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走入那金蛋开始,我的问题实在已经太多了,而这个古怪的方眼武士却始终闪烁其词,并没有给我以真正的明示答案。
唐心和唐清年龄相差近二十岁,属于蜀中唐门两代人中独占鳌头的精英,所以同根相煎的这一战,几乎可以看作是唐门武功的最完美展示。
唐清的整个人都是黑色的,出击的手法更是贯穿了〃阴损、诡诈、毒辣、险恶〃这八个字,并且无所不用其极。唐心则是白色的,以苍茫雪地为背景,如沙鸥掠过海面般轻盈,又好像是敦煌壁画中的飞天,正在满座佛唱中翩翩起舞。
〃她不是她的对手。〃他冷笑着。
我明白两个〃她〃各指的是谁,落在下风的是长一辈的唐清,因为八个回合之内,唐心已经获得了三次近距离射杀她的良机。
〃她的智慧,超越同时代的女孩子十倍以上,脑部结构以及思维运作方式更是先进,有几次我甚至怀疑她不是完全的地球人〃他对唐心发表赞语的时候,态度也是高高在上的。
〃那么,你完全明白唐心就算有机会也不射杀敌人的原因吧?〃我试探着。
他果决地挥手:〃我当然明白,但绝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曹子建有'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的诗句,放在这里并不适用!〃
我刚刚的确是想到了这两句诗,心思一转便被他看破了。
第十个回合,两人擦身而过时,唐心明明可以顺势以〃犀牛望月、翻身露肘〃的手法射击唐清的后背,但她却没动手发难。
〃去吧!〃他低声自语,抱着的胳膊陡然向外一分,一股劲风从洞口冲了出去,把飘扬的雪花吹得纷纷翻滚起来。
激战中的两个人身法一变,退向建筑群的顶上,半空之中仍旧交手不止。
唐清手指上的红光渐渐地被唐心控制,剑芒越来越短,只怕很快就要消失,每次腾跃时落在楼顶上的步法也极为散乱。很多江湖上的实例证明,武功也是会过时的,她是唐心的长辈,与外面的世界脱节十五年,当然会错过很多进步的机会。
这一战,唐心明显占据了上风。
〃唐心的弩箭已经射光了。〃我的心猛然一沉,因为在机簧扳动声里突然出现了〃嘎巴〃一声,正是弩匣里的十几根机簧同时自动复位的动静。
这是两人在半空交手的第三十五个回合,唐心的弩匣中共发射出了二百九十支短箭,只是无一射中目标,全部落空。她们都没有机会使用唐门最擅长的毒药,否则战斗早就干净利落地结束了,一死一伤或者干脆是同归于尽的局面。
战斗骤然中止,唐心停留在门楼上,而唐清则在石阶上落足。
〃我说过,这不是两个人的战斗,双方的终极目标根本不是杀生,而是要深度同化对方。不战而屈人之兵,才是战争的最高境界。〃很多时候,他只是在自言自语,并不在意我这个观众能不能听懂。
〃地球上的水蒸发为气,气遇冷而凝霜,霜郁结而化雪,当雪片飘举的动力小于地心引力时,便会自然而然地降落下来。春天过了会热,秋天尽了会冷……几千年了,我明明站在地球上,却偏偏没有回家的感觉,你能告诉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喃喃地低语着。
我无法回答,其实在漫长的求学过程中,自己也曾在夜深人静时扪心自问过同样的谜题。手术刀对我的关照已经是无微不至,但我的内心却从来都是孤单寂寞的。
〃你也是没有家的人吗?〃他的话响在我耳边,如一块石子落入冰湖,荡起涟漪无限。
〃我要去'亚洲齿轮',希望你可以帮我。〃我凝神涤荡着脑子里突然涌出的胡思乱想,集中注意力,望着纠缠激战的两个人。
〃我帮不了你,没有谁是可以通达天地的神,我与你一样,都只是活在二○○七年的地球人。〃他涩声苦笑着。
他反复提到自己的航天器出状况之前,是活在地球的二○○七年,从宏观宇宙论调上来看,在时间错乱的过程中可能发生任何事,几乎有成百上千种可能。最重要的一点奇#書*網收集整理,现在正是地球历的公元二○○七年,我们活在现在,也无法摆脱现在,不管他原来的身份是什么,目前只能被动地将自己定义为〃二○○七、地球人〃。
〃那个年代,所有人的眼睛都是方形的?没有例外?〃
我们虽然在对话,但双方的心思都在话题之外。建筑群深处,又开始起雾了,也许我该跃下去,先看清那里面的一切。
〃没有例外,人、生物以及进化之前、进化之后的任何物种,全部长着方形的眼睛。我始终怀疑,自己会不会是进入了冰河纪之前的另一个时代?〃他说出的答案,正是我想象中的,只可惜无法证实。
当唐清背对我的时候,身上多出来的四条手臂怵目惊心地出现在我视线里。
〃你能感觉到吗?一股强大的力量始终缠绕着她,像是春天的蚕,吐丝结茧,把自己包裹起来。如果能够撕开这只茧,或许也就找到了破解幕后黑手的办法。〃
我的确有了某种感受,唐清绝不是孤零零一个人出现的,她在高速运动时身体上暴露出来的破绽,都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保护起来,所以即使是近在咫尺的强劲弩箭都没射伤她。
〃那是什么力量?〃阿尔法在自言自语着。
我提气大叫:〃龙格女巫,告诉我,苏伦在哪里?〃
他做不到的事,别的人不一定做不到,我亲眼见识过她鬼魅一般的移动方式,那么在她身后的主使者岂不更是神鬼莫测?
〃她不会告诉你的,现在的她是完全没有思想。〃阿尔法摇着头轻叹。
我并不承认这一点,至少她曾把我当成大哥杨天,几次提到他的名字。不等她们的第二次交锋开始,我一跃而下,手掌在石壁上轻轻一拍,身子便停在唐清身边。石阶的宽度不到一米,根本不能容两个人相对站立。
她迟缓地转过身子,眼神空洞地盯着我。这是我第一次近距离地看她,从正面望过去,毫无奇异之处,这是一张人类的标准脸型、人类的标准身体。
〃你知不知道苏伦的下落?〃我一字一句地再次重复。
围绕着她的那股力量霍地一卷,把我也圈在其中。
〃苏伦、杨天?这两个人现在哪里?你知道不知道?〃我看到她的眼珠缓缓转动起来,不超过一秒钟的时间,她的嘴角忽然有了笑意。
〃他们?在一扇门的后面,你想去吗?〃不知怎的,她的笑容看起来诡谲而邪恶,令我连打了两个寒噤。
〃门在哪里?〃我别无选择,一路追问下去。
〃就在〃她抬了抬下巴,向阿房宫点了一下。
过去的幻觉之中,我曾看见过嵌在墙里的那扇怪异的门,只是我该相信唐清吗?
她的脸很白,眉心、两颊泛着淡淡的青光,如同质地绝佳的冻玉,笑容则像是玉石上刻出来的纹路,冷漠而虚假。
卷五《千年迷宫》
第一部深入地下
— 第 8 章 … 布阵封印—
〃来吗?〃她向我倾了倾身子,毫无血色的唇微微张开,露出白森森的牙齿,〃他们就在门后面,安安静静地等你来开门。〃
我没有闪避,只是提聚内力以纯阳罡气护住要害,随时准备反击她的突袭。
〃你是谁?〃我淡淡地问,同样的话也问过阿尔法,但只得到一个简单的代号,阿尔法。
〃我是……我是……〃她眯起眼睛盯着我。
〃要我去,至少得告诉我,你自己是谁?〃我紧盯着她的两肩,袖子中的短刀蓄势待发。
〃我是谁呢?〃她喃喃自问,举手摸向额头,门户破绽尽开,正是我发动攻击的最佳时机。
〃杀她是没有任何意义的,只会无谓地延长扫荡对方巢穴的时间。当年,杨天的'逾距之刀'没有杀她,你似乎也不该这么做。〃阿尔法在高处出声提醒。
我也明白,杀生无助于解开谜题,刀锋嗡嗡颤动了几声,终于又慢慢恢复了平静。
〃真的有什么人在一扇门后面吗?〃我没有转头去看他,只是想确认自己幻觉里见到的一切景物。
〃那是一扇打不开的门,我试过很多次了,不可能有人在里面,除非是死人跟骸骨。〃他在冷笑。
〃我是龙、格、女、巫。〃她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忽然有了亮光,〃山林之神,龙格女巫,不敬我者,暴尸荒野。〃
在我的感觉里,当她叫出自己的名字时,整个人突然〃活〃了起来,不再是刚才那个行尸走肉一般的六臂怪物。
方眼武士急促地叫起来:〃喂,继续跟她交谈,不要停下来!〃
〃呼〃的一声,他掠过我的头顶,如一朵冉冉飘落的云,飞向唐心那边。
〃在这片大山里,龙格女巫是万能的,请告诉我,杨天、苏伦到底出了什么事?他们现在去了哪里?〃
我渴望知道答案,所有的山里人都知道,龙格女巫是大山的主宰,只有依附她、相信她,才能平安地活下去。这一刻,仿佛又回到了我刚刚进入大山、在溪边石屋里谒见龙格女巫时的情景。在经历那么多诡异事件之前,我会相信那些愚昧的山里人说过的话,现在却完全不同了。
〃我说过,他们就在门的后面,他们拥有撼天动地的力量,他们来自一个烈焰飞腾的世界……〃她渐渐语无伦次起来,但我迅速把握住了这些呓语的核心。
门后面?是谁?六臂天神?幻象魔?我的思想宛如黄昏时江面上的阳光,不断地摇荡跳跃着,将一系列神秘事件里的要点全部联系起来。
〃幻象魔〃是埃及人对于那种六臂怪物的称谓,就连来自宇宙深处的土星人都被他们追击得无处藏身,被迫遁入地下。
〃那里,就在那里……他们找到了齿轮,他们一直清楚,所有的人都生活在一架顶天立地的齿轮上……齿轮越转越快,没有人明白为什么。自然的力量无法抗拒外来的神力,因为他们都是来自天上的,任何一个能够接近齿轮的都不会是凡人,而是天神……天神……〃
她的眼睛里焕发出七彩的眩光,一直不停地絮絮叨叨说下去,反复提到〃齿轮、天神〃这两个词。
〃你不是龙格女巫,你是唐清。〃我捕捉着她的眼神变化。
〃唐清……〃她的嘴唇颤抖着,忽然闭起双眼,两道黛青色的眉也微微震颤着。
〃还记得杨天吗?'盗墓之王'杨天、逾距之刀〃我猜在她与大哥之间一定是发生过什么,希望唤醒她的记忆。她的状态如同一个精神深度紊乱的病人,几重思想、几个不同身份纠缠在一起,根本分辨不清自己是谁。
〃杨……他在哪里?我又是在哪里?〃她慌乱地伸出手来摸索着自己的脸。
眼睛是心灵的窗户,当她再次睁开眼时,眼神已经恢复了正常人才有的明亮清澈。
我的眼角余光瞥见阿尔法正急速掠向建筑群深处,只是他的行进路线非常曲折,不断地在屋顶上起落转换。唐心紧跟在他后面,轻功也已经发挥到极致。
〃你在山腹下面,记起来了吗?〃我只能如此回答,关于大哥杨天的下落,谁都没有准确的答案。
她的右手伸向左肩,试图去抚摸多出来的那四只手臂,但我及时地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要动,你的脑部似乎受了损伤〃她的手腕炙热得厉害,至少在摄氏七十度以上,'奇。书'迫得我迅速放开她。
那种温度,足以把鸡蛋煎熟了,真是不敢相信她怎么能安然无恙?
〃我困在这里太久了,五年?抑或是十年?有时候我想这是一个做不完的梦,醒了,一切就会回到从前。〃她仰面向上,头顶依旧昏朦不见天日。
假如将她的思想设定为双重人格的话,现在应该属于最清醒、最人性化的一面,回溯到十几年前的话,仍是名震江湖的唐门高手。
〃你是谁?哪一派的门下弟子?怎么会有胆量深入镜幻深渊里来?〃她转头向洞口方向眺望着。
〃我是风,无门无派,到这里来,只是为了找回我的朋友。〃其实我希望她明白,现在是公元二○○七年,距离她从江湖上消失的年代已经差了十几年,而且江湖、武林这样的词汇也正在慢慢退出人类的常用词典。
〃这里不是寻常人能来的,你也参详过《碧落黄泉经》吗?也能看懂上面那些晦涩高深的文字?〃她的思维正在慢慢理顺,越过我,一直走向洞口。
此时我并没有意识到她的动作有多危险,至少我认为她已经清醒了,现在是高手唐清,而不是龙格女巫或是什么妖魂附体的怪物。
我们站着的地方距离洞口约有七米,她蹒跚向上,后背上的四只手臂垂落下来,紧贴在两肋后方。
〃你要去哪里?〃我盯着她的背影。
〃'镜幻深渊'能够化解'百死神功'的剧毒,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要洗清毒素,重出江湖。风,你还年轻,不懂得江湖多风雨,只有不断地令自己变得强大,才能够在弱肉强食的世界里快乐地生存下去。〃
她的话让我进一步产生了错觉,只有身在江湖的人才会说出上面那段感触良多的话。我希望她保持清醒,继而恢复与大哥杨天相关的记忆。
我转身搜索远处的阿尔法和唐心,他们已经在雾气里变成了两条模模糊糊的影子。
建筑群是随着石壁的延展而连绵修造的,这三面垂直的石壁拔地而起,伸向云雾,根本无法估量其高度。我怀疑建筑群的尽头也会是同样的石壁,那么这第二座阿房宫所在的位置,大致可以看作是一口由天然石壁围成的深井。
它的存在,会有什么实际意义吗?
至少秦始皇在骊山修建阿房宫时,是用来分派给自己的皇后嫔妃们居住,以求日夜相守嬉戏,尽享帝王后宫之乐。建造房子的最直接目的是供人入住,修建在这里的话,已经失去了它的作用。
〃我来了……'镜幻深渊',我来了……你是我的……〃唐清的声调陡然变了,一种不祥之兆立即从我脑海里弹了出来。
那是她的第二重人格在说话,立即由江湖游侠变为幽栖山林的女巫。我转身看她,四条张牙舞爪挥动的手臂随即映入了我的眼帘。
〃停下,不要上去!〃我提气大喝,虽然还不清楚她到底要干什么,从那种邪恶的笑声里已经猜到了大半。山洞和晶石坑是属于方眼武士阿尔法的,他和异变之后的唐清很明显是一种敌对关系。
〃你在对我说话?〃她转过身子,居高临下地斜睨着我,距离洞口只有五步之遥。
〃你到底是什么怪物?寄居在唐清的身体里想干什么?〃那些舞动的手臂让我联想起墨西哥丛林里的超大蜘蛛,牙藏剧毒而且极富攻击性。
她阴森森地冷笑起来:〃干什么?这是我们的世界,任何能量源都该属于我们支配。你只不过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地球人,趁早滚开〃
我屈膝一跃,越过她的头顶,轻飘飘地落在洞口,拦住了她的去路。那个五彩斑斓神秘晶石坑是我进入这个世界的门户,我宁愿由阿尔法来控制它,而不是眼前这个随时都会失去理智的怪人。
〃是不是所有的地球人都那么愚昧?〃她向前迈了一步,眉宇间凝聚的杀机喷薄欲出,十指的指尖也瞬间变为赤红色。
这一刻,我想起了在土裂汗金字塔内部决战幻象魔的影子时那一幕,化身为手术刀的邪恶力量也是这样有恃无恐地逼近,自以为胜券在握。人类的思想真是奇怪,明明已经大敌当前,恶战一触即发,偏偏能神游千里之外,想起很多不相干的往事。
突如其来的炽烈红光暴烈无比地映亮了我眼前的一切,仿佛那些在薄雾中沉寂的灰色屋脊也变得亮丽起来。
〃死吧……〃她的笑声无孔不入地侵蚀着我的耳鼓,十指红光交错成一道割裂一切的剑网,飞扑上来。
一瞬间,我看到了她的破绽,总共十九处,而且根本没有那股暗藏的神秘力量护佑,清楚地暴露在我的视线里。目光所到之处,刀光也如影随形一般到了,就在她的左肋下撕裂开一道血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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