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叔干脆腆着大肚子亲自示范了一番。
疏桐看过后,便学着他的模样手叉着腰,腆着肚子在室内走起来。没走几步,房门便被敲响。
钟叔急忙上前开门,果然便是王墨和权叔一道进来了。
一见疏桐的模样,王墨不免一怔,随即却又勾唇一笑:“桐儿这般模样,真好看。”
权叔却是一惊:“公子和夫人竟如此心有灵犀!”
“我只是瞥见公子先前在门口对兵士说的话了。”疏桐脸一红,随即又转首问王墨,“公子,外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王墨脸上的笑容便消失无踪道:“昨夜子时前后,赵王汇同梁王、齐王手持假诏,带领上万禁军入宫废后,贾南风被关押进了金镛城,怕皇后余党来袭,三位王爷在这附近布下了层层重兵防卫。”
第一一八章 突出重围
“贾皇后竟然被废了?”钟叔一脸惊讶。
“三王同时逼宫,惠帝不得不废了贾南风保命。”
闻言疏桐松了一口气,随即却又心生恼怒:“若早些知道,我们三人也不会被封锁在这宅院里担惊受怕……”
“事出突然,也令我措手不及。”王墨一脸歉然。
原来,赵王等人定下的时间是四月十五日的群臣谢春宴。不料前日齐王与宠姬取乐,酒喝多了竟将谢春宴之事说漏了嘴。
那宠姬一直想要齐王给她个名份,齐王因她出身低贱,不敢向皇上提出册封之事,就一直敷衍着她。
这一次,这宠姬便以谢春宴之事威胁齐王,齐王酒醒后大惊,当即挥剑斩杀了宠姬。怕走漏消息惹来杀身之祸,三王商议后只得提前起事。
“如今局势瞬息剧变,我们最好在天黑前离开。”说罢事情原委,王墨又道,“麻烦权叔去检查一下要带走的物件,钟叔去拆卸一块门板。”
“公子为何要我拆卸一块门板?”钟叔有些不解。
“既是说桐儿要临盆了,总不能让她走着出去。再则,也只有抬着她,我才能将你们也一起带走。”
“原来是这样。”钟叔顿悟道。
王墨安排完,又拉了疏桐的手道:“跟我回房去,你这模样还瞒不过外面的兵士。”
还瞒不过?疏桐觉得自己已经装得很像了。
回了后院客房,王墨拆散了她的头发,让她梳成松散的坠云髻,随即又从箱笼里翻出一件月白锦袍让她换上,再将先前那件素锦撒花棉衣折叠了用腰带绑在肚腹上。
“还得把月带取了。”就在疏桐认为准备得差不多了,王墨又说出一句令她惊讶的话来。
“桐儿没见过妇人生孩子么?”王墨问道。
疏桐一怔,随即明白了王墨的意思。只是,如此令人羞耻之事,她又如何做得出来。
王墨沉色道:“桐儿,外面的兵马并不全是赵王的。如今这局势是箭在弦上,高度戒备,若有一丁点的疑点,我们几人的性命就交代在这里了。”
和几人的性命相比,这点羞耻又算什么?权衡一番,疏桐最终同意了王墨的建议。
片刻后,疏桐月白的裙裾后便洇出了一团鲜红的血迹。
“和我预料的效果差不多。”王墨围着疏桐的身子看了一圈,满意点头道。
闻言,疏桐心下却是一惊:这厮怎么能算计到如此地步?连自己的癸水都能被他利用?
“准备好了,我们就出发了。”疏桐尚在愣怔中。王墨已将她横抱起来。大步朝门外走去。
疏桐惊慌道:“公子……”
“怎么了?”王墨停步问道。
“奴婢……能走。”
“桐儿竟还没入戏?”王墨看着疏桐。唇角勾起一丝浅笑:“我知道你的演技一向不错,出了门可别忘了妇人生孩子是怎么叫喊的。”
可恶!
抬眼望着咫尺间王墨似笑非笑的脸,疏桐不由得攥紧了拳头。
一走出后院,两人便遇见了一队列队去侧院出恭的兵士。
“桐儿。你忘了?”
惊怕之下,疏桐竟忘了王墨出门前的叮嘱。王墨这一提醒,疏桐当即反应过来。可她张口好几次,嗓子里却死活发不出声音来。
“若感觉不好意思,你可以把脸藏起来。”王墨看着前面,目不斜视。
犹豫一番,疏桐转首将脸埋进王墨胸前,终于憋出了几声“啊”“嗯”的呼痛声。
待那队兵士走过,疏桐便感觉到王墨的身体在微微发颤。
这厮也会怕成这样?疏桐诧异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却见他唇角噙笑,正在努力克制笑意。
疏桐顿时怒道:“你笑什么?!”
王墨垂眸看着疏桐,笑道:“一个要当‘父亲’的人,也不能高兴一下么?”
疏桐越发恼羞成怒:“你,你就不怕露陷儿么?”
王墨信心满满:“只要桐儿演得好。不会露馅儿。”
疏桐气急不过,抬手拧了王墨的手臂一把。王墨当即疼得轻“嘶”一声,随即他又皱眉道:“‘打是亲,骂死爱’,原来市井中那些爷儿们说的是真的?”
疏桐脸一黑,正要发作,却又有一队兵士列队进了院子。疏桐只得将脸埋进王墨怀中,继续扮演起临产孕妇的角色。
上房中,钟叔已经准备好门板,权叔将三人早先打好的包袱拎在手里,只等着出发了。
王墨抱着疏桐进门,一瞥见疏桐白色裙裾上鲜红夺目的血迹,钟叔和权叔便都大吃一惊。
“夫人,夫人这是小产了?”一直误会疏桐怀孕了的钟叔,顿时口无遮拦的问道。
疏桐当即羞得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暂时没事。”王墨将疏桐放在门板上,抬头对钟叔道:“麻烦钟叔帮忙抬前面。”
“好。公子走后面也正好照应夫人。”有了流产这层误会,钟叔的表情也恰到好处的急切起来。
钟叔和王墨抬着门板往外走,权叔拎着包裹跟在旁边。
出宅院时,门口的兵士拦住盘问,疏桐以袖掩面,呼痛不已。王墨辩道:“还请长官通融,先前替隔壁邻居治疗,耽误了一些时间,内子此时已经见红,时间很急。”
那兵士瞥见疏桐裙裾上大片的血色,皱眉道:“既然都见红了,我看不如在宅子里生了吧。”
王墨脸露焦急道:“这边宅子没有准备月嫂和丫鬟,如今又断了食蔬,这封锁也不知道几时才能解除,若是内子在里面生产,只怕母子都不安全。”
“你说你还是个当大夫的人,自家夫人要生产了,这些都不准备好……”
王墨惭愧道:“主要是近日赵王频繁召见,一时分身乏术。”
听王墨提到赵王,那兵士终于道:“那你们快走吧,这条巷子出去,一路往西出城,是离开封锁区最近的路,这一路也都是我们的人。”
“多谢长官提醒。”王墨欠身一礼后,便和钟叔抬着疏桐往西边的巷子走去了。
行走在两列身着重甲的禁军队列中,眼前轮番闪过寒光熠熠的刀枪剑戟,一股带着杀气的血腥味似乎弥漫在四周,令疏桐的呼吸几乎凝滞。
“桐儿,看着我。”王墨垂首唤道,“大口出气,坚持住。”
疏桐抬眼看着王墨,那双眼睛竟是从未有过的温柔,如同积香榭下春日的荷池水,在荷叶的阴影下静光暗转,从容淡定。
第一一九章 避居私塾
在这般目光的注视下,疏桐莫名的镇定了下来。
忘记了重甲禁军,忘记了刀枪剑戟,她只用心扮演着自己此时的角色,与他一道穿越层层重兵包围的城池。
门板将疏桐抬出闾阖门后,赵一驾驶的油壁车和两匹快马早已等候在城门外。
将疏桐送进车厢,钟叔扶着马车长吁一口气:“公子,我骑不了马,我脚软得不行。”
看着后背已被汗水湿透的钟叔,王墨怜悯道:“那钟叔也乘马车吧。”
钟叔拉开车门便要往上爬,王墨抬手拦住,接过权叔手里的几个包裹放进车厢后转身道:“钟叔去前面和赵叔坐,桐儿既是产妇,不要路上出了岔子。”
“哦。”钟叔愣了一下,转而便扶着车辕爬上了赵一的驾驶座旁。
马车出发后,王墨和权叔也翻身上马,一道往城西的驿路策马而去。
马车奔跑起来不久,便在路边停了下来。
疏桐刚从躺卧的门板上起身,身后便响起了一片密集的马蹄声。
难道有追兵?疏桐心下一紧。
车帘适时从外面掀开,王墨从马背上探过头来道:“桐儿别怕,这是禁军去拘捕皇后余党。等他们通过后,我们就转道去小路,绕过洛河再从开阳门进城。”
“我们还要进城?”好不容易才从这重重围困中解脱,居然还要进去?疏桐有些不解。
“我手里的事情还没完,今夜必须赶回去。如今局势这么乱,将你们放在城外我也不放心。在开阳门辟雍堂附近,我早替权叔物色了一幢开私塾的好宅子,就先去那里避一避。”
听闻说还要进城,钟叔当即为难道:“公子,我,我不进城行吗?城南小李庄我有个亲戚,我想去那里避几日……”
王墨肃容道:“你也看见了,如今有好几路兵马在追缉皇后余党。兵荒马乱,难免抓错人。钟叔你这身材一看也不像农人,到是和我们呆在一起比较安全。”
看着驿道上疾驰而过的重装骑兵,钟叔犹豫后终于还是决定和王墨呆在一起了。
待骑兵阵列通过后,马车又重新跑动起来。
前行不久,马车在驿道的分岔口转弯往南,上了一条仅容一车通行的林荫小道。
感觉到马车转弯,疏桐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眼风扫过岔路口一株枝桠挺括的大柏树,突然便觉得有些眼熟。再一回想。顿时便怔住:那些重装兵马。去的方向是金谷园?!
马车从西北到东南。围着洛阳城绕了一个多时辰,终于赶在开阳门闭门前出示通行符进了城。
开阳门附近的兵卫也比平时多了好几倍,只是和金镛城附近相比,这些兵士的着装、武器和精神面貌都明显松懈得多。
进了城。马车从主街转过两道小巷,到了一座安静的两进宅院外。
王墨将疏桐三人送到宅院门口,说手里还有紧急事情要办理,调转马头离开了宅子。
三人刚拎了包裹走进宅门,一个身着杏色衣裙的丫鬟便迎了出来。
来的丫鬟竟是清梧院里的阿荣,她没料到几月不见疏桐,如今竟挺着个大肚子回来了,一时惊得合不上嘴:“疏桐姐,你。你……”
“假的,为了掩人耳目。”疏桐简要回答后又问道,“阿荣,你怎么会在这里?”
“公子昨日便让奴婢过来拾整院子了,说疏桐姐很快要搬进来住。”阿荣上下打量一番疏桐。待发现她衣裙上的血迹,便又好奇问道,“这血,也是假的么?”
疏桐有些尴尬,放低了声音道:“我想先去洗漱一下,换身衣裳,沐浴室在哪里?”
“疏桐姐跟我来。”
阿荣在前引路,一路上好奇心大发,不停询问疏桐这几月住在哪里,是不是和公子在一起?
疏桐便反问道:“我的行踪,公子没跟老爷和夫人说起过么?”
“说过。公子说石家非要凑够两千金才能放人。老爷就说家里一时筹不够这么大笔现款,不如让石家先帮忙照顾着,以后有钱了再去接回。公子怨老爷薄情,一气之下就离家出走了……”
离家出走?疏桐心下不免好笑:他要么是想从老头子那里榨出两千金挪为己用,要么就是找借口搬出清梧院方便行事。
疏桐又问:“公子将你带出清梧院,夫人知道么?”
阿荣摇头道:“走之前,我问公子要不要去禀报一声夫人,公子说夫人院里最近很忙很乱,顾及不到清梧院的事。”
常氏很忙很乱?疏桐忽然记起,王恺也是皇后一党的,如今贾南风被废,在这盘根错节的复杂朝廷关系里,王家多少应该会有些影响吧?这个时候若要落井下石,却是再好不过的时机了。
在沐浴时,疏桐的思维便一直纠缠在这件事上。
司马伦、司马囧、司马彤三人想要扫除皇后余党,防止死灰复燃,最可靠的办法便是扩大化清理,将平时与皇后关系密切的大臣斩草除根。可恨王墨偏偏又与司马伦关系非同一般,要想利用这件事来绊倒王家,除非王墨和王恺的父子关系决裂。以王墨往日对王恺那般谦恭孝顺的态度来说,想要挑拨离间这对父子的关系,绝非易事。
疏桐更衣出去后,权叔和钟叔正在兴致勃勃的参观宅子。
“和金镛城外那处宅院比,这幢宅子的面积要小些,但前院的客堂和上房面积大,很适合做学堂。”权叔看了一圈,对这幢宅子表示十分满意。
钟叔也点头道:“这里离谦词楼不远,权老哥以后还可以推荐你的学生来楼里品菜。”
同样是困居一院,院墙外没有了重甲执戟的兵士,大家的心情竟大为不同。
阿荣早已备好饭菜,受过这一天一夜的惊吓后,疏桐的胃口奇好,拾起箸子便大口朵颐。唯独钟叔边吃边发表意见,诸如炖菜的盐放多了炝炒的火候过了,听得一旁的阿荣满脸不自在。
“钟叔,阿荣她不过是内院的普通丫鬟,她的厨艺哪能和你比?她的菜要是做得有你那么好,你倒要担心失业问题了。”疏桐边吃边笑。
钟叔一怔,察觉自己是职业病翻了,便叹气道:“哎,明日我一定要问问公子,这谦词楼究竟还开不开业?这季节把楼给荒着,等于每日将大把大把的银票丢洛河打水漂了。”
“如今这局势下,有钱有势的人只怕都躲在宅子里避祸,谁会来你那楼里品菜?”一直安静用餐的权叔,忍不住抬头插了一句话。
桌上的气氛便冷了下去。
第一二零章 不速之客
一连四五天,王墨都没回来过。
和往日怕他要求同榻侍寝而盼望他不要回来的心境大不一样,疏桐竟有些担心他的安危。
坐在书房里和权叔商议私塾开学筹备事务时,只要听见院墙外有马蹄声响起,她便仍不住抬头张望窗外。
“夫人不必担心,公子吉人自有天相。”权叔看她一直心不在焉,终于忍不住安慰她道。
“哪有担心他?”疏桐脸一红,心下却告诉自己道:不是在担心他,是在担心自己的解药。
听钟叔和阿荣去集市买菜回来说,城里情况正常,菜市上熙来攘往,和往日一样热闹,甚至菜市旁的两家小酒馆生意比平时都好。
“生意比平时还好?”疏桐显得有些诧异。
钟叔闷闷道:“还不是因为谦词楼没开业,他们才有了食客。”
听到这里,权叔忍不住笑道:“去谦词楼的食客,还能看上菜市边的小酒馆?”
“那,你们说说,他们的生意怎么那么好啊?”
阿荣捂嘴笑道:“说不定是寻常老百姓在庆贺皇后倒台呢?”
“大家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吧?”钟叔表示不相信。
“怎么不?先前在集市,钟叔你忙着挑猪骨,旁边两个卖芦蒿的大妈都在议论皇上选立新后的事情了。”
“立新后?”疏桐和权叔都吃了一惊。贾南风被废这才几天,选立新后的事情都传到市井之间了?
阿荣道:“也不知道她们打哪里知道的消息,说得有板有眼的,说有位教管宫廷礼仪的嬷嬷半月前就去了侍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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