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鲁塔克是个有智慧的人,而且非常靠得住,最关键的是他和尼禄的关系不比寻常,这一点日后可能会很有用。”
“既然你都那么说了,我怎么能够反对呢?好吧,塔西佗,这支探险队成员就再多一名吧。”皇帝说道。
“非常感谢,伟大的皇帝。我们告辞了。”说完,塔西佗转身和狄昂一起出了宫殿。
皇帝目送着他们消失在柱廊尽头。
“好了,鲁福斯,如果没有什么事,我可不可以继续昨晚的美梦呢?”他疲倦地说道。
“这完全是你应有的权利,尊贵的皇帝。”他的忠仆在一旁说道。
于是他就搀扶着这个老人走进了寝宫。
涅尔瓦在床上的时候,完全没有了皇位上的尊严,他瘫软着,双手紧紧地攥着柔软的床垫,如果这个时候有人想把他拖起来,一定会惊讶于他对于这张床的依恋的执着。这时候的皇帝更像是一个贪婪的婴儿,要让他离开他的床铺就想要一个婴儿离开他母亲的乳头一般艰难。鲁福斯非常理解这点,在皇帝睡觉的时候,他总是把门关紧,尽量避免一切人的打扰。即使是一些细微的声音,有时候也会影响这个衰弱的人的睡眠。
当他正要走出门去的时候,皇帝细如蚊嘤的声音留住了他的脚步:“鲁福斯,请等一下。”
皇帝朝他招招手。他又重新回到了皇帝的床头。
“请帮我去找一个人。”皇帝的声音极其衰弱。
“你要找谁,伟大的罗马统帅。”鲁福斯不得不把耳朵凑近了他的脑袋。
皇帝在他的耳畔说了几个字。
“你要找他?”鲁福斯说。
“是的。”皇帝的脸颊突然绯红起来,“鲁福斯,是的。我突然很希望和他叙叙旧。”
“只要他还在罗马城,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鲁福斯行了礼,退出了皇帝的寝宫。
涅尔瓦轻轻吁出了一口气,合上了双眼。很快,他的眼前就出现了斑斓的色彩和熟悉的面孔。他又回到了往日的年华,那个属于乌黑的头发、健美的肌体、弥漫着清香的罗衫、挂满醉人笑黡的酒窝的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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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鲁塔克家的门紧紧地闭着,塔西佗敲了好多下,才听到有人懒洋洋地来应门:“谁呀!”
“西多,是我,塔西佗。”
西多把门打开了,连忙赔罪道:“啊呀,是塔西佗老爷啊,我不知道是你。否则的话……”
“你们家主人呢?”塔西佗没有耐心等他罗嗦了。
西多哭丧着脸说:“普鲁塔克老爷他昨晚生病了。病地相当厉害。”
“病了?”塔西佗皱着眉,说道,“让我瞧瞧。”说着,他就挤进了门去。
在卧室,他看到了正在熟睡的普鲁塔克。
“他的呼吸很正常,”他又用手搭了搭普鲁塔克的额头,说道:“也没有体热。”
这时,普鲁塔克醒了,他看见面前的人,一瞬间有那么一丝惊惶。接着,他好像非常无力地拉着塔西佗的手臂,说,“亲爱的塔西佗,没想到你这么一大清早就来看我了。可是我却没办法起床了。”说着,他又捂着嘴猛烈地咳嗽起来。
“你怎么了,我的朋友?”塔西佗问道。
“可能是疟疾吧,我以前在西西里就发过一次。伴随着咳嗽而来的是发热和头痛,然后是整夜的腹泻和虚脱。不过,你不用担心,塔西佗。我有一些经验了,我不会那么轻易地被这点病击倒的。可是,我恐怕在往后的半个月里,我都要在床上度过了。”普鲁塔克说道。
“可是,我刚从皇帝那里为你讨来了和我们一同去寻找宝藏的名额啊。”塔西佗说道。
“我真的很抱歉,亲爱的朋友,这不中用的身体再一次拌住了我的脚步。”普鲁塔克虚弱地说道。
塔西佗想了想,说道:“那也没有办法了。身体还是最重要的。看来我只能向皇帝交还这个名额了,我想他不会很高兴的。”
“实在太对不起你的美意了,塔西佗。我都羞愧地无地自容了。”普鲁塔克仿佛非常痛恨自己一般地说道。
“那祝你早日康复了,我的朋友。”塔西佗站了起来,准备告辞了。
普鲁塔克望着这个失望的人,嘴唇蠕动着,想要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没有开口。
“再见,普鲁塔克,希望我们回来的时候,能够看到你在等待我们。”塔西佗朝他挥挥手,转身朝门外走去。
“等一等!”普鲁塔克终于忍不住了,叫出声来。
塔西佗惊讶地回头望去,只见普鲁塔克办坐在起来,胸口一起一伏,好像非常激动。
“你还有什么事吗?”
普鲁塔克张着嘴,想要说话,但又说不出来。
过了一会儿,他终于说道:“我……我或许去不了了,但是,西多可以和你们一起去。”
“西多?”
“对,他是个聪明的年轻人。尽管有时候有点小心眼,但总得来说,他是个非常不错的小伙子。”
“可是……”
“塔西佗,请你千万答应我这个要求,我自己不能去了,可是请你一定要让西多去啊。他可以代表着我,有他和你们同行,我的心里就踏实多了。”普鲁塔克央求道。
塔西佗考虑了一会儿,说道:“好吧,普鲁塔克,如果你一定这样坚持的话,我就答应你的要求。”
“太谢谢你了,亲爱的塔西佗。如果不是这个讨厌的病躯,我一定会立刻朝你扑过来的。”普鲁塔克激动地说道,“西多!西多!”
西多迅速地走进了他主人的卧室。
“你有什么吩咐,老爷?”
“西多,你坐。”普鲁塔克说道,“我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去办。”
“你尽管吩咐,老爷。”
“塔西佗老爷和狄昂老爷他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寻找一个宝藏,我本来也是要去的。可是,你瞧,我现在这个样子。”他叹了一口气,说道,“所以,我希望你能够代表我和他们一起去。”
“那很远吗?在哪里?”西多说。
“嗯,估计总在罗马城外了。”普鲁塔克说道。
西多当然不会去考虑罗马城外的范畴可能会有多广,在他影响里,离罗马城最远的地方就是卡普阿了。
“你刚才是说宝藏吧?”西多又问道。
“是的,宝藏,前所未见的宝藏。”普鲁塔克非常严肃地说道。
听到他的主人这样评论,西多已经彻底被说服了。
但他还是要适度地表达对于主人的忠心:“可是,我的主人,你的身体这么憔悴,我怎么能离你而去呢?”
塔西佗这是也意识到了这点,说道:“是的,普鲁塔克,西多还是留下来照顾你好,我们的人手也够了。”
这下轮到西多发懵了,他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幸好,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而又万分仁慈的主人及时替他脱了身:“没有关系,塔西佗。我的病我自己知道,上次也是我一个人自己自疗而痊愈的。如果西多留下,我反而怕会传染给他。”
西多这时学地聪明,不再开口了。
塔西佗见无法说服他,也只好作罢了。
“那好吧,你保重吧,普鲁塔克。”他又朝西多招招手,说道,“我们走吧,西多,和你的主人告别吧。”
西多的眼圈旁突然不知从哪儿冒出了一汪泪水,他抹着眼睛说道:“老爷,西多走了。你保重啊。”
“西多,你也保重啊。等你回来我一定向皇帝陛下申请去掉你的奴隶身份。”
“我的老爷……”这时,你就没有办法指责西多的泪水过于廉价了。
塔西佗等到这对主仆悲悲切切地告别之后,领着西多走出门去了。
留下普鲁塔克呆呆地望着窗外。
他当然想干出一番不同寻常的事出来,昨晚,塔西佗的一席话,的确让他热血澎湃。可是当充满寒意的月光照到他的床头的时候,他后悔了。他认真地考虑了发生的一切,想到了塔西佗他们谈及的种种神奇都是毫无依据,平空想象的——毕竟,他没有见过尼禄的那只手套——而且,他也意识到,他们对于目的地在何方毫无头绪,到头来,很可能会是无功而返。在这样辛苦的旅途中待上一两年,对于他的身体是个不小的考验,而对他的伟大的写作计划更加是个毁灭性的破坏。这还不是最糟的,最为关键的是,他得和尼禄——那个令他没办法睡地安稳的人——再次朝夕相处那么漫长的日子,这真是让人受不了的折磨。最后,普鲁塔克终于完全用理智埋葬了自己的热情。
他叹了口气,掀开了被单。
毕竟,西多和他们一起去了,我也因此出了一把力了,还有什么好内疚的呢?他这样想着,情绪好了起来。
他走下床,穿好衣服,开始为自己做起早餐来了。
~第四十一章加图的抉择~
“狄昂。”
“嗯?”狄昂回头望了望这个年轻人。
“我,我能去吗?”加图吞吞吐吐地说。
“去哪儿?”狄昂皱着眉头问道。
“就是,就是。”加图舔舔嘴唇说,“你们要去的地方。”
狄昂一愣,他叹了口气说道:“我本来也不打算去的。加图,要不是你,突然出现在我家门口,我可能今天就会拒绝参加这次荒谬的旅行。”
“可是我想去。”
“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我不想再窝窝囊囊地这样生活下去了。”加图恼怒地一甩袖子,大声说道,“我有一个温暖的家庭,狄昂,慈祥的父母,友爱的兄弟,还有舒适的住宅,以我父亲的家底,我可以不用劳作而安安乐乐地过上十辈子。”他深深地吸了口气,狄昂听出了他的呼吸在颤抖,“可是,我讨厌这样的生活!”他突然一声大吼,附近的人都朝他们望了过来。
狄昂抓住他的肩膀,把他拖到巷口僻静的地方。
“塔西佗会指责我容易激动,但是你好像要比我激动一百倍。”狄昂说。
“对不起。”加图沮丧地揉揉自己的额头,小声说道,“我没有办法控制自己了,我感觉到,刚才。”
狄昂注视着这个语无伦次的年轻人的明亮而又渴望的双眸,说道:“加图,你知道吗?在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就知道你注定不会是个平凡的人。你的眼神,你的愤怒和你的歇斯底里都告诉了我这点。”
“真的?”
“是真的,加图,你是个应该会出人投地的人。”
“可是为什么我现在的生活依然这样死寂。每天被无聊的事缠绕着,每天为那些自私、俗气、沾满铜臭的交际所烦恼。我已经二十五岁了,狄昂,我无法再这样忍受下去了。”加图痛苦地说道。
“我理解,加图,这是每一个非凡的人所必须经历的痛苦的阶段,如果你能够熬过这些日子,你往后的生活就会按照你自己的想法而顺利实现的。而且以往痛苦的回忆会助长你按照自己的想法生活的动力。”
“你曾经也经历过这样的阶段吗,狄昂?”
“我?”狄昂沉思了一阵子,说道,“是的,我也和你一样。而且,在你的身上,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三十年前自己的影子。”
他们沉默了一阵子。
“我应该怎么办,狄昂?”加图说。
“这是你自己的事了,加图,我没办法帮你掌握人生。”狄昂说道,“我只能和你说年轻人应该注意的几个问题。第一,你必须相信自己,一个非凡的人的与众不同之处就在于他相信自己是非凡的;其次,不要为周围的人或者事物所影响,你必须坚持自己的判断,即使全世界都反对你,只要你认为自己是对的,那就永远要坚持下去;还有,加图,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机会,机会每个人都会碰到,天神在这一点上对所有人都是公平的,就看你能不能把握了。”狄昂说道。
“你真的鼓舞了我,狄昂。”加图想了想,望着他说。
“但是,我的机会在哪里呢?”他又自言自语道。
“机会无处不在,加图。”
加图沉默了一会儿说道:“那好,狄昂,这次探险你一定要让我参加。这对我来说是一次千载难逢的机会。”
狄昂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说了半天到头来结果是说服了自己。
他先是摇了摇头,接着又点了点头。
“好吧,加图。”他说道,“但你记住,我并不是鼓励你去冒险,以后凡事你都要小心,外面的世界并不是都像罗马那样井然有序的。”
“好的,狄昂,我一切都听你的!”加图的脸因为兴奋立刻变地红通通的。
“还有,”狄昂想适时给他泼点冷水,“如果你执意和我们一起去的话,那先得征得你父母的同意。”
“不!”加图再一次高声叫了起来,当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后,就压低了声音,说道,“不!狄昂,他们不会同意的,你知道的。”
“这不是一件小事,如果你不辞而别,这样做,”狄昂斟酌着用词,“加图,是很不恰当的。”
“或许这样可以!”加图突然激动地握着狄昂的肩膀,说道,“狄昂,你帮我去说,一个像你这样年长的人去和我的父母谈,他们可能会听的,而且一旦他们看到我是和你一道去的话,那就不会再瞎担心什么了。”
“我?”狄昂吓了一跳。如果不是加图的老实可靠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一定会以为自己正越来越深地陷入到这个年轻人所设下的陷阱中。
“对啊,狄昂!你是个能说会道的人,说服两个老头老太太应该不是什么困难的事吧。”
“可是为什么?”狄昂说。
“就算为了我,狄昂。难道你愿意看到我一辈子老死在这个安乐窝里?”加图央求道。
狄昂无奈地叹了口气,这给了加图一个信号。加图迅速攥住狄昂的胳臂,往一条弄堂里拽去。
“我的家就在不远。快!狄昂,我们一起去!”加图欢快地叫道,“狄昂,我有生以来从没有这么盼望回家过。天哪,我太激动了!”
狄昂任由这个年轻人拖着他走着,他不想再给这个快乐地年轻人以任何打击了,他知道他说的或者他做的都是自己曾经说过和做过的。他只是不知道加图能够这样坚持说下去做下去多久,因为在这条反抗世间与自己作对的一切的道路不是那么好走的。
他们很快来到了加图的家门口。
“妈妈!我回来了!”加图叫道。
卡伦西娅以一个像她这样年纪的妇人所不应该有的脚步迅速来到了门口,给他们开了门。
“哦,提图斯,你午饭也没有回来吃。我和你爸爸都担心地要命,以为你又……”他的母亲即疼爱又埋怨地说道。
狄昂立刻明白了加图的困难处境:这样的一位母亲,的确是一个志向远大的儿子追求自己理想的最大障碍。
“妈妈,我没事的。”加图有点发窘地说,他指了指狄昂说道,“这位是狄昂,来自希腊的学者。”
“你好,亲爱的夫人。”狄昂彬彬有礼地说道。
卡伦西娅上下打量了他一阵子,明白了面前这个风骨都相当正派的人不会是儿子的又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