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影替即墨谷雪上完药之后,便动身回了聚宝阁,临行时很正经的交代,说即墨谷雪身边不能断人,晚上不能让他乱动,若是发烧,则需用凉水冰住额头,免得烧坏了脑子。
凌若风细细的记在心中,守在即墨谷雪的床前。由于即墨谷雪的身子现在不能随便搬动,所以千夜无双付了一大锭金子给大夫,租下了医馆,三人暂时落脚在医馆之中。
凌若风寸步不离的守着即墨谷雪,就连吃饭时都是千夜无双将饭端到即墨谷雪床前来的。
草草的扒了两口饭,凌若风便觉得吃不下了,放下了碗。
千夜无双皱眉:“再吃些吧。”
“吃不下了。”凌若风目光钉在即墨谷雪身上:“他会饿么?”脸色虽然比之前好些了,但还是让人心疼啊!以前没有太多的关心,所以从来不晓得谷雪原来生得这么柔弱,让人光是看着他就会觉得怜惜不已。
千夜无双叹了口气:“那等会儿饿了再吃吧。”搬了一张椅子与凌若风并肩坐着:“不用太担心了,花影既然出了手,定是会还一个活生生的谷雪给回来的。”
凌若风垂下眼:“是么?”
“嗯。”千夜无双点点头:“我曾经见花影出手过一次,筋脉尽断的人都叫他给治好了,所以安心吧。”
凌若风苦笑:“呵呵,我也想安心呢。担心的滋味一点也不好受。”顿了顿:“可是,说到底,他都是为了救我才成这样的,我又怎能安心?”
闻言,千夜无双眸色深幽的看了凌若风半晌,方才开口:“只是因为愧疚么?”
凌若风:“……”
“若儿,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千夜无双看向窗外:“那日,你对谷雪说的话,我都听见了。”那日,她拒绝即墨谷雪的时候,他是跟在身后的。
“……”凌若风身子一僵。
“你所认为的男女之情,只是对你那个正夫那样的感觉才算得上么?”顿了一下:“人都是不同的,对不同的人,感觉都是不一样的,爱到底是什么形态谁也说不出来,不要固步自封,用脑袋来判断是不是爱,爱是要用心来判断的。”转头看凌若风:“我这么说,你可听懂了?”
凌若风仍旧不语,只是垂眸细细回味千夜无双的一番话。他的意思是,爱虽然是一个字,但对不同的人却有不同的感觉。同样是爱,在对晗竹时是一个感觉,在对谷雪时又会是另一个感觉么?用心来判断是不是爱,不要用脑袋来判断……要她问自己的心么?问自己的心……
凌若风闭眼:“我是不是太花心了?”和晗竹在一起她会觉得很温暖很舒适,和谷雪在一起她会觉得很欣赏谷雪的才情觉得谷雪与她很合拍,和慕玉在一起她会觉得很轻松很有趣……她刚才问了心,问若是他们都有什么三长两短拿回如何?答案竟都是会伤心得肝肠寸断!光是想想就觉得受不住:“都是爱么?虽然他们带给我的感觉都不一样,但他们在我心中的地位似乎都很相似,难道,都是爱么?”凌若风睁眼,有些迷茫:
“还是说,都不是爱?”她记得脑海中有一句印象很深的话,那句话是,爱是唯一的。
“你想知道爱的定义?”千夜无双目光柔柔:“傻若儿,爱哪有什么定义?爱由心生,谁都不知道它到底长什么样,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若是去寻求准确的定义,即便是寻万万年,也无法寻到的。”不同的人,对爱的定义都不同,越是往深处想,反而会越加迷茫。
“……”凌若风怔愣:“那,人是怎么知道爱谁不爱谁的?定义都没有,怎么确定爱或不爱呢?”
“你的心,会告诉你。”千夜无双笑得璀璨:“遇到一个契机,你的心就会告诉你了。”看向即墨谷雪:“这次谷雪出事,你的心,是否告诉了你什么?”
凌若风垂下眼:“是告诉了些什么。”顿了顿:“但是来得太快,我不晓得心是不是在骗我。”她中了软筋散,无力的倒在地上的那段时间,体验到了从未有过的惶恐和无助……一想到谷雪可能会有什么事,便心如刀割。刚开始出现这样的感觉,她以为是愧疚……可是,随着时间分分秒秒过去,便越加明白那不是愧疚……是害怕失去。
“只要你对心诚实,心便永远不会骗你。”千夜无双轻轻的拍了拍凌若风的脑袋:“这世上,任何人都有可能骗你,但只要你不骗你自己的心,你的心便永远不会骗你。”
“……”凌若风皱眉:“可是,我的心现在貌似在打架。”依旧迷茫:“心里面有一个声音告诉我,真爱只有一个,可另一个声音告诉我,真爱不只是一个。哪一个声音才是真的呢?”
“呵呵。”千夜无双不知为何,笑得极为璀璨:“照我看来,两个都是真的。有些人,穷其一生爱上的就只有一个,对于那些人真爱便只有一个。有些人,一生中会爱上许多个,对于这些人来说,真爱就有许多个。这个并不矛盾不是么?就像母皇,至少,她对你的父妃,我的父妃还有凌若雨的父妃,都是真爱。”
“呿。”凌若风给了千夜无双一记白眼:“你倒是挺懂爱的。”沉下脸:“老实交代!这些年,你真爱了多少个?”
“我也自认我自己很懂爱。”千夜无双高深莫测的看着凌若风:“我爱的,就只一个罢了,因为爱她爱得比较早,所以自那以后心中再也容不下他人了。”弯了弯眼:“说来,我这么懂爱,都是因为爱着她,然后不断的思考,最后悟出了一套道理,呵呵。”
“是谁?”凌若风皱眉:“你爱的那个。”
“想知道?”千夜无双挑眉。
“是有点想知道,还想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女人,能让你如此接近‘天道’!”
“呵呵。”千夜无双轻笑:“她,似乎还不太懂爱,所以我还没告诉她,我怕在她还不太懂爱的时候告诉她会有许多纰漏,所以想等她懂爱的那一天再说。”顿了顿:“到时候,我第一个便告诉你她是谁,可好?”
“呿!”凌若风撇撇嘴。
“不高兴?”千夜无双戏谑的看着凌若风:“若儿你可是在吃味?”
“没有!”凌若风一口否决:“我吃什么味?你是我最亲的兄长,你能找到真爱,我很高兴。”
“这话……”千夜无双眸中闪过一丝亮色:“可有问过你的心?”笑弯了眼:“呵呵,你若是骗自己的心骗多了,可就要小心你的心以牙还牙了。”
“……”凌若风脸上的笑容一僵:“的确是有些吃味。”没好气的看着千夜无双:“一直以来,我以为你最亲的就是我了,对我最好的也是你,一想你的真爱,我能不吃味么?”就连儿子娶妻,娘亲都会吃味,都会看不爽媳妇,更何况她还是他的妹妹,她怎能不吃味?
“呵呵。”千夜无双再次笑得高深莫测。看来,他表明心迹的时机,快要到了呢!
“笑什么笑?”凌若风皱眉:“你这张脸已经够扎眼了,不用笑成花了!”想起他那个真爱了?恶心!
“我去买些清粥回来,等会儿你饿了吃。”千夜无双眸中笑意未曾散去。
凌若风转过头,继续看着即墨谷雪,伸手探了探他额头上的温度。
千夜无双转身走出房门,轻轻将门带上。
千夜无双前脚刚走,即墨谷雪的眼便缓缓睁开,直直的看着凌若风。
凌若风愣了一愣,几乎同时回神,面带欣喜:“谷雪,你醒了!”做到床沿上:“有没有哪里不舒服?饿不饿?渴不渴?有没有哪里疼?”一连番问题如同炮弹一般向即墨谷雪轰去。
即墨谷雪虚弱的笑了笑:“你这么多问题,叫我是先回答哪一个?”嗓音虽然还有些沙哑,但却可以察觉到中气十足。
“额。”凌若风一僵:“呵呵,是一下子问得太多了。”咬咬唇:“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
“那饿不饿?”
“还不饿。”
“渴不渴?”
“不。”
“有哪里疼么?”
“有。”
闻言,凌若风立即紧张起来:“哪里?哪里疼?”
“心。”即墨谷雪双眸含笑。
“……”凌若风愣了愣神,反应过来,面色微黑:“你耍我?!”
“是真的。”即墨谷雪俊脸上仍旧挂着笑靥,将手从被子里缓缓伸出来。
“你要做什么?”凌若急急忙忙问道。
“你的手,给我。”
凌若风皱眉,犹豫不决。搞什么玩意儿呢?
“要我自己伸手来牵么?”即墨谷雪看着凌若风:“可能会碰到伤口……”话还没说完,凌若风便已经将自己的手递到他手掌之中,面色有些不自在。
“呵呵。”即墨谷雪笑,握着凌若风的手:“心疼,是因为高兴得疼了的。”直直的看着凌若风:“方才你同无双的话,我都听到了。”
“……”凌若风身子一僵。
“不是只有欣赏,对不对?”如同一个急着讨赏的小孩痛一般,即墨谷雪目光灼灼:“若风,你心中有我,对不对?”
“……”凌若风静默了半晌,终于,一个小得和蚊吟没什么两样的声音从她鼻间冒出来:“嗯。”
“呵!”即墨谷雪目光晶晶亮,神色激动,直欲从床上坐起来,可还没坐起来,身上的伤口便被牵动,痛得他好不容易有点血色的俊脸又惨白如纸。
凌若风心尖一惊,连忙压住即墨谷雪的双肩:“你做什么不安分?!”
“呵呵。”即墨谷雪努力忽视掉身上的疼痛,笑:“太高兴了,忘了受伤了。”
听他如此说,凌若风又气又羞,一张俏脸泛上绯红,骂道:“以前以为你挺聪明,现在越来越觉得你是个无脑的!”
“呵呵。”
“还笑?!”凌若风没好气:“骂你你也笑?这是傻子的行为!”叹了口气:“以后,别这么傻了,若是再犯傻,我便将你从我心中踢出去。”面带威胁:“我可不太喜欢不聪明的人。”
“好。”即墨谷雪乖乖的轻轻点头:“你说的,我都听。”
凌若风原本心中还有些不甘和怒气,但一见即墨谷雪如此示弱的态度,心也就软了下来,正了正色:“以后若再遇到危险,不许这样对我。”他竟对她下药!这事是很严重的!
“对不起。”即墨谷雪捏了捏凌若风的手:“那会儿我只是担心你不肯,所以才出此下策,以后不会那么对你了。”对她下药,他也心如刀绞啊!试问,若不是万不得以,谁又能对自己心爱的女人下药呢?那也是一种伤害啊!换做平时,打死他他也是不愿的。
“我当然不肯!”凌若风脸色不好的说教:“比起让你孤身一人去犯险,我更愿意两人一起!”同甘共苦,都是甜!即便是刀山油锅,爱的人一起的话,那也不失为一种难得的经历不是么?
“都说了是我的错了。”即墨谷雪讨好的道:“瞧在我这么乖的认错的份上,原谅我这次,可好?”
凌若风沉默了半晌,终究还是无可奈何:“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即墨谷雪点点头,眼睛笑得如同弯弯的月牙儿,煞是好看。
虽然伤了,但他却觉得很值!至少,她看清了她对他不止是欣赏。难怪那些话本中总会有苦肉计,也难怪古人说患难见真情。
千夜无双提了清粥回来的时候,凌若风正同即墨谷雪深情对视之中。
千夜无双愣了愣,笑道:“呵呵,谷雪醒了?”将装着清粥的食盒放在桌上,打开:“我让老板现煮的,所以回来得晚了些。”端了一碗,走到凌若风身前,递给凌若风:“既然现在谷雪醒了,你应该有食欲了吧?”
即墨谷雪看着凌若风的眼眸中,笑意更深。
凌若风有些窘迫的接过碗:“方才是真的没饿!”
“我也饿了。”即墨谷雪目光灼灼的看着凌若风手中的碗。没错,他的目的就是想试试她亲自喂食会是什么滋味。
凌若风瞥了即墨谷雪一眼,向千夜无双:“你喂喂他吧,我现在饿得慌!”刚才,他眼中的笑意别以为她没看见!哼!敢嘲笑她,她又怎会喂他?
千夜无双微笑着点点头:“好。”
“……”即墨谷雪脸上的笑容散去。
见状,凌若风却笑了,有滋有味的开始吃粥。
次日。
花影此人虽然好财,但作为一个大夫还是很有职业素养的。很早很早,天刚亮的时候便来到了医馆,替即墨谷雪换了药之后,又把了把脉:“没什么大碍了,休养个把月就可以恢复得差不多了。”顿了顿,看向凌若风:“尊夫身上的伤痕,要去掉么?”双眼放光:“去掉的话,可能要多添一些诊金。”
凌若风咋舌:“可以去掉的话,自然是要去掉的。”谷雪的皮肤那般好看,添了伤痕的话,太让人惋惜了。一想到即墨谷雪身上那些触目惊心的纵横,凌若风目光一下便阴冷了下来。那些人,该死!
事情回到即墨谷雪受伤之时,那会儿,鬼部的人寻到山洞中,在洞口被软筋散放倒了几个。进了山洞之后,发现只有即墨谷雪,便制住即墨谷雪,要从即墨谷雪口中得到凌若风的下落。奈何即墨谷雪始终面无表情一语不发,最终为首之人命人在即墨谷雪身上动刀子,直到即墨谷雪开口为止,可即墨谷雪始终一声不吭,连哼都没哼一句。最后,外面把风的人来报,说官兵追来了,黑衣人本想把即墨谷雪带走,可彼时即墨谷雪身上已经是血流不止,若是带走肯定会留下血迹,遂将即墨谷雪丢在山洞之中。
花影点点头,不知从何处拿出一个金算盘,修长的手指在算珠上轻轻拨动,口中报价:“去一道伤痕收一百两黄金,尊夫身上一共三十七道刀痕,唔,四舍五入,就收四千两黄金吧。”算完,笑眯眯的看着凌若风。
“……”凌若风额头上浮现出几条黑线。她现在有点明白,为何那个竹舍中,连地板都能用黄金来铺了!本来要价就贵,还四舍五入一回……金玉神医的称号,原来是这样得来的。
花影又开了一张药方,然后带着和煦的笑意翩翩然离开。
直至花影离开了好大一会儿之后,凌若风都还有些肉疼,对着千夜无双道:“这神医,很别致啊!”医者,不都应该是视钱财如粪土的么?特别是医术越高的医者,应该是连看见钱财都能唾弃许久的!这样,才能对得起神医中“神”这个字不是?
“呵呵,这位神医的确是喜欢钱财了些。”江湖上,最有钱的人,应该就属这位金玉神医花影公子了吧。
“岂止是喜欢?!”凌若风十分不赞同千夜无双的形容:“完全就是掉进钱眼儿里了!”哭丧着一张脸:“我的家底儿本来就不够厚!”
千夜无双憋笑:“咳咳,千金散尽还复来。”
凌若风白眼:“不散继续来不是更好?”不散的话,又来千金,不就是两千金了?
“我自己出钱就成了,你别肉疼了。”即墨谷雪笑道:“若单将你自己的家底,怕是不够这次的诊金呢。”救他这条命的诊金,怕是比去伤痕的诊金要多上不晓得多少倍才是。
“……”凌若风面色一黑。这是在嘲讽她穷么?
“哈哈。”千夜无双忍俊不禁:“谷雪这话倒是很有可能,这位神医还有一个外号叫剥皮郎君,意思就是,找他诊治的人,往往会被他狠狠宰一顿,掉一层皮!若儿如今的家底怕是连那层皮也没堆好。”
“……”凌若风瞪千夜无双,瞪完千夜无双再瞪即墨谷雪,但口中却也没说什么。主要是她也无话可说,毕竟他们说的都是实话。
她,就是一个穷鬼!无论是千夜无双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