党羽众多,徒子徒孙更是枝繁叶茂。
早就从旁的地方听说了索明两党之争,但是今日却是实实在在见识了一番。从前胤禛无法理解,为什么两派之间争斗如此激烈,而康熙却似无动于衷,只是高高作壁上观,此时胤禛却慢慢有了感悟,这也是所谓的帝王心术。
大臣们如果都抱成团,那做皇帝的可就如坐针毡。有道是仆强主弱。所以,胤禛认为目前的局面即便不是康熙有意为之,起码也是他乐见其成的。让臣子之间有些矛盾,形成均势,皇帝就可以从中渔利,甚至可以利用这种矛盾为自己服务。必要的时候,党争更可以作为处置臣子的绝好借口。胤禛看着朝堂上发生的这一切,心中只有一句话:“康熙之帝王心得实在卓绝。”
康熙看着下面的一片凝重,轻笑一声,道:“索额图,起来吧。上次你说三藩不该撤,因为没有叛逆实迹,朕却坚持吴三桂他种种行迹,虽无实据,却有图谋之意,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朕岂容枕侧他人酣睡?当时朕与你君臣两人各说各的方略,现在想来,也很有意思。”
索额图哪里还敢起来,不断地磕头道:“奴才该死。”
康熙此时竟然走下御座,伸手将索额图扶起,完全是一副春风和煦的面容,道:“朕没有怪罪你的意思。当时也是和上书房几位大臣廷议,是朕要你们说出对撤藩的看法的。不过,你为上书房重臣,应当未雨绸缪,以为君父分忧,只是你眼界不明,以致谏议不当,现在事实证明,你说错了,朕说对了,朕免不得也要稍做惩戒。”
说到这里,康熙停了一下,看到索额图一脸的紧张,“扑哧”一笑,道:“这样吧,就罚你输捐五百两银子,为朕在宫中摆一场庆贺堂会,请今日在场的所有官员们都去听戏,如何?”
听到这里,索额图心中长嘘了一口气,而纳兰明珠却是失望不已。满朝臣子也开始轻松了起来,整个场面顿时活泛了许多。
康熙转向群臣道:“尔等对适才两位上书房大臣关于云南设府置县,抑或是设置流官的建议有何看法?”
这时,另一位一品大员出班,这人胤禛倒是认识,就是南书房的总师傅熊赐履,已是五十多岁的样子,着仙鹤补服,顶戴上一根翠森森的单眼花翎,瞧着白净脸庞,瘦削的颧骨,唇上的髭须也有些花白,只是眼睛仍旧晶亮,跨前一步道:“皇上,臣以为安抚云南的前提,吴三桂已经为皇上预备妥当。”
“唔?怎么说?”康熙有些惊讶,问道。
“云南久在吴逆治下,吴三桂为了谋逆,这些年做了颇多准备,积累资源军备,以期与朝廷对抗,而这些都来自于对云南境内的横征暴敛,万民积怨已深。我王师征讨之日,就是解救万民于水火之时,皇上讨伐吴逆,正是民意所向,岂有不箪食壶浆以迎之理?此乃其一。”
康熙笑道:“好你个熊赐履,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啊,朕倒真想听听你的其二其三,说下去。”
熊赐履略一躬身,接着道:“此为天时,要云南安,尚需地利人和。有此三样,即便匪患,也不过是疮疖之患,不足虑也。正如索额图,明珠两位大人所言,云南地处西南,环境复杂,且瘴气丛生,如果无地利之便,即便朝廷以后剿匪,军队也很难占得先机。臣以为可以双管齐下,筑路开山,以通地利,以徭代税,朝廷赈济,以安民心。如此,皇上可得云南全境安。”
康熙赞许地点点头,道:“甚妙,不愧为老城谋国之言。不过,朕之所想不只如此,待拿下云南城,朕要下恩旨免除云南全省三年的钱粮,让那里的百姓休养生息。对于参与筑路或开山的工役,着当地的官府,除了多加给与工饷以外,另外恩免两年的钱粮。朝廷在道路可达之地,设置府县,三年一任,由吏部挑选能吏赴任,到期回京加两级候选,遇缺先补。边远之地,分封土司,设置流官以共管,诸位臣工,尔等以为如何?”
所有朝臣,一起拜倒,心悦诚服呼道:“吾皇圣明!”
胤禛也在心中为康熙的德政感佩不已:为君主者,能够时时将民众的利益放在心中。康熙的作为,确可担的起一代名君的评语。
此一议,康熙在表面上采取了熊赐履的部分说法,但是加恩更重,显出帝王的慈悲,更重要的是,他的一言一行说明,他才是圣虑周详。
接着就是例行的论功行赏,几个大了胜仗的官员每个都赐了黄马褂,加官晋爵不等。
一场朝会,就这样结束了。几个时辰之中,数位朝廷大员轮流粉墨登场,你来我往好不热闹,让胤禛看了一幕精彩的演出。胤禛第一次意识到,政治决不是如自己最初所想的那么简单。有时候,表面的祥和之下掩藏的反倒是尔虞我诈,你死我活。
11。郊迎 (一)
更新时间2006…6…26 21:34:00 字数:4408
将近三更了,上书房管事太监李德全朝门缝内悄悄地张望,康熙还在全神贯注地批阅着奏章,间或呷两口酽茶。李德全伺候着为主子也有些年头了,知道康熙的习惯,每天三更以后才会入睡。
李德全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用一杯还冒着热气的奶子换下了康熙桌上已经有些冰凉的茶。康熙正投入地在奏章上圈圈点点,竟是一点也没有注意到。习惯性地拿起杯子就要往嘴里送,李德全怕康熙烫着,急忙道:“皇上当心,新换的奶子,烫。”康熙这才注意到他,笑笑道:“还是你这个奴才懂得伺候人,知道你主子的脾性。”一边端起杯子,轻轻的吹着上面的热气,啜了一口。“甚好,这奶子不错。还有其他的折子吗?”
李德全犹豫了一下,刚才确实收到了一份加急的奏章,但是现在已经很晚了,他也着实想让皇上早些安歇。康熙注意到了他的欲言又止,笑道:“有什么事还对你主子藏着掖着?可是想欺君?当心敬事房的板子。”李德全这才应道:“刚刚收到一份大学士图海的八百里加急折子,皇上您想现在就看还是明天?”
康熙正色道:“李德全你记下了,以后前线加急的折子,无论多晚,都要马上呈上来。”
李德全忙应道:“着,奴才这就拿过来。”一溜小跑地取来了奏章。
康熙拿过折子,只读了数行,便眉头紧皱。奏折上除了综述战事的进展,图海提到,目前自己身染沉疴,心有余而力不足,请皇上降旨另选贤能统兵,以免贻误战机。
康熙阅后,久久不能成言,心情沉重已极。随后,康熙传旨上书房众大臣索额图,明珠,熊赐履,张英即刻前来宫中议事。
几位大臣被从梦乡中拎起来,都以为出了什么大事,急忙的换上全挂子朝服,也不坐轿了,一路打马赶到,这时天已破晓。
康熙坐在上书房中,看着几位一脸紧张的臣子,道:“李德全,给几位赐坐,赐索额图明珠奶子,熊赐履,张英茶。”
几位大臣面面相觑,谢过座之后,都捧着各自的杯子,等着康熙的训示。
康熙把奏折递给索额图,示意传阅,一圈看下来,大臣们也有些动容。康熙缓缓道:“朕刚才查问过送折子的中军,麟洲(图海字)这次突然病重,自言恐不能久已,朕已下了圣谕召还,并命太医院医正及数名太医速赴随侍左右。待到达之日,朕要亲自郊迎麟洲。另外,尔等商议一下,看看朝野之中还有谁来接替抚远大将军一职,替朕,替朝廷打好这最后收官一仗。”
几位大臣想到当年图海出征时豪气万千,再联想他的现在,不禁有些唏嘘。
康熙垂下了眼睑,显得十分伤感,道:“朕和诸位的心情一致。只是三军不可一日无帅,仔细替朕筹划,看谁合适?”
这一瞬间,熊赐履和张英心中都迅速闪过一个人的名字,但是踌躇了一下,毕竟没有说出来。“周培公”,这个是役中最闪亮的名字,图海的左右手,行事有儒将风范而又不失刚勇,单人独骑闯入潼关,舌战群儒,不费一兵一戈招降王辅臣,以参议道身份运筹帷幄,实为图海军屡战屡胜的最大功臣。
但是,偏偏就是这个周培公,他只是个汉人而已,如果力荐他接任抚远大将军一职,不仅是开了汉臣带兵的先例,更是把节制数省的权力交给了他,恐怕不仅满朝满员要哗然,康熙也未必就能放心。所以此时,两位汉臣都抱定了万言万当,不如一默的宗旨。
索额图想了想:“皇上以为安亲王如何?安亲王是天皇贵胄,且又勇猛善战,奴才以为可以当得。”康熙想了一想,摇摇头道:“朕以为不妥,安亲王,康亲王在外皆征战依旧,兵卒已疲,不宜差遣。”明珠见缝插针,道:“那顺郡王呢?奴才以为顺郡王有将兵之才。”康熙冷笑一声,道:“等勒尔锦拿下云南,恐怕我大清江山也被挥霍到了连朕都要卖了乾清宫替他还债的地步,叛贼倒是没有看到他拿下几个,窑姐他倒是给朕养了一窝。”明珠吃瘪,诺了一声,便不敢再发声音了。
康熙闭目片刻,突然眼中精光大盛,道:“朕是真想亲自出征,率领我八旗健儿,扫平吴逆残兵。”熊赐履一听大惊,连忙跪下,谏道:“皇上不可。”张英情急之下,更是连着磕头数下,道:“京师重地,皇上不宜远离,且天下初定,百废待兴,每日奏报不断,皆需皇上圣裁。”索额图也就势跪地劝道:“贼势日蹙,皇上实在无劳远出。”只有明珠刚刚受了斥责,不言一声,只是俯身跪着。
康熙叹了一口气,道:“也罢,敦复(张英字),朕说,你就循着意思来拟旨。康亲王杰书、安亲王岳乐在外久劳,召还京师,加亲王双俸。顺承郡王勒尔锦、简亲王喇布、贝子洞鄂、贝勒尚善、都统巴尔布珠满将军舒恕等,劳师糜饷,误国病民,一律部议治罪。另命贝子彰泰为定远平寇大将军,代岳乐后任,湖广总督蔡毓荣为绥远将军,节制汉兵先进。另授赵良栋为云、贵总督,统川师进剿,贝子赖塔为平南将军,统闽、粤兵进攻。命图海,周昌(周培公)即刻班师回朝,朕另有封赏。索额图,你和礼部一起,为朕操持一下,朕要出京十里郊迎图海。”
张英下笔如飞,不到一会就将旨意拟出,问道:“皇上,这几份旨意明发还是?”
康熙想了一想,道:“褒奖康亲王和安亲王的一份,还有图海那份明发,处分的旨意廷寄所有督抚,朕也要让他们长点记性,朕这个皇帝可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几位大臣领命而出,分别去操持不表。两位汉臣大员在走出上书房时,心中都存了一个念头,却又不敢深想:“这位皇上尽管嘴上说满汉一家,实际却还是信不过汉臣,调回周培公,且将他的兵卒分散四处,已绝后患。周培公的前途可忧啊。”
索额图这些日子为郊迎之事忙得脚底朝天,走路都脚底生风,见人也只是一拱手就匆忙而过,忙归忙,然而心中却春风得意的紧。别看被明珠在朝会上冷嘲热讽了一通,但是皇上把这么风光的事情交给自己来操办,说明还是圣眷未减。所以,索额图甚至在自己的公爷府设下重赏,要下人们一起操办,力求这次的差事能妥妥帖帖。
这一日,索额图接到礼部禀帖,称图海,周培公及随行五百军卒已近骆河驿。索额图连忙命家人给自己更衣,赶紧去宫中通报。匆匆来到乾清宫,正准备递牌子请进,被李德全笑眯眯地叫住了:“索相,恕奴才多嘴,您仔细瞧瞧,是不是落了什么?”索额图顺着他的目光望自己身上一摸,不由得慌乱起来,来的时候太急,居然忘了挂朝珠,这说重了可是君前失仪的过失,就算皇上开恩不予重责,吃一顿排头是肯定免不了的。
索额图有点尴尬地笑笑,道:“多谢李公公关照,还请李公公再帮帮忙,借一串朝珠用用。”李德全打了一个哈哈,从旁边房间内拿出一串蜜蜡朝珠,道:“索相折杀奴才了,索相用这珠子是赏奴才的脸。”索额图急忙把朝珠挂上,然后从袖筒中抽出一张五十两的龙头银票递给李德全,李德全一片佯作推辞,一面却又眉开眼笑地接了过来。
递上了牌子,不多会就叫进了,索额图向康熙详细禀报了准备的情形,康熙也问的很仔细,末了,康熙道:“这件事朕要做得漂漂亮亮。朕就是要全天下的人都看到,朕是如何对待功臣的。朕要和图海做一个君臣知遇的榜样。你这次做事勤力用心,朕都看在眼里,朕要的就是你这样公忠廉能的臣子。更而况,朕还指望你以后能好好教导太子,好了,朕等会下旨御膳房,赏你一席御膳,让他们送到你府里去。你也道乏吧。明天和朕一起去迎图海和培公。”索额图得了一个大彩头,心中像喝了蜜似的,甜滋滋的,坐在四人的绿呢大轿之中,还兴奋地哼着小曲。
按体制,此次郊迎,亲王以下皇室宗亲也需随驾。次日清晨,胤禛就随着大队人马出了宫门,他的马车就跟在三阿哥后面,这还是他第一次出紫禁城,也算了开了回眼,一路上全是黄土铺道,皇家的威仪尽得彰显。索额图全套三等公披挂,骑马引领在前,为前驱官,后跟着御前卤簿:
马五对,纛二十杆,旗二十执,枪十杆,撒袋五对,大刀十口,曲柄黄伞四,直柄黄伞八,红伞二,蓝伞二,白伞二,绣龙黄扇六,金黄素扇四,绣龙红扇六,彩凤红扇四,吾杖二对,豹尾枪四根,卧瓜二对,立瓜二对。后面跟随侍从持华盖五十四个,其中九龙曲柄黄色的四个,直柄黄色的二十个,都连续排列。接着,宫人持幡,旗,纛,各色各样,有仪凤、鸾、仙鹤、孔雀、黄鹄、白雉、赤鸟、化虫、振鹭、鸣鸢。取材于灵兽的图案的,有游麟、彩狮、白泽、甪端、赤熊、黄熊、辟邪、犀牛、天马、天鹿。
六十四名穿黄马褂的銮仪卫依次随行,簇拥康熙皇帝乘坐的金辇,康熙在辇上端坐,御座旁还有侍卫手执大刀的、手执弓矢的、手执豹尾枪的,各三十人。手执荷殳戟的各四人。
队列之中,穆子胥,狼覃,武丹身穿着鲜亮的黄马褂,头顶着从二品的顶戴,顶戴后都有一根双眼的花翎,仗剑随行。侍殿前执曲柄黄盖的一人。执净鞭者四人。在华盖之间,除十匹仪仗的马外,有骑马的卫士千人。同时,依照礼部定典,奏‘得胜令。”
到了地方,康熙坐在专门搭建的亭子中,几位皇子列队站立等候,太子居前,大阿哥,三阿哥,胤禛紧随其后,再后面是亲王,郡王,贝勒,贝子,按照康熙的要求,郡王以下,全部跪迎。
中午时分,突然画角齐鸣,只见远处有几十名佩刀校尉列队前进,把新用黄土垫成的大路踩得簌簌有声。接着,三十匹健骡拖着的五座红衣大炮隆隆而过。这些健骡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走起来都踩着鼓点,也让大道上扬起了一片尘土,看得人们目瞪口呆。
胤禛仰起头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看时,只见大军仪仗已经走了出来。八十面龙旗,由八十名彪形大汉擎着作前导,紧跟着出来的是十八乘九龙曲盖,一色的米黄,只最后的两面一翠一紫。他知道这叫做“翠华紫盖相承”。华盖后面从容地走着两队军士。他们的前边是八面门旗:两面金鼓旗,两面翠华旗,和四面销金旗。队伍的后面,则是出警入跸旗各一面,一百二十名军士举着金锁、卧瓜、立瓜、锁斧、大刀、红镫、黄镫开过,三十二名军校护着纛车走了过来。这纛车造得非常宽大,车上的四角站着四名护纛将军。他们都穿着二品服色,身着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