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草听自家姑娘如此说,方才敢将在心中盘桓几天的疑问问出来,还左右看了看,确定周围无人,才小声道:“姑娘,咱们不回苏州去了吗?就把一切都交给那金……金公子么?姑娘和世子爷就放心?奴婢总觉着,世子爷之前似乎是有更多企图呢。”
洛槿初看了心腹丫头一眼,抿嘴儿笑道:“啧啧,我们香草当真聪明,跟着我做丫头着实是委屈了……”不等说完,便见香草红了脸,撅嘴道:“姑娘不想和奴婢说就不说,何苦打趣奴婢?奴婢只是见世子爷之前眉宇间似乎有无尽忧思,今日却又放晴了,所以才大胆猜测一下,也不敢和别人说,只将姑娘当做知心人……”
不等说完,便听洛槿初哈哈笑道:“别恼别恼,姑娘是真心夸奖你哩,你啊,可惜生错了时代,若是在别的时候,在那高楼大厦里坐着,穿着简单利落的职业装,做一名精明能干的白骨精也不是不可能……”
她说着说着就有些恍惚了,忆起许久不曾想起的现代时光,忽听香草惊呼一声,拼命摇头道:“姑娘饶了奴婢,奴婢可不想做妖精。”
洛槿初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一边笑一边道:“你想到哪里去了?不是妖精,是……算了,反正说了你也不懂。”她见香草面上尽是好奇之色,心中不由的幽幽一叹,连忙将话题引开,沉声道:“所谓计划赶不上变化,用来形容咱们这一次的苏州之行实在是再正确不过了。临来时磨拳霍霍,只想着大干一场,除奸佞救百姓,也学那戏台里的老爷做一回青天,手持天子剑,斩落恶人头。谁知到头来,竟就这么稀里糊涂的撤出了苏州城,不得不将一切都交付给金湛。”
香草叹气道:“果然,奴婢就说嘛,咱们这也太虎头蛇尾了,似乎……总觉得事情没做完,便离开了。原来姑娘也是这样认为的,看来不是奴婢错觉,秦世子也当是有苦衷的。只是姑娘,照您这么说,苏州城咱们就不回去了,是吗?”
洛槿初笑道:“大概是不回去了,不过我可不敢下这个保证,刚刚说过了,计划不如变化快,不过……但愿不要有什么变化了,在府里的时候,只恨被拘在高门大户内,没法折腾,如今在外面折腾了一番,却也觉着没意思。”
香草笑道:“咱们这也叫折腾?不过是蛇拍了拍尾巴尖而已,不过也好,奴婢也想家了,细说起来,还是在府里更好,奴婢想吃厨房里做的鸳鸯锅佛跳墙了。”
“你个吃货,能不能有点儿出息?你就说想念老太君想念老爷太太想念三爷和奶奶不成?”
洛槿初瞪了她一眼,却见香草掩口笑道:“奴婢随姑娘,心直,从不会说谄媚讨好的话。奴婢的主子是姑娘,若是离了姑娘,奴婢自然要想的,可如今姑娘就在身旁,这还真不觉着有多思念府里的人事……”
主仆两个边说着话,时不时往河里看一眼,只见那十个侍卫如同下了锅的大饺子似得扑腾个不休,香草便“扑哧”一声笑道:“真真这河也不知是遭了什么样,竟有今日这一劫,瞧瞧他们那架势,可是要把这河里的鱼虾鳖蟹都断了根儿不成?”
洛槿初笑道:“你也太高看他们了,别说十个人,就是再来一百个,要把这河里的鱼虾断根也不容易。”说完忽听远处山间一阵鸟鸣,抬头一看,只见暮色茫茫间,影影绰绰有鸟群飞起,她不由得掩口笑道:“真是,也不知打了多少猎物,看把人家鸟儿都搅得不得安宁。”
这时侍卫们也闹够了,纷纷爬上岸来,升起了篝火堆,只是不见秦锋路六儿主仆归来,大家不由得有些焦急,正商量着要入山林找寻,就见从东边山林处钻出一人,大叫道:“哎哟喂,兄弟们快来帮帮忙,可累死我了。”正是路六儿的声音。
此时天边最后一丝光亮隐去,月亮却还没有升起来,茫茫大地上只有几堆篝火散发着几许光芒,照到路六儿那里,就十分弱了,朦朦胧胧的似乎看到他身后拖了团东西,却是看不清到底是什么。
侍卫们跑过去,洛槿初就听惊叫声不住传来:“呀,是野猪?这是世子爷打到的吧……”“天啊,这地方竟也有毛色这般好的狐狸,可惜了,若是冬天,正经是一条顶好的狐裘……”
路六儿身后就是秦锋,却是气定神闲,只手里拎着几只野鸡野兔,待走到近前,他看着那篝火堆道:“成啊,你们竟将火烧起来了,如何?锅灶可垒好了?捡了多少蘑菇啊?够炖汤吗?”
香草环儿月儿已经去忙活了,洛槿初向不远处一指,那里倒是挂好了一口大锅,众人一路而来,知道此处是疫地,饮食自然加倍小心,以至于这些锅灶等物都是随身带着,反正有马车,也不用人背,方便。
当下其他人忙着洗剥猎物,那些侍卫先前在河中,不仅抓了二三十斤的鱼,还有河蟹也抓了不少,以至于不少人手指头还被夹了,此时只能想着等下就把它们放进锅里蒸,然后便有美味河鲜吃,方能消心头之气。
众人都各司其职忙碌起来,秦锋和洛槿初这两个主子却是游手好闲,洛槿初看了一眼在旁边直喘气的路六儿一眼,笑道:“你怎的欺负他?把那些重物都让他拿着?”
秦锋笑道:“我和他入山,他一只猎物都没打到,若是不能替我收拾猎物,还有什么用?”说完却见洛槿初撇撇嘴道:“少来了,那小子定是为了凸显你的英明神武,不肯抢你风头,才假装这般无能。不然的话,他凭什么做你秦锋的小厮?”
秦锋诧异看了她一眼,呵呵笑道:“你倒是很了解他嘛,一点儿都没错,那小子就是为了拍我马屁,既如此,我索性好人做到底,让他好好拍一拍。”
话音刚落,只听“咚”的一声,却是路六儿在不远处以头撞地,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洛槿初和秦锋不由得开心笑起来。
两人并肩坐在铺了披风的草地上,静静看着东边山头,只见月亮从山后逐渐露出一小块,接着一跃一跃跳出山峦,竟是又大又圆,银白清辉洒向大地,照的花树朦胧,连远处从树上荡过去的山猫影子都能看到。
“今儿是十六,这会儿怕是酉时了,平日在府里,已经要睡了呢,如今在野外,却是饭也没吃。”秦锋喃喃开口,话音刚落,就闻到一阵香气随风吹送而来。
洛槿初一跃而起,大笑道:“看来野味蘑菇汤快熟了。”说完来到大锅前,只见肉骨头和一大堆蘑菇在汤里翻滚着,那汤已经变成了白色,散发出诱人香味儿,她不由得吞了口口水,喃喃道:“饿死我了,等下要喝三大碗,不,四大碗汤。”
“姑娘,那边烤肉也要好了。”香草在锅里搅了一搅,见兵士又端来一个大盘子,上面放着十几只大红螃蟹,她便笑道:“是了,这会儿却把这个给忘了,我剥给姑娘吃。”
洛槿初笑道:“没有姜醋,吃着也觉不得劲儿,算了,我还是等着喝肉汤吧。”
香草笑道:“这会儿还想着什么姜醋?又不是在家里,姑娘就凑合凑合吧。”说完到底剥开一只,叹气道:“到底离中秋还有些日子,不如那个时候儿肥,不过也就是不错了。”
秦锋也走过来,取了只螃蟹慢慢吃着,洛槿初却到底不肯吃,又跑去看烤野猪肉,只见那肉已经烤的外焦里嫩,眼看就要熟了,油滴落在火上,噼噼啪啪响,更增人食欲。
这顿野炊却是吃的尽兴,到最后那蘑菇汤和烤肉河鲜还剩下不少,只可惜天气炎热,终究不能保存,也只好抛弃在荒野。、
洛槿初本来心中有阴影,觉得这就好像是现代旅游却乱丢垃圾那般,忒没素质。然而把问题和秦锋一说,却见对方诧异看她,失笑道:“怎么可能是垃圾?那么多好东西,你怕山林里那些野兽不趁着咱们离开去捡着吃?笑话,平日里他们吃得到这种美味熟食吗?感激咱们还来不及呢。”
洛槿初这才想起,此处是古代,并非现代那满目疮痍的环境,不由深深叹了口气,旋即道:“这些都罢了,只是今晚你必须寻个地方住,哪怕不能住在城里,就是住在农户田庄中也成,昨晚若不是我临时弄得驱蚊草,只怕咱们都要喂蚊子,就这样,那蚊子还前仆后继往我身上扑,敢情月亮太大太亮也不好,简直是给蚊子当指路明灯呢。”
秦锋忍不住失笑。
四个时辰后,众人站在一个村落前,虽是夏日炎炎,他们却觉着似是有秋风卷着落叶从面前凄凉掠过。
“我发现你前世或许是一只乌鸦。转世投胎后,其他尽皆丢弃,唯有这乌鸦嘴留下来了。”
秦锋叹了口气,看着旁边的洛槿初,小声道:“老实说,你府中那些姐妹之所以畏惧你,是不是平日里并非被你欺压的怕了,而是你稍微诅咒一下,就会应验在她们身上,所以才怕了……”
“滚。”
洛槿初终于忍无可忍,一脚踢在秦锋小腿上:这个混蛋,竟敢如此挤兑自己,她当时也不过是随口说说,哪里能想到真的就会在村庄落脚,落到这个地步?她也很欲哭无泪好不好?也不知道现在的农村家庭能不能装得起纱窗。
然而终究是无可奈何,因此众人分头找了几家农户住下,这本来平常之极的事,此时却是费了不少周折,因为人家都生怕他们染了疫病,这村子里已经有三十几个染了疫病的人,同样是躲在十里外的山脚下,不敢回村,生怕连累别人或者被烧死。
待听说秦锋等人不但没有疫病,手里还有从城中买来的专门治疗疫病的药时,村人们不由得高兴非常,连原本说好的食宿钱也不要了,只兴致勃勃打听苏州城里的情景,听说尽心堂已经开始售卖治疗时疫的药丸,而救命斋的药方却被证实是害人的,百姓们不由得都唏嘘不已。
其中一个老者叹气道:“那又远草,之前咱们这儿也有人说过,那不是救命药,是要命的玩意儿,真奇怪,怎么连我们村野之人都知道,那么大一个苏州城却不知道呢?”
秦锋和洛槿初也唯有叹息,只怕并非不知道,而是利益所驱顾不上了。所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看起来似乎十分不可思议,然而利欲熏心之下,金钱确能使人丧心病狂。古往今来,这种为财而死的人还少吗?
在这乡下住了一晚,村中老少十分热情,以至于秦锋本来只想给他们留几盒治疗时疫的药就离开,让他们自行去救助村人,却没想到洛槿初感激众人收留,定要跟着去时疫病人聚居处走一趟,亲自替他们看诊治病。
作者有话要说:套用说书的话来讲那就是:此一去,不料竟又牵扯出一段公案。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啪!退堂。唔,好像串词了哈哈哈。求打分留言收藏嗷呜!
☆、第一百一十章
反正也没什么事情;秦锋于是便陪着洛槿初来到十里外的山脚下,那些病人一听说终于有了救命药,个个激动也不用提。洛槿初看诊后;心中也是松了口气,对众人道:“还好;你们当中没有病入膏肓之辈,吃了这药,总算性命是可以保住的。”
话音落,却见众人脸上都露出哀伤神色;一个中年人喃喃道:“是啊;重的都死了;昨儿我们刚刚掩埋了娟儿的爷爷;唉!若是诸位早来一天……”
洛槿初道:“年老之人;又病到那个地步,就算是我们早来一天,恐怕也毫无办法,大哥不要伤怀了。说起来,这次疫病已经算是万幸,病程长,起病也不是十分急促,还算给我们留下了一些时间。难道没听说五年前辽东那场大瘟疫,足足要了几万人的性命,唉!”
众人没想到洛槿初这样一个千金贵女,竟也会为他们这些区区草民的性命忧心,当下便有个妇人感动道:“姑娘这般悲天悯人的性子,定是菩萨托生的。既如此,三里之外倒也有一大家子尽数染了时疫,不知姑娘能不能……”
不等说完,已经被先前说话的中年人喝止,听他道:“那家人奇奇怪怪的,谁知道是什么勾当?说是染了时疫,可我前天分明还看见他们去打猎,那些人也凶得很,你这婆娘乱说什么话?万一让姑娘和这位公子以及几位兄弟再遇到危险,我们岂不是万死难赎?”
“咦?还有这样人?”
洛槿初一下子就好奇起来了,看了秦锋一眼,才又问道:“那是家什么样的人?尽数染疫?这却是有些奇怪了,论理说,现在疫病横行,一般大家族都有了隔离经验,怎也不至于一大家人尽数染疫啊,何况刚刚听大哥大嫂的意思,那家人为数还不少呢。”
“可不是不少呢?足足有三五十人?当中有位公子,着实骄傲得很,有一次我家这口子不过是想进山打几只兔子回来吃点好的,结果遇见那公子,兔子都被抢走了,我家相公气不过,说他染了时疫,吓得那公子就把兔子丢到山林,还不许我家相公去捡回来,说不然就打断他全身骨头……”
这妇人因为丈夫受了委屈,一直就在心里窝着,如今总算有了倾听对象,忍不住便滔滔不绝起来,正说得起劲儿,忽然就见秦锋霍然起身,面色大变,只把她吓了一大跳,登时讪讪的不敢再说。
“喂,你怎么了?搞什么鬼呢?”洛槿初见妇人被汉子数落,脸上也有些挂不住,连忙起身瞪秦锋,却见他面色变幻不定,然后也不理她,径自问明了那一大家子的居住方向,竟是拉了洛槿初转身便走。
“喂喂喂!松手,别想着造成既定事实,我就不得不嫁给你。”洛槿初气得咬牙,拼命在秦锋手上敲着,然后气冲冲道:“你究竟怎么了?可是那家人有什么问题?”
“当然有问题。”一直走出很远,秦锋才停了脚步,他双眼闪着兴奋光芒,对洛槿初小声道:“你自己想,我看看你能不能猜出他们的身份。六姑娘冰雪聪明,我觉着这些混账东西恐怕也逃不过您的法眼。”
“得,先别给我戴高帽子,免得等下我猜不出来,你就有了嘲笑我的理由。”洛槿初撇撇嘴:“哼!我才不上你的当呢。不过你这家伙做什么这般兴奋?好像遇到了肥公鸡的狐狸,除了京城的幕后黑手被抓出来,我想不到你有什么理由……”
她说到这里,猛然醒悟过来,京城里的幕后黑手是肯定不会在这里的,但是现在满世界被通缉的,可不是另有一拨人。
想到此处,洛槿初一颗心肝也不由得扑通扑通跳起来,颤声道:“我的个天爷,秦锋你……你你你不会告诉我说,那大家子人是……就是逃出来的苏州知府或者江苏巡抚吧?不会这么狗血吧?”
秦锋眼中笑意更浓,情不自禁伸出手帮洛槿初理了理额前刘海,点头笑道:“我就说六姑娘冰雪聪明,照我看,怕是□不离十了。”
“我的天啊……”洛槿初激动地紧紧咬住自己的拳头,一颗心激动地都跳到嗓子眼儿里了,一叠声道:“这……这不可能吧?怎么可能?我的天……本姑娘……本姑娘难道是福星下凡?怎么……怎么就临时起意要来看看病,尽下医者本分,竟然就能捡下这么一件天大的功劳呢?天啊太激动了。”
秦锋被她娇憨臭美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起来,点头道:“六姑娘,如今看来,你是福星下凡无疑了。放心,我会在回京复旨之时,在皇兄面前给你请功的。”
“少来,之前不知道谁说我是乌鸦嘴的,哼!别以为现在灌我几句迷汤,之前的仇就可以一笔勾销,哪有这样便宜的事情?哼!”洛槿初对秦锋横眉立目,眼中却仍是满满的兴奋。
既然有了怀疑,秦锋当下便不再迟疑,召集了十个侍卫就要去闯那一大家子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