懂事的样子,难怪会被天子选中;送去邻国。
云华称病没有来;但实情或许并非如此。总之这次夕锦算是只身前往。她坐得位置离正位不远,大概和张虞屡有功绩,地位大幅提升也有关系,将上位一些有头有脸的姑娘看得一清二楚。
平安郡主身边往日都是霍无双,现在霍无双身份不同,便坐在了另一边,而平安郡主侧首坐得,却是位面生的女子。
她头上插了许多金钏,衣着雍容华贵,绝非凡品。这女子五官端正,相貌颇具气势,眉头总是锁着,未曾舒张开来过,像是不太开心,腰背挺得笔直,个子又生得高,很显眼,有点喧宾夺主的意味。
德月公主和平乐公主也将她奉为上宾,自己心甘情愿地往后挪了位置。虽然德月公主脸上不太自然,但平乐稳重很多,看不出情绪有变。
再看那女子肩上绣得花纹图样,夕锦心下了然。
无须多问,这人想来便是她爹正准备要娶的那位南华国六公主了。
其他人也猜出了一二,都是时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去偷瞄,这位六公主始终泰然自若,只偶尔在平安郡主和另两位大栖公主谈笑时插嘴一句。
张虞的好相貌和好前程在京城的姑娘里也是有名气的,他的正妻之位总算要尘埃落定,其他小姐也多少有点好奇,目光时不时就落到六公主身上,其中不乏羡慕或是嫉妒。
王娇七凑八凑的,竟是连换了好几个座位,挤到了夕锦身边来。这有些太张扬了,王娇虽然平日里人缘不错,却也经不起这般在一群皇女眼皮子底下折腾。夕锦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王娇也自知失宜,尴尬地抿嘴笑了笑,这才凑到夕锦耳边,小声道:“夕锦,我听说这次平安郡主也邀请了些男客,你说他们现在在何处?”
王娇特意挤过来,就为了说这个?
“我也不晓得,”夕锦皱了皱眉头,这里都是未出阁的小姐,身上带了婚约的也不少,男子和女子本来就是应该分开的,倒是平安郡主将两拨人一起请了过来,也不知是何用意,单论招待,她都□乏术吧,“这不是你我该多问的。”
王娇听闻,黯然道:“你爹要娶亲了,你怎么看着还和没事儿人似的。”
“……若不是因为我,爹爹早就该成家了,”夕锦当然不是表面上看得这么平静,只是王娇的心思她隐约也看出来了些,不免敲打,“如今虽不是爹爹的意思,可却是圣上亲自开口只得混,也算是段良缘。”
王娇脸上颜色更淡,便坐在一边只有一口没一口地吃菜,不再说话了。
夕锦也忧心。
自从张虞要定亲了之后,家里的气氛都变得有些古怪,平时涂脂抹粉活力四射的丫鬟们全和霜打的茄子一样,悲伤之色比一年份加起来的还多。尤其是夕锦身边的紫萝,整日心不在焉,随着张虞婚期将近,紫萝近三日已经摔了五个砚台。
这样的状态夕锦自然不敢继续放紫萝在身边,暂且放了她小半个月假,她昨日便启程回京郊了。
不知怎么的,夕锦有种紫萝或许不会再回来了的预感。
也对,紫萝当初便是为了张虞才千方百计混进府中,现在张虞都要成婚了,她自然也不必自降身份依然做丫鬟。虽然她年纪不小了,但留在自家里,自然最是惬意。
好在还有个小喜比较粗神经,完全没有受到张府古怪氛围的影响,依旧每天喜气洋洋高高兴兴地绕着厨房转。
夕锦这会儿倒是想起来了,小喜今年也不小了,或许该和爹爹说说,帮小喜安排一门婚事。
……紫萝若是不再回来,小喜又嫁人了,那身边的丫鬟……夕锦低下头,家里环境还算单纯,她没什么用人的时候,这些年紫萝和小喜都习惯了,剩下最亲近的竟然还是大夫人当年送的小巧。
夕锦叹了口气,胃口更少了些。
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量替小喜寻一门就在府里的亲事吧。
……
因为坐了几位金光闪闪难得一见的皇女,这次大家并不如往常放得开,都束手束脚的,很是无聊,有几个姑娘都开始默默趴在桌上打哈欠了。
平乐公主已经怀孕八个月了,只怕没多久就要临盆,大腹便便,那肚子随时都要掉下来似的,看得人心里发慌。饶是这般她还坚持给了平安郡主面子,实在平易近人。
三位公主围着平安郡主说话,其他人受了冷落,不过几个人的声音交错着说话,场面一时有些冷清。
夕锦也百无聊赖,身边的王娇闭口不言,云华又称病不出门,她现在可谓是独身一人,便偷偷去瞧对面的两个女子。
霍无双和舒情正坐在对面,舒情向来恬静大方,端得是大家闺秀的做派。没有人同她说话,她就含着笑坐着,看上去向一株清淡的白莲。对上夕锦的目光,舒情还温柔地回以一笑,丝毫没有不耐的神色。
夕锦被捉了先行,脸上微红。
霍无双显然忙于其他事物,眼下留下了淡淡的淤青,看来是许久不曾好好休息了。而她挑起了京城第一女官的担子,论起职位所在还是武官,日夜不休,这种赏枫赏月的未出阁姑娘聚会,她已很少出席,这会儿显然不太自在。几乎除了故交舒情之外,霍无双不曾再主动与其他女孩交谈。
而其他人也碍于霍无双的威望,不敢肆意攀谈,悄悄躲在一边瞅她,却不搭话。
突然,一直寡言少语的南华国六公主开了口:“不知哪一位是大栖张虞大人的亲属?不知可否出列,与本公主说上几句?”
平安郡主和平乐公主本正交谈甚欢,听到六公主开了口,也停下来静观其变。
下面原来就没什么言语的赴宴女孩们更是鸦雀无声。
六公主好像是在向所有人问话,但眼睛却是黏在夕锦身上的,明显就是知晓她是谁,这样大张旗鼓装作不知地一问,不过是做个态度。
夕锦愣住,她可没想过会被点名。
平安郡主恍惚了片刻,这才想起她才是主人,连忙先向夕锦点了点头,又转向六公主,介绍道:“这位便是张虞大人的养女,名唤夕锦。”
作者有话要说:QUQ抱歉这章字数有点少。
本来想上来发信息说断更一天的,想想还是算了……
征求一下意见,你们更愿意我补上下半章,还是单独新开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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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着;平安郡主便向夕锦丢了个眼神,下巴微扬;意思是让夕锦去和六公主说话。夕锦抱有疑惑,但身体却已经站了起来,她本来就和南华六公主隔得不远;微微上前几步就到了对方面前。
夕锦颔首;拢袖;弯下腰行礼。
或许是因为地域不同,六公主的身材相当高挑;夕锦在大栖算是普通身高;可在她面前却失了气势,竟是站着也比人家坐着高不了多少。六公主冷眼瞧着夕锦向她弯腰,脸上一丝笑容也没有;也不作声,没有让她起身的意思。
夕锦知晓这八成是个下马威,也早有预料到这种事,倒也没多么惊讶,依然弯着腰,静静地等着。
无论搁在哪个女子身上,遇到未婚夫拖着个女儿的事情都不会高兴的,即使这个女孩并不是未婚夫亲生的。六公主在进大栖之前,也一定打听过张虞的事情,想来有关夕锦的,她也没道理不知道。
张虞确实很完美,谪仙般的相貌,冷清却温柔的气质,满腹才学,精通兵法,前途无量,简直就差没在脸上贴个“良婿”二字。却唯有一点美中不足,就是夕锦这么个拖油瓶。
六公主既是公主,也是女人,对自己下半生的归宿自然有所憧憬和向往,谁不渴望完美无缺?
而夕锦的存在,无疑是让白玉蒙瑕,也是无时无刻不在膈应着公主高贵的心。
平乐公主皱了皱眉头,轻轻伸出右手,拍了拍身侧六公主的大腿,算是提醒。
立威什么的,也要适可而止,何况这里大庭广众的,闹僵了绝对不好,也是给平安郡主难堪。
德月公主却观赏得很是愉快,托着腮慵懒地靠在一边,摆明了是看戏的模样。
六公主这才像个没事人似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道:“真是个标致的……姑娘。不必多礼,起身吧。”
夕锦慢慢支持腰背,装作受宠若惊,瞪圆了眼睛:“公主过誉。”
“可不是,何必太过拘谨,”平乐公主连忙出来打圆场,一手温柔地抚摸自己的肚子,母性立显,“算起来,你们也快是一家人了。”
夕锦听得出来,这是敲打她们要友好相处。南华公主身份特殊,她的家庭也是牵扯了两国关系的事情,决不可鸡犬不宁,遇事得多考虑考虑大局。
六公主闻言,脸色闪过一丝难看,但仅是片刻就化作了红晕抚上面颊,表情控制的恰到好处。
平安郡主松了口气,浅笑着缓和气氛:“正巧这附近正有一间客房空着,虽然寒颤些,不过也可讲究。不如我安排出来,虽然不太舒适,还望两位不要介意才好。”
平安郡主这只是自谦之词,当然不会有人当真,六公主眉毛一弯,凌冽之感散了不少:“那就有劳,真是帮大忙了,哪里会嫌弃。”
平安郡主召来一个丫鬟,吩咐了几句,旋即又挑了个女婢给夕锦和六公主带路。交代好一切,平安郡主歉意道:“我脱不开身,只能让两位自己过去了,真是惭愧。”
平安郡主是主人,没有晾着一群人喝西北风的道理。
六公主率先站起,那丫鬟提着灯笼站在六公主身侧,既没有超过六公主,又起到了引路的作用。
夕锦也不可走到六公主前头去,便落下两步跟在她身后。
还未走远,夕锦便听到脑后传来一串娇笑,像是德月公主:“皇姐,你这么在意她们两个做什么?一个不过是南华送过来的人质,另一个出生低贱,撞了大运才进的京城,有什么好管的……”
这话便是夕锦听了也觉得胸口像是被一口气堵住,她晓得自己不该回头,只微微转移视线,瞥了眼六公主的表情。
德月公主的话声音不小,极是不分场合,六公主肯定也听见了,但五官纹丝不动,好像世界上其他的事和她无关似的。
一路无话。
……
沿着长廊走了不久,那丫鬟便推开了一间房间的门,将二人请了进去,默默关上,自己退了出去。
夕锦和六公主独处,六公主随意地拉开了椅子坐下,夕锦却不敢造次,只在她面前站着。
屋里只有一盏灯,暮色已降,房间有点昏暗阴沉。
“说吧,如何你肯离开张府?”六公主也没空多周旋,单刀直入,一双眼睛只淡淡的在夕锦身上停留了一瞬,好像是看无关紧要的灰尘一般。
“……可否请公主再重复一遍?”夕锦僵了一下,怀疑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又问了遍。
六公主双手放在膝上,面不改色,道:“别装无辜,你要是经济有困难,多少钱财我都可以给你,你离开张府。你和张虞本就不是亲父女,我想这也不是什么难事吧?”
夕锦倒吸一口气,下意识地攥紧了自己的袖子。
眼前的景物化作黑白无色,六公主的身形也顿住了。
选项框跳了出来:
一,我不要钱,也请你不要和我家扯上任何关系。
二,你这是什么意思?!就算你是公主也……
三,……士可杀不可辱,请和我用武力决胜负!
四,随便给个七八千两黄金吧,我要求不高的。
五,抱歉,我还是没听清楚,能不能请你再说一遍。
竟然有五个选项,这可是难得的多了。
只是夕锦现在实在难有感叹的心情。六公主的言语着实伤人,正是认准了她只是为了维持生计才死赖着张虞不放。
……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想通其中关节所在,夕锦不禁更加沮丧。除了张家,她还真是无处可去,也无人可依,自刘家人死后,她带来的东西只有一点母亲为她准备的嫁妆,如今也零落地用了不少。她又没能谋个职务,半分收入也不曾有。
简直一无是处。
按着自己的双手深呼吸了好久,夕锦才勉强镇定下来。她不想离开张家,也不想离开张虞,她早已视张虞为世上的至亲。至于具体为什么无论如何也不能离开,夕锦自己也说不上来。
这个时候迷茫也没什么用,明知道目前这个疑似和琼枢是同事关系的弹窗工作人员在,其控制范围还包括了琼枢,夕锦是完完全全只能靠自己了。
正视这五个选项,夕锦却没了主意。前两个太过强硬,好像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之意,第三个更不知所云。后两个语调怪异,更像是在捣乱。
……这,是不给人留活路?
夕锦刚无奈地这样想着,只见那对话框上面又是一闪,刷出了一个新选项:
六,回公主的话,我也快定亲了,在张府本来就留不了几年……
这些个选项用的都是“我”,若是面对平乐公主,大栖习惯,夕锦是要自称“臣女”的,而六公主并不是大栖本土的公主,而是个外来者,身份便掉了一节。
夕锦看着那个选项六,突然想起了这一点。
她对六公主,远不必向对平乐公主那般敬畏。德月公主敢对六公主冷嘲热讽,夕锦虽做不到如此,却也能从此推断出,六公主的特权并不大,只怕南华国也不会太为她出头,所以六公主才会在德月哪里受了气也一声不吭。
夕锦顿时轻松了许多。
选项六瞧着正常了许多,可话中暗示的内容中有她已有定亲对象的感觉。而这样的人事实上当然是没有的。
不知怎么的,琼枢的白衣突然在脑海中晃了一下。
夕锦脸上一红,赶紧把脑子里出现的某人甩掉,刚才那个出现的大概……不对,必须是错觉!
但是也不失为一个办法,反正云华那里已经有了“她和琼枢是亲梅竹马”的先入为主的印象,再多填一条也……没什么关系……吧?
……咳,如果到时候琼枢不愿意,用强都不行,走一步算一步便是。
夕锦自己都有点惊诧于自己在此事上这般雷厉风行,感觉没多斟酌就头脑发热下了决心,可等反应过来,手指都已在六这个选项上戳下去了。
见那条字颜色变了变,无可挽回了。
夕锦直觉想立刻掩面,把脑袋找个洞藏起来,却发现身体已回到了选项框弹出来前的样子,脸上的温度也瞬间归零,虽然又有上升的趋势……
夕锦趁着脸还没红透,赶紧回答道:“回公主,我……不日便要定亲,也就是近几个月的事,在张府本也住不久了。”
喉咙里有点干涩,夕锦这话说得并不利索,尤其是“定亲”两字,说出口时血液都在往奇怪的方向流动。
“……是吗,”六公主闻言抬头,若有所思地瞥了夕锦一眼,见夕锦面色绯红,明显是抱涩的模样,食指微曲扣了扣桌角,“我倒是没听说这件事,婚期定在几月?对象是谁?”
“还没定下来,”夕锦吞了口口水,话卡在嗓子眼上难以吐出,“对方是……定国将军。”
琼枢两个字……实在念不出口。
……尤其是,随便说话明显会被对方知道的情况下,夕锦觉得两颊有火在烧:这好像是她求婚一样,太不矜持了。
六公主眯着眼睛思索了一下,露出焕然大悟的神色来,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