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涛进得门来,见妻子面罩寒霜,他便坐下道:“听说妞妞被欺负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秦氏便将事情经过说给他听,只把洛涛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狠狠拍着桌子道:“天没亮就去救人,为了怕人闲话,连那些江湖人都没敢用,何大侠冒着生命危险提前将她们主仆救出,为的是什么?如今外面人多不知这件事,倒是从妞妞的姐妹嘴里说出这样的诛心之论,不行,我找二哥去,问问他是怎么教的女儿。”
“行了行了。”秦氏连忙拉住丈夫,微笑道:“咱们家妞妞是什么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肯吃那个亏吗?如今四姑娘在祠堂里跪着呢,你就别去找二伯了,二嫂今儿的差事都被老太太撸了,让我暂管呢。”
洛涛皱眉道:“让你管二嫂那摊差事?你行吗?”
一句话说的秦氏撂下脸来,听她冷哼道:“什么话?我怎么就不行?我从前在家里的时候,难道没学过这些?你也忒小瞧人。”
洛涛听她这样说话,薄嗔浅怒的更是别具风情,连忙陪笑道:“奶奶别生气,我不过是随口一说,这不是怕你脾气不好,再惹一身腥吗?那些管家娘子多是二嫂的人,哪里是好相与的?你素日里也不是个容易忍让的。”
秦氏笑道:“这个你大可放心,我脾气不好,那是对你。若是论管家这些,我知道什么时候该松什么时候该紧,难道不知关心则乱吗?对你我能乱,其他的,让我乱也要看她们有没有那个本事。”
说完便横了丈夫一眼,洛涛见她眼波流转,登时就觉着心中大动,然而想到女儿刚刚受了委屈,自己这个做爹的自该表示关心,于是便站起身道:“我去看看妞妞。”
秦氏笑道:“行,你去看看她,才刚宣王府送来了许多补品呢,我这边让人给她炖了,到时候送给她吃。”说完果然见洛涛转过身来,惊讶道:“补品?宣王府送过来的?是以谁的名义?”
“还能以谁的名义?自然是公主和世子的呗。”秦氏站起身,微笑道:“恐怕妞妞这些境况都在公主和世子的意料之中,这是故意送过来给她长脸撑腰用的。”
洛涛也忍不住笑眯眯点头道:“秦世子真是有心了。唔,世子为了救妞妞受伤,论理咱们也该表示表示才是,你看看家里有什么像样的补品,也送过去一些。”
秦氏答应了,洛涛方往洛槿初的房里去,不提。
虽然侯府已经做到了最大的努力,然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洛槿初被绑架的事情还是传了出去。
其实这也结果也并不出人意料,当日那车夫慌慌张张的报信儿,接着蓝氏等人也都知道了,还有一些下人们也都知道,所以传出去是很正常的。但即使如此,因为有洛槿雪之前的劣迹,康老太君还是非常生气的将这件事按在了她们娘儿俩头上,即使潘夫人在老太太面前委婉的替那娘儿俩说话也没有用。
流言传出去,对洛槿初的闺誉是十分不利的,香草也就罢了,只是个丫鬟,这时代没人对一个丫鬟有兴趣。百姓们所看重的,是那位侯府的千金贵女,被掳到匪窝后到底有没有什么遭遇。
一开始流言还传得十分不堪,但是很快的,风气便为之一变。洛槿初和香草被绑架的前因后果很快便流传开来。内容大致如下:“侯府六姑娘宅心仁厚,看见乞丐倒在路旁,原本是要仗义援手,谁知那乞丐却是匪人所扮,居心叵测。六姑娘和她的丫鬟被绑在马车里,幸亏一位大侠一路尾随留下记号,才能让宣王府世子带领一众江湖侠士追踪到匪山上,将那为祸一方的土匪连窝端了。然后,重头戏来了,六姑娘在混战中坠崖,宣王府的秦世子为了救她,一起跳下去,结果悬崖不高,秦世子做了六姑娘的肉垫子,两人在悬崖下孤男寡女共度了一夜。”
至于秦锋的一只腿和一只胳膊都骨折了,这事儿就干脆没人提起了,大家关心的是宣亲王府的世子和侯府六姑娘在这一夜里究竟有没有发生点什么?之前可就有隐隐约约的流言说世子对六姑娘很好呢。
当然,这些也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大家翘首以盼的结果便是六姑娘最后下嫁秦世子,为那些戏台上的才子佳人故事再添一个创作蓝本,而且这故事可远比那些只知风月的才子佳人要别致新颖多了。
这流言很快便弥漫了整个京城,并且以流星般的速度突破京城向全国各地蔓延,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人希望这故事会以悲剧收尾,虽然秦世子十分委屈,但是六姑娘的闺誉毕竟毁在他手里了,他也应该负起这个责任啊。
数个版本的流言很快就传到洛槿初耳中,只把她气得暴跳如雷,在房间里恨恨捶床叫道:“什么?竟然还是他委屈了?我才是无辜的那一个好不好?在悬崖下我离着他可有好几步远呢。”
香草笑道:“这可没办法,百姓们都觉着姑娘配不上秦世子……”不等说完,便见自家姑娘飞过来一柄眼刀,香草连忙摆手道:“姑娘,您可别冤枉奴婢,这不是奴婢想的,而是百姓们这样想着的。”
“那你是怎么想的?”洛槿初阴恻恻问自己的心腹丫鬟,却见香草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不甘不愿的道:“奴婢当然觉着姑娘最好,是秦世子配不上您了。”
唉!老天爷原谅我吧,我不敢说真话啊,您看姑娘那眼光都要吃人了,这时候不违心说话,我会被吃了的,我也是不得不屈服于恶势力啊。香草一边说,就一边在心里合十祈祷。
洛槿初跳下床,在地上踱了几步,心想这件事从神展开那天开始,背后就露出了有人推动的痕迹,会不会是秦锋出手的呢?那家伙可是在悬崖下就用这种理由威胁过我。
“姑娘您在想什么啊?”香草见她一边踱步一边喃喃自语,不由得有些好奇,连忙问了一句。
“嗯,我在想,这件事会不会是秦锋整出来的呢?”洛槿初停了步子,却听香草笑道:“就算是秦世子整出来的又如何?他应该也是为您好吧?姑娘可别把人家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洛槿初愣了一下,仔细想了想,也不得不承认香草说的对,这几个版本的流言很明显是经过美化加工,并且投了大众所好的,虽然自己的闺誉已经受损,但总算不用损的那么糟糕,也不像最开始流传的那些流言一样,将自己和土匪们扯上关系。
“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他了?”洛槿初叹了口气,觉得心里有些憋闷,于是挥挥手对香草道:“我去园子里走一走,不用跟着我了。”
出了院子,洛槿初便一路往花园而来,她心情有些低落,闹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穿越到了哪种题材的小说去?宅斗种田吗?谁看见宅斗种田文像她的经历这么乱七八糟的啊?而且事情的发展一步步都不受她控制,就像现在,虽然知道秦锋是为自己好,可也知道那家伙对自己势在必得,面对这种情况,她却连一点筹码都没有。
“难道我是女配?炮灰?”洛槿初坐在一棵梅树下的石头上。因为心里乱糟糟的,也就感觉不出石头冰凉。她托着腮帮子,越想就越觉得这个可能性很大。
“可是……不对啊……”她喃喃出声,暗道自己也算是带着金手指穿越的,而且从穿越到现在,从来没吃亏过啊,炮灰女配哪有这么金闪闪的光环?
正想得出神,忽然就听一阵簌簌的声音,扭头一看,只见不远处的一棵梅树后,一个人影迅速的躲了起来。
“是谁?”洛槿初皱着眉头叫了一声,那梅树后露出一抹艳红色,应该不是男孩子,既然是女孩儿,怎么见到自己反而躲了起来?
想到这里,她忽然恍然大悟,暗道洛槿初啊洛槿初,你可真笨,现在见到你只能躲起来的,除了洛槿雪,还会有谁?你喊什么喊啊,当不知道不就完了吗?让她偷偷离开,你好我好大家好才是真的好啊。现在可好,把她喊出来,不是擎等着尴尬吗?
想到这里,她就衷心希望洛槿雪能够假装不知道的悄悄离开,她甚至用手捂住了嘴巴示意自己绝对不会再煞风景的出声询问。
谁知不一会儿,就见梅树后披着大红斗篷的人转了出来,隔着疏影横斜,对方的面孔也是有些恍惚阻隔,但洛槿初和洛槿雪那是多熟悉啊,她仍然一眼就认出了,这个人恰是洛槿雪。
洛槿雪面无表情的走了过来,让洛槿初有些奇怪的是,她身后竟然也没有丫鬟跟随。
“四姐姐,你怎么孤身一人就来园子里了?”
心里虽然烦这个女人,但洛槿初依然盈盈站起来,带着亲切笑容打招呼:彪悍的食人花扮演完毕后,还是要恢复娇花形态才好嘛,刚极易折这个道理洛槿初很懂,尤其是在大宅门中,以柔克刚才是王道。
“你不也是孤身一人在此?”洛槿雪冷冷一笑,笑容中极尽讽刺:“怎么?怕自己的真面目被丫头们看到,所以躲在这里偷偷乐?”
洛槿初笑容不减,反而更深了几分,点头道:“四姐姐就是了解妹妹,其实也没什么,我那几个贴身丫头,都知道我是什么作派,所以素日也不敢惹我的,只有那自以为了解我,其实却并不了解的人,非要一个劲儿的来撩拨我,所以为了避免日后还要被烦,给她点苦头吃那是在所难免了。”
洛槿雪的面色立刻就白了几分,在枝头上几朵残梅的映衬下,看上去有些狰狞可怕。
☆、第九十二章
但是旋即她就深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冷哼道:“那天我那样说你,是我不对。不过你别以为我是怕你;哼!宅门里的女孩儿;哪个不是争斗着长大的?今天之所以和你说,是因为我心里知道你其实并没有被怎么样,那天,我不该一时气愤,就用这种话来糟践你,祖母说得对;咱们女孩儿的声誉,那就是性命一样,若是你确实有了污迹,我那样说你;就算是被罚跪也不后悔,但你没有,若是因为我的诬陷让你出了好歹,这却是我有些理亏。”
洛槿初有些讶异的挑高眉毛,没想到洛槿雪这个小心眼的女人竟然还有这样一点侠气,她微微一笑,点头道:“四姐姐这样说,倒要让妹妹对你刮目相看,原来你也不是一无是处的。”
“我是不是一无是处,不用你来点评,哼!你不过就是运气好罢了,论相貌,论女红,论琴棋书画,你哪一样比得过我?就算我之前的做法有些过分,但是秦世子喜欢你是猪油蒙了心,这一点我到现在还是这样认为的。”
洛槿初轻笑出声,这时候的洛槿雪,倒是有一点点可爱了,她点点头,叹气道:“可不是,我也觉得他是猪油蒙了心,可是怎么办呢?我倒是盼着四姐姐或者其他姐妹,哪怕就不是咱们府中的,能得他青睐也好。”
洛槿雪看着她,眼中露出浓厚的厌恶之情,恨恨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你吗?我最看不得你这种得了便宜还卖乖的嘴脸,明明心里都笑开花了,脸上还非要弄出这么副惺惺作态的样子,说自己不喜欢秦世子。”
洛槿初哭笑不得,苦笑道:“四姐姐,虽然我也不喜欢你,但是你这真真是冤枉我了,我是真心不喜欢秦世子,嗯,不能说不喜欢吧,他少年英雄,长得好,又有能力,如果有这样一个朋友,我倒还是很欢喜的,但如果说谈婚论嫁,我……我这里和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我真恨不得有多远走多远,若说我是惺惺作态,故意在你面前用这话来刺你,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一番话倒是让洛槿雪真的吃惊不小,她瞪着洛槿初:“为什么?你……你难道真的是这样想?为什么会这么想?像秦世子那样的家世人品,还会有人不喜欢吗?”
“谁知道你能不能理解?反正我是厌烦高门大院里这些勾心斗角的,之前在乡下那几年,是我最开心的日子。四姐姐总说我惺惺作态,是,我其实一点儿也不柔弱,那些是做给人看的,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要做给人看这些?还不是因为我想示人以弱,盼着你们不要管我理睬我,让我得个清净自在?”
洛槿雪歪着脑袋仔细想了一会儿,忍不住“扑哧”一笑,横了洛槿初一眼道:“那又如何?谁让你偏偏运气那么好,你说想示人以弱,可咱们府里从你回来后,最出风头的就是你了。”
洛槿初摊手,苦恼道:“那又不是我想出风头,难道你让我眼睁睁的看着珍姐姐活活儿头痛死?还是让我看见公主在床上打滚儿,却只为了不出风头便说我不能治?包括小世子那一次,姐姐没看见,那么点一个孩子,满身是血面如白纸,拉着我的衣服说他不想死,你说,我难道不尽力而为?”
一席话说得洛槿雪也悻悻不做声了,好半晌方道:“成了成了,都是你有理,敢情都是我们无理取闹,羡慕嫉妒你陷害你成了吧?”
洛槿初笑道:“本来便是如此。如何?听说姐姐跪了两天的祠堂,膝盖没发青吧?要不要妹妹配点药膏给你擦一擦?”
洛槿雪哼了一声道:“淤青算什么,过两天也就消退了。我刚刚本来是想离开的,之所以过来,除了和你道歉,便是要告诉你,如今街上的流言,跟我和母亲无关。我也就罢了,我母亲如今因为你的事,后悔的肠子都青了,老祖宗也恨她恨得咬牙切齿,只说她教女无方,其实和我母亲有什么关系?一切都是我做出来的,我认,我跪了两天祠堂,水米未尽,饿的昏死过去,还要抄写一千遍的经书,难道这些还不够?还要连累我娘。我说这些,你……你信不信?”
洛槿初点头道:“我信。”
她这样干脆利落,倒让洛槿雪有些不适应,她一向小心眼儿,这会儿以己度人,就觉着洛槿初说什么也要难为嘲笑自己一番才会放过自己,她本来都做好这样的打算了。谁知一番话说出来,却只得对方这坦坦荡荡诚诚恳恳的两个字,一时间反而有些不敢相信。
“你……你不会表面上说相信,过后就又去老祖宗那里告状吧?”洛槿雪注视着洛槿初的神情,似乎是要从她的神态中寻找出蛛丝马迹来证实自己的猜测。
洛槿初好笑道:“你以为我是你啊?说信就是信了,我知道,这件事的幕后推手不是你,也不是二伯娘。”
洛槿雪这会儿反倒被她勾起了好奇心,想了想方悻悻道:“谁让你答应的这么容易,若是我……便是心里知道,也断不会答的这么痛快,必要好好儿损你两句才成。”
洛槿初翻了个白眼,或许是这一次洛槿雪跪在祠堂里,真的想了不少?总之她觉着现在的这个四姐姐虽然也比较讨厌,但是比起从前那个一肚子坏水儿却还非要表现的温柔大方的女人的确是可爱了一点,想到这里,她终于明白为什么大家对于真小人的评价向来都比伪君子高了。
“四姐姐你这是教我该怎么对待你,报你之前折磨我的一箭之仇吗?”
“少来,我哪有折磨你?反而是我都要被你折磨的快疯了。”洛槿雪大叫,然后好奇道:“不过我的确是有些奇怪,你为什么这样轻易就相信我了,难道你真的一点儿都不怀疑那些流言跟我和我娘有关?”
“你和你娘不至于制造这样一定要把我和秦锋往一起凑的流言吧?”洛槿初叹了口气:“哎呀反正你放心好了,这事儿我心里有数,不会怪到你和二伯娘头上就是。”
洛槿雪虽然操蛋,却不是笨蛋,只微微一想,便明白过来,恍然大悟道:“是了,你是不是知道这件事的幕后推手是谁?难道……难道会是秦世子?”
洛槿初垂下头,叹口气道:“四姐姐,我现在心情很不好,你能不来雪上加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