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玉盏随手乱翻着屋里的杂志头也不抬根本不想应他,华玉龙也不介意,坐在桌子上翘着二郎腿,手肘就支在自己膝盖上,手托着下巴看他。
“你这小子也真奇怪,干嘛总是疏远她?这么多年才终于见面,不是应该好好相聚吗?”
华玉盏翻着杂志的手虽然停了,头却依然没有抬,看起来漫不经心的回了一句:“我没疏远她。”
“得了吧,小姑娘自己恐怕也看得出来,指不定多伤心呢。我看她虽然什么都不记得了,对你却还是言听计从的,带她来这么个陌生地方她也毫无防备就跟着来了,恐怕就算是不记得,心底也还是能感觉到什么的。可别太伤人家的心啊~~”
华玉盏微默片刻,才慢慢重复一遍,“我没疏远她,只是有些事情还没想好而已。”
“嗯~~?”华玉龙兴致十足的问:“哪些事呢?”
华玉盏算是看出来,今天不得到个结果华玉龙是不打算放过他了。如今寄人篱下还得靠着华玉龙的保护呢,不过他也没什么可藏着掖着的,只淡然的说——
“虽然一千年前我的确有些在乎月见,管上了她的事就再没能抽身,被扯进这些烂摊子里。但周天师有一句话是对的——妖怪嘛,活的太长了,总是会变的。都已经一千年了,我守着当年的约定藏匿龙珠已经算是仁至义尽,给自己找不少麻烦了。至于现在的桑宁——龙珠我已经拿走了,她从此不用再被前世拖累,远离危险过点普通的日子不就挺好吗。我也没有那么长情到过了一千年还非她不可,我们有必要还纠缠不清吗。”
——有必要吗?
是因为自己也不知道答案,所以才没想好吧。
华玉龙笑而不语,他说的句句在理句句都对,可不还是不能放着她不管吗。
一千年那么久,什么感情也都该淡了,可是淡了,也还是放不下。
这些年轻人的感□还是得自己去理清楚,他这个老人家可不能左右什么,点到为止罢了。
“那好,你慢慢想,我去看看小桑宁有什么需要没有。”
华玉龙跳下桌子走到门口,却略略停住脚,回头问他一句:“不过我还是有点好奇,你究竟是犹豫一千年后自己对她的感情足不足够在一起呢,还是因为她现在是个人呢~?”
——一个人生不过百年的人~~啊。
缺的到底是感情?还是勇气呢?
华玉龙觉得自己心眼太坏了,做人不能太真相啊,所以他还是赶紧走吧~~
……………………………………………………
蛟妖玉盏的小水鬼早就不在了。
就算想尽了办法让她转生,就算现在桑宁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言行性情都跟月见一模一样,她也只是个人类。
人妖有别这句话,在千年前他们就见证过了。
幸好一千年的岁月足够漫长,曾经刻骨铭心的东西都渐渐淡去,沉淀,足够让他平静的去面对这个事实。
华玉龙的别墅防范的很好,外来的东西在正常情况下无法轻易侵入。既然已经把桑宁送来了,他也会住在这里,但似乎没有必要时时的盯着她。
华玉盏正准备趁白天先回学校研究室去看看那副骨头,对于桑宁斩钉截铁的认定始终有些放心不下。虽然遗骨一直保存在青山墓穴里,有颜青的魂魄和守墓人在,不该有什么问题,但也难免会不会被人做了手脚。
他刚打开房门准备出去,没想到对面的房门一下子就开了,桑宁瞪着一双些微惶然的眼睛问:“华助教,你去哪里?”
……她的反应也太快了点,身在陌生的地方,总归是有些不安吧?
“去学校看看,很快就回来。”
“我也去!”
华玉盏略一迟疑,桑宁已经眼巴巴的瞅着他,又央求了一声:“华助教~~”
“……”这丫几时还学会撒娇卖萌了?
可是她这一央求,华玉盏也就没能再坚持,“跟就跟着吧,不过不许乱跑,不许离开我的视线。”
桑宁忙不迭的点头,并且根据她以前良好的听话记录来看,华玉盏也没有理由不信。
他们并肩往外走着,华玉盏侧目看一眼桑宁,却见她似乎完全没有追问什么的打算。他们之间现在似乎有某种微妙的默契存在,彼此心知肚明问题如山那么多,却一个不多说一个不多问。
现在就算让华玉盏说,他也不知道从何说起。就算让桑宁问——她也没胆继续追问。
她现在才知道,摊上这种事儿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摊上了,还不能当做普通的灵异事件,撞个鬼闹闹妖然后按照灵异故事的一般规律最后事情解决,回归普通生活。
她现在,可就是那具白骨的主人——就是说上辈子的自己死了还不能入土为安,还要被人从墓里拖出来研究着玩,一想到这里她整个人都不好了,哪还有心思再去想别的。
跟着华助教上车,下车,然后不发一语的溜溜跟在他身后——跟华助教走在一起,她是很想不起眼一点的。可惜现在她的风头似乎比华助教还要健,走到哪里都有人议论——
“看,就是华助教身后那个女生,考古组被人袭击那个——”
“就是她啊?长的还挺可爱的,难怪被人袭击……”
“跟可不可爱有什么关系,不是说有人要偷考古组的文物被她撞见了才会被袭击的吗?”
“哪儿啊,听说是考古组一个男生从她刚进组就看上她了,还尾随过她,被学校警告了,他告白不成就想用强的,结果失手差点就在游泳馆把她溺死了呢……”
……谣言真是太可怕了!
可是拜托你们要嚼舌根子也在当事人听不到的地方啊,桑宁汗颜的从她们面前走过,不禁开始替霍阳师兄担心了。
她在医院完全清醒以后,已经再三向警方证明行凶人不是霍阳师兄了,何况也没有明确证据证明的确是霍阳做的,他在第二天就已经被放回学校了。
可惜这改变不了他被关了一个晚上的事实,流言早就已经传遍了学校了。
他会被关,那就是铁证啊~~!
桑宁现在跟华助教走在一起也不会因此被人议论了,她现在在大家眼里就是个特殊人物,不管是保安跟着她还是她跟着教授助教,好像都没什么稀奇。
案子查清楚之前学校领导也不会让她再落单吧。
他们已经走进研究室所在的大楼,这里现在人员出入审核格外严格,楼里全然不见闲杂人等。
桑宁虽然很想跟华助教一起去看那副白骨,但真来了却又有些情怯似的感觉,越走近实验室,走的就越慢。
正在迟疑着,突然从洗手间里蹿出来一个人,踉跄着直撞到桑宁身上,两个人趔趄好几步险些摔倒,才看清这个人——“文心!?”
桑宁大惊,牧文心撞到她身上之后几乎整个人就要往下倒,被她扶着才没有倒下去。
“文心!你怎么了!?”
她扶起文心,看到她青白的脸色,乌黑的眼眶,似乎刚刚才洗过脸,脸上湿漉漉的擦都没擦。头发随便扎着已经有些零散,衣服也随意穿着研究室里的工作服,哪里还有平时十分在意努力维持的女神姿态。
桑宁看着,觉得她就像得了什么重病,光是看着就很吓人了。
华助教微微拧着眉头两步跨回来看了看,“牧文心?”
牧文心一时却像是没有看见华助教似的,只是喃喃着,“研究室……快让我回研究室……”
“你都这个样子了还回什么研究室啊!再用功你就该进医院了!”
这副快要病入膏肓似的样子,看起来恐怕几天几夜都没怎么睡,桑宁心里暗惊着,不知道牧文心怎么会这样,她就是平时再用功再学霸,也没有这样魔怔似的不顾自己的身体啊。
——魔怔?
她一抬头就看见华助教微微蹙起的眉头,华助教没有伸手去扶牧文心,只是扳过她的头,拍了拍她的脸颊,“醒醒,看看我是谁。”
牧文心嘴里念叨着回实验室,瞳孔却似乎在华助教手指微凉的拍打下渐渐找到焦距,看清眼前的人,片刻恍惚。
“华助教——”
她突然摆脱桑宁的手扑向华助教,整个人扑在他怀里,勾起嘴角,恍惚中显出无比的满足和温情——“华助教,你终于肯理我了,其实你是在乎我的对不对……”
桑宁已经愕然得不知该作何反应了,华玉盏眉头蹙得更紧,碍于是学生又不能直接推到地上,眼见牧文心抱着他整个人都要攀上来,他只能把牧文心又推回给桑宁,“她这是被什么给迷住了。”
“被……什么?可是她这几天好像都在研究室,学校里还有什么……”
她突然住了口,华助教也转头看向研究室——研究室里,有什么?不就是白骨吗?
“——你跟她在这儿呆着,我进去看看。”
作者有话要说:
23第二二章
相传,深海的龙宫里有一种秘术。只要拥有龙珠,就可以用龙的骨头使亡魂复活。然而龙的骨头何其稀有,这种秘术就一直被不完整的使用,以鱼骨造就了一个又一个残次的傀儡……
华玉盏以为,一千年的时间,足够他忘记那些前尘旧事。
从发掘青山古墓以来,他就告诉自己——这副遗骨不过只是月见曾经使用过的“物件”,只是一堆被拼凑起来的骨头,又不是她土生土长的原装骨头。跟她用过的茶具,睡过的床并无区别。
可是面对这具白骨时,那些旧事还是会忍不住浮现。
看来记性太好,也不是件好事。
——那一年,他还只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妖怪大盗,一时兴起偷了龙宫的宝物。
龙宫的鱼骨傀儡被尽数派到岸上搜寻宝物,其中一只,是月见平日里一起“愉快玩耍”的小伙伴。
华玉盏一直都很奇怪,鱼骨傀儡那种只听龙宫命令行事,没有感情没有自我的妖怪,月见到底是怎么跟人家玩耍到一起的。还自以为很义气的追着跑上岸来,又险些被岸上的无良妖怪商人欺骗,自己不过刚好去出手赃物,才会遇见了,顺手帮了她一把。
那时候,大约不会想到跟眼前的小水鬼一纠缠,就是千年。
华玉盏略略收敛心思,不想被这些前尘往事影响得太深。
他只看着眼前的白骨,这副白骨是龙宫的“杰作”,当年月见好心将龙珠送回龙宫,却被龙宫变成了鱼骨傀儡。月见这个小水鬼有了实体,这却并不是他们想要的。
所以华玉盏对这副以鱼为骨的遗骨着实有些心情复杂,这虽是月见的东西,却又不免厌弃。
他细细看过一遍,但这骨头上并无被人做过手脚的痕迹。
正在疑惑自己是不是看漏了什么,身后突然感到一种异样,蓦然回头,又一次如同照镜子一般看到另一个自己——
就算他现在跟以前相比再弱,也不可能完全感觉不到另一个人的靠近!?
可是为什么这个“人”靠近的时候,他却连一丝气息也没有感觉到?
这在理论上只有一种情况能够解释,但那却是不可能的——除非,两个人有相同的气息。
但这世上,每一个人,每一只妖,都是独一无二的。
眼前的“人”缓缓向前迈了一步,距离他只有一臂距离,伸出手——
他的声音,像从水底深处中传来,低沉摇曳——“还我。”
“把月见和龙珠,都还我。”
……………………………………………………
从华助教独自走进研究室,桑宁扶着牧文心,感觉她的身子一沉,就沉沉的恍惚昏厥过去,嘴里还隐约念念着华助教和研究室。
牧文心这一昏厥,桑宁哪里还扶得住,只能将她慢慢放倒不至于摔下去,自己也抱着她滑坐下来。
桑宁用力伸头想去看研究室里的情况,可惜从这里什么也看不到。
她听到身后一阵“嘘~嘘~~”的声音,略囧的转头,就更囧的看到霍阳师兄猫在走廊转角冲她打手势。
……霍阳师兄,你的名声真的已经很差了,不要再自掘坟墓了。
桑宁压低声音转头问:“干嘛啊?”
霍阳师兄也压低声音,招招手,“桑宁,你快过来——”
桑宁低头看看怀里的牧文心,示意他总不能把牧文心搁在地上吧?
霍阳这才观察了一下摄像头,咬咬牙猫着身子潜过来——桑宁想说,就这么大个走廊,你猫着身子也会被拍到吧?就不能大大方方的,非要这么惹人怀疑吗。
霍阳猫过来之后一脸凝重地蹲在她身边,压了极低的声音问:“小师妹,上次跟你说的事考虑好了吗?”
“……”
她如果告诉霍师兄,她根本没在考虑了,是不是会太打击他啊?人家都已经为了抓住华助教这个“文物大盗”,连名节都牺牲掉了。
“那个,霍师兄……其实事情也不是你想的那样……”
霍阳看看她,然后别开头,叹口气。
“你们这些年轻女孩啊……”
那意思似乎是在叹息桑宁已经完全被华助教给迷住了,“我问你,你跟华助教进了古墓的事,你想起来多少?既然特地进古墓里去,想必不会空手而归的吧?”
桑宁想起记忆里从古墓主人那里接过雕木盒子的片段,轻轻点点头。
霍师兄像看到了希望,“那东西呢?肯定不会在你手上对吗?被华助教拿走了是吗?”
桑宁又只能点点头。
“你看,这不是明摆着的事吗——华助教利用对考古一无所知的你去墓穴里拿文物,之后就用药让你把这些事忘了,这样他就能独吞文物——事情都这么明了了,你还相信他什么啊?”
桑宁闷闷坑坑的不出声,又不能跟霍师兄说出里面这些她自己也还没通透的内情。什么妖怪,什么前世今生,这些哪里是能跟普通人说的……
她只能再霍师兄那恨铁不成钢的目光里嗫嚅的说:“反正,信就是信了……也没为什么的……华助教他真不是你想的那样……”
霍师兄的目光几乎都已经在默默的痛心疾首了,“小师妹你该不会已经……跟他……”
唉……女人啊,就是这么盲目。
桑宁也很无奈,霍师兄你真的想多了……
可是谁又能说霍师兄说的就一点真相也没有呢?她虽然知道里面的内情没有那么简单,她见过古墓主人的千年幽魂,被怪物袭击过,看到过两个华助教——这一切能说明的只是这些事已经超出普通范围有些灵异了,可真相如何,还不都是华助教的片面之词。
华助教就是真的骗她,她也无从知晓。
只是她从不想怀疑华助教,好像相信华助教是一件再自然不过的事。
他做的事自然有他的理由,无论是什么,只要相信他就好了。
霍阳无奈的问:“那这样好了,你如果真的不想管他是什么人,是不是私吞文物,就只在乎感情的话——那你去跟他要那件文物。他要是真在乎你,自然就会给你,不然,就是在利用你了!”
他以为自己这主意一定是顶好的,女人嘛,不都在意自己在男人心里的地位,要是连个死物都比她重要,还为此利用她,那两个人铁定是要崩了!
哪知桑宁悄悄抬眼瞧瞧他,居然又摇头了。
——摇你妹啊!霍阳缓缓深呼吸,“又怎么了?”
“我……不忍心去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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