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重紫一下子就知道慕知秋想做些什么,急急道:“慕叔叔万万不可。”
提起心上人的事,慕知秋全然没有先前的闲散,他皱了皱眉,又听云重紫继续道:“云致远这等卑鄙的人,慕叔叔其实用不着和他大动肝火,更何况无论您怎么做,只会败坏了您的名声,说您和侯爷抢人,他做不成侯爷,就挣个鱼死网破,慕叔叔只会得不偿失。我们只需要让云致远乖乖地签了和离书,事情都解决了。”
“三娘想怎么做?”慕知秋想了想,“只要别让你们娘亲难过,我可以为她做任何事。”
祥哥儿心生感慨,若慕知秋是自己的爹,娘亲一定很幸福,可是他怎么就摊上那么个卑鄙的爹!
“慕叔叔不用做任何事,所有的事都是我和三娘去做就好,我们是云致远的孩子这是无法改变的事,他既然如此对我们娘亲,那我们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慕知秋明白过来,“你们要进侯府?”
云重紫笑了,她就是喜欢和聪明的人说话,“我们只进府而已,死也不会认他的。再者说,哪里轮得到云致远和离,要和离也是母亲休了他!”
“说的好!小不点果然有几分胆识,怪不得我们家小七会心甘情愿地主动出手帮你。”
云重紫不知道慕知秋说的是哪件事,只是略略腼腆地抿抿嘴。
慕知秋也不点明,笑道:“你们不用我帮,我知道你们是怕我为难,但是这是不可以的,你娘将来可是我媳妇,我不出手就太对不起自己了,你们把计划告诉我,我会适当地给你们出力。”
祥哥儿与慕知秋肩并肩到另一头去叙话,云重紫听到屋里的哭声,心中一动突然叫住他,“慕叔叔。”
慕知秋回过头看她,“有事要问我?”
云重紫点点头,突然大声地问:“这十几年你可曾有放弃找寻我娘亲的念头?”
慕知秋看出她是故意问给屋里的人听的,于是笑道:“没有,因为我相信即使这一世我遇不到,下一辈子我一定还会继续找下去,生生世世地找寻,总有一日会找到你娘亲的。你看,我现在不是达成所愿了吗?”
云重紫吸了口气,到底是因为自己的重生改变了所有人的际遇,还是慕知秋的这颗坚定地心让老天爷心生怜悯,达成心中所愿呢?
宝亲王和娘亲的际遇发生改变,那么……那些孤独终老,那些早死托生之人的命运是不是也随之变化呢?
慕知秋笑着勾着祥哥儿的肩膀,两个人肩并肩叙话的样子,既像哥俩好的兄弟,又似情深的父子,云重紫知道这个男人是在爱屋及乌。
屋里的哭声似乎小了些,云重紫这才推开门,径直走到阮如玉的身前,扑通一声跪下,“母亲,女儿不孝,让您为难了。”
“三娘,你都知道了是不是?”
面对一双儿女时,阮如玉的泪水只会往肚子流,昨夜发生事情之后,她已经心如死灰。永康城再大再繁华,她的心始终都觉得是空落落的,尤其是重遇云致远后,她从最初的震惊,伤心,愤恨,到如今的深恶痛绝。
她彻底看清了云致远这个人,也就没有太大的伤感,她本以为云致远只是无情,没想到却是如此卑鄙下流之徒,她昨晚也是六神无主慌了神,一不想让一双儿女知道这件事,二是不想再见到云致远这个人,所以才会一走了之。
昨夜离开的匆忙她一时也没想好去哪,就在城里住了一晚上,想了许多又放心不下一双儿女,第二天离开客栈听到九门封锁,她正纳罕之际,慕知秋就出现了,又把她接了回来。
云重紫知道瞒不住,点了点头,“娘,有些事走是解决不了问题的,我和祥哥儿不会认云致远,他既然这么逼我们,我们就别念旧情了。”
经过一夜,阮如玉的情绪恢复许多,也许是心灰意冷有些事就看淡了,在她心中只当云致远这个人已经死了,她淡漠地叹了口气,“三娘,昨夜的事你不必自责,原是我这个当妈的无能,不能好好保护自己,反倒连累了你们,还懦弱地想一走了之,你不要生母亲的气可好?”
“母亲,我盼着您好,要是有人谁敢伤害你,我定不会轻饶他!”
云重紫又把昨夜她离开后,沈怡琳的所作所为全部告诉了她,“娘亲放心,云致远一时半会绝对不会找上门来,娘不要离开我们,只有你在,我们才是一家人,没有了你,我和祥哥儿做这些努力又有什么意思?如果您实在不开心,不如我们就回青州,天下之大,哪里还会容不下我们。”
阮如玉听到云重紫说的话,震惊在原地,如今云致远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了吗?连着他那个妻子都这般恶毒,她看着云重紫难过的泪水,心中酸楚,“三娘,以后不管发生了什么事,我都不会再离开你们了。你想做什么,娘都支持你!”
云重紫缓了口气,愣愣地看着阮如玉半晌,才一字一顿道:“那么,娘,和云致远和离吧。”
阮如玉不加思索地点下头,这一次,她已经死了心,从此,她的心里再也没有一个叫云致远的男人,那个红烛摇曳的洞房花烛夜,已经如逝去的流水再也不复返了。
死了心,忘了情,此生再无瓜葛。
※※※
近日,永康城发生了几件大事。
先是传出威信候云致远和男人苟合被几个皇子看了个正着,据说那奸夫耗尽精血而亡了……这重磅的消息几乎随着夏夜的晚风一夜之间吹进了每家每户,不到两天,又传出有女子去大理寺呈请夫妻和离,而那女子是状元面馆的老板,城中名医三娘子之母,而她要休之人不是旁人,正是威信候云致远!
一时间永康城内一片哗然,且不说大元第一回听到有女子休夫,虽大元风化开放,有律法准同夫妻不和,可向大理寺提出和离,而是所有人都知道威信候纳娶的人可是当今丞相之女啊,当年这事还轰动全城,无人不说他们是郎才女貌甚是般配,怎么突然又冒出来一个阮如玉?
不少人早早起床去各处打探,只见大街上已经贴满了陈情状,上面还有一封婚书!
这下子,所有人都明白了,纷纷咒骂那威信候是负心汉,下作贱男,那些腌臜的话不堪入耳,甚至有人气不过,跑到威信候府的门口吐口水,砸了门前的石狮和上马石。
威信候府大门紧闭,下人的人人自危,就是连厨房采买都不敢出门,人家说就是让菜烂了,也不卖给威信候府的人!
这府中之人,日日喝粥,脸色青白无光。
沈怡琳借着云致远在赵姨娘那养病,把府中的事接管过来,听到几个管事婆子回话,她连发脾气的力气都没了,只两眼瞪得大大的,让下人们看了心中胆寒,心说该不会是主子饿了多天,看到人就想吃人肉了吧。
她们互相交换了下眼神,哆嗦了又哆嗦。
夏妈妈见状,挥了挥手,“你们先下去。”
几个管家婆子连滚带爬地走了,其实她们到还好说吃糠咽菜对付一下就过来了,这几日确实苦了几个主子了。
“夫人,您可别为生气,许是她们胡说的。”
夏妈妈绞尽脑汁才想到这么一句自欺欺人的安慰话,这事是瞒不住了,全城人尽皆知,府中大门已经几日都没打开了。
沈怡琳怒极反笑,“妈妈,你莫要再安慰我了,外面是个什么情况我怎会不知,如果是假的,你早就让我去告上门去了。”
她的声音陡然一震,怒吼道:“那婚书我都看了,是真的!云致远那个王八!再娶我之前居然瞒着我已经成过亲了!他骗的我好惨!好惨!亏我这次还心疼他被人算计,他怎么不就这么死了!让我受尽世人的嘲笑!”
沈怡琳说着说着就痛哭起来,情绪有些反复无常,“妈妈,你说我该怎么办!我当初怎么瞎了眼看上这么个负心汉,他不仅辜负了别人,如今还辜负了我!那个王八害惨了我啊……我现在该怎么办!怎么办啊!所有人都知道我这个妻子是名不正言不顺了!我还有什么脸面见人啊……”
夏妈妈心中不忍,抱着沈怡琳一起啜泣,“夫人,您可千万要想开啊,事已至此已无力挽回,那女人也是太不要脸,居然敢上大理寺去和离!不过夫人,她这么做正中下怀,她对您的正房之位是没威胁的啊。”
“妈妈何必再自欺欺人!”沈怡琳觉得脸面无存,“你当我不知道别人怎么说我,云致远现在是被休,我等于捡了别人不要的,而且我膝下无子,那女人是有一个儿子的,将来请封了世子,这个家哪里还有容我地方!”
“所以夫人就更应该高兴,那女子要和离,她的儿子哪有资格进府,他是个什么身份怎么可能会封世子之位啊!”
沈怡琳冷冷地笑着,她落到了今日这个被人耻笑的地步,都是那家人……她现在终于想明白三娘子对她的恨意从何而来,敢情是觉得自己抢了她的父亲!
只怕那个死丫头片子连自己的亲生父亲也恨上了,不然怎么可能下这么狠的毒手!
莫非是觉得她是软柿子,给她一个下马威,将来他们进府之后,好一手遮天?
做梦!
她沈怡琳是打不倒的!
屋外有丫鬟传话进来,夏妈妈听了转述给沈怡琳,“夫人,前面的人回话说,那庶子居然找上门来了。”
沈怡琳发狠道:“去派个人盯着,看看那小子想做些什么,他要是敢胡来,就乱棍打出去!”
夏妈妈出去,云金钰和云秀荷一起进来请安,她们两人近日都是乖巧,一个在房中养病,一个则在屋里抄写女戒,两人一前一后,默不作声地上前行礼,沈怡琳见她们前来,擦了擦眼角的泪让她们到身前坐着。
“大姑娘腿上的伤可好些了?”沈怡琳拉着云金钰问长问短,“若是没好,就不要下地走动了,那药膏是宫中求来的,应该不会留下疤痕的。”
云金钰脸上没有表情,怎么可能不留下疤痕,那足足少了三两多的肉啊。
云秀荷站在一旁冷冷旁观着,自从大姐为娘亲割了一块肉下来,对她越发比自己亲厚,不就是一块肉,又不是替她去死,她心中哼了一声,往沈怡琳的身前挤了过去,“娘,我听说三娘子的弟弟来了,可是为了外面谣传的事?那个三娘子的娘亲真的是爹爹的原配吗?爹爹怎么那么糊涂,连乡下的女子都会喜欢,哪里配得上我们高门大户!”
沈怡琳以为云秀荷这几日在房中审思会有所长进,谁知一说话就露怯了,她怒瞪了她一眼,“女孩子家家胡说些什么,你爹的原配只能是我!那乡下女子连给你爹提鞋都不够!”
“我就说是如此,我可是府里的嫡女,那三娘子算个什么东西!一定是她想进府胡说的!”
云金钰猛地掐了一把云秀荷,云秀荷嗷地一嗓子喊道:“疼啊……大姐你干吗掐我!”
“你再多嘴!我就用针缝上你的嘴!”云金钰满目阴毒,让云秀荷打了个哆嗦,自从少了块肉,大姐就更独来独往了,以往她对下人还算公平,如今反倒苛刻起来,经常听到她打骂下人。
云秀荷抿了抿嘴,不敢再多言。
沈怡琳也听了一些谣传,因着二姑娘上不得台面,她心中又愧疚大姑娘,只觉得云金钰做什么都是对的,也一门心思地要栽培她。
“二姑娘是要好好学学你大姐,如今府中内忧外患,你们更要团结自爱,切不可再去惹乱子了。”
两个人点点头,云金钰又道:“娘,此事我觉得甚是蹊跷,按理说皇子即使看到了爹爹那腌臜的事,也绝对不会把话传出去,我总觉得有什么人在推波助澜。”
“没错,我想一定是那三娘子想败坏你爹的名声,才更好和离呢。”
云金钰眯起眼睛,阴冷道:“她们想和离就和离?把我们威信候府当什么?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想得太天真了。”
沈怡琳心中一紧,觉得她话中有话,门外夏妈妈匆匆进来回话道:“夫人,那小子今日来是送和离书的,可是老爷居然当场撕碎了,说绝不同意!还说……”
“说!”沈怡琳怒吼。
“老爷还说……阮如玉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这辈子都休想和离!”
沈怡琳颓然地靠在床上,“云致远那……”
她想到身边还有两个孩子,就把那“王八”二字吞进肚子里,只道:“他居然还不同意!”
云金钰忽然嗤了一声,云秀荷没做好准备浑身一抖,看向一旁,沈怡琳也皱起眉头,云金钰阴险地笑了:“这事已经由不得爹爹做主了,夏妈妈以后谁再来找父亲都拦着,对外说父亲养病。”
“大姑娘这是想做什么?”沈怡琳越发觉得不安。
云金钰冷冷地站起身,冷冷地福礼,“母亲也好生歇着吧。我改日再来。”
不等沈怡琳说话,云金钰起身就走,沈怡琳推了一把愣愣地云秀荷,“还愣着做什么,去看看你大姐到底要做什么!”
云秀荷疾步追了出去,但也只敢远远地跟着不敢靠近,只见云金钰走到偏僻处,趁着四下无人,撩起裙子,把大腿上那块黑硬的结疤用手指挖开,血顺着大腿流下,鲜血淋漓,皮开肉绽……
云秀荷死死地咬着嘴才不敢出声,大姐太残忍了!
翌日,云金钰命人备了马车,正打算出门,就被云秀荷一把拦住,“大姐,我也要去。”
“在家给我呆着,哪也不许去!”云金钰挥开她的手,云秀荷不死心,紧跟着她上了马车,“大姐,你自己去人单力薄,我和你去好帮这你些,独角戏一个人可唱不起来。”
云金钰皱起眉头,“你知道我要去做什么?”
云秀荷笑起来,“大姐你太小瞧你妹妹我了,虽然我没你那么狠……但是我绝也不笨!凡事都是吃一堑长一智的,我们是亲姐妹,对付共同的敌人,更要像母亲所说,要团结!”
云金钰认真看了看云秀荷,见她态度坚决也不拦着,“去了如果给我惹麻烦,没你好果子吃!”
云秀荷见云金钰同意,便想扶着她上车,云金钰也不做声,两个人一路无话朝着西城那间状元面馆驶去。
※※※
状元面馆最近的生意更加火爆,此店本来就因种种原因而名声响亮,前段时间因侯爷亲自当跑堂更加盛名,谁知事情急转直下,那侯爷原来就是阮老板的夫君,如今不仅背着辜负了原配另娶他人,现如今有娇妻美妾在旁,看着阮氏教养的一双子女有名有才又巴巴地想认亲。
“呸,真是不要脸的下作玩意!”
面馆里不知道是谁说起这事啐了口脏话。
铺子里本就小,又已经连日爆满,一来抱着同情之意来慰问,二来也想看看阮氏到底生的何等摸样。
阮如玉一如既往地呆在后堂不怎么出来,祥哥儿见慕知秋日日来铺子上帮忙,他就放下心来又去了武学,唯有云重紫抱着本医书悠闲地看起来。
面馆里好事的客人不绝,却也不敢放肆,慕知秋安排的几个手下再此当跑堂,各个冷面无话,让人看了都心里发颤,铺子里吃面的人都在老实地吃面,连说话声都细弱蚊蝇。
慕知秋凑到云重紫身后,问她:“三娘,你打算进宫当女医官?还是开个医铺坐诊?”
“三娘才疏学浅,暂时未考虑那么多。”云重紫实话实说。
慕知秋笑着点点头,最近这些日子他常来,虽说阮如玉对他并不热情,但也和一双儿女混熟了些,他早就派人去青州了解了全部的事情,阮如玉这些年太苦了,好在一双儿女争气,只是想到她那些孤苦的日子,他就自责起来。
为什么就不能早一点找到他们,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