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血时代 - 两晋南北朝的另类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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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血时代 - 两晋南北朝的另类历史- 第2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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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谯王司马承得诏赴任湘州刺史一职。途经武昌,王敦作为地主,款待这位老王爷。席间,王敦大大咧咧地对司马承说:“大王一直是文雅君子,恐怕非将帅之才。”

  司马承五十来岁的老王爷,竟也言谈慷慨,引用汉朝班超的豪言,回答说:“王公您恐怕不了解我,铅刀岂无一割之用?”

  王敦闻言冷笑,举觞劝饮。

  回到自己的署衙,王敦对亲信钱凤说:“司马承这老匹夫不知害怕恐惧,而学古人壮语,足知其不武,此人无能也!”于是,王敦未对谯王加以阻拦,听任这位“忠有余而才不足”的老王爷去湘州赴任。



  王敦的愤怒(2)     

  晋元帝太兴四年(321)秋,司马睿任命尚书仆射戴渊为征西将军,都督司、兖、豫、并、雍、冀六州诸军事,镇合肥;任刘隗为镇北将军,都督青、徐、幽、平四州诸军事,镇淮阴。名义上是派此二人防备后赵石勒,实际上是戒防王敦。

  刘隗虽外任,元帝仍旧与之谋以大事,成日密书往来,以为谋主。

  王敦先君子后小人,派人送信给刘隗,可以算是推心置腹:“圣上信重阁下,今大贼未灭,中原鼎沸,欲与您戮力王室,共静海内。如果大家同心,帝业得以兴隆,否则,天下永无望矣!”

  刘隗骄狂小人,回信不逊,表示“鱼相忘于江湖,人相忘于道术”,狂妄至极,惹得王敦大怒,下决心要除掉这位没事尽给元帝出馊主意排挤王氏家族的得志小人。

  朝廷方面,元帝表面上对王导升官,加侍中、司空、领中书监,实际上是以虚衔驾空。

  御史中丞周嵩上疏,表示“(王)导忠素竭诚,辅成大业,不宜听孤臣之言,惑疑似之说,亏旧往之恩,招将来之祸”。疏奏,元帝也颇有感悟,王导由此也没受进一步的谗害。



  东晋草创之际的大内讧(1)     

  晋元帝永昌元年(322),王敦引兵内向,以诛讨刘隗为名,向建康进军。王敦的心腹沈充立即在吴兴起兵,响应王敦。行至芜湖,王敦又上表,声讨元帝的另一位心腹刁协。

  晋元帝览表大怒。他自以为大局在握,马上下诏:

  “王敦恃宠生骄,敢肆狂逆,疏言无礼,意在幽囚朕躬。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今亲率六军以诛大逆!”

  恐怕谯王司马承在湘州举兵扰乱后院,王敦派人去说服这位老王爷。

  司马承对元帝忠心耿耿,叹息道:“吾其死矣!地荒民寡,势孤援绝,将何以济!然死得忠义,夫复何求!”一口回绝了王敦。见谯王不从,王敦就派自己的表弟——南蛮校尉魏义率两万精兵进攻长沙。

  元帝忙招戴渊、刘隗回军,入卫建康都城。

  刘隗喜见王敦举兵,刚入建康,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意气自若,洋洋大言,表示要一举消灭王敦。入见元帝,他又与刁协一起劝说元帝尽诛王氏全族。“帝不许,(刘)隗始有惧色”。

  王敦起兵痛快。最倒霉的要数留在建康城内的王导。要知道,造反谋逆,最起码是要诛三族的大罪。王导是王敦的堂弟,惴惴之情,自不待言。这位大名士天天带着王邃、王彬、王侃等在朝廷任职的王氏宗族二十多人,跪在宫门外待罪。

  一边是王敦兴大兵直杀建康,一边是王导素服待罪,晋元帝司马睿还真不知如何处理。

  尚书左仆射周剀入宫面君,跪于门下的王导高声哀求:“伯仁(周剀字),我以宗族百口托付您!”

  周剀没有搭理王导,“直入不顾”。

  入宫后,周剀向元帝盛称王导忠诚,深加求护。这位周伯仁真是中国历史上罕有的大好人,如果换了别的文士出身的大臣,肯定对王导满脸悲悯,拍着胸脯大言要搭救“老同事”,入宫后,又会百分百自告奋勇充当抄家先锋,不劝皇帝杀掉王氏九族才怪。

  周剀大名士,喜饮酒。与元帝商议好政事后,于宫中痛饮,尽醉而出。

  王导一行人还在门外长跪。见周剀晃晃悠悠出宫,又膝行而前,大呼求救。周剀仍旧不搭理王导,醉乎乎对左右从人讲:“今年看我杀取诸贼,取斗大金印系肘后!”

  回家后,稍待酒醒,周剀又亲自上表元帝,“明(王)导无罪,言甚切至。”

  所有这一切,王导全然不知,认为周剀不救自己,内心深恨。

  在周剀等人的谏劝下,元帝命人送还王导朝服,并于宫中召见。王导跪地叩首,说:“逆臣贼子,何代无之,不意今者竟出臣族!”

  元帝闻言下座,光脚走至王导身边,扶起这位老好人,表示绝对相信王导的忠诚。

  公元322年4月,元帝下诏,以王导为前锋大都督,以戴渊为车骑将军,共讨王敦。同时,又下令征虏将军周札(吴中大族周玘之弟)守建康石头城,以刘隗统军守金城。元帝身穿甲胄,亲自出城巡示诸军,表示御驾亲临的决心。

  王敦大军,从芜湖沿江而下,很快逼近石头城。由于痛恨刘隗,王敦想首先进攻金城。深受王敦厚待的杜彛到藕肴把裕骸傲踮笫窒滤朗可醵啵匆滓痪俟タ耍蝗缡坠ナ烦牵茉瘫∩俣鳎晃茫ブ匕堋V茉话埽踮竺呕б咽В捕ㄈ话芴印!

  石敦听从杜弘之意,并以其为前锋,猛攻石头城。周札是江南旧族,对晋元帝本来就三心二意,没做什么抵抗,大开城门迎纳杜弘军入城。至此,王敦占领了建康的军事要地石头城。

  听闻败讯,元帝着慌,忙命刁协、刘隗、戴渊合军进攻石头城,并令王导、周剀、郭逸等人三道并进,一齐出战。

  所有这些人,大部分都是文臣,兵战斗策非其所长,加起来也不是王敦的对手,“兵皆大败”,一时间四散狂逃。

  刘隗、刁协慌忙入宫,跪伏于元帝面前连称死罪。元帝也流泪呜咽,劝两人出逃避祸。两人表示:“臣当守死,不敢有贰。”元帝仍遣人对这两个老人旧僚给马派从,让他们出宫逃命。刁协年老,又素无恩信,一出宫身边从人就全都逃散,老头子很快被人砍掉脑袋,送至王敦处邀赏。刘隗脚力健,连滚带爬,昼伏夜行,最后跑到石勒的后赵避难,有幸捡得一条狗命。

  按理讲,王敦并非造反。刁协伏诛,刘隗逃走,他应该入宫面君才对。但王敦“拥兵不朝,任士卒劫掠,宫省奔散”。晋元帝司马睿真成了孤家寡人,身边只有值勤的安东将军刘超和两个太监侍立,静待王敦兵士的到来。

  元帝脱掉戎装,身着朝服,派人向王敦传话:“公若不忘本朝,则天下尚可共安;如其不然,朕当归琅琊以避贤路。”本来元帝得帝位就是侥幸,此话有七八成是真。

  王敦不答。其实,这位王大将军也不失厚道。当初,他与堂弟王导竭尽忠心拥戴司马睿这位晋室疏宗为帝。如今,乘胜凭势,完全可以幽禁废杀司马睿,但王敦没有下手。

  元帝见王敦不搭理自己,没辙,只得命公卿百官齐去石头城拜见王敦。从感情、心理上讲,元帝也不见得有多么悲愤,他自己依靠王氏家族的扶植才得立为帝,王敦真把他废掉,他也没什么话好讲。

  王敦与众臣见礼已毕,居于上座。首先,他戏问手下败将戴渊:“前日之战,有余力乎?”



  东晋草创之际的大内讧(2)     

  戴渊坦言:“岂敢有余,但力不足耳!”

  王敦又问:“吾今此举,天下以为如何?”

  “见形者谓之逆,体诚者谓之忠。”戴渊不卑不亢,语带讥讽。

  王敦也笑:“卿可谓能言之人。”

  戴渊此人,是吴地数世强宗。“有风仪,性闲爽,少好游侠,不拘细行”。当年大才子陆机带着数船行李去洛阳,戴渊与一帮哥们见财起意,前去抢劫。“戴渊登岸,据胡床,指麾同旅,皆得其宜”。陆机在船上望见,知戴渊非常人也,大声叫道:“卿才器如此,怎会做此盗贼之事!”戴渊感悟,投剑而起,与陆机成为挚交。司马睿到江东后,戴渊一直深见亲信。

  略作沉吟,王敦又对周剀埋怨道:“伯仁,卿负我!”

  周剀依旧一脸不在乎,“公戎车犯顺,下官亲帅六军,不能成功,使王师奔败,以此负公!”

  周剀“少有重名,神彩秀彻”。“周仆射,时人谓‘言谈之林薮’”(《世说·赏誉第十八》)“世目周侯,嶷断如山”(《世说·赏誉第五十六》)。正史、小说,都对他赞誉不少。但此公好酒,当初在西晋,能日饮一石;过江后,日日沉醉,略无醒日,时人称为“三日仆射”(意思是一醉三日)。一次,周剀与一位刚从北方逃难来的老友对饮,两人喝掉二石酒,竟把对方活活喝死。此外,周剀雅望非常,以戴渊之豪放,在其座不敢多发一语;以王敦之俊爽,每见周剀都面红耳赤,冬天寒日也要连连扇面。刚过江时,王导曾与周剀狎饮,乘醉倚枕在这位大名士的腿上,指着他的肚子问:“这里面有什么呢?”周剀豪语道:“此中空洞无物,然足容卿辈数百人!”其豪放事迹,皆有类于此。

  表面上,事情至此告一段落。晋元帝下诏大赦,并封王敦为丞相、都督中外诸军、寻尚书事。王敦却不给皇帝面子,“并让不受”。

  元帝内心不安,他在广室殿召见周剀,问:“大事渐息,二宫无恙(指元帝自己及皇太子司马绍),诸人平安,大将军(王敦)看来还不负所望吧?”

  周剀回答:“皇上、皇太子自可万全,臣等尚未可知。”

  有人劝周剀趁机外逃,被他拒绝:“吾备位大臣,朝廷丧败,宁可复草间求活,外投胡、越邪!”真正一条好汉子,磊磊落落,虽常因酒废事,不失铮铮直臣。

  王敦手下的参军吕猗,曾在戴渊手下做事,与彼时的老上司深有过节。他劝王敦说:“周剀、戴渊,皆有高名,足以惑众。先前明公质问二人,他们一点愧色也无,令人痛恨。若不除之,必有再举之患。”

  王敦深觉吕猗之言有理。但毕竟周、戴两人名望太大,王敦自己下不了决心,便试探性地向堂弟王导征询意见:“周剀、戴渊,南北之望,无疑可以做三公吧?”

  王导不答。

  “做尚书令、仆射之官总可以吧?”王敦又问。

  王导仍旧默然。当时跪于宫门之门,数次哀求周剀在皇上面前为自己家族求情,没有得到对方任何反应。对此,王导耿耿于怀。

  王敦会意:“这样的话,应该杀掉两人才对吗?”

  王导仍旧无语。

  于是,王敦下令逮捕周剀和戴渊,随便捏造个罪名,押至石头城处决。

  路经太庙,周剀放声大骂:“天地先帝有灵,贼臣王敦,倾覆社稷,枉杀忠良,陵虐天下。上天有灵,当速杀王敦!”押送军人惶恐畏惧,忙上前用利戟对周剀当口就刺。虽血流至踵,周剀仍颜色不变,举止自若,慷慨受死,观者纷纷流泪。

  不久,王导在中书省翻检他失势时朝廷官员呈给皇帝的疏奏,发现了周剀为解救自己而上的奏书,其中内容极赞王导忠诚,申诉备至。此时,王导才知道自己做了小人。他执表流涕,悲不自胜,对儿子们说:“吾虽不杀伯仁,伯仁由我而死。幽冥之中,负此良友!”(“吾虽不杀伯仁”之典,由此而来。)

  说句公道话,王敦之祸,实属元帝司马睿因听信刁协、刘隗两人之言排挤王氏宗族而自招。刁、刘二人,器量浅狭,不能容物,致使“权臣发怒,借其名以誓师”,但最终倒大霉的,反而是周剀和戴渊这样的仁厚长者。

  王敦大权在握,以堂弟王导为尚书令,以堂弟王舒为荆州刺史,以堂弟王彬为江州刺史,以堂弟王邃为徐州刺史,以亲兄王含为卫将军、都督扬州江西诸军事,“改易百官及诸军镇,转徙黜免者以百数;或朝行暮改,随意所欲”。

  长沙方面,谯王司马承终于力不能支,被魏义攻败,自己也被活捉,关在囚车里押送武昌。走至半路,王敦派人一刀结果了这位志大才疏而又不失忠梗的司马老王爷。

  权力使人腐败,极权使人极端腐败。“(王)敦既得志,暴慢滋甚,四方贡献多入其府,将相岳牧皆出其门”。他最宠信的,当属吴地大族沈充和他的老乡钱凤,并对二人言听计从。凡有得罪沈、钱的官员,必死无疑。这两个人土豪出身,“大起营府,侵人田宅,发掘古墓,剽掠市道”,使得士庶怨恨,皆望其早败为幸。

  公元322年年底,王敦率军还武昌(今湖北鄂州),遥制朝廷。

  不久,元帝司马睿“忧愤成疾”,病重而死,时年四十七。

  元帝至死,王敦也没有去朝见他。值得重点说明的是,元帝确实是病死善终,不是被毒死、刺杀、绞死或者暗杀。失势君王中,元帝也算运气比较好的一位。史家评价他“恭俭之德虽充,雄武之量不足”。最最奇怪的是,就连总为尊者讳的正统史家也明言,“恭王妃夏侯氏竟通小吏牛氏而生元帝”,也就是说司马睿其实并非司马氏的后代,而是一个姓牛的小官吏与司马睿“父亲”的王妃夏侯氏私通之子,也真是天下奇闻。东晋一百年天下,原来并非司马血脉在帝系流动,果真天道循环,以报司马家族开基者的阴毒残忍。



  东晋草创之际的大内讧(3)     

  元帝死后,王导受遗诏摄朝政,皇太子司马绍继位,是为东晋明帝。改元太宁。



  王敦最后的下场(1)     

  东晋明帝刚刚继位三个多月,一直体虚多病的王敦也有日暮途穷之感,加强了篡位的准备步伐,“讽朝廷征己,帝手诏征之”。他自己不好在没有借口的情况下带兵入建康,反而暗示明帝,要皇帝下诏征召他入朝,以做到“名正言顺”,然后再顺水推舟,按部就班地也过把皇帝瘾。

  东晋明帝年轻果锐,危急时刻坦然不惧,亲笔写诏书让王敦入京,这样一来,反让王敦感到有些进退两难。

  王敦想谋逆,但其宗族诸人并非一味跟随。王导不必讲,一直是以整个王氏宗族的安全为最高利益,拥戴帝室。王敦堂弟王棱屡次劝谏,被王敦派人暗杀;另一个堂弟王彬为人忠直,“谏之甚苦”,差点被杀。荆州刺史王舒也是王敦堂弟,知道王敦要起事,马上和王导站在一起,秘劝东晋明帝加紧准备,谋讨王敦。

  顺便一提的是,王敦移镇姑孰,“入朝”建康之前,还听从钱凤之言,族灭了吴地最大的地方势力——以周札为主的周氏。

  周札时为会稽内史,“一门五侯,宗族强盛,吴士莫与之比”。钱凤是沈充老朋友,自然要替沈氏出力。“江东之豪,莫强沈、周”,周氏一灭,沈氏家族自然在江东就无人可比了。于是,王敦诬称周氏一家密谋不轨,派沈充等人带领众兵,尽灭周氏。可叹的是,王敦失败后,沈充一族也被诛除殆尽,吴地土生大族至此烟消云散。(值得一讲的是,周札的父亲是周处,京剧《除三害》的主人公。周处年少时,“好驰骋田猎,不修细行,纵情肆意,州里患之”,与南山猛虎、长桥大蟒合称为“三害”,后在陆机、陆云兄弟劝诫下幡然自新,发奋读书,既为能臣,又为上将,最终在与氐人作战中英勇战死,被西晋朝追赠为平西将军。周处当时还有文集传世,著《默语》三十篇、《风土记》以及《吴书》,真正的文武全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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