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知秋这么一说,阮如玉彻底没话可说了,她知道他的话在理,是自己多虑了。
“有些情分到了,根本不在乎外在的东西。”慕知秋笑嘻嘻道:“更何况你又怎知不是我们这些所谓的贵族人高攀了你们。”
其实阮如玉并不是没瞧得上唐安然,她是担心自己家高攀了,也不是她自卑,而是有门第观念的人,阻止一门亲事易如反掌,索性趁着现在感情不深说清楚的好。
听了慕知秋的宽慰,阮如玉的心稍稍平复,他说的没错,儿孙自有儿孙福,连她都有了好归宿,她相信一双儿女会幸福的。
阮如玉握着慕知秋的手,两人相视一笑。
且说云呈祥与唐安然一起去铺子上,经方才阮如玉的话,本相处很愉快的氛围,迅速变得有些尴尬。
两人一路无话地去了铺子上拿药,又一路无话地送回了鲁国公府,就在唐安然默默地离开时,云呈祥突然唤住她:“唐姑娘。”
唐安然心里紧绷地一根弦颤了下,低声应道:“云公子请说。”
“那个……其实我母亲没有恶意,她是担心我误了你的名声,请你不要见怪。”
“不会,我没有那么想过。”唐安然背着他低下头看着脚尖,“云公子难道不觉得夫人的话在理。”
唐安然这么一问,倒是把云重紫问住,他到底回答在理还是不再理?
云呈祥想了想,才回答:“母亲说的我会听在心,不让她担心,只是我也知道关心则乱的道理,有些事有些人是不仅靠一面之缘就能下定论的不是吗?”
唐安然轻笑一声点点头,“云公子说的对,那以后就麻烦你了。”
云呈祥不解地看着唐安然转过头,娇笑一声,“自然是请三娘下帖子请我过去做客,我还要叨扰你们教我青州小调。”
唐安然俏皮地扬了扬手,“还有我手中的药,替我谢过三娘。”
云呈祥来不及应下,唐安然就跑进宅门里,他心中记着阮如玉的嘱咐,只能迅速驾马车离去。
马车行驶了好一阵,云呈祥发现他的嘴角始终是笑着的……
※※※
且说另一边,云重紫回了云家小院,看到坐在院中喝酒的左良子,整颗心都纠在一起。
顾元喜死了,也就意味着师父又少了个亲人。
云重紫好似能感受到他的悲伤,脚步也变得沉重起来,缓缓上前,朝着左良子跪下:“师父,您还有我。”
左良子喝了口酒,身边已经倒着几坛酒,神识还是清醒的,“丫头啊,其实喝不醉也不是件好事喃。”
“那我给师父研究一张一喝就醉的方子吧。”
左良子打了个酒嗝,“去,就你会耍贫嘴。”
云重紫默了默,“我是认真的,只要师父开口,三娘一定会认真研究方子。”
左良子浑浊的眼睛斜睨她,“干嘛讨好我!”
“师父呀,三娘我一向乖巧。”
“呸。”左良子抬手打了一下她的脑袋,“乖巧个屁,你是我见过最笨又傻的徒弟了,可惜小老儿我这辈子栽在你手中了。”
“是啊,三娘还需要您调教个十几年。”
左良子撇了撇嘴,目光一下子变得深远起来,“你师父我可活不了那么久的,不能护着你一辈子。”
“师父……”云重紫的心狠狠揪在了一起,声音变得哽咽起来。
左良子无奈地摆了摆手,“别跪着了,寒了膝盖可会落下病根的。”
云重紫依然坐在他身边,说道:“师父,你不能不走吗?”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左良子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上天对我这个老头子还算不薄,收了你为徒也算让我此生无憾了,你虽然愚钝但好在用功努力,我已经把毕生所学教给你了,你出师了。我看得出你是真的爱医术,可是你救得了所有人,却救不了你的心。”
云重紫抿了抿嘴,“师父我知道的,心中郁结会有大疾,我会改。”
“我看你着孩子是改不掉的。”左良子叹道:“难道你还看不出来你师叔为何医术了得比我早走?”
“三娘明白。”
“要真明白才好。”
左良子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雪,“放心吧。我一生走南闯北早已看透生死,小喜子离我而去,也不过是早一步比我先去行乐罢了,于他是解脱,我并不难过,让我放心不下的是你,你是我这世上唯一的牵挂了。”
“那您就不要走,让我好好孝敬您!”
“我又不缺胳膊断腿,用不着你孝敬。天下之大,为师还有许多地方没去过呢,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真正的病患在民间,而不是医书里。”
云重紫鼻子一酸就要落泪,左良子翘着胡子瞪她,“云重紫,我可告诉你不许哭啊,我还没死你,可不许触我霉头。若是我哪天真的大行,你也不要哭泣,我只不过是去找你师叔去罢了。”
左良子是下定决心要走,云重紫知道就是用眼泪也留不住他,师父医术大成,更爱游乐山水间,她不能拦,也拦不住。
云重紫只拉着左良子的袖摆可怜兮兮地看着他,就听身后响起一道浑厚的声音,“左老就是要离开也再等等吧,过些日子可是我和如玉的大日子,还请留下喝杯喜酒吧。那喜酒可是从番外进贡来的哟。”
“哈哈……还是宝亲王老奸巨猾,知道我小老儿的肚子里全是就虫子。”
左良子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云重紫的脑袋,“你也学学宝亲王。”
云重紫听到左良子暂时不走,也放下心来嬉笑:“学慕叔叔老奸巨猾吗?”
“小不点讨打。”慕知秋故意扬了扬拳头。
云重紫夸张地抱着头跑到阮如玉身后,“母亲,你瞧慕叔叔还没娶你,就要耍欺负女儿了。”
院子里的人被云重紫逗得哈哈大笑,一起坐在一处说起婚事。
云重紫问:“慕叔叔,皇上已经同意您的请婚了吗?怎么没看到下旨呢?”
慕知秋哼了哼,“他同意也得同意,不同意也得同意,不然我就和如玉去乡下过日子去,去他的亲王,一点意思也没有。”
左良子一听目光亮起来,“你们偷偷私奔的时候也带着小老儿我吧,省得看着这傻徒弟苦兮兮的脸。”
又是一阵笑,云重紫想起件事来,与左良子道:“师父,我如今可不可以开医馆了?”
左良子斜睨她,“你母亲和宝亲王成婚,好好的大小姐不做,开什么医馆?”
阮如玉连忙道:“左老,您一心教三娘医术,她最好报答你的方式就是治病救人,才不枉费您对他的一番苦心。”
“是,师父。”云重紫向左良子行礼,“还请师父为三娘的医馆赐名吧。”
左良子欣慰地看着云重紫,捏了捏胡子问道:“既然你决定了此事就好好做吧,医馆的名字容我想想再说,是哪日开馆?”
“就三日后吧,早一点开也好。”
云重紫想着母亲和宝亲王的婚事在即,有许多事药操办,她不想他们大婚后自己再开医馆令他们为难,不如早一步开铺子才好。
她抬头看了眼慕知秋,见他冲自己默默点下头,心中更加坚定了想法,所有人都支持,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夜里,左良子说有几个老朋友去道别就离开了,云重紫见祥哥儿回来与他说了几句唐安然的式,就铺子上住下。
铺子上许久没住人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雪,慕君悦来的时候,云重紫正挽起袖子打扫,他愣了愣,没反应过来,“怎么也没个小丫头给你打扫,再怎么说你也是一个侯府小姐。”
“什么侯府小姐。”云重紫忙了一个多时辰,出了身汗,“我从小在乡野长大,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女子。”
云重紫看向慕君悦的目光带着坚定的光,“你先坐着吧,我知道你来,已经把院子里的石凳打扫干净了。”
慕君悦靠着门边,懒懒地笑笑:“三娘子果然是与众不同,我站着瞧也觉得不错。”
云重紫无语,只能把手中的活放下,做了个请的姿势,“二皇子请坐吧,我煮了雪水为您烹茶。”
“那就有劳三娘子了。”
慕君悦也不客气,撩起衣摆坐在石凳上,默默地看着云重紫素手斟茶,推到自己面前,“我这里没什么好茶,请二皇子不要见怪。”
“能喝到三娘子亲自煮得茶已是我的福分了。”慕君悦单手端起杯子抿了口,点点头,“淡而清香。”
他看了眼夜中清冷的云重紫,勾起嘴角笑道:“和你一样。”
云重紫却像是没听到他的赞美,直接问道:“不知二皇子今日来所谓何事?”
慕君悦轻笑,只是那笑容中带了点自嘲,“上次小天为你做事,我以为你会来找我说些什么。”
“二皇子是等我的谢意吗?”云重紫挑起眉梢,“我以为二皇子是明白人,你我之间本有协议,你欠我个人情,我让小天来冒充云裳的声音,为我办事,你我之间互不相欠,就没有那所谓的谢意。”
慕君悦的目光蓦然沉下来,“三娘子还真是快人快语。”
“习惯了,乡下女子说话总是没分寸的。”云重紫丝毫不退让。
“呵,三娘子装傻也是一流的。”慕君悦把杯子重重地搁在桌子上,“就算你以前是乡下女子,但你如今是威信侯府的大小姐这是谁也改变不了的现实。”
“三娘我已经入了匠人。”云重紫道:“说起来今日二皇子不来,我也会请人送帖子去,过几日我会开医馆了,还望二皇子捧场。”
慕君悦挑起眉梢,“你当真要走匠人之路?”
云重紫摸了摸脸,“我的样子狠不正经吗?”
“云重紫!”慕君悦没有来地气闷,“你该不会不知道皇叔要娶你娘亲吧!”
“知道啊。可是与我开医馆有什么关系?”云重紫不解地抿了口茶。
“你娘亲嫁给皇叔,身份就更不同了!”
云重紫不冷不热地笑笑,“不管什么身份,我始终是个医者。”
慕君悦被眼前坚定的女子说得泄气,“好,医者。那请问妙手三娘子可知道,甘娜那小贱人根本不是什么国色倾城?”
“她是,只不过以前是!”
慕君悦彻底怒了,一把拍在桌子上,“你既然知道当初为何……”
“为何什么?”云重紫眯起眼眸,“二皇子还是把当日的事想清楚吧,就算当日你知道甘娜公主是无盐女,你真的会迟疑吗?是不是无盐女又有什么区别!她身后可是大金,对二皇子有利的,就是她不能生育又如何!”
慕君悦的怒火倏然没了,无力地坐在石凳上,“我现在又反悔了不成?”
“这事还真不好办喃。”云重紫事不关己地继续啜茶。
“云重紫你装傻的本事真是和小五有的一拼。”
“五皇子吗?”
“哼。”慕君悦不愿多说,只是道:“记得三娘子说,我们还可以合作的,你帮我解除婚事,就当我再欠你一个人情。”
云重紫笑着摇头,“这事可不好办。”
“云重紫,你是什么人,我虽然不甚了解,但也知道你不是手软之人。”慕君悦哼道:“不然上次你也不会脱甘娜公主下水,让所有人以为是她发布的留言。”
云重紫知道是那个叫小天的口技人回去和慕君悦说的,只好笑了:“二皇子当真不想娶甘娜公主了?她身后可是大金。”
“玩腻了没兴趣,甘娜在床上就像根木头似的,索然无味。”慕君悦忽然奸佞地笑起来,“大金现在与我们停战,至少十年之内不能交战,我还用不上她,娶她,还不如娶你,以后你可是宝亲王的女儿了。”
云重紫的目光一冷,把茶杯里的茶水泼在地上,“二皇子好走,不送。”
慕君悦笑着弹了弹身上的雪花,“那我就当你答应了。”
他打开院门,又忽然停住脚步,转过头笑道:“等三娘子开业那日,我会命人送上大礼的。”
云重紫没功夫和他磨嘴皮子,挽起袖子继续打扫院落,心里想着干脆明日把芍药和小雪一起叫来,正所谓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总不能让她俩躲清闲。
正想着,云重紫去关门,就见不远处有人站在树下,隔得夜空冷冷看着她,心中一片森然的感觉。
第三十六
更新时间:2013…1…23 23:40:26 本章字数:18610
连着几日,云重紫先命人布置医馆,又与叶志浩反复商量做大金药草生意,此事非同小可,不是一日两日就能计划好的,叶志浩还要与家中各大掌柜商量。爱蝤鴵裻
不过叶志浩答应下来,云重紫也算了却一件心事。
又过了三日,医馆布置妥当,所有的帖子都发放出去,芍药和小雪也住在铺子上帮忙。
到了晚上,左良子冲云重紫招了招手,“丫头你过来。”
“师父,明日就是开业了,您早点休息吧。”
“你不是让我给你想招牌吗?明日连个招牌都没有,怎么开业?”
云重紫嘿嘿一笑,“师父叫我来不就是告诉我招牌名吗?”
“鬼机灵。”左良子用毛笔杆子点了点云重紫的额头,“既然你不着急,那明日我再些招牌好了。”
说毕,左良子扔了毛笔,哼着小调去屋里睡觉去了。
云重紫回了屋,又听芍药和小雪说了两遍,“三娘,明日来的人定是很多,还是请些人来吧。”
“有你俩给我当苦力就好了,别人我不放心喃。”
芍药一把抱住小雪痛苦,“小雪啊,三娘欺负咱们啊,我们的命可真苦啊……”
云重紫呵呵干笑两声,翻了个身就睡了。
到了第二日,云重紫一大早就起来跑到院中,就见匾额已经写好,用了一块红绸盖住。
云重紫忍不住好奇,一把掀开,看到上面的名字,她忍不住拍了拍手,心道:好名字。
她心里欢喜,急不可耐地拍着左良子的房门,喊道:“师父,你取的名字我很喜欢。”
屋里没人应声,云重紫奇怪地又拍了拍,“师父你还没起床吗?”
她直接推开房门,就见里面空无一人,连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一点睡过的痕迹也没有,连左良子的衣物也已经不见,云重紫立即明白师父已经离开,气得跺脚,把手中的红绸扔在地上恨恨道:“果然一山还有一山高!”
她本以为师父会看在母亲和宝亲王大婚的份上再留下一段时间,宝亲王又用美酒勾引出老头子的酒虫子,他哪有不留下来的道理,谁成想左良子只是表面答应,心里还有别的计较,在这种时候突然又走了。
云重紫叹了口气,她明白师父的苦心,一方面希望自己不被神医之徒所累,那是至高的名誉,但却未必是一件好事。既然离开是早晚的事,左良子用这样的方式选择默默地走,反而少了些离别的伤情。
不过她已经谋算好,只要叶志浩那边把声音做到大金去,她就……
云重紫握了握拳头,听到前面已经来人,收拾好情绪就去招呼客人。
还未到吉时就来了不少人,都是医药行里的前辈,云重紫自然恭敬地向他们行礼,连宝瓶堂的东家带着少东也亲自来此抱拳行礼,“恭喜啊三娘子。”
云重紫只在上次医药大会上见过一次叶启师,他为自己说话她记得清楚,心中明白他与叶金荣不是一样的人,也客气地回礼,“叶老板客气了。”
叶启师捋了捋胡子,对云重紫的印象一直都是好的,可惜自己的儿子是个有眼无珠的蠢货,放走这么一尊财神爷,除了可惜外,他也没什么想法,反正以云重紫的医术,也不是宝瓶堂能拘得住的。
云重紫现在不仅是名师之徒,也确实是医术了得,成为大元第一位开医馆的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