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家被洗劫了一空,好在避暑庄园还留了几分财务,现在全作了夕锦的私房钱。约有三千两银票,不到十件换洗衣服,一个梳妆盒,还有几幅不算太贵重的画作,虽也出自名家之手,可大小和质量皆不尽人意,在京城不够看。
另外便是夕锦的爷爷早些收集的古玩,算算还比画名贵些,都是珍品,却不便于懈怠,便在宁州就零零碎碎当了些,充作路费和沿路的花销,如今不过余下几件了。
尽管不多,可贵在皆是祖上遗物,除了银票,夕锦轻易是不会动的。便是那些古玩,也实属无奈之举。
仔细考虑了一番,夕锦取出一件小的紫檀木雕老虎和一套羊脂白玉九连环放入梳妆盒中锁了起来,这些是祖父生前最珍爱之物,便是丢了性命也不能拿这些开玩笑。
还有母亲传给自己作成人礼的簪子和耳环,好在都保存在别庄里,才得以幸存。据说是算命先生说女儿家的嫁妆放在那个方向有利于风水,也能让她的病情赶紧好转,这才摆着的。没想到这些嫁妆也成了救命之财了。
夕锦连嫁妆也多多少少用了些,余下的都塞进了箱子里,自家人去世后,就没有人知道钥匙正是夕锦头上的簪花了。
检查了一番,路上的轿夫并非自家的人,难免手脚有些不干净。若不是小喜和王嬷嬷陪着,夕锦一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敢雇轿夫的。好在东西虽然少了些,可要紧之物俱在,运气算不错了。
夕锦脖子上的绿珠子见没有闲人在了,身上的光芒又亮了亮,开口道:“那些摆设不过是死物,留着作甚,还不如换了钱财,也好在京城买些衣服,涨涨魅力值。”
“……少说奇怪的话,”夕锦自然看重那些家中遗物,一听这话难免恼火,口气也颇有些不客气,“这些都是我家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东西,怎能说卖就卖?那我岂不是做了不肖之徒。”
“反正你们刘家一门也算是死光了,以你一身清贫,连住的都是别人的屋子,还指望招婿不成?将来铁定是要嫁人的,还不如多打扮打扮,也好谋个好人家。”珠子满不在乎地回答,在珠子的眼睛里,这个世界是个游戏,不能触发剧情、没有属性加成又没什么功能的道具,自然只有卖掉变成银子这么一个用途。
这番话正是戳了夕锦的心病,她一介女子,要如何把这家传下去?难道她刘家,果真就在这里断了香火?
眼中的苦涩一晃而过,夕锦实在不想再听这珠子唠叨,便一把将它从自己脖子上摘下,随手也锁进了梳妆盒里。
“喂!你可不能这样对我……本大爷可是神圣的系统大人……”
无视那珠子在盒子里的挣扎和哀嚎,夕锦颓然地坐在床上。对于未来,她没有半分规划,前途尽是一片雾色,扑朔迷离。
她幼时体弱,路过的高僧掐指一算,便断言她活不过八岁。
好容易多方寻医问药,又在别院住了四年,总算是调养好了身子,还不等她健健康康的回家,便传来噩耗。
家奴逃的逃死的死,唯有忠心耿耿的王嬷嬷拼命从府里历尽波折赶到别院来报信,并且一直守在自己身边。还有小喜也坚持不愿回想,跟着夕锦来到了陌生的京城。以及那颗聒噪珠子……
若是少了一分运气,她到底还能不能活到如今?
愈想这些,心中愈是气闷。
夕锦觉得胸中不畅,便想要换换气。
漫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夕锦便正对上一双诧异的眼睛。
夕锦惊讶地后退一步,虽然如今各地风气开放,男女皆可同席而坐,可无亲属关系的男子擅闯未婚姑娘闺房却又是另一种说法了。怎的她不过是第一日搬来,便遇到了登徒子?
不等夕锦尖叫,那男子也是满脸紧张,将食指竖在唇前作噤声状,急急道:“莫嚷莫嚷,本……我不过是路过此地,不知姑娘在此,唐突了姑娘,实属无意。我本无心累了姑娘的名声,还望姑娘不要声张,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若是我告知了第三人,天打五雷轰定在下绝无怨言。”
夕锦早就吓到失语了,张皇失措地点了头。
那男子便飞身跳墙跑了,竟还是个会功夫的。
经了这么一吓,夕锦哪里还敢开着窗户,闷就闷点吧。
捂住胸口,里面有只兔子跳得厉害。
方才看的不太分明,可那人分明便是一身华服,应是个贵公子,相貌也颇为俊美,却未褪稚嫩,看上去十六岁光景,应是比二舅舅的年纪还要小些。
大概是估出安全了,消停了一会儿的珠子又开始撞击梳妆盒。
“快放本大爷出去!现在知道本大爷的好处了吧,若你乖乖听本大爷的话,本大爷便给你详细说说这些个事儿!”
争端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夕锦的确必须得知道这个张府的情况。
她还是把这颗啰嗦的珠子放了出来。
一得到自由,珠子就开始满世界乱窜,生怕再被夕锦抓到似的,笑声张狂地充斥了整个屋子:“哈哈哈哈哈,本大爷自由啦。后悔了吧!要是你没把本大爷关起来,本大爷说不定还能给你开窗或不开窗的选项。”
“……”夕锦想起方才那个年轻人,不禁面上又是一红。她向来深居简出,除了自家哥哥,哪里还见过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外人?
那人虽然唐突,但似乎也不像是故意的。
那颗珠子见夕锦没有像往常一般来抓自己,也有几分奇怪,稍微停下来瞥了一眼,却见自家主人面泛桃色,目光呆滞,俨然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
绿珠子忍不住飘啊飘啊的,绕到了夕锦面前,难以置信道:“不是吧,莫非你现在就决定好了未来的道路?要走皇后路线?”
“皇后?!”夕锦大吃一惊,赶紧一把握住珠子,将它整个攥紧手里,“这话可不能乱说,我们会给舅舅家惹上麻烦的。”
珠子痛苦地发出呜呜声,奋力挣扎,终于凭着圆润光滑的身体从钳制中逃出,愤怒大吼道:“想不到我堂堂天字号系统,竟然两次栽在你这种乳臭未干的小丫头手上!耻辱!耻辱!”
夕锦无语地看着眼前上蹿下跳地活宝珠子,也不知道从哪里安抚起。
珠子自己跳了一阵,又安静了下来,躺在了夕锦新屋子的梳妆台上滚来滚去:“好吧……本大爷原谅你的无礼,并且不计前嫌地给你讲讲你早上提问本大爷的男主、升级、主线剧情以及各种线路的问题,首先……”
“那个等等……”夕锦对珠子跳跃性的思维感到有些跟不上,虽然对珠子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夕锦还是尴尬地打断了它,“我有问过这些问题吗……”
珠子没等夕锦的话说完,立刻就暴躁了:“莫非你忘记问过本大爷这些东西了吗?!”
珠子同学娇小的身躯中爆发出了排山倒海的力量,一下子震慑住了夕锦。
“不不不,我想起来了,您继续。”被珠子咆哮说实话还蛮可笑的,但是夕锦没骨气的竟然被这颗珠子的气势震慑了,识时务地改了口。
珠子在空中停顿了一小会儿,夕锦总觉得自己正被一双狐疑的眼睛上下探究地打量,只得惴惴地摆出一副镇定的神色。
珠子怎么会有眼睛呢,一定是错觉!
……
就算这么想,夕锦也还是不敢放松警惕,毕竟这个目光太让人惊悚了。
过了良久,珠子才又动了动,道:“……那就好,否则本大爷是不会饶了你的。”
听到珠子消除了戒心的话,夕锦松了一口气。
“首先,我以前跟你讲过吧。你所生活的这整个世界,都是由一种非常高端的生物用数据堆砌起来的,而我同样是数据,只不过排列的方式比较特殊。我是被创造出来,用于管理这个空间的正常运行的程序,任务是观察你是否按照程序的正常设置在行动。”珠子颇为正经地说道。
不知道为什么,夕锦总觉得珠子严肃的语气配上圆溜溜的外形让她想笑。
可是如果笑出来的话,这颗性格太过丰富的珠子铁定会炸毛,那就又扯不清了,于是夕锦还是硬生生憋住了。
仔细想来,这几个月中,她唯有在和珠子相处的时候,才最为放松。尽管她最喜欢的人不是珠子,最信任的也不是这颗滑稽的珠子。
“你也当然也是通过这样的渠道制作出来,而那些高端的生物,则通过一个特定的人和这个世界相连。这个媒介就是你的二舅舅。然后那些高端生物,也就是‘玩家’,他们通过培养你的学习和生活,来塑造你的性格,将你从十岁抚养到十六岁。到那个时候,身为系统的本大爷就会受到一封来自外界的‘锦书’,来公布你的结局。”
“我的结局?!”夕锦听着觉得这话怎么这么别扭,好像自己死了似的。
珠子绕着夕锦的脖子飞了一圈,道:“算是你一个人生段落的总结吧。你的人生当然会继续,只不过我们这些介入者,从此就退出你的生命了。你的未来如何,既掌握在‘玩家’的手中,也是在你自己手中的。”
夕锦听得似懂非懂,莫名其妙的词汇太多了。不过还是勉强分出了个大概。
“至于男主,”珠子停在夕锦面前,“你的结局分为事业结局和感情结局,外面的高端生物总共给你塑造了十位财色俱佳性格各异的金龟婿,你看着挑吧。你嫁给谁那就是什么嫁的线路。比如刚才让你春心萌动的,就是一个。让本大爷想想,刚刚那个好像是叫皇嫁来着。”
“……”夕锦风中凌乱了。
不过还有些疑惑未解,夕锦继续问:“刚才似乎听你说……呃……皇后什么的,那是怎么回事……”
夕锦越说越小声,她对京城实在有种难以言喻的敬畏感,总觉得走错一步路就会万劫不复似的。
“哦那个啊,刚刚那个人,其实是太子来着。如果你选择他做人生伴侣的话,当然是皇后啦。”珠子轻描淡写地回答,口气十分冷淡。
竟、竟然是太子?!
夕锦张大了嘴吧,她觉得自己的头似乎挂不住下巴了:“那、那个人……不对,我怎么可能高攀太子?!”
“咳咳咳,别太看不起自己,虽然你现在能力还不足,但是……总之你前途无量啦,等你以后力量大了,本大爷也能沾光升级什么的……哎哟,明天你就懂了!”珠子兴奋地在空中扭来扭去。
所以说升级到底是什么……
夕锦望着眼前完全沉浸在自己世界中的珠子,已经问不出口了。
夕锦坐到了床上,她的心还在噗通噗通地跳。
想来每个女孩碰到了登徒子,都会这样心有余悸一段时间吧。
珠子周身环绕的绿莹莹的光,也因为珠子自己的兴奋而闪得亮亮的。珠子大爷幸福地脑补了一番自己升级以后叱咤风云的美好情景,深感自己一定要多多敲打某个严重关系到它升级的经验值的妹子。
不过嘛……
珠子停顿了一下。
到目前为止的选择,最多只能算是个游戏开始之前设定初始属性的小测试而已,真正的养成还没有开始。
刘夕锦,是这个世界的女主角。
女主角的能力值,其实和她的各项技能属性以及跟男主之间的感情关系都有挂钩,如今和女主最为密切的两个男人已经登场。
一个,是将来会充当这女孩父亲角色的男人,夕锦没有血缘关系的二舅舅。
另一个,是风度翩翩学富五车的游戏第一男主,未来天下的主人扶宁太子。
珠子瞥了一眼正坐在床上发呆的十岁少女,收了收绿莹莹的光,飘到了她的脖子上挂好。
今年还会有两位男主备选出场,接下来每年都会出现两位,直到夕锦十四岁为止。
“啊啊,真麻烦,”珠子忍不住小声抱怨,“本大爷还得提醒这家伙别太贪心,要是因为四处引炸弹而倒扣了本大爷的经验值……”
夕锦好像听到自己脖子上的东西说了点什么,可是等正准备细听的时候,那珠子已经噤声了。
也许,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而此时,大堂内,正掀起了一场惊涛骇浪。
张虞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坚定:“若是哥哥坚持要分家,那我定要将夕锦带走,其他东西哥哥如何处理,请自便。”
张敏远醉醺醺地晃了晃身子,眼神迷离,但意志却也是不容质疑:“夕锦是我亲妹妹的女儿!也是我妹妹唯一的血脉,理应由我来抚养,弟弟不必挂心。”
“敏远说的没错,”老夫人虽然恼恨张敏远不争气,可是张虞虽然当了她几年儿子,说到底和夕锦没有血缘关系,若是真的答应了让夕锦跟着张虞搬出去,那张家还要脸不要了,“夕锦是我嫡亲的外孙女,我自会照顾好她。虞儿,虽然你也是我的儿子,可是事实怎样我们心知肚明,你说,锦儿怎么能跟着你出去?!”
老夫人一眼正戳中张虞的心病,张虞脸上的悲戚之色一掠而过。
老夫人见张虞有所松动,苦口婆心地继续劝道:“虞儿,你有没有想过,若是你净身带着锦儿从张家出去了,你又如何能让锦儿过得舒心?她在宁州虽然只是太守之女,可到底是个娇生惯养的小姐,锦儿身子底也不好,你忍心让她跟着你吃苦?”
张虞有些站不稳了,身子摇晃了一下。
记忆里那温柔的女子的面容再次浮现在脑海中,渐渐和夕锦年幼的面庞重叠在一起。
张虞到底在张家生活了十几年,深知张家的根基已经腐朽的不成样子。如何能让她的女儿继续生活在这种乌烟瘴气的地方?
在睁眼,心已如磐石。
“母亲,不必多言,虞儿就算自己不吃不喝,也不会让夕锦受半点委屈。我虽和姐姐并无血缘关系,可姐弟之情并不输于任何人,夕锦既是姐姐唯一的血脉,我无论如何也会将她抚养成才。孩儿不孝,还请母亲成全。”
称呼
次日,夕锦清晨就被小喜急促地敲门声叫了起来。
匆匆忙忙地把昨日好不容易全部收拾妥当的行礼又包了起来,夕锦委实不太心安。怎么不过是一个晚上,她就得离开了?
那颗珠子倒是一点也不意外的样子,游哉游哉地飘来飘去,丝毫没有帮忙的意思。
算了,一颗珠子也不能指望它能帮什么忙。
夕锦和小喜手忙脚乱地打包着行李,小喜一边恼恨地抱怨着张家势利眼,太不厚道。夕锦静静地听着,大致晓得了事情是怎么回事。
昨晚夕锦的大舅舅,也正是张府的大老爷,从花街回来,和老夫人狠狠地吵了一架。接着二舅舅又不知什么原因进去插了一脚,闹到最后,二舅舅和大舅舅竟然分家了。
而夕锦,则得跟着二老爷离开,不能再住张府。
虽然大舅舅和二舅舅并非亲兄弟,关系也一直势同水火,分府各立只不过是早晚的事儿,只是没想到这么快。
夕锦心里有些不安,她到并不害怕跟着二舅舅会吃苦,这些天在路上的波折难道还少吗?她只怕引起争端的正是她的到来,两个人的意见相左,便给了分家一个推波助澜的作用。
若真是如此,那她可真是罪过了。
普通的分家工程浩大,随便折腾一番也要耗费个数把月的。这事儿搁到了张府的两兄弟身上,倒是简单了很多。
二老爷是净身出户,除了衣服和书籍,便是两袖清风。夕锦也是昨天才到得张府,虽然整理了两次东西实在麻烦,可速度倒也快。
几个家丁抬起了夕锦的东西,小喜在一旁看着他们。
夕锦注意到,这些人并不是张府的人,穿得衣服和张府的下人完全不同。
天字号的系统大人老老实实地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