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算什么赞美的话?
凌兰没好气道,“夏侯公子是不是惋惜了,娶的既不是如王家姐姐那样琴倾大胤的丽人,也不是如谢家妹妹那样名满大胤的才女?”
夏侯兰泱听她这么一说,果真露出一丝遗憾的表情来,“确实是可惜了,胸有点小。”
“你!”凌兰又羞又怒,猛地拿起怀中的暖炉向他砸去,“下流。”
夏侯兰泱笑呵呵的轻松接过暖炉,转身轻巧的落在她身边,伸手将凌兰拽入怀中。凌兰羞恼,用力推他,却被他拽着一起跌坐入软榻中。
夏侯兰泱一手反扣住她的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细细摩擦着她的脸,像是平日琢磨他收集的那些古玩,翡翠,珠宝似的表情。他的目光随着手指,从眉角到脸颊,再到小巧的下巴,最后按在艳红的唇上。
☆、离京(三)
凌兰此刻已经顾不得什么郡主风范,皇家礼仪了,伸脚去踢他,去被他抬腿压住。
他用眼神笑着暗示她,“不要动,否则会被本公子吃了。”
以凌兰的性子,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吃这种亏的,但又不敢向外大叫,以免惊动众人,徒增笑料,眼下,只能委屈的忍着。
夏侯兰泱,不要栽倒本郡主手里,否则,我连皮带骨头把你吃的一点不剩!
夏侯兰泱看着她强忍着的小模样,心里大乐。狡猾的小丫头,终于落在本公子手里了吧。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
其实夏侯兰泱是见过她的。
那时候她不过才是五六岁的小女孩,在夏侯兰泱的堂姐嫁给大司农薛绍庶子的婚宴上,她跟在裕亲王身后,嘟着嘴怯怯的望着满桌子的客人,夏侯兰泱对她微笑,她却哼了一声,扭头就走。
他那时已经十八岁,早过了弱冠,却对这个小女孩产生了兴趣。
他在宴后出去醒酒,那时已是月华漫天了,在花园的一个角落里又见到了那个嘟着嘴的小女孩,那时她正拿着一个桃木雕刻的小木马玩,粉扑扑的小脸,因为喝了酒而更加的像红苹果,那一刻,夏侯兰泱很想吃了她。
对,就是想吃了她,吞进肚子里去,他想,那一定很美味。
就在他准备上前的时候,从花园走廊走来一位穿着月白长袍的少年,广袖笼纱,沐一身冷月清辉而来。不过十来岁的模样,却隐有帝王风范。
夏侯兰泱认识那个男孩,那是贵为三夫人之首的谢贵妃独子——当朝五皇子宇文瑾轩。
小女孩见了宇文瑾轩,忙扑到他怀里,呜呜咽咽向他哭诉,“父王只顾着喝酒,不理会阿兰了,没有人要阿兰了……”
宇文瑾轩无奈的任由她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抹在自己身上,也不劝她,一直等到她哭累了,才抱起昏昏睡去的她,踏着满地月华离去。
夏侯兰泱呆在当场,在宇文瑾轩抱着她离去的时候,他忽然一阵失落。就像是小时候心爱的玩具被弟弟抢走的感觉一样。
而自那之后,他总是无意识的想起她,想起那只可口的苹果。事后,他托人打探,得知那是裕亲王已逝王妃的嫡女——顾凌兰。
今冬入朝送礼,忽然想起那个小东西,便将原本的礼物换成绝世珍宝“连城璧”。连城璧贡奉给皇室,再凭借夏侯家势和如今朝堂局势,皇上定会赐婚。那时,他自有利用求娶她。这桩姻缘,也算是他算计而得。
其实那时他并不知凌兰是否还待字闺中,毕竟距离他们初见的那一年,已经隔了十二年。十二年,她早已及笄,那夜抱着她离去的五皇子也早已封王拜相。
所幸,天不曾弃他。她还在等着他。
那一刻他是欣喜的,他的苹果,终于可以吃到口了。
凌兰恼怒的被他禁锢在怀中,动弹不得,偏偏禁锢着她的人,这会儿还望着她云游太虚。凌兰气得想要抓狂,夏侯兰泱,你个混蛋!
夏侯兰泱笑意盈盈怀中狂怒的小东西,不由得心花怒放,真想此刻将她吃下去呀。十二年,这么久了,想必这只小苹果更加美味了吧。
其实凌兰此时正寻思着怎么咬他一口,左右看了看,不忍心咬脸,毕竟那张脸她得看一辈子,咬坏了是自己的损失。想到一辈子,凌兰脸红了一下。
夏侯兰泱见状不由得心动,正欲抬手,却看见那只小东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狠狠的咬在他脖子上。
夏侯兰泱吃痛,却不敢叫出声,只得闷闷的憋着。
凌兰几乎是使出吃奶的劲咬他,谁知他竟然连叫都不叫一声,她瞬间没了兴趣,就像是平时吃奶酥,多加了点糖,准备捉弄宇文瑾轩和顾兰溦,谁知加的糖越多那俩人越喜欢,后来她就没兴趣加糖了,再后来,也没兴趣做了。
凌兰闷闷的抬起头,瞪着他。
她这副样子看在夏侯兰泱眼中,甚是可爱。他又忍不住想要逗她,但今天实在是有正事,也就不再与她玩闹。转身将她放在软榻上,起身理了理衣袍,笑道,“娘子若真是想与为夫亲热,可以等到洞房花烛夜,今日,倒是不大时宜。”
凌兰在心里骂了一句,抬头恶狠狠的笑,“夫君说笑呢,你我的洞房花烛夜怎么着也得半个月后。再说了,你不是夏管家吗,本郡主的夫君,是你家公子呀。”
夏侯兰泱无奈摇头,到不与她多纠缠只是道,“今日我来就是给你说这件事。待会去拜别顾氏祖先和太后皇上皇后等人,夏侯公子就不去了,劳烦郡主一人即可。”
凌兰瞥了他一眼,闷声道,“到了杭州拜堂的时候呢?”
“那时,”夏侯兰泱笑得狡黠而狠绝,“我自有安排。”顿了顿,又道,“关于我的身份的事,来日方长,我会一点一点解释给你听。”
凌兰想也没想脱口而出,“为什么要告诉我?”
眼前那男子在熹微的晨光中笑得邪魅,“因为,你是我的娘子,是我携手度过余生的——。”他话未说完,就已经闪身推门而去。
凌兰怔怔的靠在软榻里,望着他远去的身影发呆。
不得不承认,在他面前,凌兰输得那叫一个惨呐。比不过他的无赖,比不过他的口才,甚至比不过他的淡定。
凌兰捂着脸戚戚然:这辈子难道就这么栽了?
吃货竟然有吃不到的东西,这是身为一只吃货的悲哀。凌兰不服气,她就不信了,这世上还有她这吃货吃不到口的东西!
“碧梧——”
碧梧忙小跑着进屋,方才她一直站在外面听着屋内的动静,但无奈,实在是不好意思,这房子修得太好了,竟然有这么好的隔音效果,她什么也没听见。越是听不见,就越是着急。这猛然听见凌兰唤她,忙飞奔而入,还未站稳,就喘着气问道,“郡主,何事?”
凌兰:“……”
碧梧不好意思笑了,平缓了呼吸,才道,“快要卯时末了,郡主要不要传早饭?”
“不用了,吩咐一下,该去拜别先祖了。”
在大胤,有一个不成文的习俗,就是女子在出嫁前,不能哭泣,且要去供奉祖宗的祠堂祭拜,算是出嫁后不能再孝敬先祖的一种拜别礼。
拜别先祖和父母,迎亲的男方倒是不必一起跟着拜的。大胤习俗开放,若是大婚之日新郎不能亲自前来迎娶,可以由兄弟代劳,若无亲兄弟,由新郎指定的人也成。
凌兰的嫁衣并不是正式的嫁衣,所以穿在身上倒是很轻巧,但因着今儿是个大雪纷飞的日子,行走起来很不方便,凌兰穿着嫁鞋,比一般的鞋子鞋底厚了许多,头上又带着沉重的凤冠,走的时候必须得有人扶着。
从辰时初折腾到午时,才好不容易拜别仪式结束,凌兰累得全身上下酸软,恨不得马上就找个地躺下去。
顾兰溦跟在她身后小声笑道,“这才多久你就受不了了?果真是女子娇贵,比不得男儿。”
凌兰瞥了他一眼,用鼻子哼哼道,“有本事你带着凤冠试试,站着说话不腰疼!”
“噗……”碧梧很不给面子的笑了,“郡主,奴婢也很想看看小侯爷带凤冠的样子呢。”
凌兰很是随意的瞟了一眼沉默的跟在她身边不语的碧芙,漫不经心问道,“碧芙,你觉得呢?”
碧芙“啊”了一声,面色微红,扭过头去小声道,“奴婢,奴婢不知。”
惹得碧梧“哈哈”大笑,“碧芙,你这叫不叫欲遮还羞啊?”
俩人闹着在雪地里跑向车队仪仗。
凌兰却望着簌簌而落的鹅毛大雪停了下来。雪粒子沙沙扫过艳红绘鸳鸯的伞面,被风吹得盘旋飞舞,纷扬着掠过凌兰鬓旁。空中,轻盈的雪花像轻盈的玉蝴蝶在翩翩起舞。伞下,丽人一身红衣亭亭而立,飞雪盈袖,衣带当风,人似艳火,貌若神女。
宇文瑾轩本来是想送她最后一程的,却在看到这一幅雪中美人图时惊呆了。印象中,那个总是抱着他哭,总是嚷嚷着吃的小女孩,竟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了这般倾城色。
他忽然有点后悔让她离去。白衣如雪的瑾王爷呆站在飞舞的雪中,任由雪落满身,也没踏出送别的那一步。
凌兰回望着繁华似梦的长安城,在心里轻轻道:再见了,长安。
顾兰溦端看她的神色,忽然笑了起来,“丫头,你该不是舍不得走吧?”
凌兰瞥了他一眼,被他这笑语带去心里的一点离别伤感,摊手道,“长安城的美食我早就吃腻了,正好,换换地方,尝尝江南水乡的佳味。”
顾兰溦扶额,“为了吃而出卖自己的女人!”
凌兰很是无谓,“人不为吃,天诛地灭嘛!”
朱红色的城门外,夏侯家的迎亲队伍浩浩荡荡排了十里。
凌兰撇嘴,十里红妆,夏侯家果真是大富之家,这样气派的迎亲队伍,堪比皇家迎娶皇后太子妃的仪式。
那位众人口中的夏管家正斜斜的靠在一辆华丽的马车旁。见她过来,忙吩咐婢女们准备矮凳。
“三哥,就送到这里吧。”凌兰掩住分别的愁绪,揶揄道,“我可把你的碧芙带走了,不要心疼哦。”
顾兰溦无奈摇头,伸手最后替她理了理嫁衣,叹口气道,“我本来想去送你的,可是马上就要岁末新年到来,各地官员走动频繁,我……”
凌兰嗔道,“有大哥送我就成,再说了,不过是出嫁,明年我还能回来归宁,三哥你什么时候这么婆婆妈妈的了!”
顾兰溦遥遥瞟了一眼那只憨笑着的矮胖冬瓜,忽然伸手将凌兰揽入怀中,附在她耳边低喃,“阿兰,其实那位夏管家就是夏侯兰泱,不是那个胖子,不要难过了。”
凌兰忍俊不禁。想必是哥哥阻拦婚事,夏侯兰泱向他说了真相。
其实就算真的是那只矮胖冬瓜,她不是也得嫁吗?天家女儿,生来就是为了换取皇家利益,哪里有真爱可言?
“好了,”凌兰拍着他的肩膀,很是大气爽快笑道,“记得派人去浮日楼学点心的做法,学会了给我送到江南去。”
顾兰溦无语,“你什么时候能不想着吃啊!”
凌兰瞥了他一眼,再次回望白雪皑皑的长安城,转身决然上了马车,再不回头。
夏侯兰泱勾唇淡笑,小东西,我真是迫不及待想吃了你。
☆、大婚(一)
江南和长安城有着很大的不同。
凌兰到江南之前,其实就已经有这个见地。但真正到了之后,还是忍不住感叹:水乡江南,水墨画般的景儿,果真是名不虚传。
这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似是在水里浸出来的,远远看着,一股湿润润的气息就迎面扑来,让这自出了长安就一路奔波的人儿大呼舒服。
他们到达杭州的时候,恰好是个日暮,这个时节的江南,还没有下过雪,整个是一碧朗晴空。虽然温度也很低,但比之长安,已经是冰火两重天了。
凌兰他们歇着的,是一个小别院,曲水流觞环绕的小院子,一池池的枯荷,扶疏竹影,是个雅静的地。
用过晚饭,碧梧就嚷嚷着要出去逛逛,凌兰拗不过她,只得让陆伯尧带着她出去看看江南水乡的夜景。
凌兰此次来,除了那些陪嫁的侍从们,亲近的丫鬟仆从就带了四个:碧梧和碧芙两个贴身小丫鬟;还有她老爹竟然慷慨的把王府禁军统领让给了她,美名其曰保护郡主安危;另一个是凌兰的乳母——陈妈妈。
凌兰本不愿带着陈妈妈的,虽然陈妈妈是凌兰的乳母,但自凌兰母妃离世后,她就被裕亲王放回家去了。说起来,凌兰与她并不是很熟络。不过这次凌兰没有料到的是,她听说凌兰要远嫁江南,竟然主动要跟着凌兰来江南。
刚听说这事,凌兰还以为她是因为儿女已大,老伴病逝,无牵无挂了,才跟着凌兰来的,也就没有在意,想着反正自己自小没有娘亲和长姐教导,不知怎么做一个合格的妻子,她跟着也不错。
来杭州的路上,陈妈妈说,是裕亲王亲自去请的她,想着她曾是凌兰母妃的贴身婢女,又是凌兰的乳母,有她在凌兰身边提点着点,凌兰当起夏侯家主母也容易些。
凌兰不由得感慨:果真是心里有愧,她老爹可真是下了血本。
碧梧自小伺候凌兰,带着她出嫁,也很正常。至于碧芙,凌兰带着她,还有另一番打算。碧芙其实与她三哥顾兰溦有情,但身份差距太大,凌兰想着这次带她来,她也就不算是王府的下人了,到时凌兰再认她做个干妹妹,虽不能嫁给顾兰溦当正妃,但好歹能当个侧室,这总比干等着只能当个通房丫头强。再说,碧芙会点功夫,人也机灵,因着顾兰溦的关系,对她那是一万个衷心,遇到什么事,比之碧梧还好点。
凌兰正站在窗格前打量别院的景观,陈妈妈端了一碗老鸭汤进来,笑呵呵道,“郡主,吃些暖汤,洗洗身子早些睡吧,明天可是个忙碌的日子。”
凌兰揉脸,忽然有了些小小的紧张。
明天,明天就是正式出嫁的日子。自离了长安到这人生地不熟的江南,途中差不多花了半个月的时间。眼看着明天就是腊月初六了,再不拜堂,不但耽搁了夏侯家过新年,那些送亲的人恐怕也来不及回长安团圆了。
想想真快,去年这个时候还正缠着宇文瑾轩要浮日楼的点心吃,今年就要嫁作他人妇。宇文瑾轩,凌兰歪着头看向外面,你这个时候在干什么呢?又与哪家小姐月下花前,雪中欢饮了?
陈妈妈看她神色恍惚,以为她是因着明日大婚而羞涩紧张,意味深长的笑了,走到窗边拉过凌兰的手,将她扶到圆木凳上坐下,盛了汤水递给她,这才说道,“郡主,女人都要过这一关的。虽然妾身看着那夏侯家的公子不是如瑾王爷和小侯爷那样的俊朗男儿,但性格倒是憨实,郡主也不必担心,嫁过去定不会受到欺负。”
凌兰接过鸭汤抿了一口,皱了下眉,“竹笋老鸭汤?”
陈妈妈讶然,“汤料放得很浓的,郡主能尝出来?”
凌兰心说你不废话嘛,本郡主是有名的吃货,吃货只需看颜色,闻气味就能得知这是什么菜肴汤水。不过想着这是陈妈妈费心思做的,不好意思拂了她的意,又尝了一口,点点头,“还行。”
陈妈妈心里放下一块大石似的长叹一口气,“怪不得夏管家说郡主一喝就会觉得好喝呢!”
“夏管家?”凌兰一惊之下失手打碎了勺子,陈妈妈“哎呀”一声,忙拿了干丝绢给她擦手,嗔怪道,“郡主以后千万不要这么莽撞,明天后你就是夏侯家主母,再这么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