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光舞成一团剑雨,丝丝缕缕一波波涌动不休,令人难以招架。
实则此招似攻实守,虚招多过实招。蒙面人临战经验极丰,看得真切,阴冷的狞笑中,就待以短剑荡开对方剑势,顺势掼入她心脏。却不料两剑相交,青芒过处,切豆腐般被削去大半截。
姑娘一招得手,收剑而退。
这几下兔起鹘落,其实只是一瞬间的事。蒙面人回身与她交换一招,旋即又给圈入拓跋魇飞沙走石的掌影之中。
小姑娘面色发白,心下骇然。万料不到世上竟有这般玩命的打法,都说一寸短一寸险,而他的袖中剑不单全无花哨,招式奇诡,更似要招招见血式式亡魂一般。
蒙面人短剑已毁,勉力招架,内力不如对方浑厚悠长,立现不支。
拓跋魇纵声清啸,“想跑?没那么容易!留下命来……”
蒙面人蓦地一声低嗥,血殷殷的瞳孔中妖火迸溅,真气循着奇异的路线逆运,“哇”的一声,喷出一口血箭。右臂一圈,闪电击出惊涛骇浪般的一掌。
劲风激荡,狂飙四射,子玉与小姑娘只感狂风扑面有如刀割。“不好!”
拓跋魇脸色惨变,闪身让开血箭,猛吸一口气,拼尽全力一掌迎上……
“轰”的一声震耳欲聋巨响,沙石飞溅,奔腾呼啸,拓跋魇如着电掣,鲜血狂喷中震飞丈余开外。
蒙面人借着一震之势,挟着一篷血雨飞身而退。冷电般的目光戾气扫过两小,纵身急掠而去,地下延布一条血痕。
拓跋魇抬袖一抹唇下鲜血,大笑道:“‘天魔解体大法’!阁下原来出身魔教!哈哈……”
子玉连忙上前掺扶他,“老前辈,你没事吧!”背对小姑娘,悄声道:“陌路相助之德,永铭五内!”
拓跋魇点点头,笑道:“我没事,那杂种强运邪术脱身,比我伤重得多,就算逃到性命,少说也要在床上躺个一年半载。哈,只可惜没能留下他。”向小姑娘拱拱手,淡淡道:“大恩不言谢。”
她举剑抱拳致意。
“此地不宜久留,你们快走!”他匆匆进屋收拾了几件紧要事物,道声后会有期,转身便走。
剩下两小面面相觑,子玉撇了撇嘴,唉声叹气:“后悔了吧!篓子捅大了啦……”
“天狼阁的杂种,人人得而诛之!”小姑娘正为自己的豪情壮举激动不已,虽是其中有那么一点点后怕。
“你这会子倒说的轻松,要是将他留下了,那便啥事儿也没有,我们去庆功狂欢……可叫他跑了,唉……咱们今后的日子难过了!”
“什么‘咱们’?”小姑娘瞪目娇声叱道。
“是是,你是你我是我还不成吗?”他叹了口气,“好姊姊,不要打我。以后姊姊说什么,我便做什么……”他很想邪邪笑一下,咧了咧嘴,抽掿几下脸皮,终是没笑出来。末了,又是一声喟叹。
第二卷 江湖雁逝孤月影 第八章
申时三刻,日头已西。
“我说大小姐,这到哪儿了,你可知晓?”执辔小奴才回首问道。自打小埠口离了大道,他早已不知身在何处。小姑娘赶着往西,他便往西。
先时那场生死相搏对小姑娘震憾太深,从出小村庄起,她便在马上持剑比比划划,时而蹙眉苦思,时而叽叽咕咕巧笑连连。这会儿忽被惊醒,妙目眨呀眨四处转了转,但见天地苍苍,原野茫茫,岫林葱葱,人烟渺渺——天晓得是哪里!玉臂翠袖很豪迈地一挥,“往西便是!咯咯笨死了!”
得!敢情也是个不辨地头的主。子玉心说不能指望她了,沉吟一下道:“再有大半个时辰,夕阳就要下山了,我们作速找个安宿的地方要紧。如若不然,晚上爬树丫丫上睡觉的滋味可不好受……”
“为什么爬树上?”小姑娘奇道。
“喛哟!合着大小姐没露宿过荒郊野林哪!倘若我们睡地上,别要半夜三更叫虎豹狼熊什么的拖了回家,喂宝宝。”
小姑娘“嗤”的一声笑,两边梨涡浅浅,灿若兰花,娇笑道:“不怕不怕,有本姑娘在咯!只消人家三尺青锋在手,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个死一双。嘻嘻!”长剑指空迎风一斩一划,英姿飒爽。
“使得使得!就这么说定了!”子玉惊喜道,“届时我自睡我的,有劳女侠助人无私,为区区在下驱逐猛兽……嘿,只不知女侠自个儿睡也不睡?”
小姑娘默然。
子玉趁势谀笑道:“也须难怪姊姊一时思虑不及,全怪小的拖累了姊姊。姊姊马快,从来是泼刺刺风驰电掣,天涯咫尺旦夕而至,何曾像今时这般窝囊。不如将小的留在这儿自生自灭,策马自去西川峨嵋便了。就我这么个废人,指不定何时叫那啥那啥叼了去,也省得姊姊亲自操刀脏了手不是。”
小姑娘冷了脸,曼目顾盼周遭转了转,指着不远处山坳间一座破败不堪的废弃小庙,道:“就去那。”
那座破庙子玉早看见了,停下来问她也正是这意思。心下却道,看这光景,她是缠定我了,挣也挣不脱,甩也甩不掉,直如冤魂附身一般。真不知前世造了什么孽……念甫及此,他倏忽一惊,“我记得前世!”想想又不对,应是后世才对……“究竟哪个是前世哪个是后世?”脑中登时成了一团又黏又稠的浆糊。
待走得近些,只听里面远远飘来若有若无的呼救声。小姑娘精神一振,立时一跃飘身下马,拔剑便上……却给子玉一把揪住袖口,“你做什么?”
小姑娘急道:“救人呀!”
“救人?”子玉神色怪怪的,似笑非笑,“你要去救人?”
她连连颔首,拖着他往前跑。其架式分明是:行侠仗义,除强扶弱,舍我其谁?
倾而又近了些,听得更是清楚,那丝丝细细的喘息呻吟声,似爽快也似痛苦……“奴家要死要死……要……啊!救命……”“奴家魂儿飞了……”“好人,饶了奴家……”
小姑娘觉得不对劲了,回头却见子玉冲她挤眉弄眼,嘿嘿嘻嘻笑得一声比一声猥亵龌龊,仿佛浑身骨头尽数抖了起来,一根一根的。她纯真白皙的粉靥写满了迷茫:“怎么回事?”
“小孩子别问那么多,会学坏的!嘿嘿,嘿嘿!”他促狭怪笑,活脱脱一大尾巴狼,乐不可支。
小姑娘紧抿樱唇,扬手作势要打。
他看看势头不对,心说,小丫头长大了,是该见识见识,将来洞房花烛……嘿嘿……
“啪”!到底没躲过这一记耳光。“想什么呢,笑得忒下贱恶心?口水都流下来了!”
子玉大冤:“我说你这恶婆娘,真野蛮!少爷是在想娘做的松花糕来着……来来来,你不是好奇么,里面有表演哩!我们去看场好戏。不过记住,别用暴力!”
他顿了一顿,扑哧一笑,续道:“实不相瞒,我以前待的那个世界呀……乖乖了不得,走到哪都是春满乾坤、哀鸿遍野的!咱是见过大场面的人。”一种优越感不觉油然而生。
天碧如洗,草长没胫,蓁莽荒秽。这半毁半立的破庙,垝垣圮壁,朽木斑驳,显已弃置多时,人迹罕至。
两小鬼头鬼脑凑着破门缝猫眼望里偷瞄。但见两条光溜溜的肉虫纠缠在一起,盘肠大战到昏天黑地,咿咿哑哑、哼哼哈哈好不热闹。正是风急雨骤,满室皆春……
子玉暗自窃笑,拿眼瞧身旁妙人儿。她檀口微微启开,再也阖不上,咋舌难下,胸脯急剧起伏,俏脸儿迅速充血,瞬息红了个通通透透,仿佛能渗出水来……
小姑娘终于顶不住了,“嘤咛”一声娇呼,掩面跑开了。
子玉心头大乐,猛地一脚踹开门,粗声暴喝:“老爷,那对狗男女在这儿!快拿绳子来捆上游街示众……”
地上那对男女吓傻了,直愣愣一齐呆眼望他,一跪一躺的。
子玉打个哈哈,有种罪恶感,这不作孽么!“不好意思,开个玩笑。你们继续,继续哈!”言毕,背过身去。心说你们要有脸做,少爷也不妨再观战一场。
这破庙甚是衰陋,满地腐木尘土。几尊不知名破落神像,缺胳膊少腿,蛛丝萦梁。
只听后面开始窸窸窣窣一阵,子玉待他们扎束停当,上前一揖到地,笑道:“无意相扰,尚祈恕宥则个。同是荒野寻宿之客,且请行个方便!”礼数已足,照外头大喊:“喂!穆姑娘,他们办完事了,快进来吧!”说完,自个儿在殿中找块干净的地方撂下长剑,抱膝席地而坐。
但闻扑哧一声浪笑:“哟!好俊俏的小哥儿!”那妇人敢情是个冶艳媚娇的宫装丽人,酥胸半露,侧首理鬓弄发,媚眼横视,风情万种。
嗲而又腻声音,只撩拨得子玉这毛头小伙心头半酥半痒,脸上发烧。
她莲步轻移,扭扭摆摆踱将过来,蛇腰妖娆,摇曳生姿,生来八九分姿色,竟得十二分的妍世风情。丰腴玉指在子玉嫩脸上一捏,媚笑道:“哟!脸红呢,好可爱哟!”
他大感吃不消,何曾见过这等阵仗,自来都是自己耍流氓,不想今儿叫人家流氓了。又念及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这人咱丢不起,当下也伸手捏她一把,轻浮笑道:“过奖过奖,姊姊才是天仙妃子一般的人物,今日得睹仙颜,小可委实三生有幸……”
美妇人扭股糖似的黏他身上,一番咯咯荡笑,杏眸横睇:“好可人的嘴皮子……”
小姑娘将马缚到后院,脸上红潮犹未褪净,进来抬眼正巧看见这打情骂俏、郞情妾意的一幕,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才离开一小小会儿,这对奸夫淫妇竟已勾搭上了。一个荡妇淫娃,一个花丛老手,相见恨晚哪,霎时天雷勾动地火,干柴烈焰一发不可收拾……将手中马鞭朝他恶狠狠一掷,气呼呼坐在一旁哼哼唧唧生闷气。
子玉接着鞭子,踌躇不定。她给我鞭子作甚?莫非暗示回头要用这个抽我,要不提醒我我只是个奴才?
那汉子面黄肌瘦,脸有菜色,枯坐供衾旁,神情委顿,不言不动。
美妇人凑在子玉耳边腻声笑道:“好人,叫什么名儿,多大了,有无家室?”
他道:“小可洪州王子玉,内人……嗯,不知姊姊如何称呼?”本想趁机逗逗小妹妹,扭头见她神色不善,美眸含煞,终归不敢造次。
“奴家叫阿空……”
一语未了,他涎脸笑道:“阿空,好有禅味好有深度喔!”
“禅味?哼!”小姑娘嗤嗤冷笑,“色即是空!‘及乐轩’主人布施雨露,艳名满天下,不知多少孟浪淫徒毁在她手里,可偏偏还有色迷心窍的小子入其彀中!”
秀目冷芒扫来,子玉暗懔于心。
美妇人挨他身上,左捏一下,右揉一把,嗲声嗲气笑道:“好人,哟哟这眼是眼鼻子是鼻子的,端的俊比潘安,美胜宋玉……迷死奴家了!”
子玉大为受用,面有得色,便一瞟小姑娘,心说:“听听,看看人家这叫一个慧眼。”
小姑娘脸罩寒冰,柳眉颦蹙,小嘴噘到天上去了。
美妇人阅人无数,子玉虽是削瘦英俊、尔雅秀逸不凡,较他更纯美几许的翩翩浊世佳公子也非凤毛麟角,然他身上却有股子说不清道不明,难以言喻的独特气质,为滚滚红尘中绝世仅见,怎不叫她蚁孑钻心痒入骨髓。媚眼如丝道:“好冤家!随奴家去及乐轩盘桓几日如何?人生在世但当及时行乐为所欲为,去那儿姊姊包你欢畅蚀骨,乐不思蜀!”
子玉猛地打个寒战,背心冷汗涔涔,自度没有惊神泣鬼之能,下身那话儿也不能立地顶天,误入淫窟非给吸成人干不可。干笑道:“姊姊的好意小可心领了,小可还得去峨嵋干活儿哪,矧且我已是有妻室之人,叫娘子逮到非劈了我不可……”
小姑娘从鼻子里哼出声音来,满面鄙夷恶心。
他暗地里哂笑,小妮子自作多情又不是说你,爷是指爷的梦中情人——大宋公主来着。
美妇人很不屑地眼角一扫小姑娘,道:“黄毛小丫头有啥好的,好弟弟如是嫌奴家人老珠黄,奴家还收有几个如花似玉的小徒儿,她们方当韶华妙龄,经姊姊多年调教,一个个善解人意,功夫赛胜窑姐儿……弟弟去了,相中哪个便让哪个服侍可好?”
子玉大窘,脸上火辣辣的,招架不住垂下头去摆弄襟角。忽然闷声问道:“有日本的吗?”
美妇人一愣。
他玉面微微发红,心说做了婊子还立什么牌坊,索性拉下了脸面,扭捏道:“我是问……问有没有东洋扶桑小女人……嘿嘿,我滴喜欢!”
回过神来,美妇人向他脑门戳了一指头,笑嗔道:“小鬼头,人小鬼大!罢了,罢了,姊姊在武林中人面极广,只要你随姊姊去,或抢或拐,无论如何找扶桑商船队与你弄一个来,左右管教你称心如意便是。”
子玉羞羞答答不依,“姊姊坏死了!人家只想见识一下扶桑女人,又不想怎么怎么样……”
两人腻在一堆,笑作一头,沆瀣一气,颇有一见如故之恔。
光天化日之下,这对奸夫淫妇公然谋划那断子绝孙的勾当,小姑娘实在听不下去了,多看一眼都要作呕。忿忿背过娇躯,咕咕哝哝咒骂“不要脸”“不知羞耻”云云。
美妇人闻说,也道:“这黄毛小丫头有啥好,凶巴巴的,好弟弟和她一块,早晚折损了阳寿……”
小姑娘闻言大怒,跃身而起,一振长剑,素手扬处连鞘径向她刺去。
穆大小姐打小横着走路惯了,这一下隐忍多时羞愤出手,真力贯注,剑尖破空吱吱作响。虽不脱鞘,亦能致人于死地。
美妇人面露轻蔑不屑之色,正眼也不看一看,只顾与子玉拉拉扯扯。
子玉一旁惶急大喊:“别动手别动手!有话好好说嘛!唉……你们这些武林人,真是糟糕……”
剑将及身,蓦地里,人影晃动,那颓丧的汉子已鬼魅般挡在美妇人身前,大袖张卷拂过,劲风暗敛,顿将小姑娘一剑之威化得干干净净。
小姑娘斗然一惊,横剑戒备,道:“尊驾何人?”言语间极是忌惮。单见他轻描淡写的一拂,已知此人非同小可,她虽年少气盛却并不鲁莽,强自按捺下了怒火。
却见他跌坐地上,垂首肃目,仍是半死不活的木讷德性,淡淡地说:“峨嵋派的内功!年纪轻轻有如此修为,实属不易……须勿随意妄动无名,无端寻衅。”
子玉本道小丫头无法无天出手又必伤人,直至形势急遽逆转,登时一乐,心说:“该!看你狂不狂?”不由大是幸灾乐祸,想笑又不敢笑出声,道:“这位大叔好本领!不敢请教尊姓大名。”
美妇人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