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自己的终身倚靠,难免就想的多了,心思也活络起来,虽并未有什么异心,却也打起了小算盘。让皇后当面一语戳穿,不觉双颊微红,羞道:“娘娘说的是,嫔妾是太心焦了。还请娘娘见谅。”萧清婉笑道:“你近来也是累着了,本宫坐着月子,宸贵妃月份又重了,宫里宫外这许多事都压在你一人身上,一时糊涂了也是有的。既然宫务劳碌,闲下来就好生歇息,别听她们整日没事的瞎嚼舌头。她们知道些什么?不过是算计着皇上又待谁好了,谁又多侍寝了一宿,没半点长进的。你是有身份的人,不要跟在里头瞎凑热闹。”德妃唯唯诺诺的称了几声是,又坐了一会儿,便告辞离去。
萧清婉见她要走,因记挂着四皇子的病,便使人包了些温补的药材,给她拿上了。
待送走了德妃,穆秋兰走回屋里,见萧清婉倚在炕上,手里收拾着几样才开的针线活计,便上前笑道:“娘娘才出了月子,这又动手做起活儿来了。太子殿下才这么大,娘娘做出来,也穿不过来啊。娘娘生产前,赶着给小殿下做的冬季里的披袄、毛衫、护顶,如今都开春了,还没穿过一遍来呢。到了今年冬天,太子长了身子,可就更穿不成了。”萧清婉便笑道:“你不知,虽才三月,眨眼天就要热了,不早早的把夏季的衣裳备下,到时候可赶不及的。针工局出来的东西虽也好,但哪里及得上自己亲手缝的,穿着亲昵。”说着,便将手里那做了一半的衣裳拿与她看,又问道:“你瞧,这料子的颜色选的可还周正?”
穆秋兰看了几眼,见是一件水绿丝绸的对襟开衫,描了宝象的花样,虽未完工,却足见针工精细,便顺口夸了几句,又说道:“夏天热,孩子又小,不敢晾着,这丝绸的衣裳穿在身上最是凉爽舒适的。颜色看着也爽目,样子也吉利,娘娘当真是疼爱太子。”
萧清婉抿嘴笑道:“本宫的孩儿,本宫能不心疼么!”穆秋兰眼瞅她并无不愉之色,便趁空问道:“娘娘,方才德妃所言之事,娘娘竟半点不往心里去的?”萧清婉淡淡道:“一个外族女子,本宫为何要往心里去?你可别忘了,皇上虽然嘴上不说,心里却着实的看重出身门第。那小门小户出来的,纵然宠爱,却也因着出身,到不了哪里。更何况是这外族!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皇上收她,不过为着议和起见罢了。”穆秋兰又问道:“奴婢倒不明白了,明明是咱们打赢了的,怎么本初王请和,送个公主过来,皇上就定然要收的?不能不要么?”
萧清婉笑了笑,说道:“这个道理,你不明白,本宫一时半刻也说不清。”穆秋兰见皇后不说,就罢了,想了想又道:“二皇子立下了汗马功劳,不知皇上要怎么封赏呢。”萧清婉听了这话,才怔住了:赢绵前往东海领兵远征本初,大获全胜凯旋而归,可谓是战功赫赫,声名大起。如今皇长子已被追缴玉碟、革除皇籍,诸皇子中唯独他最大,又立下了这样大的战功,皇帝一时高兴,给些什么封赏都是说不定的。赢缊年纪尚幼,才立做太子,母家虽然位高权重,却毕竟只是一介文臣。朝里颇有一起人,借此时机,意图浑水摸鱼。前番林霄保举二皇子一事,便为此故。虽则他未必是真心举荐赢绵,赢绵也未必就受了他的拉拢,不过为借机搅混水罢了。然而其心如何,却可见一斑。想至此处,她忽然又转念忖道:不知赢绵心里又是怎生作想的?依着以往与他相交来看,他倒并非野心勃勃之人。然而出了这么多的事,却也难说了。
她心中有事,不慎便针便戳了手指,渗出血来。她连忙将手指递入口中,吮了一下,兀自默默出神。
至晌午时分,御前传来消息,言称皇帝在太极殿摆宴,款待二皇子等一干将领。萧清婉听过,便独个儿用了午膳。
太极殿上,赢烈身着龙袍,头顶金冠,位于宝座之上,吩咐宫人铺排酒宴,歌舞助兴,以为东海出征的一干武将接风洗尘,庆功酬劳。
只见殿上盏泛琼浆,杯滚碧浪,盘盛山珍,碗纳海味,歌姬成排,舞女数行,花团锦簇,繁华无边。
宴间,赢烈走下席来,亲手与赢绵把盏,说道:“吾儿辛苦,东海一战你立功甚伟,父皇心中欢喜。如你这般,才算做咱们皇家的子孙,堪为诸皇子表率。如今朕所有皇子之中,属你年长,朕已是望四之人,能得你出来与朕分忧,又堪当重任,朕委实欣慰。你既为江山稳固立下如此功劳,父皇该当封赏于你。如今,便封你做个襄亲王,可好?”
作者有话要说:老二封王了……不知道能不能领会他老子的意思
第二百章
赢绵闻听皇帝此言;心念微转;便已然明了皇帝用意为何:皇帝新立太子;东宫已然有主;自己这时候立下战功,又是诸皇子之长,难保心中不多想。又恐那有心之人以此为凭,翻云弄雨;挑唆是非,颠倒朝纲,致使社稷不稳。便行出此策;封王以示安抚,又赐了这样一个封号。襄者;助也。皇帝言下之意,再明了不过。然而,他又能如何?当面抗旨不遵,那便是将前番东海一役的功劳尽数抵消了。如此便正中了皇帝下怀,他如今在朝中羽翼不丰,军中根基也尚自浅薄,行事自然还当以稳妥谦卑为上。
诸般念头在心中转过,他当即起身,撩衣跪下,双手抱拳道:“为父皇效命,为江山出力,乃为儿臣本分。儿臣饱受天恩,素餐已久,今不过少许效力,略作答报。父皇便如此厚爱,儿臣受之有愧。”赢烈莞尔道:“论功行赏,理所应当,你战功卓著,又是朕的皇子,受封亲王,属情理之中。又何必与你父皇客套!”赢绵亦不固辞,说道:“儿臣多谢父皇赏赐,自此往后,儿臣必当尽心竭力,报答父皇厚恩。”言毕,便接过酒盏,一饮而尽。
赢烈又向其他武将慰劳嘉奖了一番,方才返回座上。
待得席散,赢绵回归府邸,因圣旨即刻就到,便连忙命人将大门敞开,打扫清洁,净水泼洒。果然,不出半个时辰,张鹭生便即来宣旨。他跪在府门前接旨已毕,张鹭生上前向他笑道:“奴才给二殿下道喜了,这封王可是诸位皇子中的头一份儿呢。皇上已然吩咐了工部,明日就来殿下府上丈量地面,将这门头按制改了,再做上一块襄亲王府的牌匾悬上。殿下就等着罢。”赢绵含笑应承,又将张鹭生请进府里奉茶。那张鹭生进去,吃了一盏泡茶,略坐了坐就回宫复旨去了。
待送走了张鹭生,司徒仲便来登门拜访。
这二人交情深厚,又是久别重逢,此时相见一番寒暄热络不在话下。赢绵将其让到堂上,各分宾主落座,又吩咐家人将收着的上等好茶炖了上来。
二人坐定,各叙别后情形,待问候已毕,司徒仲便说道:“殿下此番远征,离京将近一年,朝中倒出了一件大事。”赢绵便道:“可是前番皇后产下一子,为皇帝立做储君一事?”司徒仲颔首笑道:“正是,五皇子虽是嫡出,但年纪委实过幼,生下不过两天便被立做太子。朝中一些大臣对此事颇有微词,奈何皇帝执意如此。林霄当众劝阻,险被降罪撤职,旁人更不敢再劝。却不知殿下心里如何作想?”赢绵看了他两眼,沉吟道:“五皇子是皇后所育,乃为嫡出,立做太子也合乎情理。倒要我如何想法?”司徒仲说道:“殿下如今战功赫赫,声名鹊起,军中威望不低,朝中亦有人欲保举殿下。前番林相在朝上为皇上斥责,便为此故。殿下若然有意,大可徐徐图之。毕竟太子年纪尚小,不成气候。萧家虽然势大,却军中无人,殿下若要相争,也不是没有胜算。”
他这一言未毕,赢绵便即喝断道:“这话往后不要再提!让那有心之人听了去,传到皇帝耳朵里,你我可还有命在?!”一句话,斥得司徒仲噤声不语。赢绵又沉声说道:“你为我着想,我自然知道。然而如今皇帝正当盛年,年富力强,朝中军政大事皆在他一人掌握之内。我虽打了几场胜仗,其实才到哪里?今日他在殿上封我为襄亲王,其用意如何,你不会想不出来罢?”说着,他因就问道:“你不会无端来说此言语,是谁跟你说了什么?”
司徒仲为他戳中心底真病,不觉面上微红。原来赢绵返京的前三日,林霄到他府上做客,以如簧巧舌言明其间利害,并许诺倘或赢绵有意角逐帝位,他必鼎力相助。司徒仲听此话有理,又素来知晓赢绵的心事,兼且为着自家前程着想,便于今日登门来做此说客。
赢绵听他说了缘由,又紧追问道:“林霄找你,除了这些之外,可还说了什么?”司徒仲道:“林相言说,太子的倚仗不过就是萧家,只要除掉皇后等人,二殿下便可取而代之。”赢绵闻说,心内忖道:这厮是要我与婉儿自相残杀,他却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思来想去,却终究想不透彻。
司徒仲在旁坐着,见他低头不语,只道他心中烦闷,连忙说道:“殿下不必烦恼,在下回去再不理会林霄便是。”赢绵却沉吟道:“那却不必,他再去寻你,你敷衍着他便是。再有什么说的,让他来找我。我倒要瞧瞧,他到底打什么算盘。”司徒仲连声称是。两人说了些闲话,议论了几句朝政,赢绵命人在堂上摆酒,款待司徒仲。至日西时分,司徒仲方才回府。
打发司徒仲离去,赢绵才归后头,那位前文所表的姨娘就上来与他问安见礼。
此女因着赢绵改名为“五儿”,又做了姨娘,府里人不好称呼,便按着她的姓氏,皆呼她做周姨娘。这周五儿虽是靠着容貌便宜,又趁着赢绵吃醉酒的功夫,爬上了高枝儿。然而因她本有一段聪明,是个伶俐之人,日常端茶倒水,铺床叠被,伺候的极为周到。赢绵到底也并非什么寡欲君子,待她也就与别个不同。这位周姨娘在皇子府里,颇得些脸面。又因赢绵并未娶妻,离京一年之间,府中大小事情皆是这位姨娘打理。今番他返回府邸,周姨娘少不得上来与他绸缪一番,又将这一年来府里各样事由一一禀报了。
赢绵听罢,点头道:“我不在时,府里的事情都指着你,你也辛苦了。”周五儿笑道:“奴是殿下的人,为殿下效力都是理所当然,敢说什么辛苦不辛苦。”赢绵又道:“你再让底下人,到库房里,选上几匹花样新鲜吉祥的绫罗绸缎,还有我东海带回来的那些首饰,一一包好。明儿我要进宫见皇后,好做太子的见面礼的。”周五儿赶忙应下,领着人下到库里,搬了许多绸缎出来,二人仔细遴选了一回。又把赢绵所说之物,一一用锦盒盛装。待诸般妥当,已是更深天气,赢绵长途跋涉,十分辛苦,就先行睡下了。周姨娘替他收拾行囊等物,便自他随身的一个褡裢里头,翻出了一只半旧的绣鞋。
她心中疑云骤起,将那鞋拿到窗前,就着月光看了一回。见那鞋恰刚半叉,甚是小巧,用的是粉面的缎子,绣着腊梅,梅花芯子皆用米珠镶嵌。虽不甚华贵,却十分秀美,又很是瘦小。她一时兴起,脱了鞋蹬在脚上试了试,竟还十分的紧窄,险些穿不进去,足见做鞋之人双足纤细。她打量了鞋子一番,只认作是哪个相好的赠与赢绵的,也不以为意,仍替他收在囊里,便揭了过去。
却说赢烈散了宴席,便归到坤宁宫来看孩子。入内便见萧清婉抱着赢缊在堂上转来转去,赢缊至此时已略知些事了,看见什么新鲜东西都咯咯的笑上一通。赢烈见此情状,不觉喜笑颜开,上前逗弄孩子。赢缊见了他,也望着他笑个不住。赢烈便笑道:“缊儿真爱笑,这点子倒随你。”萧清婉便嗔怨道:“皇上不知,这孩子着实的粘人。定要臣妾抱着,但凡放下就要哭闹,谁哄都不成的。昨儿臣妾要净手,叫明月抱了他一会儿。才归到后头去,就听见他在堂上大哭不休,叫臣妾坐个杩子也不安稳,急急的就出来了。接过来哄了好半晌,才高兴了。”
赢烈笑道:“孩子知道你是他亲娘,心里粘你呢,有什么不好!”一旁穆秋兰便插口笑道:“娘娘有所不知,小殿下若不在娘娘跟前,那是半点也不吵的。但凡到了娘娘屋里,娘娘若不抱他,就要哭闹了。”萧清婉便笑道:“这么点子大的小东西,也知道撒娇。”赢烈接口道:“随你呢,可见是你生下来的。”
说笑了一阵,到了喂奶的时候,奶母上来抱了去。萧清婉笑叹道:“生母不得亲自喂养孩子,这是祖宗定下的规矩,臣妾也不能不遵。然而这胸口胀得紧,着实不好过呢。”赢烈听说,就凑在她身畔,低声戏谑道:“有朕在呢,你倒怕什么?”萧清婉笑睨了他一眼,啐道:“皇上又没正经了,别叫臣妾说出好听的来!”两个嘲戏了一回,赢烈便将那本初公主和亲一事说了,又道:“前番你坐着月子,朕也不想拿这事来烦你。但如今人已到京城了,总还是得收进宫来。”言毕,便搂着她轻声说道:“你不生气罢?”
萧清婉早知此事,此时听来毫不吃惊,只笑道:“臣妾倒有什么可生气的?臣妾并非那冥顽糊涂之人,皇上也不用这样小瞧人。”随即正色道:“咱们与本初打仗,虽则面上是占了便宜,但究竟是孤军深入,进人腹地。再者,国内才历天灾,正是与民休养的时候,实在经不起旷日持久的战事。今本初王送了公主前来和亲以为示弱,倘或不收,难免轻亵挑衅之嫌。皇上此举,并未有错。只是皇上打算给她个什么位份呢?”赢烈道:“这也是朕想同你商量的,这样的人,高不是低不好。朕虽不喜这等异族之人,到底其是公主之尊,也不好太过简慢,失了天朝气度。但若要抬举,那又未免让人轻视。”
萧清婉沉吟片刻,便说道:“皇上以为,婕妤如何?不到嫔位,又比美人高了一阶,恰是不高不低的。”赢烈想了想,便点头道:“也好,就婕妤罢。朕再赐个‘安’字与她,怎样?”萧清婉笑道:“愿以此战换得边境永安,皇上用意深远,果然是好。”
两人说了一回话,又一道进去看了看赢缊。这日晚间,赢烈便宿在了坤宁宫。自萧清婉怀孕六月以后,这夫妇二人便再不曾行敦睦之礼,今日遇上便如久别重逢,如何不极尽绸缪。当夜,内室中红烛高烧,帐悬芙蓉,被伸鸳鸯。至于赢烈是否如日间所说,为萧清婉一解胸胀之苦,那却无从得知。
隔日,打发了赢烈出门,萧清婉梳头穿衣已毕,在堂上坐着看宫人们剥果仁。外头人就来奏报:“襄亲王前来与娘娘请安。”萧清婉已知赢绵被封做亲王一事,连忙道:“快请。”
少顷,只见赢绵身着玄色王服,头戴九旒冕,足蹬皂靴,大步入堂,俯身下拜,口里呼道:“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福寿康安。”
萧清婉含笑令他起身,又叫宫人放了凳子,请他坐下,端详了一阵,方才笑道:“这一年不见,你黑瘦了不少,远征异国十分辛苦罢?”赢绵回道:“海上风大日毒,又无处遮蔽,自然晒得黑了。然而儿臣出征,为国效力,并不以为辛苦。儿臣倒是听闻母后生育遭遇难产,委实凶险,才当真是辛苦。儿臣身在异地,枉自心焦却毫无办法。幸得母后福泽深厚,得天所佑,平安无事。”萧清婉见他出去一遭,言行举止比之往日沉稳许多,心里倒也欢喜,便说道:“你立了大功,皇上封了你做亲王,足见对你器重。往后朝廷之上,你也要多多与你父皇分忧才是。你父皇欢喜了,你也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