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宁下楼,就看见华玉龙正坐在客厅里看报纸,见到她就露出笑容,像是认识很久的老友一般招呼,“小桑宁,要不要吃雪糕?我想你们女孩子应该会喜欢吃,就让人买了不少回来。”
桑宁虽然很想客气一下,但还是抵抗不了吃的诱惑,走过去问:“华助教还没回来吗?”
华玉龙笑了笑,“你还真是一看不见他就一脸不安呐——诶,你的脸怎么了?”
“没事没事,不小心被猫抓了。”
华玉龙脸上倒是依然在笑的,只是突然就有种皮笑肉不笑似的感觉,“这外面捡来的野猫,可得好好□啊——需要我帮你吗?”
“诶……不用不用,真没什么的!”桑宁连连摆手,突然有种如果把小黑交给他,就别想囫囵个回来的感觉——华玉龙这个人娃娃脸又随和,她经常都会忘记他也是个妖怪呐!
看桑宁那么紧张,华玉龙也就不再开玩笑了,递给她一盒冰淇淋,自己又开了一盒,“那就算了,只是你自己以后可得当心点,只怕看到你受伤,玉盏那小子可得心疼了~~”
桑宁脸上微微一热,也不知道他这话里有几分玩笑几分捉弄。她可不知道华助教是不是这么在意她啊……
只是她也有很多事情想问的,趁华助教不在,她试着跟华玉龙问:“那个,华先生……听你们之前说的,你跟华助教,好像不是真的兄弟啊?”
“当然不是,只是造户籍的时候方便些,而且抱一下团,也就不怕别人会来查家世嘛。”
桑宁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那华玉盏和华玉龙,也都不是你们真正的名字了……”
她语气里似乎有点小失落,大约是对于自己连华助教真正的名字叫什么都不知道这件事,有点小小的在意吧。
华玉龙看着她,笑着说,“怎么他没告诉你吗?玉盏小子,就叫玉盏啊。”
他说完倒是勺子半含在嘴里,两眼圆圆亮亮卖萌似的靠近,近得桑宁都不得不沿着沙发往后靠——“呐,呐~~你都不想知道我叫什么吗?不想吗??”
——你想说你就说好了嘛!说就说啊,靠这么近干嘛!
桑宁微汗,“那……华先生你,叫什么?”
华玉龙这才满意地坐直回去,对她笑笑,“我叫那璍~~这次要记住呦。”
桑宁听着,总觉得这种话最近似乎听的有点多——“那么你也曾经认识我了?”
华玉龙想了一下,觉得自己说的有点多了,转了话题:“你刚刚是下来找玉盏小子的?”
——嗄?糟了,都忘记了!
桑宁这才想起来,忙放下冰淇淋,“华先生,电话在哪里?借我用一下!”
华玉龙指指沙发另一端的角桌,上面的电话居然还是老式的号码盘拨号,桑宁忙走过去,拨通背熟的号码——
“喂,爷爷,抱歉抱歉,我刚刚手机坏了,嗯,我没事,真没事——爷爷你不用太担心啦,你真的想太多了……”
华玉龙没有回避,所以声音自然也就传进他的耳朵里——但是只有桑宁一个人的声音。
喂……这种老式电话,很漏音的哎……
可是以他妖怪的听力证明,电话那端除了呲啦呲啦的杂音,他真的完全没有听到任何人的声音啊……
他默默,默默地看了一眼还在道歉的桑宁,继续默默吃他的冰淇淋。
作者有话要说:
27第二六章
桑宁已经不记得有多少年没有见过父母了。
有时候觉得好像也没那么久,但是有时候又觉得很久,足够久到“父母”这两个字的含义对她来说只是一个模糊不清的影像,如果细想想,她大概会连他们的脸也想不起来。
不过那是桑宁嘛,她大概连想也没细想过。
华玉龙不过三言两语就问出了端倪,显然这是再简单不过的意识引导和意识屏蔽,她那对所谓的“父母”,究竟存不存在都是个问题。
他还以为这个丫头会是在普通的环境下长大的呢,现在看起来,根本一点都不普通。
“——那么说你一直就是跟保姆一起生活的?你爷爷呢?你多久见他一次?”
“嗯……”桑宁想了想,“小时候爷爷好像是常常陪我的,但是他住在乡下,我在城里上学,慢慢就见的少了。不过他还是常常打电话来关心我的情况,如果有什么要紧事爸妈回不来,他也会从乡下过来。”
——果然,那对父母应该是根本不存在的吧。
他们的“存在”只是为了让桑宁有个自以为比较正常的成长环境,而真正在抚养桑宁的人,应该是这个“爷爷”吧。
不过这些跟他也没什么关系,照理说玉盏那小子,不会不清楚桑宁的成长状况。
正聊着,别墅大门就被打开,华玉盏回来了。
“二公子您回来了。”
佣人客气地招呼着,不知道他们是人还是妖,知不知道这两个人的身份,只是这称呼上还真有点不合时代的别扭。
“呦~~玉盏小子回来了,怎么这种脸色,去办事办得不顺心吗?”
华玉龙闲闲坐在沙发上问着,桑宁也看到华玉盏的脸色,果然是微微阴沉有些难看的。
“华助教……?”
华玉盏看了他们两个一眼,有些事即使他不说,桑宁明天也会知道。
他隐约叹了口气,抬手将刘海扒一下额前的头发,“研究室的白骨不见了,这件事明天大概就会传开了。”
桑宁一愣,“诶?”
华玉龙也问着:“被盗了?”
华玉盏的眉头轻蹙着展不开,像是自语似的:“是被盗了,还是它自己跑了……”
太大意了,那家伙一副很弱的样子,只有在白骨附近的时候才能显出少许力量,离白骨越远,力量也就越弱,连自身的形体都像个幽灵似的变得模糊不清。这不禁让人有种“他”被白骨束缚着的错觉,没想到他居然可以带走白骨。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袭击桑宁的怪物还没有解决,这边就又出问题了。
桑宁听着,却已经开始寒毛直竖了,迟疑地指着自己,“可是……那不是我的骨头吗……?我还在这里,它怎么会跑?难道我的骨头,变成白骨精了?”
华玉盏略愁,“不要胡思乱想啊。”
华玉龙却笑他,“你什么都不跟她说,她当然会胡思乱想。保护过度当心适得其反呐~~”
桑宁在旁边一脸坚定的赞同,只是不敢开口抗议。
华玉盏又叹,走过去直接坐在他们对面的沙发上,虽然自己也不知道出于什么样的心理并不想桑宁知道的太多。但眼前危机四伏,她如果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一个人乱撞反而更危险。
人类的好奇心如果累积得太多,迟早会惹出麻烦。
可是,要跟桑宁讲多少,就又成了问题。
华玉盏似乎略伤脑筋的沉默片刻,才开口说:“桑宁,你之前对长发的另一个‘我’,有一半猜对了。”
桑宁竖起耳朵,注意到华助教说的是“另一个我”,而不是“那个和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之类。这是不是……意味着什么?
“——那具白骨的确是你前世所有,但‘他’也的确是附着在白骨之上的。你说他总是和白骨一起出现,这的确没错。”
“那他真的是——白骨精?他跟着我的骨头干嘛?”
——看吧,一旦要解释,需要说明的东西就变得越来越多。
所以他以前才干脆什么都不说,桑宁知道的越少,离那些绝对谈不上愉快的过去也就越远。
“——因为‘他’,是我的骨头。”
桑宁眨眨眼,瞪着华助教从头看到脚,一脸“逗小孩呢”的表情。
——所以解释真的是个麻烦的事,“玉盏”这只妖是很讨厌麻烦事的啊……
华玉龙在一旁笑嘻嘻的说:“不然我帮你说啊,这点往事我还是知道的~~”
华玉盏瞥他一眼,“不劳你,你不把事情越说越麻烦就好了。”他转看向桑宁,事到如今,有些事却不得不说明了,这一点也不让华玉盏感到高兴。
“桑宁,那副骨头虽然属于你的前世,但并不是父母所生的那一副。你前生十六岁时就溺死在湖中,当了一个水鬼。我们相识时,你是没有实体的。只是后来——有人替你造了一副躯体,这白骨就是那时所造。只是因为某些原因,里面加入了我的一块尾骨。本来只是一块骨头,想不到在古墓里千年,它居然也能成了精。”
——这其中或许不无龙珠的原因吧。为了不让龙珠的灵力外泄,使任何人找到龙珠的所在,周天师用尽所有办法将整个墓穴封印。龙珠,颜青,还有这具白骨都被封印其中,跟龙珠强大的灵力共处一室封闭千年。
他一抬眼就看见桑宁愕然的目光带着一些令人不解的情绪落在他身上,他嘴角勾起一个似笑非笑的笑容,“这些怪力乱神的事很难理解吗?你就当做是人造假肢或是捐赠移植之类的,是不是容易明白一点?”
可是桑宁的目光依然有些骇人般的盯着他,“——就活生生的,把一块骨头给了我?”
“……”
华玉盏微默,他以为一语带过只要不多说什么就行了,可是就算失去记忆也改变不了桑宁就是月见这个事实。她竟然一下子就抓住了话里的要害。
被桑宁那愕然,惊讶却不依不饶的目光紧紧盯着,华玉盏竟然有一些无处可逃的感觉。
但他可是个千年老妖怪,那脸皮要是剥下来都能直接拿去当轮胎的。
他故意轻巧的一笑,略一挥手,“一块骨头而已,不用太感激我。”
他摆明了不打算继续说这个问题,桑宁只能把头低下看着地板,掩盖住眼里的目光——她不知道,是怎样的关系,才会让一个人活生生的交出自己的骨头,来塑造她的骨骼。
——是妖怪,就不会痛了吗?
她知道不是的,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也听得出华助教刚才的话从“只是后来——”那微妙的停顿时候就被隐去了很多。就算什么都不记得,也知道那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她只觉得,心里难受。
即使桑宁低下头,华玉盏也还是微微别扭的别开了脸。
他总觉得“爱”这个字太沉重,一点也不适合他。但无可否认,将自己的骨头给月见时的他是义无反顾的爱着月见的,没有什么比她重要,没有人能取代她。
他舍弃的不只是一根尾椎骨,还有作为“来无影去无踪的神偷玉盏”的自己。可在那时他不在乎——只要一根骨头就能救了月见,他为什么不救。
那根骨头是在他如此在乎着那个小水鬼时嵌入了她被重塑的身体,“它”的时间也就此停住,停留在爱得最深的时候。
现在,那块骨头成了精,有了思维有了形体,却跑来跟他争?
桑宁可不是月见,她们一个是人一个是鬼,连这一点都弄不懂,也想要跟他争?
华玉龙看看这个,再看看那个,他可一点也不喜欢这种气氛。他从一千年前就在看这两个小盆友,看到现在,显然对眼前的状态是最不满意的。
他举手,“我还有问题——”
华玉盏看都不看他,“驳回,桑宁该上楼休息了,明天你不是系里有课吗,还是想继续请假?”
“我,我要去上课!那我上楼了!”
桑宁腾地站起来,蹬蹬蹬就跑上楼,看都不敢多看华助教一眼。
华玉龙翘着二郎腿舒舒服服地把自己嵌进沙发,笑看着华玉盏,“这下你可什么都露馅喽~~小桑宁平时挺迟钝的,这种时候倒是敏锐,怎么说也是她亲自经历过的事,就算忘了,心里也是感觉得到的吧……”
华玉盏也起身,斜睨他一眼,就往楼上走去——“你闲事管得太多了,老鸟。”
“嘁,你才是越长越不可爱……”华玉龙看着他的背影嘟囔一句,却还记得当年这对年轻人出现在他面前时的样子——
失了一根尾骨的蛟妖带着龙宫造的鱼骨傀儡,来跟他这个早已经活到无聊的老龙骨妖,要他体内的那根龙骨。
那一日他如年复一年的每一日般躺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着太阳闭目休息,在困妖的桑园里,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活着也就只是活着,似乎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义。
然后他感觉到有陌生人的走近,似乎从他进了这桑园里,十几二十年里还没有见过生人。
睁开眼时就看到了那两个人——
男子青白衣衫妖娆玉骨,那女孩子乌溜圆眼小嘴俏鼻,明明天生一副讨喜的面容,却神情茫然,无措地站在男子身旁,紧紧拉着他的手。
作者有话要说:
28第二七章
桑宁一直在做恶梦,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房间,几时睡着,只知道自己一直在一个恶梦里,绵长的恶梦,明知是梦,却醒不过来。
梦里她是一只水鬼,浑浑噩噩地仰面躺在水底,看着上方摇曳的蓝色水光,就像经常出现在梦里的那吸走人魂魄一般深邃的蓝。一点点的,感觉到窒息。
明知道自己不会窒息的,因为她是个水鬼,可是窒息的感觉却又那么真切。
直到一阵骚乱吵醒了她,她不满地卷起袖子去找那扰人清梦的根源算账,却听到龙宫的方向传来一阵阵失窃的喊声——突然间一道青白色的影子自龙宫流窜而来,却转眼便随着水流消失不见。她揉了揉眼睛,再看去便依然只有一片深邃的蓝色,不见任何动静。
一晃眼她又来到岸上,怀里抱着一个白白嫩嫩的小娃娃,她觉得自己知道它是谁,只是想不起来。
她看着路上熙熙攘攘的行人,有些兴奋有些无措,似乎隐约记得自己该是来找什么人的,却不知道要从哪里下手。
直到怀里嫩生生的声音叫嚷起来,“——死水鬼你呆站着干嘛!?还不快找个地方躲起来,青天白日的站太阳底下你想魂飞魄散啊!?”
魂飞魄散?
啊,对了,她是水鬼啊!如果没有附身的身体,会被太阳晒得魂飞魄散的!
她听到自己开口,“娃娃,我们哪里能弄到个身体,到坟里去挖吗?”
“我听爷爷说过,这岸上各处都有作妖怪们买卖的地盘,那里会有铺子能买个身体来用。”
她点点头,心想着从老蚌精那里拐了娃娃出来果然是正确的——好奇怪,这究竟是谁的想法,谁的记忆?
视线再一转,她已经身置一条老旧,暗沉的巷子。巷子两边开着各色铺子,却静得一片死寂。
她站在一家铺子前,抬头时模模糊糊的视线里看到门匾上写着“锦绣斋”三个字,抬脚走了进去。
店中正前方有一个高高的柜台子,一位嫩黄细绢纱衣的女掌柜坐在里面,看到她进来便抬头一笑,“这位妹妹需要点什么?”
她又一次听到自己的声音,那声音像是她的,又好像不是——“我想借一个身体。”
掌柜一脸精明的笑容,“妹妹是水鬼吧?要借身体看来是准备在地上长留了?这身体自是不成问题,只看妹妹想要什么样的,只是……水鬼不好长久离水,在地上毕竟不比水里,我这儿还有个石雕坠子,是用深湖底的石头并一个泥鳅精的元丹所炼,带在身上能供水气,可延长水鬼的离水时间,妹妹觉得可好?”
一番天花乱坠巧舌如簧说得她晕晕乎乎正昏头胀脑,突然身后一个悠扬妩媚的男音,像是上古的琴音般响幽幽起来,“苏锦儿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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