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走近,云重紫就听到唐安然浅浅的呻吟,进屋打眼一瞧,就看到云裳正跪在唐安然身边背对着她,瞧不见表情,可是唐安然脸上的痛苦却是一目了然。
云重紫直觉出了事,一个箭步上前,拉起云裳的胳膊一扯,扬手扇过去,“你又做了什么?”
她刚才明明在小药房里煎药,春喜跑过来说皇后要吃她亲手做的茯苓饼,小药房里也是个小厨房,器具齐全,像是怕她不信,春喜还拿出唐安然亲自写的纸条。
这才耽误了一会儿的功夫,怎么就发生了这么多事,达魁呢?她派在唐安然身边的暗卫呢?
云裳委屈地捂着脸,然后又看向唐安然,“大姐姐……我什么也没做呀,分明是你在药理下了滑胎药给皇后娘娘喝,她才会如此。”
云重紫心里打了个激灵,不敢相信地看向唐安然,她果然面上失了血色,整个人都痛成了一团,连忙上前去给她把脉,“安然,你别怕,有我在。”
只是她刚蹲下,却被唐安然一把推开,“滚!都是你害我!”
云重紫心里有些乱,一时理不出到底哪里不对,总觉得这事其中有蹊跷,自然是和云裳脱不了干系。
“安然不要动怒,小心你肚子里的孩子。”云重紫看着唐安然身体下面已经开始流血,更是担忧不已,既然她不让自己看,她只能用他法,对外看热闹不敢靠近的宫娥大喝:“去找御医来,再去告诉皇上。”
云重紫转过头安抚唐安然,“安然,你就是不信我,也要想着自己的身子。”
“少在这猫哭耗子假慈悲!你还要装到什么时候!”唐安然强撑着身子站起来,云裳连忙去扶她,她把桌上的药方拿起来扔到云重紫的脸上,“这难道不是你写的吗?你可别告诉我这是补方,到时候太医来看你怎么装得下去。”
那张药方悠悠然地飘在空中,云重紫身后接住,脸上顿时煞白。
这方子居然还有,云重紫有所了悟地看向云裳,一定是她找出来的吧。
只这一停顿,云重紫的无话可说反而更加说明她的心虚,唐安然也在此时落实了她的罪名,恶狠狠地尖叫道:“果然是你!云重紫你好狠的心,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有什么事冲我来啊,偏我如此信任你拿你当做最好的朋友,你现在还害我腹中孩儿!我要杀了你,杀了你……”
唐安然猛地推开身边的云裳,疾走两步到了墙边,把偏殿柱子上挂着的宝剑抽出来,趁着所有人的不注意,大喝一声:“我要为姑姑报仇,为我腹中孩儿报仇!”
云重紫一直怔怔的,唐安然越是反常,她越查出她的不对劲,不说别的,她们二人相识几年来,一直亲密无间无话不说,她早就把安然当成自己的弟妹,而她也始终信任自己,不可能因一点挑唆就会断了情谊。
她根本不信唐安然真的会下得了狠手,只是在心中迅速把今日的事想了一遍,最不对劲的地方就是春喜拿了张安然写的纸条给她,怕是她不信的样子,那是故意拖住她的,而那碗药根本还在小药房里温着,又怎么会……
是圈套,是她的圈套!
云重紫突然想明白了一切,可是胸口猛地传来刺痛,她先是傻傻地低头一看,耳边传来许多人的尖叫,胸口的血顺着剑尖一滴滴落在地上。
此时云裳夸张地叫起来,“皇后娘娘杀了郡主……”
云重紫这才感觉到真的痛了,缓缓抬起头看向对面脸色苍白的唐安然,喃喃地问:“为什么,为什么……”
这一剑刺得并不浅,直让云重紫胸前破了个洞,她的声音渐渐弱下来,眼前也变得朦胧,慢慢地她眼前的唐安然变得扭曲,只是那眸光里的闪烁令人心揪。
她最后那句话还没问完,只是为什么,为什么那么傻。
第一波去请皇上的人说皇后肚子绞痛,怕是胎儿保不住了。
慕君歌无动于衷。
直到第二波的人又跑到养心殿里回话说皇后杀了德容郡主……
话还没说完,慕君歌扔下奏折就往延禧宫而去,可是他还是晚了一步,一大群御医在正堂上商量对策,一边是滑胎的皇后,一边是生命垂危的德容郡主,他走进屋里,众人跪下磕头。
慕君歌咬了咬牙,还是先去了皇后的卧房里,问向脚边的太医:“皇后怎么样?”
“回皇上,皇后喝了滑胎的红花,不过好在剂量不多,微臣已经保住胎儿了。”
慕君歌面上淡淡的,“那就好。”
然后又懒懒地问:“陈院使,德容郡主如何了?”
“德容郡主她……她……”陈启明吞吞吐吐地说:“郡主她心脉受损,若是过不了今晚,怕是神医在世也不可能保住她的性命了。”
“什么!废物!”慕君歌大怒,大骂道:“你们都去,无论用什么法子,什么名贵药材,都必须把她给朕治好!不然你们就自裁吧!”
陈启明哆哆嗦嗦地退下,屋子里就剩下帝后二人。
慕君歌气得怒火中烧,回头狠狠地瞪着已经转醒的唐安然,“为什么!”
又什么为什么!连三娘也这么问,看来这世间是无人懂她的苦心了。
唐安然幽幽道:“皇上,德容要害咱们的孩子。”
“胡扯!她怎么可能会做这事!谁跟你胡说八道!德容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清楚!”
“是真的!”唐安然伤感地落泪,“当时云婕妤也在场,她看着我喝下药,还说是德容做的手脚。”
“是云婕妤?”
慕君歌听到云裳当时也在场,心中也猜出了个七七八八,这事必然和她有关系,虽然他授意她对唐安然不利,但却从没说过可以害德容郡主!
过几天七弟就回来了,他又该怎么跟她交代,他好不容易把金国的和亲使打发走,本以为终于了却了心事,也算对得起七弟这些年兄弟之情,反正祥哥儿回了祖籍,宝亲王也要归田退隐,就算七弟手握兵权,以他的脾气秉性也不会造反对自己不利。
可是就在他要成全了这对有情人,怎么又出了这样的事!
唐安然看出慕君歌在心中计较事情,不由冷笑一声,再添了一把火,“是啊,她还告诉臣妾是德容害死了太后,她害我是想做您的女人,我见肚子绞痛果然如她所说,才慌了神拿剑刺向德容,现在臣妾回想起来也有许多不对劲,往常都是德容亲自给我端药来,今天却是不同,而且德容就是要害我,又怎么可能这么不小心。哎呀,我该不会是被人当剑使了吧,怎么办啊皇上!我错了,我实在不应该听云婕妤的挑唆。”
慕君歌为了证实唐安然所说,就把今日给唐安然端药的宫娥喊过来质问,没吓唬两声,春喜就坦白交代,说这一切都是云婕妤让她做的,先是让她在皇后面前进谗言,又在她药里下药,用来诬陷德容郡主。
慕君歌听了勃然大怒,真是自作主张的愚蠢女人,想到种种后果,恨不得把云裳那蠢货碎尸万段,当即下令把云裳关起来,不准出入。
至于唐安然,慕君歌也是厌恶的紧,利落地起身,“德容的事虽然错在云裳,但你也是太糊涂了,最好德容无碍,不然你如何让朕去见七弟。”
说完,慕君歌气哼哼地走了,他要回去下道折子,让小七拖延几天再回来,只希望那时云重紫当真无碍了。
唐安然见慕君歌走了,颓然地靠在椅背上。
孩子,她的孩子保住了,可是事情不会就这么完了的,谁是谁非,在她心中自然有一杆秤。
※※※
皇上下令封禁了咸福宫,所有人都人人自危,唯有云婕妤不慌不忙地坐着听打探的下人来回话。
“奴婢使了银子去打探守卫,听说是皇上去看了皇后,就下了指令关娘娘的……”
“本宫只想知道德容郡主怎么样了。”
宫娥低声回答道:“说是已经死了,所以皇上勃然大怒,和皇后吵了一架。”
“死了?”云裳平淡无奇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动容,“终于死了,她终于死了,哈哈哈哈……我一直被她压在头上,不得快活,她死了我终于出了这口恶气!”
那宫娥看见云裳发狂的样子抖了抖,心中很是鄙夷,慢慢退出大殿由她自己发疯去。
这一晚上,云裳兴奋不已,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她从来没像现在这样感觉这么恣意快活。
入了夜,突然起风,外面狂风肆虐,云裳本就心中不静,听到窗户被吹得呼呼作响,很是烦躁,她喊了几声身边的宫娥,可是没人上前,不由恨道,果然是见风使舵的贱婢,她们当真以为皇上会处置自己?
皇上根本是做做样子,也不想想她为皇上做过多少事,就算她不过是慕君歌的一条狗,那也是一条办事周全的好狗。
云裳冷笑,她绝对不会被轻易打垮的!
她见没人值夜,恼怒地批了件衣裳自己走到窗边,刚要关上,空中一股冷风吹来,让她不由眯起了眼,就见一个白影飘忽过去。
“谁?谁在那里?”
云裳只以为是谁捉弄自己,或是偷懒的宫娥,往外探出身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只见一人披头散发地倏然出现在窗前,她骇然地倒退了两步,血液顿时倒流,大喝一声:“云重紫!你没死!”
风呼啦啦地吹,窗前的白影似乎都要在风中吹散,整个人散发出一种死气沉沉的腐朽气息。
云裳一个激灵回过神来,又倒退了两步,“不,你已经死了!死了!”
那白影缓缓抬起头,她的面色苍白无血色,嘴角流着一滴乌黑的血滴,连眼眸都变成了冰蓝色。
她和活着的时候不一样,可是那张脸绝对不会错,正是云重紫!
云重紫声音轻飘飘的散在空中,随着风钻进云裳的骨子里,“我死了你很开心是吗?”
“你既然死了还来找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杀了你!”云裳强作镇静地瞪着对面。
风吹乱云重紫的发,她嘴角勾起阴冷的弧度,不发一言,只是一眨不眨地盯着云裳,“阎王让我带你一起下去呐,我好孤独,快来陪我,快来……”
声音阴凉地带着回音似的,云裳大喝:“我活着好好的休要来找我!”你以为你变成了鬼我还会怕你吗?“
云重紫桀桀阴笑,牙齿中全是乌黑的血渍,像是一张开血盆大口就能吃了她,”可是阎王说你实在应该下十八层地狱,害了这么多人你难道就不怕吗?“
”我害了那么多人,早已百无禁忌!有什么可怕的!“
云裳说是不怕,但是已经僵硬地站在原地,冷风吹过来冻着她浑身都挺不住的颤抖,藏在群儒里的双腿就没站直过。
”是吗?那就随我一起下去看看你的生母,你的嫡母,还有被你害死的云金钰,云秀荷吧……“
阴风吹来,云裳吓得猛地眨眼,忽然她的四周出现几幅腐烂的尸体,那尸体已经烂得模糊不堪,可是她还是一眼就看到有一具尸体是断腿,她立即想到云金钰,旁边的那个娇小身材的尸骸旁还放着一团烂肉,至于另一边是谁,她都不敢看……
云裳的嗓子紧了紧,发现自己连话都说不出来,她吓得惊慌失措,难道是鬼上身?
”啊……啊……“
窗外的白影也不知道何时飘到了自己面前,云重紫伸出手,动作缓慢上前来要掐上自己的脖子,”你不是不怕吗?“
云裳跳起来,那些尸骸在她眼中仿佛变得扭曲,仿佛有了生命随时都会扑过来,她尖叫了起来:”不要……不要……“
云裳终于受不住刺激晕厥过去,还是倒在尸骸之中。
云重紫恶狠狠的目光倏然倒塌,突然口吐鲜血,染红了白衣,就在要倒地之时,有一道黑影把她接在怀中,无声地叹了口气,”笨丫头。“
第二日,养心殿里的皇上看到跪在地上的小太监,他静静地坐在龙椅上,屋里死一样的寂静,”你……再说一遍?“
小太监吓得浑身颤抖,但还是强忍着恐惧回答:”德容郡主……殁了。“
自从七王爷去了皇陵后,一个月内,先是太后殡天,现在又是德容郡主,昨晚上连咸福宫的云婕妤也一夜之间疯了,都谁人都不认识,在宫里大喊大叫说是有鬼呢!
这上上下下都传遍了,宫里不干净。
慕君歌不相信,不相信那个一眼就看穿自己的女子就这么死了!
他直接赶到延禧宫,大老远就看到唐安然迎了上来,”皇上,德容的尸体在偏殿,消息被封锁的。“
慕君歌没想到她考虑的还算周全,”做得好,让知道此时的人都处理了。“
唐安然毫不迟疑地点下头。
慕君歌更加诧异,印象中唐安然总是一副任由人摆布的样子,也总摆出与人无争的嘴脸,让他看不到一点生机,可是此时眼前的唐安然与平常不同,眼中露出果断与刚毅,这一眼让他想到了云重紫。
他顾不得思考唐安然是何时有了这样的转变,还是根本就是装模作样,又低着头往前走,”她真的……“
慕君歌问不下去,唐安然随她到了门口,”皇上自己进去看看吧。“
慕君歌独自进了房中,一眼就看到床上女子,还未走近就已经感受到她身上的死气沉沉。
”云重紫……“
慕君歌轻轻唤她,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所见,但现在也不能不相信了事实。
他对这个女子从来没有过男女之情,只是看着她反抗命运觉得有些意思,于是起了玩心想玩弄她的命运。
不过是玩玩,最终还是要还给七弟的,他承认自己玩上了瘾,就是看着云重紫折腾都有些畅快的,可是她的命居然这么脆弱,居然会死人的!
不应该啊,云重紫怎么会死,怎么可以死!
慕君歌上前一把抓住云重紫的衣领,”你怎么可以死!死了小七怎么办!“
还有他该怎么办呢!
慕君歌的心中很是纠结,好似有一种很重要的东西剥离了生命,只要想到以后的人生中都无法看到眼前生命里顽强的女子,没有人看着他自己一步步成长,甚至打造出一个繁荣盛世,那种失落感让他无从诉说。
云重紫到底在自己心中是一个什么位置,连慕君歌自己也说不清,此后数十年间,慕君歌都在思考这个问题,可是每每想到心底的答案,他心中只留下一片怅然。
此为后话,而正此时的慕君歌只想着无法和兄弟交代,等小七回来该如何是好,直接婚事了心底的痛楚,不甘心地摇着云重紫的尸体大喊:”云重紫,你连自己都治不好,是什么狗屁神医!愚蠢,蠢货!笨蛋!快起来啊!“
”皇上……“唐安然站在门口冷冷地喊着他,”死者已矣。“
慕君歌深吸了口气,想到这一切都是云裳的错,他不由勃然大怒:”朕要让你云裳死无葬身之地,断手断脚,不得好死。“
唐安然默然,有什么用呢,人都死了,用这个拙劣的法子去补救,让七王爷原谅他吗?
慕君歌的心根本就是一块石头。
慕君歌宣泄了一番有些无力,云重紫死了这是无法改变的事实,现在他能做的是决不能让小七知道这个真相,他宁愿骗小七,云重紫是被关安哲的人掳走了,也绝不能让他失去了信念。
他太了解自己的弟弟,慕家人的神情让他扑之以鼻,可是无论是宝亲王还是小七都实实在在只对一个女子动情,一旦失去了心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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