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一张脸甚至有些尴尬起来,连何夫人都和女儿相视,不好说什么。老太太竟像是也愠怒了,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你们都同他说了什么事没?”
秋宁摇头:“奴婢们什么都不曾说。”
老太太更生闷气:“没说,他那边难道就不知道了吗?他这是故意的还是怎的?”
淑云夫人忙开口:“兴许洵儿真是不舒服,老太太别多想。”
一边向沈东岩使着眼色,毕竟外人在旁,淑云夫人有所顾忌,不能做的太明显。
沈东岩轻言道:“娘,既然洵儿不来,我们便先动筷吧,何夫人还在此地,饿坏了人家就不好了。”
此语提醒了老夫人,总算没再失态下去。她收敛起了神色,何钟灵这还是第一次见老太太对沈洵动了怒,她心里也觉不可思议,看来这亲事,还真是万灵丹啊。
竟然都能改变老太太对沈洵的态度,从前的百依百顺,立马就不管用了。
既然老太太不再追究,饭桌上自然就努力恢复了其乐融融。对何夫人来说,既然都留下用饭了,那索性就多出时间再陪女儿说说话。
所以午饭后她又到何钟灵院子里,坐了坐才走。期间就聊到饭桌上的事情,“从刚才看,那二公子好像对说亲的事,不是一无所知啊。而且看其表现,还不大满意。”
何钟灵也笑道:“二公子灵慧的人,娘不是也见过吗。这事都传的京城知道了,他本人怎可能不知。”
何夫人也觉得有趣:“他是真不想娶亲?可这过了村,不一定就有这店了。定国公家的千金呢,再说,未必有这样好的了。”
何钟灵幽幽道:“这门亲也未必真的好,不然,也不会貌似只有老太太一头热了。说是定国公,但大宁开国都一百年了,他这爵位传承了多少代,现今也只是个二品,哪儿有名头听的那么威风。”
何夫人若有所思点头:“我倒也的确听了你爹讲过,现在的定国公,越来越像个虚衔,手里实权反而没别的二品官实在。他家的嫡女千金,也十五了。婚事都没定下,一直没见有特别高门第的人家去求亲,即便嫡女如此,到了沈家这里,也只拉了个庶女充数。”
言道这里,自然都明白这亲事内里其实不怎么样,表面光鲜罢了。
何钟灵吃吃笑道:“母亲能想到的事,除了老太太,身在其间的沈家其他人,如何能想不明白?”
何夫人眼珠转了转,笑曰:“可那二公子再怎么说亲,也不可能比得上姑爷了!这一有缺陷,误终身,将来他二夫人,怎么也越不过你去的。”
何钟灵为母亲添了一杯茶,“这我倒不担心。我更奇怪的是,虽然这门亲事不好,想要拒绝,只怕更非易事。”
何夫人忽然想起了什么,连茶也没顾上喝:“我忘了问你,现今沈家大夫人回来了……这家你可还能管?”
何钟灵一笑,抬眸道:“今日她已说了,仍让女儿掌家……”
何夫人眼睛一亮:“果真?那你可真摊上个好性子的。即便如此,以后你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的。”
何钟灵道:“这女儿明白。”
沈洵独自在房里,中午饭没过多久,老太太到底还是舍不得,又送了些糕点过来。他却真没有食欲,看着桌底暗格里面什么都没有,他脸上是真凝重起来。
素锦进来为他施针,他才堪堪收住了表情,低头一直看她。
最近沈洵腿上经脉分布越来越奇特,她都要看好一会,才敢下手。而每次过后,沈洵都会难受好一阵。她一次比一次仔细,却挡不住沈洵的疼痛袭来。
这次扎完针,她和沈洵两个都是一脑门汗。
沈洵盯着她,喘息道:“你倒是越发卖力了,看你最近是许多事都丢给了文进,自己只躲起来捣鼓你的药方。”
素锦不以为然:“是公子巴巴把人家叫了来,难道还不给人事做?何况,治好了腿,公子才能说一门真正的好亲事。”
沈洵道:“你盼着我说亲呢。”
素锦把用过的银针放进热水里,低头看着繁星一样,道:“奴婢盼着公子有远大前程。”
沈洵反问:“我都没觉得重要的东西,你为何一定觉得重要。”
素锦收拾着针囊,闻言抬头看了看他,道:“但奴婢知道龙游浅滩,虎落平阳的滋味。”
沈洵不再同她说,眼望着书桌,还没真正天黑,素锦已经点起了蜡烛,看着灯火明灭,“公子在找这个吗?”
她像变戏法一样,手中握一本书。沈洵脸色微变,喝道:“还给我。”
素锦一抬手,书自然凑到了烛火上,沈洵连喝都来不及喝,立刻推着轮椅过去。但纸张烧的多块,拇指厚的书籍,眨眼就全着了。
“奴婢说过,这世上凤凰落架的滋味大抵相同,我多少尝过,所以公子不要步奴婢后尘。这样的书,公子绝对不要再看了。”
沈洵使劲拍着扶手,几近咬牙切齿:“你知道你做了什么?!”
看他实在气的狠了,素锦也咬了咬下唇,终于看着他眼睛,良久缓慢道:“只请公子不要忘了,是什么,害得你和爹娘分离八年。”
这话的确是起作用了,沈洵渐渐沉静了下来,但他的眼神,却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哀伤。
素锦心里一样大恸,走过去张手抱住了他身体,连贴着他耳边,似是也终究耗尽力气般:“公子,年家的事已经是沉年朽木,不要再管了。”
沈洵浑身震了震:“素锦,为什么你不肯信我。”
脖颈立刻有温热的湿气,素锦嗓音温柔又低沉:“公子为奴婢已经做的够多了,奴婢终身感激不尽。奴婢最信的人就是公子,只是奴婢余生的愿望,就是公子安好,别无他求了。”
29、雷霆拒婚
“为娘今天来,也就是问问你的意见。”淑云夫人捧着沈洵亲自斟给她的茶,吹了吹飘浮的热气,笑道,“你烹茶手艺居然没有退步,真叫为娘欣慰。”
两人在西偏暖阁对谈,周围摆着十几株合欢花。伴着如火花开,沈洵披着外衣坐在轮椅上,很难想象对面雍容富贵的女子,是这位公子的母亲。
沈洵半晌才看着她,有几分倦怠,“母亲还何需问什么意见,定国公一直不愠不火,就算有心想让我拉拢谁家,朝堂也多的是人,不定是他家。”
“你这就是昏话了。”淑云夫人皱眉放下茶杯,顿了良久,又摇头笑了,“算了,反正我跟你爹也不喜,定会想个法子推了。”
看沈洵一径斟茶也不想说话,她眸中神色渐渐柔和,“这些年,自你让你爹和我离开京城,虽说有后来种种的不奈,可眼看惹得老太太和一众家里人牵肠挂肚,我和你爹心里也不好受。终究还是欠你一句,对不起。”
沈洵眼里含了淡淡笑意:“母亲怎么多愁善感了,有素锦陪我,倒没觉着什么几年就过来了。”
淑云夫人道:“我知你是曾经沧海难为水。”
母子俩都有数这婚事的事,以后去更是莫提了。
素锦最近却是频频把沈洵惹得狠了,几次三番下来比往年加起来都要多。她也知道沈洵心里肯定不痛快,所以把文进又遣走了,自己重新跟着他饮食起居,平时言谈也都是尽量顺着他心意来。
可还是不成,最近扎针沈洵也不再告知她痛不痛,平常倒总是见他抚弄自己的腿,眼睛就盯着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情绪莫说素锦觉得不安,感染的其他三个丫头都心底发毛。以前公子不是从不在意腿的吗?怎么现在是经常看的出神?
荔儿最近倒是偶尔提起,那位贺大人不是一来就跟自家公子好的很吗?现下公子是落落寡欢了好长时间,若真是八拜交情的好友,怎只顾自己快活,也没见来安慰一下?
贺言梅就像是被她念来的,居然真的上门了。
与此同时,钱媒婆在大厅里和淑云夫人苦口婆心,她还有些责怪淑云夫人的冷淡,说好的几天之期却迟迟不给音讯,害人家一大家子苦等。
淑云夫人慢慢把茶壶盖一放,微笑:“钱夫人,你收了定国公家多少好处?”要这么没皮没脸的说尽他家的好处。
说白了这几天她也早就从自己老爷那打听了个清楚,定国公什么底子,还能不了解吗?
钱氏收敛了神色,第一次把她那说亲时特有的神采飞扬给换了下来。她是没想到这沈夫人敢这样直接跟她说,左不过一个三品官夫人,看座椅上气定神闲那个派头劲,却像丝毫不在意定国公家的反应,也没放在眼里过。
钱氏的眼珠子就溜了溜,“夫人,这话怎么说的,看来这门亲,您家里还是不满意?”
淑云夫人思量着对策,其实只要是拒绝,就没有圆满的话。得罪是肯定要得罪了,想通这层,索性敞开了说:“跟我们家老爷其实也商量了,国公家的庶女,恐怕和我家洵儿还是不合适,我们也不欲高攀了定国公的门第,日后便是选,也必是在同等人家中择一个好的,配个门当户对。”
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钱媒婆又变了变色,仍是徒然哂笑道:“这么干脆就说不要,夫人就不找人先合个八字?没准真是命定的鸳鸯。”
淑云夫人想到儿子的模样,不由心里笑,任那三小姐和谁是命定鸳鸯,和她家洵儿也绝对命定不了。八字一合,就更成了没理也要搅三分了。
于是她还是含笑摇了摇头。却朝旁一招手,小蛮手里一直捧着一盒什么东西,此时淑云夫人把上面的布揭掉了,露出里面一码码,摆放齐整的白银。
“给钱夫人送去。”
钱氏立刻眼睛一亮,又对上淑云夫人,淑云夫人笑道:“才刚那么一问,不知道定国公家给了夫人多少,我这里的是这些数,夫人收下吧。”
亲还没有说成,礼却如此丰厚。连钱氏都觉得这钱烫手,沈家大夫人摆明是多了些收买的意思,毕竟媒婆的嘴,不管亲事成不成,只要出去一说,说好说歹都是大有文章。
钱氏本受了国公府所托,自然事事都要向着国公府的,如今沈府竟然大手笔拒了婚事,一边送上如此重金,是希望钱氏缄口莫言了。
钱氏只在心里转了一道弯,吐了口气就站起来笑道:“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谢过夫人了。”
淑云夫人含笑一抬手,“请,累的夫人跑了两趟,在这里还要道声谢字。”
这次就不曾亲自送钱氏了,只找一个丫鬟去送她出了院子,钱氏抱着银子低头浅笑走了,其实收了钱,说什么话也都是未定的,谁也不会真再把银子要回去,兵行险招全当堵一把好坏了。
钱氏走到一处园子,寒天冻地的,只见里面花红柳绿,比富人刻意栽植的花园还繁荣。
她盯着里面一个人身影望了很久,绕过去看见正脸,才站定惊疑道:“这不是侍郎大人吗?”
几十步开外还站在树底下的贺言梅似乎没听见,仍在低头说着什么。钱氏于是看见他旁边的人,只消一望之下就已明了淑云夫人不甘不愿的因由了。沈家公子不良于行钱氏知道,那坐轮椅的总没有第二个人。
钱氏眼睛虚着,临走前着意看了几眼。
这位媒婆心里其实也很能理解,若有这么个儿子,哪家的爹娘,也都不愿将就。
以贺言梅的耳目有钱氏和丫鬟走过去,早就一清二楚,他打趣沈洵:“那头上簪花的,莫不就是京城第一的媒婆吧?”
沈洵看了他一眼:“此处景色并不如何,你非要到这里下棋,总不是故意为之罢?”
贺言梅不以为意的敲着扇子,轻蔑道:“就定国公那二两身家,嫡女捧着还没人要呢。居然还敢把庶女许给你,不明摆着笑掉大牙么?”
就算定国公不比从前了,却没想到被他讽刺为二两身家,毕竟是世家的公子,桀骜随随便便就能露出来。
可拒婚的事到底还是传开了,这么一个重磅的消息即便有心人想压着,可挡不住悠悠众口。
老太太知道时已经木已成舟,她活生生愣了半日,怎么也想不到全家会瞒着她这样的大事,儿子儿媳妇合着伙来逆着她心意。
当天是气的饭也没吃,指着就骂了半日,“有你们这么当爹娘的吗?八年不沾家疼儿子!现今还主动挡着儿子的姻缘路,我说你们心是石头做的呀?!怎么能做得出这么亏心的事!你们到底想的什么?想的这个家散了还是怎么回事儿?!”
沈东岩和淑云夫人俱是相对无言,主要这事也解释不清,赔罪吧,怕老太太也没那般轻易消气。这时候再主动凑上前找骂更不现实,两夫妻躲在屋里,都没吭声。
骂到后面已是带了哭腔:“枉我素日还想着你们回来!心里紧着盼着、谁知你们回来尽是干了缺德事啊!”
这给不知道的人听去,还不知道沈大人和他夫人都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歪事。
还是何钟灵赶去劝了劝,没想到老太太听了几句,就对着她也生气道:“晚晴你只说,这事儿你事先知不知道?是不是都故意瞒着我这个老婆子?!”
何钟灵眼神闪烁了几闪,其实这事情,她还真一点不知道。沈夫人做事确然是极严密的,不过如果她知道,告不告诉老太太同样是两说。不过此时她正好也是顺杆爬,赌咒发誓如何能骗老太太,和自己委实一点干系没有,撇的干干净净。
先在老太太跟前卖了好,老太太对她于是倒也没有太多责怪,只一个劲还气着沈东岩夫妇。
何钟灵自然是好听话又说了一箩筐,劝的是口干舌燥,一力柔声哄劝。只劝了一个多时辰,老太太才终于不再骂了,可火气是怎么也消不下的,前日那么兴高采烈,今日就有成倍的失望堵心。
外界关于婚事传的沸沸扬扬,还有一个暗地的消息,从钱媒婆那儿传出来的,只说沈府那位公子,定是瞧不上定国公家的庶女的。
那一个艳丽秀雅,若是出得门,不知又是多少少女的梦里郎君,和冠绝京华的贺公子站一堆一比,也是不输什么。
传言就是传言,传着传着,难免其间意味就变了。光听形容时都是美妙的,越是神秘模糊的传说,越能激起人的兴趣。
都想,那沈家二公子既然那么好,自然就有人的本钱想下的更大了。众人只觉得这次拒婚,症结只在于定国公许了个庶女,说不定要是嫡女,结果就不一样了。
于是事情绕着诡异的方向发展,沈家事与愿违,隔了半月,竟又有人上门了,这次低调很多,是个朝中正四品的太府少卿,这次说的,是他家的正经嫡女。
30、玲珑夫人
翻过年,老太太已是近七十的高龄,她一辈子的思想,已是不可能再去改变。在婚事这上若是和她硬碰硬,沈东岩夫妇也是做不来的。百善孝行先,何况沈东岩本来就对老太太有愧,若真将自己母亲给气病了,他委实担待不起。
这事和淑云夫人一合计,都很为难。中间夹着个老太太,淑云夫人纵然有玲珑心思,面对这种棘手的情况也是束手无策。她唯一的办法,只能是暂且拖着。
这拖着拖着,就拖出了事来。
上次定国公那庶女挺默默无闻,可今次这个太府少卿的闺女闹的动静却不小,据说得知了自个亲爹做出了这样的决定,在家里已是闹的天翻地覆。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是轮番演了,对着她满院子的丫鬟哭,只哭她爹猪油蒙了心,想把她这亲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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