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手中的卷轴,指着上面道:“这本《绝世图》中就有这么一段关于‘误笔成蝇’的记载,说当年曹不兴替孙权画这幅用作屏风的《娇娥采梅图》时,众人都夸赞他好技法,他一时兴奋大意误落一笔,好在他灵机一动,又将这点墨勾绘成了这只苍蝇。画作完成后,孙权也以为是飞落了只苍蝇,几次抬手想把苍蝇赶走,引得众人一阵笑叹……”
“恭喜老爷获得画仙神作!”常氏忙含笑道贺。
王恺便越发得意:“这幅画我寻访已久,今日才终于得手。虽说只得了半壁屏风,可难得正好是有典故的这一半……”
常氏今日这番戏演得这般粗糙,也居然瞒过了王恺。看着王恺这般得意洋洋,疏桐心下暗觉好笑。这幅《娇娥采梅图》先不说画风与黄武年间的运笔着墨手法不同,这画中女子的服饰、头饰也分明是时下流行的式样,王恺居然没发现。
和常氏一样,疏桐进门就留意到王恺手里那本鉴画用的《绝世图》,稍加用心便瞥见了“误笔成蝇”几个大写的章节名。但凡接受过书画教育的女子,谁不知道“误笔成蝇”这个画中典故?常氏由这典故入手,居然就将王恺诱上了道,还以为这回自己真的得了名画。
想这王恺的父亲王肃、祖父王朗都是高才博雅的名儒,怎会这般不学无术?也难怪他每每斗富都要输给石崇。他出巨资收买的那些字画,也不知里面究竟有多少是赝品……
常氏说得王恺高兴了,再提出想去宝鼎阁中给贾南风挑选一件现成的礼物,王恺当即应允:“正巧我要将这《娇娥采梅图》送去阁中,夫人就随我一道吧。”
常氏便对疏桐、玉荷道:“你们先回福禄院去吧,我一会儿直接回来。”
眼见常氏跟着王恺往东侧的藏书室去了,疏桐有些好奇:“老爷和夫人不是说去宝鼎阁么?”
“藏书室里有条暗道直通宝鼎阁。”玉荷答道。
“玉荷,你怎么知道?”疏桐在王家呆了八年,平日还特别留意这类事情,她都没听说过有密道,玉荷比自己和青竹进院还晚,她如何会知道王恺这个秘密?
“我,我也是听……人无意中说起的。”疏桐一问,玉荷面上的表情便有些扭捏起来。
“难道,你和老爷他……”疏桐一脸不可思议。
玉荷当即垂首道:“好姐姐,别说了,夫人还不知道这事。”
疏桐一脸愕然,她离开福禄院才多久的事情,玉荷居然与王恺发生了关系?以常氏的精明来说,她不可能不知道此事,除非,她是有意要让玉荷当通房丫鬟,或者故意给她设下一个套子……
按照疏桐对常氏的了解,她现如今身边的几个一等丫鬟,都是留着要送去几位公子房中的,以便日后无论哪位公子接掌家业,床榻绣帷之间,也都会有她的耳目。玉荷平日也是个聪明的女子,怎会如此糊涂?
“夫人的手腕你也不是没见过,自己小心些。”事到如今,疏桐也只能提醒她了。
玉荷点点头,眼中竟盈起了一丝水雾:“还是你选对了,我听阿荣说,四公子对你很好……”
听阿荣说?很好?想起昨夜“七味亡魂丹”发作时的情形,疏桐唯有一丝苦笑。早知道选择王墨是如今这般情形,她当时还不如选择王睿,甚至或者就是王恺本人……
“我们走吧。”疏桐终究觉得无话可说。
玉荷却是欲言又止,似犹豫许久才道:“你当心些阿荣。”
阿荣是常氏安在王墨身边的另一条眼线,这一点疏桐早就知道了,她每日打量王墨的那番愣怔眼神,任谁都能看出她怀了什么心思。对疏桐而言,只要这边能应付得了常氏,阿荣要想做什么她都没意见。
玉荷却又道:“我看见过夫人给她药……”
疏桐不免一怔。常氏竟真的给阿荣药了?她是觉得自己没有利用价值了,要阿荣取而代之?
“阿荣的来历除了夫人,大家都不清楚,但看得出来,这个小丫头心机很重。”
疏桐点点头:“谢谢玉荷妹妹提醒。”
第四十九章 夜探密室
更新时间2014…2…25 18:32:29 字数:2135
在得知王恺的书房到宝鼎阁有条密道后,疏桐一直在找机会想去一探究竟。她连续两个晚上趁天黑去了书房,可不巧两次都遇到王恺在书房内接待宾客。
第三天晚上,疏桐等阿荣入睡后,再次换了浣衣院婆子的紧身衣裳,用丝绢蒙了脸悄悄潜入了王恺的书房。
这一次,非但院子里没有人,就连院门和阅书室的门都没有锁死,以至于她往日偷偷配好的铜钥匙都没能派上用场,看来负责清扫书房的丫鬟不是一般的粗心。
阅书室里一片漆黑,疏桐从袖中的黑布囊内取出一颗夜明珠握在掌心照明。这颗夜明珠,正是她白日从赵一马车车座下悄悄带出来的。
在幽荧的珠光下,书房墙壁上悬挂的绣件,木几上摆放的盆栽,博物架上陈列的玉壁,都显得魅影重重。
夜风透窗而入,发出的窸窣声响,让疏桐觉得书桌后的屏风里好像立着个人似的。在门口站了好一阵,却又并无其他动静,疏桐便明白自己是做贼心虚了。
压下心底的恐慌,疏桐穿过一道翡翠珠帘往东侧的藏书室走去。室内摆满了檀木书架,淡淡的檀香味混合着书卷的墨香,让她略略镇定了一些。
这个房间疏桐以前来帮忙整理过书籍,当时她就觉得奇怪,为何靠近东墙的书架上放置的不是书卷,而是一排大小不等的羊脂玉花瓶。若要寻找打开密道的机关,这个摆放花瓶的书架就最为可疑。
疏桐的视线扫过一排排书架后,径直走近那个可疑的书架。她将手中的夜明珠凑近那一排花瓶,竟发现中间第二个花瓶的颜色和其他几个略有差别,瓶中似装了水,在珠光透照下,带着淡淡的水痕。
为何这个花瓶里要装水?疏桐抬手想取下花瓶看看,却发现花瓶与木架竟是连在一起的,取不下来。她又试了试旁边的几个空花瓶,每个都能移动。难道,这个花瓶就是机关?
疏桐将夜明珠贴近花瓶底座,仔细查看后发现花瓶所在位置的木架后有道凹槽。寻思后,疏桐将花瓶往后轻轻推了推,花瓶沿着凹槽滑动,她身后便传来“嘎吱”一声响动。疏桐转回头,便见旁边的书架缓缓移开,一个矩形的密道入口便出现在眼前。
疏桐举着夜明珠走近密道,便见一排整齐的石阶延伸向地底,一股阴冷的湿气扑面而来。看着黑黢黢望不到尽头的密道,疏桐略作犹豫,终究踏着石阶走了下去。
石阶下到底,疏桐才发现这条密道修得十分奢华,地面铺着白玉砖,两侧墙壁和顶上镶嵌着能反光的锆英石,夜明珠的珠光投照上去后,几经折射,光斑跃动,星星点点,整个密道竟如夏夜星空一般璀璨夺目。
走在这样一条见所未见的密道中,疏桐竟如走在梦境之中一般,缺乏真实感。以前只知道王恺是富可敌国的皇亲贵胄,却不知道他修建一条密道都可以豪奢至此。
在密道中曲折前行了许久,也不见尽头。以书房到宝鼎阁的直线距离来看,不过一两百步远,这密道竟这般深长,不禁让疏桐怀疑王恺会不会把整个宅院地底都挖通了。
又前行了一刻钟,疏桐警觉自己左拐右拐的好似进了迷宫之中,再辨别不清方向了。王恺耗费巨资修建这条密道,难道是为了没事在地底绕着玩?
走到下一处拐角处,疏桐停了下来,从衣袍上撕下一段布料,扔在墙角做了个记号。
随后,疏桐又沿着密道前行,再几个弯拐走过,她果然惊讶发现了白玉砖上先前扔下的那段布料。自己原来一直在绕圈!这密道里莫非还另有机关?
疏桐在转角处反复打量,手摸上去墙壁光滑如镜,幽凉如水,疏桐的手沿着墙壁一路滑过去,甚至找不到一丝空隙。拍打一番,墙壁发出的是密实厚重的回响。
自己夜探密道,走了这多半个时辰了,别说找到王恺存放账本的地方,如今连出路都找不到了,难道今日要被困在这里坐以待毙了?疏桐背靠石壁,心下生出一丝绝望。
突然,疏桐发现墙角的那块布料在缓缓移动。无风自动,这么诡异!是密道空气不足,自己有些眩晕么?
疏桐抬手扶墙,却惊觉墙壁也像是在移动。她心下一惊,当即退开几步,便见方才靠背的墙壁在徐徐转动。难道是自己刚才拍打墙壁撞中了机关?
疏桐还在疑惑,那墙壁后面便露出一个没有反光的漆黑门洞。疏桐握着夜明珠正要上前探看,一道黑影便从门中窜出,待她反应过来,一把冰凉的匕首已经抵在了颈项上。
“你是谁?”身后传来一道低沉的男声。
借手中夜明珠珠光看清他夜行衣的紧窄袖口和匕首尾部镶嵌的绿松石后,疏桐回想起自己先前进书房时,两道房门都没有上锁的情形,她忽然明白过来:不是丫鬟疏忽大意没锁门,而是此人趁夜撬锁入室盗宝,自己阴差阳错的跟了进来!
梳理完思路,疏桐当即语带哭腔道:“大侠饶命,小女子家中尚有七旬阿婆卧病在床,无钱医治,听人说王大人府中金银珠宝成堆,故而冒险前来,只想窃得三五银两替阿婆买药……”
“呵,我倒是第一次遇到拿着夜明珠哭穷的小贼啊。”那男子一声冷笑,随即将疏桐手里的夜明珠夺了过去。
没想到自己的谎话这么快被他识破,疏桐感觉颈上刀锋一紧,她顿时恐惧至极,以为自己就要被杀人灭口时,那男子却一把丢开了她。疏桐惊吓过度,身体在失力下竟栽倒在地。
疏桐仰头望向黑衣男子,只见他身形高魁,除了那一双尚带着丝杀气的冷冽星眸,全身上下都密密包藏在夜行衣下。就着锆英石反射的光影,疏桐瞥见他背上背着个黑木盒子。看来,他已经得到了他要的宝物。
“这道门后机关重重,不想丢命的话,我奉劝你赶紧离开。”男子说罢,将匕首插进腰间的刀鞘中,绕过转角往密道一头疾行而去。
男子带走了夜明珠,密道两侧石壁的反光减弱,四周逐渐被黑暗包裹,疏桐慌忙撑着墙壁站起来:必须要跟在他后面跑出去,否则自己被困在这密道里只有死路一条!
第五十章 搜寻盗贼
更新时间2014…2…26 19:08:16 字数:2377
跟随那道时隐时现的微弱反光,疏桐踉踉跄跄跑出了密道。待她踏上石阶返回藏书室时,竟已是满头大汗。
王恺宝物失窃,很快便会有值夜的护院知晓。时间紧迫,顾不得复原藏书室的机关,疏桐一路疾跑逃回了清梧院。
待疏桐处理好那套偷来的浣衣服,已是丑时。她喝了杯凉茶压了惊,刚刚在床榻上躺下,窗外便响起了护院们发出的警报声。听着一声长一声短的“铛铛”声,疏桐不禁有些好奇:也不知那男子究竟偷了什么东西,竟值得护院们大半夜兴师动众吵醒主子们。
“疏桐姐,宅子里好像出大事了……”门外适时响起了阿荣紧张的声音。
疏桐叹了口气,披了外衣起来一打开房门,衣衫不整的阿荣便急急走进屋里道:“疏桐姐,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疏桐抬手揉揉眼睛,打着呵欠道:“我怎么知道?上一次听见这样的钟声,还是三年前九姨娘的院子走水……”
阿荣一脸惊慌道:“我听浣衣院的张妈说起过,说那天夜里包括九姨娘在内,大火一共烧死了四个人。今天会不会死人啊?”
“别乱说。我们先去夫人房里看看吧。警钟敲得这么急,大家肯定都很惊慌,夫人那边估计会需要人手。”说罢,疏桐转身去穿衣梳头。
阿荣愣了愣,当即道:“那等等我,我也去换身衣裳。”
待阿荣穿好衣裳,两人拎了风灯便往福禄院走去。一路上碰见了好些院子的丫鬟婆子,都是得了各自主子差遣赶去常氏房中打听消息的。
她们赶到时,福禄院中早已站满了各院打听消息的丫鬟婆子,大家都在交头接耳,纷纷就先前那阵报警声议论不休。常氏却一个都不召见。
正巧见春芽端了洗脸水从常氏房中出来,疏桐便领了阿荣上前询问打探。春芽瞥了瞥满院子的人,只低声道:“老爷今儿夜里留宿在七姨娘房中,护院统领去了七姨娘那边汇报情况,夫人也不清楚事情始末,此刻更衣梳洗正要去面见老爷呢。”
果然,常氏很快梳洗完毕从房中走出来。玉荷拎着风灯,小心翼翼的在前边引路。常氏一见满院子的人,便摆手道:“都回各自屋里去吧,一会儿得了消息我会着人来通知。”
那些丫鬟婆子却都站着不动,似都在保持观望状态。常氏脸色便沉了下来:“都闹麻麻的围在我这儿是要做啥?有老爷在,这院子还能翻了天去不成?”
闻言,那些丫头婆子便都垂首躬身一一退了出去。
疏桐上前给常氏行了礼道:“我和阿荣是听了钟声,怕夫人这边人手不够,特意过来看看有没有需要搭手的。”
常氏瞥了眼疏桐和阿荣道:“你们主子不在,也没什么要忙的,就跟我一道去那边看看,若是需要传个话什么的,正好跑跑腿。”
几人便出发赶往七姨娘住的吉瑞院。福禄院距吉瑞院中间还隔了好几个院子,一路上已经看见不少护院举着火把、灯笼闹纷纷的在各个宅院中搜查。
常氏叫住了其中一人,询问这是怎么回事,那护院见是夫人带着内院丫鬟,便垂首道:“回夫人,方才值夜的小队发现有贼人潜入老爷书房,从地下密道进了宝鼎阁盗窃,老爷吩咐我们紧急搜查各院……”
“掉了什么贵重东西?”
“小的不知道。”
见了这般情形,常氏等几人便加快了脚步往吉瑞院赶去。到了吉瑞院,整个院子灯火通明,管家、护院统领、值夜护院以及王睿、王润等子嗣早已汇聚于此。
见常氏进来,七姨娘曾氏便上前施礼。常氏视若未睹,只直接朝正在跟护院统领费虔发火的王恺走去:“老爷,今儿是怎么回事?”
“都怪这群吃白饭的蠢奴,这么多人守着居然也能让贼子溜进院子里来……”王恺怒目将贼人从密道潜入宝鼎阁之事说了出来。
常氏又问:“失窃的是些什么东西?”
“宝鼎阁中的物件成百上千,这一时半会儿也还没清查出来失窃的东西。”立在一旁的王睿禀报道。
常氏听闻后皱眉道:“密道内机关重重,那贼人是怎么通过的?”
“密道内的机关没有毁坏,我看应该是内贼。”跪地的费虔抬头道。
“内贼?当年替我修建密道的工匠都被我杀了,道内的机关除了我谁也不知道,难道是我梦游去做了内贼?!”王恺抓起桌上的茶杯便朝费虔砸去。费虔本能的偏头避开,那茶杯便“啪”的一声在地砖上砸成了碎片。一砸不中,王恺越发恼怒:“你个没用的东西,连只茶杯也接不住!”
疏桐听得一惊:王恺居然将替他修建密道的工匠都杀了?好**!
常氏觉察出王恺气急失言,当即转身对疏桐等几个丫鬟道:“你们几个先去外面候着。”
疏桐、玉荷、阿荣等丫鬟应声主动退了出去。曾氏以为自己是主子,有权留在房中,不料常氏却冷冷道:“你也出去。”
曾氏被常氏在下人们面前驳了面子,一时间双手握拳,脸色阴沉。疏桐和玉荷都权当没有看见,垂首退出到院子里,沉默着候命。
不知几人在房内又商议了些什么,随后王恺便带着王睿几个匆匆出了院子,待常氏出来时,疏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