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厢刚送走了纪夫人,何钟灵刚站到母亲身边,何夫人就意味深长拉住了她的手:“先前说话的时候,有个丫鬟来,你脸色就不大对了,究竟出了何事?”
何钟灵面色是真不好,此时在自己亲娘身边也是勉强维持笑,眼看了周围方道:“娘,之前我是怕这么多的人,怕把事情闹大了,于沈府名声有碍。
方才丫鬟是说、说……是老太太身边有个丫鬟,两个时辰前的时候、被人给欺负了……”
饶何夫人见识多广,也吃惊不小:“怎会有这等事?”
何钟灵咬咬牙:“这要是我自己身边的丫头,那都好办,偏偏是老太太跟前的,我就……”她还是没说下去。
丫鬟被欺负了,这话说的隐晦,谁知道被欺负到了何程度。
何夫人是闺阁中打滚惯了的,素日里十分手腕。也明白了此事厉害,寻常人家发生这种丑事,大多是遮过去便罢。她了解自己教出来的女儿,就算是何钟灵跟前最得意的丫鬟,发生了这事,只怕何钟灵也会咬牙选择弃卒保车,不敢冒险宣扬出去。
可这人是老太太的丫鬟,何钟灵就不得不做出个样子,要是一意为了面子,不管那丫头,老太太又如何看待这个孙媳妇?
就算她能看出老太太宠爱何钟灵,恐怕也没宠爱到任她为所欲为。何况大多老人家爱孙媳,多数也是爱她的品行高端,德行善良,要是何钟灵连老人家的身边人都一点不顾念,那样心狠怕也不会得到赞赏。
何夫人慢慢道:“你可得想好了,这事怎么办,往小了就是一个丫鬟被欺负了,但往大了说,今日来的人,个个都是有身家的,你夫君如今可是在风口浪尖上,进一步能登天,退一步也能临渊,你若得罪了不该惹的,那果子也不好吃。”
何钟灵花一样娇艳的脸,此时也是一朵心烦意乱的花,母亲说的她何尝不知道,可刚才传话的丫头,就是老太太支使来的,她能怎么办?
老太太年纪大,经不起晚宴的喧闹,因此一直都在后院和奶娘一起哄孙子。等她院里的那丫鬟,绿荷,出了事后一径哭到了老太太跟前,老太太当时就气的不能了。否则也不能即刻就差了人来告诉何钟灵。
何钟灵揉着太阳穴,睁眼眸中已有计量:“娘也别担心,我已了解过了,那个叫绿荷的,后来哭过了,回过神也说了,那人是会宴中途突然闯的进去,匆匆蒙了绿荷的眼,但绿荷嚷的大声,加上推搡时,砸了不少东西动静大,因此后来也引来了别的丫鬟,那人匆忙跑了,绿荷说那是个年轻的男子,我问过文宣了,那个时间离席的,本来就不多,年轻人更是唯有那几个,也都是散客,并没有什么背景根基,家族势力也薄弱。因此能查出来更好,若不是如此,便是拼了让老太太厌恶我,我也绝不干涉这件事!”
何夫人料不到此事她也是思虑了这么多,不由对这个女儿更是满意,刚要赞赏两句,忽然沈文宣的声音重重传来:“不,并不是所有人都是籍籍无名,还有一个人,他的身份却是显赫!”
何钟灵被吓住了,立刻急急望向他:“你说的是谁?!”
沈文宣脸色凝重,深深看了看她和何夫人:“晚晴和夫人您一直都是在女客这边,并不知道,也就是在两个时辰以前,贺家的礼部侍郎来了。”
这下何夫人脸色也不好看了,转向何钟灵道:“沈家和贺家八竿子打不着,你怎么请的他?”
何钟灵脸拉着:“我并没有请他,他如何来的?”
沈文宣就接道:“他为洵弟而来。”
何夫人与何钟灵面面相觑,缓缓还是何夫人开口问道:“那这位贺公子、他现在可走了?”
沈文宣摇头:“贺公子没走,我让洵弟把他留住了。”
此事若是要查,就定没有查一半留一半的道理,若是给老太太知道,反而心里更存了意见。所以对贺言梅此人,如今便是不想牵连,也只能牵连进来了。
何夫人重重叹了口气。
12、当家主母
人素来捧高踩低,倒也不是说真就是存心,面对比自己身份低的,自然就能拿住高姿态,做事说话都轻便,但面对出身显贵之人,别人的姿态明显高于自己,说话做事就不那么是滋味了。
这么大的事,何钟灵自然把亲娘留下来坐镇了。
可就算有何夫人这个一品诰命夫人,面对贺言梅之时也是无可奈何的。那是贺大阁老的亲孙子,家世显赫的能压死一群人,除了皇家以外,臣子当中贺阁老已经登峰造极,一品尚书在贺阁老眼中,恐怕跟七品县令区别也不大。
而且何尚书是任期最短的一个尚书,区区上任不过才八年光景,朝中的根基远远及不上打滚了十几年二十年的官。
何守权是那年万岁爷大选时提拔上来的,可说无异于上天送了何家的一块馅饼,就因为机会来的如此不易,何夫人才更加小心翼翼,这些年小心筹谋,对何家来往的官员是能讨好就讨好,能逢迎则逢迎,所以现在对着贺家这个嫡孙,她的心情是很复杂的。
现在是深夜最冷时候,外面已经不能待人,大屋里摆了三四个火盆,贺言梅是被客客气气请过来的,事先都没说什么事,就看戏一般搬把椅子让他坐了。
何夫人坐在正中椅子,只看到贺言梅当先进来,俊逸不凡仪表出众,心里由不得在赞叹。
然后她目光瞄向门外,那里面深意是不言自明,明眼人都知道。
花期刚把沈洵推进屋里,一见屋内如此燥热,也不含糊,便伸手把他的大氅解开了。
何夫人眼里也在刹那露出惊艳,甚至颇有种不敢置信的感觉,沈洵天青色长衫在身,比刚才看着更清雅些,便是这么含蓄的坐着,竟就能硬生生给人一种无法逼视的高华之意。
何夫人听过别人议论,自然是知道沈家这二公子是出众的,但她和许多人一样,不曾亲眼领略,也是不知道这出众竟是如此出众的。
突然落差这般明显,她心里五味陈杂,竟是下意识抬眼,去看女儿。
何钟灵初一看见那位翩翩浊世公子,也是愣了好些,只见他一双幽深眸子,也朝她望来,目光互相一碰。再一想这位公子的身份,连她自己都没意识到,脸色已是愈加难看起来。
花期左右看了看,压根没想多少,走上去给主子们见礼:“奴婢见过夫人,少夫人。”
东府虽闭塞,但大名在外的何家夫人的脸,她还是认得的。
两母女情绪波动,竟完全没有想到正事上去。幸好脸上不曾失态,老太太心腹大丫头秋宁快步自外头进来,说:“那些个公子们竟是没一个愿意来的,都在问我们府里为何留他们呢。”
何钟灵皱眉频频的看了两眼门口,她也不安问道:“老太太呢?”
秋宁的眼色素来是独一份的,看屋里气氛不对,早低着声道:“绿荷抱着老太太哭个不休,老太太也不想过来了。”
老太太不想过来,代表这事却不能不给个结果了。
何钟灵心里的烦躁一时到达顶峰,说不上是为什么,她眉峰一抬,平日当家主母的样子就出来了:“抱老太太哭有什么用?老太太不能来,绿荷却不能不来,这是给她做主,不然这一屋子人也不必要坐着了,你去问问绿荷,她若是想躲了这事,我立时起身就走。若是真有那份心气骨气,现在也别怕丢什么人了,立即离了老太太过来这边!”
秋宁和绿荷,都是一同服侍老太太多少年的。跟老太太情分都是非同寻常,听了何钟灵疾言厉色的一篇话,秋宁也只是道:“绿荷说,她已是不记得那人的相貌,就是来,只怕也帮不了少夫人的忙。”
老太太的身边人,说话纵细慢斯文,但那话中的分量一向是重的。即使面对是少夫人时,也一样态度。都是多年姐妹,将心比心,秋宁也不希望再拉出绿荷来受罪。
但何钟灵就不那么想了。
倘若是以往的何钟灵,在说每一句话,做每个动作之前,她总是要经过种种深思的。她要确保她说的话、做的事,每一件都完美让人无从指摘。
今日本是她亲子的满月的日子,她觉得是大喜的时候,事情应该完全按照着她的想法,她今日最该看到的是旁人对她的恭贺。可是偏偏在今天,发生这么多让她心烦意乱的事。
她盯着秋宁,第一次没有因为她是老太太的大丫鬟,而处处隐忍情绪。甚至忍不住将心底的一丝厌恶带到了表面上。
“你是老太太大丫鬟,更应该为老太太分忧,怎么反而在我这用各种理由推脱?”何钟灵责备的道。
秋宁抿了抿嘴,也是头一回没有应答。
贺言梅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两人说话,反倒一句没插话。就算沈府意外留下了他,他竟然也一句询问也没有。
还是何夫人终于坐不下去,面露歉然笑意,先说道:“小女家中方才出了点事,倒是累了贺公子在此多留了。”
不知道是贺言梅根本没往那处想,还是他根本没听懂何夫人话中隐藏的那层意思,他反而对何夫人笑道:“这位夫人不知是?”
何夫人提起十二分慎重说道:“妇人徐氏,夫家是京城东郊的何府。”
京城只有一个何府,不需点名大家也都心知是谁。但贺言梅刚刚回京,就算他八面玲珑,也不可能突然就把京城的大大小小官员都摸个透熟,因此他还真不知道何夫人说的是哪家。
因此也就不咸不淡笑了笑,同样甚潦草的回道:“在下贺府言梅。”
他可以不知道何府,但却没人敢不知道他贺府了。何夫人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又解释了一句:“家中夫君,官拜兵部尚书。”
贺言梅眼眸闪现笑意,一时抱拳道:“原来是一品夫人,之前倒是在下失礼了。”
他这般风轻云淡,到让何夫人尴尬了不少。虽然自知自己家的身份在贺家面前还是远不及,但架不住心里不舒坦。
屋里情状这般复杂的有些糟糕,沈文宣在外头没待多久就进来了,何钟灵立即看向他,就差没站起来。沈文宣脚刚踏进门就摇头,目光幽沉,“那么些人,只略须问了一问,个个都说自己是结伴同行,那个是净手,另一个说去小解,都没离开过院子。问了几句,真也没法再继续问下去。”
何钟灵又是咬了咬银牙,心内只恨的难受。
沈文宣顿了顿,不知是否无意的扫了周围道:“我看这么下去是真困难,晚晴,没有证据,他们全部矢口否认也让我们没辙。”
那厢何夫人瞥了瞥贺言梅,生怕他多想,赶忙又解释道:“贺公子勿怪,而今是说前头老太太跟前,之前有个丫鬟被趁乱欺负了,才有了这档子事。”
可是她却不知她这话有越描越黑的趋势,等于直呈了事情的原委经过。
贺言梅又不是傻子,吃惊的瞪了眼,立即道:“哎呀,先前在下也曾离开过坐席,却不知那丫鬟是何时出的事?”
何夫人自悔失言,何钟灵也低头,只觉得母亲素日城府深,今日怎么也不复往日沉稳?
而不管失言还是不沉稳,都盖不了何家母女此时心中最大的想法,或许对门外的那些人行踪都不了解,都可以不去过问,但贺言梅在席间的动向,就是沈文宣都知晓大概。所以之前,沈文宣当然也就对母女俩透露了一些。
说白了罢,现在最不想得罪、最不想怀疑的是人贺言梅,可掏着心窝子讲,偏偏贺言梅也最有嫌疑。
何夫人都要闭眼揉眉了……她也很开始后悔,来了沈家这一场家宴……就算是自己女儿,生的是自己亲外孙,可这一场风波,也实在不值得她趟这趟浑水。
沈洵自进来就没有说话,多数也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花期觉得自家公子即使低调的不说话了,可别人那眼神都足以把他杀死。
这当口沈文宣的目光终于落了过去,贺言梅刚才的问话让他也尴尬有些不好回答,只好不甚自然的转移方向,冲着何钟灵道:“晚晴,我还没介绍,这就是洵弟,我素日常同你说的。”
语音极柔和亲切,至于素日到底常不常说,反正听着意思是情意极真切的。
何钟灵心底里,其实还在为沈洵刚才那一眼而耿耿于怀,但她脸上偏偏也迅速摆出了平日最得体温和的微笑,望着沈洵说道:“方才就想着是二弟呢,有事一直未敢说。”
花期低下头免得泄露出情绪来,这府里除了她家公子爷,还有谁会这样的打扮,这位少夫人要耍心眼,未免也耍的太过了。
沈洵本兀自沉思,闻言抬眸一望,淡淡风华自露:“兄长和嫂子不必在意我,有事你们尽管随意处理,我是陪言梅公子的。”
何钟灵虽说连母亲都当了,但论到年龄,到底也不过是刚过十八。听着沈洵这么个年轻公子喊自己大嫂,那心里滋味别提多奇特古怪了。
可脸上那笑,是越发的恬静。她转向沈文宣道:“夫君,外头那些人,你还是要好好问一问,具体什么时间干什么事,不能凭他怎么说,总要拿出些让人信服才好。我这头只凭绿荷的只言片语,着实也难。之前打发人去请老太太,老太太似乎也是不愿意露面的。”
何钟灵这话,不动声色就把状告了,不能真把贺言梅如何如何,即便查不出个什么来,也表明她何晚晴是尽过了心的。
秋宁始终也没说一句话,低头站在刚才的地儿连脚尖也没挪动一下。
沈文宣眸光明灭了一下,对她道:“秋宁,你去告诉老太太,说洵弟也来了。”
贺言梅问了一句话,半天也没人回答他,心里哪里还能不明白。眼里的神色更添了玩味,转头对沈洵道:“楼南兄,你可信是我吗?”
他这话压的极低,除非是挨靠他旁边的沈洵,别人是想听也听不到。
沈洵声音也轻飘飘的传入他耳里,却道:“那时候言梅你在哪?”
贺言梅眼神一变,正要说话:“我在……”
外头传来清脆而熟悉的女音:“公子爷可是在里面吗?”
沈洵眼眸倏的一抬,“阿久?”
阿久踩着小碎步慢慢的走进来,打眼一看到沈洵,立即眼露喜色道:“素锦姐姐说左等右等公子爷也不回来,担心有什么变化呢!”
谁都能看出沈洵目光一缓,有着丝丝流动:“她也过来了?”
阿久只点头说:“在外头呢。”
打她一进来,贺言梅就一直盯着她望,幸亏屋里没有旁人,不然一个满京城有名的绝世佳公子,这么专注的盯着沈府的一个丫头望,委实挺别扭。
阿久这粗心大意还真就能一点没注意到,花期悄悄拽了一下她衣摆,她才转过去福了一福,如花期刚才说道:“奴婢见过夫人、少夫人。”连字都没差一个。
随后,方转身对沈文宣低低道:〃奴婢见过大少爷。。。。。。〃
她们几个丫头素日的心里只有沈洵,今日竟也一心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