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年12月下旬,德国驻华大使要求蒋介石接见,蒋介石知道是这件事,就委托孔祥照处理。孔祥熙得知了日本的这四条后,感觉实难接受,但又怕因回绝一下关闭了中日和谈的大门,就采取了中国官场上常用的拖延办法,也不说行也不说不行,也不说答复也不说不答复,只说要研究研究。
同年12月30日,日方通过陶德曼,就前几天提出的四条做了具体的解释,大概是认为以前说得过于笼统,中方不好答复。
这四条的具体解释是:第一是必须首先承认“满洲国”,有积极排共反共的证据;第二“非武装地带;是指内蒙、华北、上海附近已为日军占领区,不得有中国的武装人员出现;第三“经济协定”是指关税与商务方面;第四“赔偿”是指国民党政府必须付给日方战争赔偿费,日本在中国占领军的费用也须由中国负担。
这4条可以说是4把尖刀,在刺进蒋介石和孔祥熙的心脏。蒋介石和孔祥熙虽不是什么善人,但当另一个强盗要抢走他们的财物时也会拼命。承认“满洲国”?放屁!那本来就是中国的地盘叫东北,怎么会出来一个“满洲”!第二条更是荒谬,中国的领土不让中国人有武装,倒允许你日本军队横冲直撞。至于最后一条更是扯淡,你占领我的国土还让我当爷爷供着……
条件没法接受,可他们又不想公开说不接受,就这样拖着。可是日本也弄明白了,仗着军事上有点优势就得寸进尺,不让你拖着。日本方面向孔祥熙发出最后通碟,1938年1月12日11时55分之前必须答复。但是,离答复的时间只剩下1分钟了,蒋介石、孔祥熙还没想好应该怎样答复。
最后还是孔祥熙说:“干脆,咱们还是拖着再看看。”
蒋介石表示赞同,他说“古人说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看是三十六计拖为上计。”
在孔祥熙的授意下,国民党政府在最后的时刻终于给日本了一个答复,但却是一个含糊其词的答复:“贵国提出的条件仍嫌宽泛冲国政府希望对新条件有更具体的了解,以便认真研究后作出明确答复。”
几天后,见日本方面没反应,孔祥熙又给日本外相一个照会,说冲日两国间现在进行的武装冲突对两国都有灾难性后果。中国急切盼望与日本达成真正的谅解,以维持东亚地区的持久和平。我们已了解了贵方提出的条件的内容,但我们迫切需要了解具体的细节,这充分表明了我们和谈的诚意。如果贵国能就具体细节同我方进一步交换,我们一定会认真研究并作出决定的。
孔祥熙的解释是在玩耍外交辞令,日方也是在使用外交手段。其实,就在日方请陶德曼进行调停的同时,日军已经攻占南京,随之向西进攻,企图一举将蒋介石政权摧毁。
这和日本与美国的态度颇有相似之处,就在袭击珍珠港的舰队已破浪起航的时候,日驻美大使使还在向美国伸出“橄榄枝”,提出所谓的和平新建议。
果然,孔祥熙的两次“答复”都没得到日方的回答。因为日方也不想回答,他们已决定暂时关闭外交的大门,而以军事手段为主,占领更多的中国领土和消灭更多的国民党军队,以为后来的谈判创造基础。
1月17日,日本政府正式通知德国,中方的“答复”不能令人满意。随后日军向武汉发起攻击,并在湖北境内和中国军队展开激战。
1月18日,日本召驻华大使川激茂回国。做为回应,孔祥熙召驻日大使许世英回国。中日两国至此处于实际的断交状态。
陶德曼调停失败,武汉随即失守,国民党政府迁都重庆。在政治、军事、外交和经济等诸多方面,当时的国民党政府都面临严重考验。但蒋介石和中国历代封建王朝的皇帝一样,总觉得外患不如内忧,虽然日本人比西洋人更难对付,但毕竟还是外国人。他们打中国,无非是占据中国国土后掠走更多的资源和财物,他们终究还是要走的。但内忧就不同了,它可能伴随你终身……而蒋介石的心腹大患一个是共产党,一个是国民党内的汪精卫。虽然汪精卫目前不能从根本上对他构成威胁,但毕竟是重要的威胁,而且汪精卫跟日本有着极特殊的关系,这使蒋介石不得不防。
中日两国互撤大使之后,官方的交往已经断了。德国因上次调停的失败不愿再做中间人。这事还不能让美国人知道,尽管美国人私下里尽和日本人做交易,但你要是也做,他知道了就不高兴,美国人就这么霸道。再说,蒋介石还指望着美国的援助呢,他不愿得罪美国人。
迁都重庆不久,蒋介石把孔祥熙找了去,对孔说:“虽说中日官方的关系已断,但和日本还应保持一条接触的渠道,这样对我们或许有些用处。我想了很久,觉得还是由你来办这件事,你看如何?”
孔祥熙自然应充,只是又讲了些客观上的困难。
蒋介石说,“我知道,最重要的是两条:一是接触的层次不要太高,这样不会被人抓住把炳,不到最关键的时刻你不要出面;二是要严格保密,不要让人说我们是假抗日真卖国。现在党内人多嘴杂呀!”
孔祥熙心领神会。不久,就找到了一个可以担当此等使命的人。
此人叫贾存德,和孔祥熙是同乡,又是师生。从1938年起,就在孔祥熙手下做事。贾存德热情好客,仗义疏财,又好喝酒,广交朋友,因此各方面的关系很多。抗战爆发后不久,贾存德曾托他一个朝鲜朋友从日本驻沪武官处获取了一份极重要的情报,其中有“对华作战协议书”和“江阴要塞图”。特别是这份“江阴要塞图”,对江阴一带山形水势都有极样尽的描绘,对日军在此地作战有极大的意义。贾存德也并未因此而被日军发现和引起有关人士怀疑。因此,孔祥熙对贾存德的能力有了深刻的印象。
1938年春,贾存德一次和朋友韦竹轩相聚,几杯白酒下肚后,话题便越扯越远。韦竹轩告诉贾存德,说有一个叫萱野长知的日本人,很有钱,早年曾参加过孙中山在东京组织的同盟会,会讲中国话,现在就在上海。问贾想不想见上一面,认识认识。
前不久孔祥熙找到贾存德,希望他能利用自己的关系和日本人交朋友,从中获取一些有用的情报。因此,贾存德正在寻找这方面的关系。听韦竹轩一说,便立刻答应了下来。
贾存德化装和韦竹轩一同来到上海。并很快找到了萱野长知,几位在旅馆彻夜长谈,很是投机。贾存德为了吸引对方,便主动说出自己是孔祥熙的朋友,能和孔说上话。不料他这一说,萱野立刻说他已久仰孔祥熙的大名,在东京时曾和孔祥熙擦肩而过。不过那时因不太认识,所以没多说过话。不想现在孔祥熙飞黄腾达,主持国民党金融财经大印,很想托贾存德代为引见。
萱野的话正合贾存德的心意,但为了谨慎起见,贾存德并没有答应他的要求。他想再进一步证实萱野的身份和可利用的价值。所以说现在中日开战,重庆路途遥远,不如请萱野先生写书信一封,由我代为转交,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必定引见。
萱野赶紧接过话题说,他本人极不愿意看到中日之间兵戎相见。中日两国是近邦近邻,古来素为友好,他又是孙中山先生的崇拜者。所以要求见孔祥熙别无他意,一是叙旧;二是想为日中两国化干戈为玉帛贡献微薄之力。随后营野给孔祥熙写了一封信托贾存德带回,三人随即动身。
贾存德当时没法和孔祥熙联系,使乘船赴香港,因为他知道孔令侃经常在香港,那里有孔令侃开的公司。贾存德在香港找到了孔令侃,碰巧孔祥熙的秘书王良甫、孔祥熙的夫人宋蔼龄也在。于是,贾存德和宋蔼龄、王良甫一同乘专机飞抵武汉。
孔祥熙这时忙得一塌糊涂,但听说贾存德回来了还是立刻接见了他。因为孔祥熙已答应了蒋介石,尽快找到一条能和日本官方接触的渠道,孔对贾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孔样熙和贾存德在一间密室进行单独会谈,连宋蔼龄也被甩在一旁。孔祥熙详细看了萱野的信后又问贾存德和其相识的经过;确信没太大的问题后才说,我在东京时见过萱野,他曾做过孙中山先生的副官长,我们是老朋友了。
孔祥熙还对贾存德特别交待说,目前中日两国处于战争状态,因此你和萱野的接触应特别小心,特别应注意保密。如果一旦暴露,要坚决否认和我有任何关系,就说是你的私人朋友,国民政府也会通缉你。但你不要害怕,我会暗中保护你的。
随后,孔祥熙叫秘书按他的意见起草了一封短信,叫贾存德带给萱野。孔祥熙叫贾存德看了这封信。信的大意是:得知萱野兄在华,为两国关系和利益而从中努力,万分感谢。但中日关系走到目前这一步责任全在日方。如日方真有诚意和解,就应拿出切实可行的条件来,中方永远为此敞开大门等等。
应该说,孔祥熙为此走的是一步险棋,万一此信落入他人之手,后果不堪设想。即使全盘否认或杀人灭口,但白纸黑字,私通敌寇的恶名也难以洗清。但了为主子蒋介石,孔祥熙也只有孤注一掷了。
再说贾存德拿到孔祥熙的信后不敢怠慢,第二天便乘船赶往上海。正好,由于事前办好了一切有关证件,一路上经过了几个关口,但并未遇到麻烦。
到了上海萱野的虹口景林庐寓所,贾存德便将信当面交给了萱野,萱野读罢也甚欣慰;一是相隔近20年后,终于又和孔祥熙联系上了;二是能为日中两国政府传递信件,也算为两国尽了一点力量。他对贾存德说:“我马上返回东京,将孔先生的竟见向政府有关部门转达,在这期间若有什么事,我的朋友松本藏会转达给你的。”
萱野回东京半个月后,松本藏果然给贾存德送来一份电报,电报是萱野给孔祥熙的,内容是日本并未放弃和中国和谈,但对和谈提出了两个先决条件:一是蒋介石必须下野;二是共同防共。
贾存德不敢耽误,马上将电报内容发给孔祥熙。孔祥熙一看电报,要蒋介石下野,这根本不可能接受。而要蒋介石下台,要汪精卫上台,这正是日本的真实目的。
孔祥熙随即发电报给贾存德,叫他告诉萱野,日方提出让落下野是无理的,也是中方不可能接受的。如果日方不撤回这一条,谈判根本无法进行。
萱野在东京接到孔祥熙的来电后给孔祥熙复电时说,关于要求蒋介石下野这一条并不是日方一定要坚持的,而是国民政府。国民党内部一些委员向日方提出的,并举例说高崇武就曾代表汪精卫、张群等27名中央委员口头向日本当局提出希望蒋介石下野。
7月中旬,萱野肩负使命,再次来到上海与贾存德会面,商谈中日和谈之事。二人虽感到中日和谈前途渺茫,但仍抱有一丝希望。萱野说日方已同意将“共同防共”做为条件的第一条,以中日经济合作为第二条,取消了要求蒋介石下野的条款。
8月初,贾存德遵照孔祥熙的指示,带着萱野的亲笔信和日方关于中日谈判的先决条件的文件,从上海乘船到香港,再由香港乘飞机到武汉。因日军已准备在湖北与中国军队决战。贾存德到武汉时形势十分紧张,贾乘坐的航班在一民用机场降落,而民用机场出入的旅客都要进行严格的检查,以防日伪特工携带违禁品
贾存德身带萱野和日方的秘件,当然不能被搜查出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于是贾存德在检查关口和警察发生了冲突。一个非要检查,一个不让检查,一直吵到稽查处办公室。
办公室主任见贾存德提一棕色牛皮箱,一身绸衣绸裤,知道有些来头,但也不肯轻易俯首,便对贾存德说:“汉口现在是临时国府,机场又是军事禁区,蒋委员长有令除了端纳先生,任何人出入这个关口都要检查。莫非你有蒋委员长的手令?”
贾存德也是经过些世面的人,当下他不动声色地说:“蒋委员长的手令鄙人没有,但确有重要公务在身,先生可打电话给孔院长。”
这位主任看贾存德提出了孔祥熙,自知得罪不起。心想若真是孔祥熙的人也可以从中买个好,便将电话打到孔祥熙的办公室。
当贾存德一身臭汗、急匆匆地赶到孔府时,已是傍晚时分。孔祥熙饭也顾不得吃急急地问:“在稽查处没事吧?”
“没有。他们没敢把我怎么样。”说罢贾存德掏出萱野的信和日方的文件递了过去。
孔祥熙一面表扬贾存德遇险不惊,一面对他说,我有一旧时好友马伯援,他和萱野也是朋友,现正在汉口,今晚不妨一见。原来,孔祥熙担心贾存德一个人势单力薄,也害怕他被日本人收买,万一出了差错会误了大事。就又物色了一个和萱野有过旧交的马伯援,让马和贾二人共同完成这一使命,也好有个照应。
贾存德、马伯援为孔祥熙也是尽心尽力,极力在萱野和孔祥熙之间穿梭斡旋。当年9月中旬,终于在香港促成了一次比较正式的会谈。
日方代表自然是萱野和松本,中方则是马伯援和贾存德,虽然双方代表都不是政府官员,但都代表了最高层的意见。中方的意见是,同意日方提出的先决条件,但要求日本天皇下诏,对世界、对中国声明休战,并将军队撤至1937年卢沟桥事变前的地带。然后中日双方可商定谈判的具体问题,如什么时间、在什么地点、派谁参加以及谈判的程序等等。
孔祥熙这一着实在也是将了萱野一军。萱野自知无法答复,日本政府和军部也决不肯同意。日军当时气势正盛,虽然在上海会战、台儿庄大战中有些失利,但总体是持进攻态势,并在军事上占有优势。谈判本是城下之盟,想以此向中方、向蒋介石施加压力,怎么能由天皇下诏罢兵呢?!
萱野松本故意拖延,一会儿说身体不适,一会儿又说需要请示,致使香港会谈陷入僵局。
这时湖北战事愈紧,国民党又迁都重庆。国民党内部主战派和主降派的对立日益公开化。不知怎么香港公谈在这种关键时刻走露了风声,被香港一家报纸披露了出去。蒋介石马上僻谣,说那是居心叵测者有意造谣,妄图动摇中国人民的抗战决心。
但冯玉祥却有意和蒋介石作对。他在重庆对一些前去采访他的记者说:“日寇侵华目标已定,就是要变中华为其殖民地。大敌当前,有人不是积极抗战,打击敌寇,却在背地里借口和平谈判,破坏抗战阵营,助长了投降派的气陷……”
孔祥熙见事已败露,便请示蒋介石。蒋介石也觉此时还是以谨慎为好,便命孔祥熙从香港召回马伯援。
然而就在这时,发生了一桩几乎令所有人都震惊的事件汪精卫失踪了。
汪精卫是12月底在他的寓所失踪的。其后没几天,有消息传来,说有人在越南看见了汪精卫。但蒋介石和孔祥熙都已预感到,汪精卫的真正目的地是日本。
孔祥熙立刻派马伯援返回香港,并代表孔祥熙对萱野说,如果日本支持汪精卫等少数人组织伪政府,结果只能是使中国的抗战长期持续下去。其实,孔祥熙的这一做法是过于天真了,他的意见也毫无意义。汪精卫的出走本来就是日本策划的结果。其目的就是要汪精卫组织一个和蒋介石对立的政府,日本当然要支持汪而不支持蒋。
果然,汪精卫事件发生后,萱野对贾存德和马伯援的态度有了明显的转变,谈判几乎无法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