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宫变 12、曹操
12、曹操
洛阳城内的一处官邸里,庭下有几棵不高的梧桐,枝叶刚好漫过屋顶,几片叶子耷拉在瓦上,一个男子惬意的站在窗边。他身材不高,体格壮健,极为精干,还有一副颇值得炫耀的长须。
“真是个宁静的秋天呢!”男子悠然说道。
他身后是明净的几案,一个相貌粗犷但颇为英武的男子坐在案前,他略显急躁的说道:“孟德,亏你还如此惬意,今天早上段珪那阉狗摆明就是要难为你呢!”
被称作孟德的男子姓曹名操,官拜典军校尉,而粗犷男子是他的同乡,名叫夏侯惇。曹操原姓夏侯,所以二人虽无血缘关系,但仍以兄弟相称。
三年前,曹操参与了围剿黄巾起义的战争,这位当时还不满三十岁的青年将领拥有朝中其它武将所不具备的过人胆识,并以严明的军纪和出色的谋略获取了一次次胜利。而夏侯惇与族弟夏侯渊,则是曹操当时的左膀右臂。此后,曹操被封为典军校尉,而夏侯兄弟则跟随左右。
如今年方三十二岁的曹操听着比他小两岁的同乡的愤言,只是微微一笑,并未说话。这时,与夏侯惇有几分相似,但粗壮程度稍逊的夏侯渊风风火火的跑进来,说道:“大哥,荀攸先生来了!”他嘴里的大哥并非族兄夏侯惇,而是年长他三岁的曹操。
“哦?”曹操转过身来,笑着说:“走,一起去迎接!”
荀攸与夏侯惇同年,比曹操小两岁,官拜黄门侍郎,也是位年轻的官员,与曹操相交甚厚。他容貌儒雅,眉宇间却英气勃勃,他与曹操携手走进厅堂,一边走一边回头打趣说跟在后面的夏侯兄弟长时间不去打仗,又长胖了。
四人坐下后,曹操一边示意小婢去倒酒,一边大笑着说:“荀公,这等好天气,最适合把酒言欢了。”
荀攸淡淡一笑,说道:“曹兄,亏你还坐得住。今早的事情已经全城风雨了,段珪还四处扬言要整你呢!”
段珪是宫内最受宠信的宦官之一,也是臭名昭著的十常侍之一。黄巾起义时,张角派信徒马元义潜入洛阳,买通段珪,准备趁机举事。谁知马元义的弟子唐周泄密求荣,马元义被杀,段珪则被关入大牢。黄巾起义失败后,在张让等人的疏通下,段珪不仅出狱,还继续行走宫中,甚得宠信。
今日一早,段珪出宫,开路的马队一路践踏,有躲避不及的百姓竟然被活生生的马踏身亡,曹操挺身而出,却被马队的卫士们辱骂。
“不就是个小小的校尉吗?就算我们踩死你,也算不得什么。”这是纵马踩死百姓的那骑卫士当时所说的,而这也成了他的遗言,因为紧跟着,曹操便抽出佩剑,一剑穿心,将那骑士击杀。
“谁再敢如此放肆,以此人为样板!”曹操挺剑说着,身旁的夏侯惇和夏侯渊虽然都是下级军官,但却勇名在外,三个人的威势让方才还趾高气扬的卫士们噤若寒蝉。
“何必如此呢?”一个声音响起,正是段珪。他慢慢从轿子里钻出,脸上带着令人厌恶的笑容,“曹大人,为了个贱民的性命,这样值得吗?”
曹操冷然道:“在你看来是贱民,在我看来却是我朝的基石。”自从数年前将蹇硕违反禁令的叔父杖责致死后,“铁面曹操”的名字就在洛阳流传。
“呵呵”,段珪无趣的笑着,笑过之后,他用尖锐的声音告诉眼前的青年官员:“别以为你有点战功就可以稳坐泰山,我段珪什么没见过?过不了多久,就让你变成第二个刘陶!”刘陶是谏议大夫,因为弹劾十常侍而遭下狱,不过三日便遭杀害。
曹操用玩世不恭的微笑回敬:“我知道,您什么都见识过,包括关押叛逆的死牢。如果您犯了事,我会让您再进去一次的!”
“什么?”被揭了痛处的段珪女人般的跺脚叫着:“将他拿下!”
可身边的卫士们却忌惮于持剑的曹操,夏侯兄弟的冷峻眼神也让他们退缩,曹操得以大摇大摆的扬长而去,只留下段珪当街大叫“曹操,你等着!”
从荀攸嘴里听到段珪四处扬言要报复他的消息后,曹操又露出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荀公,如果段珪能置我于死地,那我几年前就死了,曹某这几年来,得罪的人还少吗?”
“呵呵,真有你的!”荀攸激赏的望着眼前这个魄力十足的青年这的确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啊,虽然年轻,却前途不可限量,荀攸这样想着。
一边的夏侯惇一面佩服这位大哥的自信满满,一面关心的说着:“大哥也不能完全不提防,那刘陶不也是不明不白便被那群阉狗陷害了吗?”
“我不是盲目托大的,我说段珪整不了我,自有理由。”曹操收敛了笑容,郑重的说道,“我不是刘陶。刘陶是什么人?不知时势,不知自己的地位,只凭一腔热血便去谏言,可怜可悲,实在是庸才!”
“哦?”荀攸目光闪动,“那曹公你可知时势?”
“呵呵,荀公要考我了。”曹操把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说道:“刘陶只知道十常侍当道,朝纲混乱,却不知道暗流汹涌,十常侍外,尚有势力各自制衡,即便十常侍,也并非齐心,他们彼此牵制,不然,朝廷可早就大乱了。”
“愿闻其详。”荀攸肃然道。
“那要说些大逆不道的话了,要不是面对荀公,曹某还真不敢说呢。如今,先皇董太后与国舅董重当权,可惜一个是妇人,一个是庸才,此是一派。皇帝之母何太后与国舅何进是一派,何进虽然也是个屠户出身的庸人,但总算比董重聪明些,我和袁绍这些校尉,他平时也颇为关照。另外,卢植、皇甫嵩和朱隽等老臣,战功显赫,他们与太尉杨彪等人都是我汉室的重臣,也是一派。至于十常侍,名为共同进退,实则各怀鬼胎,究竟是亲近董太后还是亲近何太后,迟迟没有方向,是松散的一派。但无论哪一派,都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哦?什么弱点?”荀攸问道。
曹操又喝了口酒,继续说道:“没有兵权,缺少人才。即便是皇甫嵩、卢植这样的重臣,也早已被削了兵权。如今诸侯林立,各自割据,谁还管都城的事情?所以任由这班小人在此勾心斗角。也正因为这群人手上没兵,行动力也有限,所以必然会借重我的铁腕,谁要有了我这官职虽小,却能一呼百应的人,都等于得了臂助。既然谁也离不开我,那又有谁能整得了我?”曹操仍是一副志得意满的样子,虽然张狂,但在荀攸等三人看来,却极具魅力。
“呵呵,曹公,既然这群人都如此不堪,你又何必趟这滩浑水呢?以你的人才,哪个诸侯不求之若渴?徐而谋之,自己割据一方也是指日可待的事情啊!”
曹操目光一闪,笑道:“荀公这句话就不对了,如此乱世,人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式,可割据一方,可落草为寇,可隐居山林,而我曹操,既然身在洛阳,便要借这时势,做出一番事业来。不过话说回来,何进、董重、十常侍,这班庸才废奴,均在天子之侧,却不知道天子的妙处,实在愚笨至极啊!”
“哈哈!”荀攸抚掌大笑道:“早知曹公如此见地,我还真没必要为你担心呢!”
第二章 宫变 13、分裂
13、分裂
“曹操这厮欺我太甚!”暗夜里,一个尖细的声音撕扯着忽明忽暗的烛火,那正是段珪。坐在他对面的是一个身着锦服的中年男人,皮肤极为白皙,两眼因肥胖而眯成了一条线,正是十常侍之一的赵忠。
赵忠冷冷一笑,说道:“曹操不是个好惹的角色,你刚好被他撞上,也没办法。”
段珪意外于同党的冷淡反应,继续尖叫道:“难道就这么算了不成?”
一旁的蹇硕添油加醋的说道:“那当然不行,朝中百官哪个不对我们服服帖帖?他曹操一个校尉,竟敢如此横行?”蹇硕的叔父数年前违反禁令,竟然被当值的曹操杖责致死,对曹操自是恨极,如今当然火上浇油,唯恐天下不乱。
赵忠斜着眼看了看蹇硕,不屑的说道:“不行?你的叔父被他打死几年了,你不也到处煽风点火吗?结果如何?人家没错是个小小的校尉,可却有人保他呢!”
蹇硕和段珪哑口无言,赵忠看他们这副模样,颇为自得,故作高深的说道:“曹操如此狂妄,换作第二个,不用我们动手,别人也早把他整垮了。可他不同,我看此人虽然年轻,却有胆识魄力,卢植等宿将如今心灰意冷,多半闭门不出,可却似把希望放在曹操、袁绍、鲍信这班校尉身上。”
“都是些黄毛小子!” 段珪撇了撇嘴,颇为不屑。
“你这话又错了,”赵忠说道:“这些年轻校尉虽然官职低微,资历浅薄,人又骄横,但却都颇具魄力,甚得人望。而且手上兵虽不多,却不乏死士,都不是省油的灯啊!”他喝了口茶,继续煞有介事的说道:“袁绍乃袁逢之子,袁隗之侄,四世三公,非我族类。曹操的父亲曹嵩本姓夏侯,是曹腾的过继儿子,哈哈,算起来这曹操还是我们的侄子辈呢!倒可以拉拢。”
“你的意思是就这么算了?” 段珪嘶声叫道。
“若能让曹操为我等所用,死几个下人又何妨?”赵忠有些不耐烦于段珪的愚蠢。
段珪却也恼怒于赵忠的态度十常侍中,赵忠、封谞、侯览、曹节、蹇硕是一派,张让、程旷、夏恽、郭胜是一派。段珪原属赵忠一派,但黄巾起义时他被马元义买通,图谋造反而下狱,出狱后逐渐偏向号称“强硬派”的张让一派。为何如此?只因十常侍虽然都是逢迎皇上的宦官,狐假虎威,但意见并不统一。赵忠等人倾向于“皇帝不如权臣大”的说法,逢迎皇上的同时,更试图亲近当权的大臣,意图利用,使得自己受宠幸的时间更长久。张让等人则以“帝师”自居,张让更是被灵帝称之为“亚父”,他们频频打击朝臣,意图独掌大权。
所以,曹操曾在一次校尉的聚会上对密友袁绍打趣说:他自己是校尉里的纵横家,只能面对十常侍中的赵忠等人,假作亲近,彼此利用,而四世三公,出身显赫,目空一切的袁绍,则只能面对十常侍中的张让等人,针锋相对,狠狠打击。也就是说,在他看来,颇为内敛的赵忠比专横跋扈的张让更难对付。
此时,段珪越发气恼,干脆起身,也不施礼,气鼓鼓说一句“死的不是你的人,你当然坐得住!”然后便转身离去,只留下赵忠和蹇硕二人大皱眉头。
沉默了半晌,蹇硕说道:“这段珪,愈发不像话了。”
赵忠冷笑一声,说道:“由他去吧,反正他近来和张让等人越走越近,今晚我约他过来,也是想趁他出了这档子事,关心一下,好笼络他,结果还是这么不知好歹。”
蹇硕点头,又说道:“曹操这事儿怎么办?”
赵忠眼睛一转,说道:“按段珪现在的势头,非找曹操麻烦不可。张让虽然张狂,但近来董何二派暗流涌动,他也不由得不小心,估计会制止段珪,最起码也是缓行。我等可以按兵不动,静观其变。还有,有件事情我可要顺便提醒你,你叔父那事儿就算了,你这几年没少告曹操的状,结果呢,还不是搞得‘冷面曹操’名头越来越响了?这种时候还是要笼络人心,你可别像段珪那小子那样不识大体。”
蹇硕唯唯诺诺点头称是,二人又讨论了一番国事,蹇硕才告辞而去。
第二章 宫变 14、司徒之死
14、司徒之死
赵忠担心段珪找曹操的麻烦,自然不是想当然,只是计划不如变化快,第二天,宫中便出了大事,曹操这件事情也很自然的被放了下来。
什么大事?灵帝病危!
灵帝病危,守在他身边的是其母董太后,而太子刘辩之母何皇后却出宫了。一大早,董太后便急召其弟骠骑将军董重、司徒陈耽、太傅袁隗等人入宫,偏偏少了大将军何进,两党之争已是昭然若揭。而另一厢的何皇后则出宫前往兄长何进府中,府内还有太尉杨彪、中郎将卢植、车骑将军朱隽等人,外加袁绍、曹操、荀攸等年轻官员。
灵帝的病情也非一日两日的事情了,董太后一直想立王美人所生的刘协为太子,以挟制何氏一党,谁知何皇后先下手为强,毒杀了王美人,幼子刘协一直为董太后所庇佑。如今,灵帝病情危急,董太后急召董重等人入宫,自有用心。
病榻上的灵帝,瘦得早已剩下皮包骨头,此刻,他眼睛微微张开,望向床边的众人,坐在床脚旁的椅子上的,是生母董太后,慈眉善目,可他却知道,这个把他扶上帝位的女人绝非表面这么可亲,他有时甚至觉得,他只是母亲手中的一颗棋子,这个皇帝做来做去都是在为这个女人服务。在董太后身后,是一个矮胖的中年人,胡子稀疏,正是国舅董重,他一脸沉重望着自己,但灵帝相信对方绝对不是在关心自己的病情。榻下还肃立着两个老头,瘦高的是陈耽,这个一脸倔强的家伙没少在我这皇上面前发脾气,另一个是袁隗,眼观鼻、鼻观口,谁也看不出低着头的他在想些什么。还有自己的“亚父”张让,他也在。
董太后声音低沉的问灵帝:“皇上,你可觉得好些了?”
灵帝虚弱的微微摇头,却未说出话来。
董太后没有理会灵帝的反应,径自说道:“皇上,皇子刘协聪明过人,我原本就想让皇上立他为太子,可何皇后善妒,竟然毒杀了王美人,刘协这苦命的孩子全靠我庇佑。如今皇上龙体欠安,储君也该有个好人选才是,刘辩还是刘协,皇上也该心中有数了吧?”
“使不得!”还没等灵帝出声,一旁的司徒陈耽已经跪拜大呼:“太子已立,便为我汉室正统。且太子贤德,又缘何要被废?”
一边的张让变了颜色,尖声喝道:“陈耽你好大胆,皇上尚未开口,你怎可越俎代庖?”说罢,他还望向董重,狠狠地瞪了一眼原来,以张让等人的本意,就是关起门来逼灵帝下诏,改立刘协为太子,可董重出于谨慎,建议让陈耽和袁隗两位大臣在场,做个见证,而且他还拍胸脯打包票说此二人谨小慎微,对此事必然打马虎眼,不敢说不,哪怕耿直如陈耽,在此大事上也是保命要紧。而之后事情一成,以此二人的声望,朝臣也不敢质疑。谁知陈耽却是个不要命的主儿,当场提出反对。
陈耽早已看不惯十常侍的嘴脸,听张让如此说,眼睛一瞪,当下反驳道:“内侍岂能参议国事?我身为司徒,自当谏言,圣上面前,又怎容内侍胡闹?”
“都别吵了!”也许是董太后的话太过惊人,灵帝的神智瞬间变得清醒,竟然能开口说话,尽管声音微弱,却让陈耽和张让二人都安静下来。
“母后的意思,是让朕立新太子不成?”
董太后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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