,也是奔向谷野的帐篷。
我怀疑在这几个人之间,存在着某种黑暗的交易,只是单单避开我跟苏伦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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