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反正这是乡下,这个时候儿方圆几里都看不到一个人影儿,她和这少年又只是一面之缘,往后不会再有任何交集,她也就不介意露出彪悍本色来。
“哦?还有后两句?”
少年眉毛一挑,这一回是真露出了诧异之色,他从小便跟随师傅和特意拨给他的侍卫高手天南地北的行走,对这些行话了熟于心,这四句乃是世间流传最广的草寇山匪开场白,自古如此,他竟从未听说还有后两句。
“那当然了。”
洛槿初得意的嘿嘿一笑:像这种自视甚高的骄傲小子,用他不知道的知识给他当头一棒,让他知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就对了。
想到这里,她便咳了一声,悠悠道:“你听好了,应该是这样说的: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敢说半个不字儿,管杀不管埋。”
说完带着香草扬长而去,这里少年皱眉琢磨了一会儿,方微微一笑,自语道:“这两句果然妙,难为她怎样想出来的。倒是我小瞧了她,虽在乡野之中,才思却如此敏捷,就是性子凶恶了些。”
一边说着,再抬头看时,洛槿初和香草早已没了影子。他这时候心情却好了不少,撮唇成啸,不一会儿,那匹大黑马疾奔而来,在他面前停下。
“乌云,你知不知道,今天遇到了一个很有趣的女人,就是性子着实恶劣。”
少年摸了摸爱马的鬃毛,笑着说了一句,然后翻身上马,正要疾驰而去,便见远方烟尘滚滚,他有些不耐烦的抚住额头,喃喃道:“真是些阴魂不散的家伙,还不到半天,就又追过来了。”说是这样说,却终究没有打马而去,而是在原地静静等待。
且说洛槿初和香草离开少年,却并没有回庄子上,而是又回到了柳先生的医馆里。
柳先生只当她们吃完饭就过来了,也没有很惊讶,看着洛槿初在布人身上施了一回针,又考了一些行医知识,听她对答如流,不由得连连点头微笑,一边道:“可惜这乡下地方,并没有你施展手段的机会,不然,你若是男孩子,又在大城市里,这个程度足够你做一名坐堂大夫了。”
洛槿初其实对自己的水平也是有自信的,只不过听到柳先生这么多年第一次肯定了自己的才能,而且给出这么高的评价,她自然更高兴了。
于是谦虚了几句,忽然想起那骄傲少年,便问道:“师父,上午有没有人过来求医?是一个很自大的家伙,身边跟着些随从,骑着一匹神骏的大黑马。”
柳先生笑道:“你说秦公子?唔,他的确是过来求医,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他勤于练武,过犹不及,结果不慎伤了身体,稍微调养一下也就好了。我让他三个月后再习武,那才是真正习武最好的年纪,他此前年纪太小,骨骼血肉也太过脆弱,其实不适合勤练的。”
洛槿初惊讶道:“什么?练武难道不是越小越好吗?”
柳先生看了她一眼,冷哼道:“自然不是。十二岁之前,骨骼血肉尚未长成,极易受伤,每天练一点,打好基础,保持身体的柔韧也就足够了,不然,就算那位秦公子是个很有天分的,终究也是过犹不及。”
洛槿初吐了下舌头,暗道丢人啊丢人,这道理我自然知道的。只可惜看的武侠小说太多了,不知不觉就被误导,太丢人了。
☆、第八章
傍晚的时候,两人向柳先生告辞,接着便出了医馆往庄子里走,彼时路上人就多了,都是些白日里上山劳作的乡里乡亲。
“姑娘,为什么您中午不回去?”
香草这疑惑憋在心里半天了,不问出来实在不舒服。
洛槿初哼了一声,扭头道:“爹爹这样做,肯定是得到娘的同意了,不然他也不敢这样的肆无忌惮。哼哼!娘亲不是想让我走吗?那我就让她尝尝没有我在家的滋味儿,她一个人本来就寂寞,如今再把我赶走了,看她熬得苦不苦。”
香草目瞪口呆,好半晌方伸出袖子擦额头上的汗,暗道我的乖乖,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姑娘还真是小孩子心性。不过奶奶也是的,姑娘也不大,她就放心让姑娘单独回府,唔,只怕也不是放心,而是迫不得已。这会儿不知道怎么伤心呢。
正想着,忽然被洛槿初拽到一旁,定睛一看,原来是已经到了庄子大门口。就听洛槿初小声道:“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香草你都必须保密,不然的话,别怪我无情。'
香草诧异道:“姑娘为什么不肯告诉奶奶呢?何况就算姑娘不说,奶奶将来也会知道得吧?”
“别傻了,你以为我爹会把他在女儿手下吃瘪的‘光荣糗事’说出来?影响他高大的形象?你敢不敢和我打赌,爹爹是绝不会向任何人提半个字的。”
洛槿初得意地道,想了想又补充一句:“不但他不会提,他身边那几个人也不会提,这可就不单单是关系到爹爹的形象,还关系到我的将来,你说爹爹会不会任人外传?”
香草佩服得五体投地,她原本还担心,想着姑娘将来总是要回到侯府去的,侯府中那些姑娘们哪个不是在勾心斗角中历练出来的。偏偏自家姑娘在乡下生活了这么久,淳朴善良,回去能不着道儿吗?谁知平日里看着柔柔弱弱不声不响的姑娘,今日却着实是一鸣惊人,现在她有充分理由相信,就算是回到侯府,以姑娘这份“高瞻远瞩料事如神”的心机,也决不会吃亏。
两人正要进门,忽听洛槿初“咦”了一声,拉着香草便往左边折去。
此时太阳已经落到了山后,庄子里已经有几座房子掌了灯,暮□临,大地只剩下了最后的一点余光。香草心中害怕,拽着洛槿初道:“姑娘,你……你做什么啊?这么晚了你要去哪里?”
洛槿初笑道:“别慌,我刚刚好像看见那边有红光一闪,咱们去看看是什么东西。”
虽是这样说,她心中却十分欢喜,刚刚她只是恰好站的角度对,看到这边有红光一闪,忍不住嗅了嗅,便觉得空气中传来一阵淡淡的香气,倒好像是自己前几日在柳先生家中孤本上看到的关于“涕零果”的记载,这香气她也有些熟悉,柳先生珍藏的那两丸雪津丹,便有一丝这种香气。而雪津丹就是以涕零果为主料的。
在这个架空的时代里,从医书中看到许多现代根本没有记载的东西,涕零果只是其中一样,之所以叫这么怪的名字,是说这东西对外伤所致的休克有非常大的效果。休克是什么?在古代人眼中,休克就等于是死亡,但用现代医学就好解释了,休克只是一种应激状态,如果不及时治疗,的确很容易死亡。但若是措施得当,病人的机体情况还好,休克并不算是什么很大的威胁。
可古代人不懂啊,看见亲人因为溺水,被人砍失血过多等原因没气儿了,能不伤心吗?这时候若是有了涕零果服下,不一会儿人又醒过来了,可不就是生死人肉白骨一样的效果呢?家里人还不感激涕零?这果子的名称便是由此而来。
能让洛槿初在几百步外就看到颜色嗅到香气,这涕零果自然不小。田庄左侧是一片荒地,从秦氏搬过来后,这里也不种东西,但是定期清除杂草,怕蛇虫栖身在此处。这涕零果却是长在一颗粗壮的大柳树下,角度十分隐秘,轻易发现不了,偶尔看见了,下人们也没把这株奇异作物当杂草看待,所以幸运的逃过几劫,终于等到今日结了果子。
谁知这么快就让洛槿初发现了,走到近前,只见这涕零树足有一只胳膊粗细,光秃秃的没有叶子,直到顶端,方有层层叠叠的小绿叶展开,形似莲花,而那颗足有柿子大的涕零果,即使在阴暗的光线下,仍是鲜红夺目。
洛槿初兴奋坏了,毫不客气地就将这棵涕零果摘了下来,又对香草道:“明儿找人来,把这片地方用荆棘圈起,好好看着,这可是宝贝,三年才能开一回花结一回果子,偏偏又不能移栽,须得看好了。”
香草连忙答应,她可不在乎这果子有多珍贵,只拉着洛槿初道:“姑娘,咱们可该回去了。”说完见洛槿初点点头,回身往庄子上走去,这丫头才放心的松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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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燃着三只牛油烛,秦氏倚在榻上,听身旁的林嬷嬷悄声道:“奶奶,该用晚饭了,是不是让丫鬟们摆上来?”
“没什么心思,不想吃了,不如你们自己去吃,让我静一会儿。”秦氏有些无精打采的吩咐着,一边就挥了挥手,示意林嬷嬷和秋香不必再说。
林嬷嬷和秋香无奈,只好一起退了出去,待出了房门,秋香方叹气道:“这可怎么办?奶奶就是这么个刀子嘴豆腐心的脾气,何苦要听三爷的?姑娘在乡下住着怎么了?我可没看出姑娘有哪里不好,和侯府那些姑娘们相比,不也是规规矩矩斯斯文文的?”
林嬷嬷苦笑道:“这话你可别在奶奶面前说,本来心里就难过了,姑娘在奶奶身边养到这么大,如今这一走,可不是拿刀子割她的肉一样呢?若非如此,奶奶又何必替姑娘的将来操心?三爷和奶奶虽然不和睦,但对姑娘的心思都是一样爱护的,这不也是为了姑娘的终身吗?不然你以为奶奶这么容易就放姑娘跟着三爷走了?奶奶难道不知侯府是个什么地方儿?”
秋香和林嬷嬷两人正说着,就见一个人从院门蹭进来,看见她们,忙竖了一根手指在唇上。
林嬷嬷和秋香险些就惊叫出声,待看见对方这个动作,忙自己捂了嘴巴,一手提着灯笼凑上前,只见那笑嘻嘻看着她们的小女孩儿不是洛槿初还会有谁?
“我的天爷……”
林嬷嬷忍不住就低声叫了出来,扯住洛槿初的袖子道:“怎么……怎么姑娘竟回来了?您……您这是从哪里回来的?”
洛槿初笑道:“自然是从柳先生家回来的,不然难道还能是从耗子洞里走近路?”说完见秋香在旁边撑不住“扑哧”一笑,她这才凑过去,嘻嘻笑道:“秋香姐姐,我娘在屋里做什么呢?吃晚饭的时间了,不摆饭么?还是她想在屋里吃?”
秋香摇头指着洛槿初轻声笑道:“姑娘啊姑娘,你是故意怄奶奶呢?也不想想她这会儿哪里吃得下去饭?”一边说着,便拉着她的小手道:“好了好了,奶奶说了,这会儿没心思吃东西,如今看见姑娘,可就说不定了。”
洛槿初微笑道:“没错,秋香姐姐等着看吧,有我这道开胃小菜,娘亲保准什么都吃得下去。”
话音落,便和秋香一起走进门去。林嬷嬷在外面看着她们两个的身影,面上表情是哭笑不得,暗道:唉!姑娘这样替奶奶着想,倒是件好事儿,只是如此一来,她的终身大事可要着落在何处啊?
正想着,就听屋里似是什么东西坠地的声音,接着洛槿初和秋香的惊叫声传来,林嬷嬷吓了一跳,连忙也推门进去,却原来秦氏是背着门躺在榻上,听见秋香叫她回身看一样东西,她也没料到竟是洛槿初,这一回身,太过吃惊之下,竟不小心摔下地来。
贵妃榻虽然舒服,但是比起床来却要窄小得多,好在离地不高,秦氏这一摔倒也没事儿。不过于形象上有些不好看,好在此时又没有旁人,倒不怕笑话。
只是看见洛槿初,心中竟万千滋味流转,知道这孩子不肯跟她父亲一起回侯府,全都是为了自己,因此又欣慰又感动。她本就离不开这个女儿,如今见她回来,也自高兴。只是一想到将来洛槿初的终身,这份欣喜就尽皆化作愁绪了。
不过既然洛槿初回来了,晚饭自然是要吃的。母女两个用完了饭,秦氏便拉着洛槿初来到自己的卧室里坐下,她倒也没责怪女儿不听话自己跑回来,只是叹气道:“妞妞,你不肯跟你爹回府,日后的终身可怎么办?”
洛槿初挑眉道:“母亲别把我总当小孩子,我已经大了,即便年纪还小,但是在柳先生那里学了这几年,心思也大了,将来如何,我心里自然也是有想法的,总之,顺其自然吧。若是让我现在回去,我也不耐烦那些暗中的算计,好好儿的话不说,但凡说一句,倒好像是绕了七八十道弯子,谁能受得了?”
作者有话要说:咳咳咳咳,所以我说这文里会有天马行空的一些东西,这个问题从本章节中的“涕零树”就可见一斑了哈,嘤嘤嘤嘤,绝对禁不起考据党推敲的。但还是盼望着不考据的大人们打分留言收藏了。
☆、第九章
这话恰好说到了秦氏的心坎里,她也是极不耐烦妯娌间那些勾心斗角的。因点点头,过了会儿,才笑问道:“你这孩子,素日里不显山不露水,今儿却是怎么把你爹给劝回去的?”
洛槿初眨了眨眼,笑道:“还能怎么劝?女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爹爹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听女儿说的在理,自然也就不强求了。”说完见秦氏满脸不信的模样,到底是一起生活了几年的母女,虽不是亲生的,但对洛槿初却也了解的很。于是她便撅嘴道:“娘若不信,他日有机会问爹爹就好了。”
秦氏便不再问,想了想又道:“是了,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还是早回来了不敢见我?中午怎么没回来?”
洛槿初连忙道:“中午遇见了爹爹,和他说完后,见时间不早了,就回了柳先生那里,随便吃了两样点心垫饥,至于回来晚了,却是因为发现涕零果,真真是运气来了都挡不住……”因把涕零果的事情说了一遍,秦氏也是啧啧称奇,又说明日定要派人去将那株涕零树好好保护起来。
这风波就这样看似过去了。又过了两日,柳先生看着天气不错,便对洛槿初道:“今天无事,你可以去我之前说的那地方转转了。”
一句话,让洛槿初险些高兴地跳起来,当即给柳先生行了礼,揣了几样点心,香草还犹豫着,想要不要回去叫几个小厮来陪着,但洛槿初却等不得了,何况听柳先生说,那地方离着这里也不远,这里民风淳朴,也没听说有什么盗匪,所以应该是很安全的。
于是便拉着香草径直来到柳先生所说的藏宝库,她心中此时仍是不解,暗道既是藏宝库的话,总该有个具体标记吧,不然这么大一座山,去哪里找?难道整个山腹都挖空了,掀开一块大石头就能看见金银珠宝?哪有那样夸张的。
一边想着,却也记着柳先生的吩咐,让香草在外面等着,香草哪里肯,但洛槿初推了她一下,接着闪身就进了山脚下的林子,身影一晃便不见了。香草正要追进去,就听自家姑娘的声音在不远处传来,郑重道:“柳先生说过,这整座山都是一座大阵法,我如今有路线图,所以才能进来,你什么都不知道,进来很容易遇到危险。放心了,如果有宝贝,我也给你捡几样出去。”
香草急得跺脚,心想事情哪里是这样说的?只是却又不敢进去了,柳先生这几日和洛槿初一直在院子里或者后院绕啊绕的她也明白,知道那阵法是极厉害的东西,自己一旦走进去,没有姑娘领着,就没命了。
正着急间,忽听得一阵马蹄声响,接着就见几骑飞马上前,须臾间停了下来,马上一个熟悉的声音道:“咦?是你?你们家那个姑娘呢?”
香草抬头一看,不由得也在心里暗道这世界真是小,眼前少年竟正是两日前遇到的那位秦公子。因想了想,便谨慎道:“姑娘上山有事,公子这是意欲何为?”
少年向面前这座高耸入云山林茂密的高峰看了眼,皱着眉头喃喃自语道:“这便是那独步天下的药林吗?奇怪,一个女子怎么会知道这个地方?竟然还敢孤身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