庆德陛下胜利而归,胡姬望着自己失而复得的武器久久不语。圣上大怒,怀疑胡姬的真心与清白。
同年七月,胡姬缢死。她自缢时肚中已怀有近七个月的胎儿,庆德陛下没有允许胡姬入皇陵,当日就让胡姬的族人收敛了她的尸体带出宫。胎儿在运尸途中奇迹般产了下来。
所谓传说,并不可信,他并不是梁王之子,而是父皇的……
沈清浊低下头去,喃喃道:“我只是想看看,这离国皇宫是如何吃人的。”
大片水泽从我的眼里溢出,那一直埋在心底的信任,源自于血缘,还真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等我死后……就把我埋在汪洋山吧……只盼来世,我们不再是姐弟,那时再一起荒度光阴吧。”
我用手背抹了下脸,“别说的跟遗言一样,不会有事的,我不会让你死的。这大牢你都是第二次进了。”
沈清浊怔怔地看着我,眼里的忧伤让人有些吃不消,“你会永远记得我吗?”
我踹了一脚牢门,很严肃很严肃地说:“记住,什么罪都不要认,你是沈清浊,那些刺客你不认识。记住没有?”
他的脑子还在神游,“可别把我忘了,答应我。”
我愤怒地瞪他,“你要是敢死,我立马把你忘干净!不信你试试!”话毕转身。
“离千秋。”背后有声轻浅的呼唤。
我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
红杏出墙来 91 他来跟我告别
更新时间:2012…5…2 18:20:57 本章字数:2214
直到申时三刻,雨势才有所转小,好像痛哭的孩童终于嚎干了嗓子拿到糖果,然后默默抽泣着。
御书房里,卫昀展着没有血色的脸将一沓罪状放在我面前。以往我太纵容沈清浊,只要不涉及人命,他贪污卖官敛财之类的行径我都睁只眼闭只眼,昏君罩着奸臣,已成了人尽皆知但谁也不去道破的秘密。这回,摄政王要借此时机清算总账,沈清浊是真的要走上绝路了……
我按住卫昀的手,眼神上移,声音有些抑制不住的颤抖,“燎原,你怪我对你信任太少,可你,又曾对我说过几句真话?”
卫昀慢慢低下头来,眸子黑若点漆,那藏着的幽深秘密就要揭开,“作为帝王,你要听的应是对江山社稷有益的话。”
“可这江山本不是我的,当年离国只要有一个皇子活着,都不可能由我登基。”我有些急,执起如意坠询问,“这皇位是他的,你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卫昀的目光牢牢钉在我身上,扬起剑眉,“早告诉你的话,然后呢?”
“……”
他作出假设,“然后,你会把皇位让给他,以他的贪腐能耐治国,离国不出三年必亡,接着,改朝换代,东陆的十三朝离姓帝国从此不复存在,你是想拿这些政绩面对列祖列宗?”
我迟疑了一下,“可是,我也没有能耐……”
“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做皇帝,你很厉害,”卫昀深吐一口气,直身看向窗外的雨帘,“何况,你还有我。”
我满心沉重,“这么说,你从未想过废了我,自己称帝?”
“从未,我不姓离,师父的培育之恩,我誓死不忘不叛。只是我的话,你从未信过,一直拿我当敌人。”
他扭过头来望着我,似在等我的反馈,眼神里有着隐约的期盼,那丝丝悬于我们之间的牵连,正等待着成长为粗壮且再也分割不开的羁绊。
外面的雨还在窸窸窣窣地下着,且冷。
我颔首,“那好,既然你从未想称帝,也说我很适合做皇帝,那你……就退位吧。”
此话刚从我嘴边流出,霎时就感受到了卫昀灼人的目光,我的眼睑里好像突然长出了很多倒刺,渣得我生疼,再也不能眨眼,再也不能抬眸……
气氛僵持了半晌,卫昀仿佛在顶着脑神经崩断的壮烈,开口道:“好,明日我就下退位诏书。”
退位……摄政王退位的话,沈清浊的条条死罪,哪怕是减低成革职抄家发配边疆也好,只要能留下一条命,只要能活着。
不知过了多久,卫昀已经离开,蜡烛已经燃起。我愣坐在御书房,一想起沈清浊,突然就有些偏头痛。以往我不算勤勉,只知晓贪玩享乐,有劲儿了就与卫昀斗,把所有聪明机智都费在无谓的较量上,不值当不值当。
这些经历啊,就当是成长需要脱的一层皮。从此,我将孤身一人了,所有的过去都要摒弃,未来我要好好执政,不能给离家列祖列宗丢脸。
离千秋,这次,你该长大了吧。
…
有一声翻动书页的轻响,我一回头,沈清浊站在书架旁,穿着那身火红的衣,沾着口水又翻一页,口气慵懒道:“呐,原来陛下你把《玉X团》藏这里了,怪不得微臣以前找不到。”
我怔怔地看他,那眉仍是浓墨一般,轻佻地桃花眼朝我眨了眨。
他走过来,递给我一块帕子,“擦擦。”
我摇头,“本王不热。”
他勾了百分之零点三的弧度朝我笑道:“哈喇子流出来了。”
“……”
他的周身透漏着一丝流云般的闲适与慵懒,缓缓将书弃置于一旁,在我面前摆起棋盘来,“杀盘棋吧,这回陛下不会赢,信不信?”
我扬起一侧嘴角,略带鄙夷道:“切,本王这辈子从没在你手里输过棋,你是天下最臭最臭的臭棋篓子。”
他提起茶壶倒下两杯香茶,笑着映出酒窝,“这回不臭了。呐,先说好,赢了可别嗷呲可别闹啊。”
“本王有帝王风度,爱卿你尽管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各自执棋,不出片刻,他眼中精光一闪。
我心里咯噔一下,耍赖般毁乱棋盘,“哇,好大的风,棋被吹乱掉了,重下。”
烛火中他的容颜带着暖柔的形态,话语也如往常一般肆无忌惮,“您在微臣心中伟岸的形象,已经快要崩成渣了陛下。”
我有些不爽,瞪他,“你口不干啊,屁话那么多。”
他看着我,桃花眼里是从未有过的暗芒闪动,仿佛又带着几分柔情,半晌,摇摇头道:“不干。”
明明说着不干,他却气定神闲地执起那杯茶移到唇边,对我笑了笑,喝了下去。
我还没来得及张嘴,就有人在摇我,声音哽咽:“陛下……陛……下,沈清……他……”
我迷蒙着抬起头来,烛火还是那样暖绒,面前没有棋盘,没有热茶,一切都是我不小心打盹做起的一个梦。
只有卿葵哽咽着言语:“摄政王刚下旨,沈清浊‘贪赃枉法聚敛钱财、私屯兵器预谋造反’罪名确凿,赐鸩酒一杯,保留全尸,即刻执行。陛下……他已经喝了。”
红杏出墙来 92 年少的郎 葬于何方
更新时间:2012…5…2 18:21:04 本章字数:1416
我垂下眼眸,泪如断珠般从眼眶滴落,我知道,方才的梦,是沈清浊来跟我告别。
耳边再也听不到声响,眼前模糊一片。
唯剩下我的手,紧紧地捏着腰间的那枚如意坠。
卫昀不会放过一个能威胁当下江山的隐患,这是他做摄政王所下的最后一个旨意。
据史官记载,怀远十二年七月十三日,摄政王退位,怀远陛下独掌政权兵权,离国进入一个崭新的时期。
久阴逢连雨,直至沈清浊下葬汪洋山之日,天渐渐放晴,云朵洁白悬于蓝天,走得缓慢。
沈清浊的墓碑上刻着十一个大字:猥琐帮副帮主沈清浊之墓。
他向来最喜豪奢,最擅挥霍,每天都在想着如何才能让自己过得更自由奔放一点,这次,他做到了。就像一个年少混乱庸妄的梦,他躺在这里,我方才醒来。
儿茶一改往日色彩斑斓的着装风格,穿着一身素白,连手里的折扇都是秃白无画,在寂静中扇了片刻,才合起扇子上前摸着墓碑诉道:“沈兄,你这讨嫌的一生终于可以不再讨嫌了,到了下面——”突然像被馒头噎在了喉头,他哽咽不出话来。
玄玑忍不住远望叹气,商枝禁不住感慨唏嘘。
李松醇抱着墓碑哭得跟粥一样,高呼:“沈兄,怎么成个亲却睡到这里来了,若早知如此,不成这个亲该有多好……”
杜仲往火盆里添着纸钱,也颇有些热泪于睫的意思。
随波混清浊,气离清浊割,忘却繁华未回首,这厢也默默,那厢也默默。
于玩闹时月成立的猥琐帮,全体帮众都在这里了,这次你终于做了主角,是否会很得意呢沈清浊?
我轻声说出口,然后扭过头,“本王说过,你要是死,就将你忘了……君无戏言。”
时光如火,燃尽了过往的画卷。
三个月后。
风声瑟瑟,清气高远。
我被繁重的政事烦扰,却也愈发勤勉。从早朝归来后我便一直呆在御书房批改奏折,手边的北苑茶凉了又换。直至夕阳渐落,背后开始有窸窸窣窣地声响。
“你去。”
“唉,你别推我啊!”
……
我回头,是射月卿葵,二人面上均有些苦大仇深的纠结。
我搁下笔,问道:“何事?”
射月用拳砸了一下手心,咬着后槽牙道:“陛下,司徒美人和陆侍郎又打起来了!”
“……”
之所以说了个“又”,是因为他俩隔三差五干仗一场,好像只有通过这样的动静,拐弯抹角的让我知道“斯人已去,请另珍惜,请看这里”之意。
伴着夕阳的余晖,我踱步而去,庭院里弥漫着想方设法热闹的气息,那只原来秃了半边毛的八哥被关在笼子里,羽翼已经丰满补全,色泽透亮,活跃异常。
它上蹿下跳时看见了我,停顿一下,歪着脑袋张开白玉小嘴叫道:“哪去诶?”
周围的宫女都掩住嘴发笑,我没做理会,那只八哥便继续大叫:“苍天,苍天,哪去诶,苍天。”
如果我是苍天,我又怎么可能比得过苍天……
红杏出墙来 93 那个谁
更新时间:2012…5…3 14:11:17 本章字数:2075
皇宫在橙黄色夕阳的布罩下,本是美景滟滟,可那独有的一处,却散发着与这好景极不相称的戾气。
彼时,陆湛刚踉跄站稳,衣衫下摆还染着些许尘污。他皱起眉头,压低声音道:“锱铢必较并非君子所为。”
冬阳从牙缝中哧地一笑,“管它蜘蛛叫不叫,老子铁定要让你嗷嗷直叫,接招!”说着就顺风蹬地转腰一腿劈上去。
一边是寒冰裹身的气息,一边是汹涌狂暴的斗志,瞬间两者相撞,拳拳见风,招招生威。
我负手而立,卿葵长叹,射月摇头。围看的宫女都搅着手帕直哆嗦。
不过转瞬间,冬阳就一个大葱倒栽式摔在一旁。
我看了看远方的天,卿葵扶额,射月挖耳,宫女们集体将帕子扭成了麻花。
然,做惯江湖少侠的人,都有一个毛病,即是不论被打成什么模样的烂柿子,都不会轻易认怂。果然冬阳就后翻起身,摆好造型顺势要上,甚巧,余光瞄见了我。
空气无端静了片刻,正欲拼火的冬阳突然浑身一软,倒地躺在刚才摔倒的地方,然后倒吸一口凉气,哎呦哎呦抱着膝盖叫娘不停。这动作之连贯,之行云流水,之死不要脸,令众人目瞪口呆。
冬阳把自己的品德毁的没底没边,翩翩浊世佳公子的形象此生应是与他无缘了。
我面无表情,沉稳唤道:“冬阳。”
冬阳在地上滚着,一手抱着膝盖,一手指着告状,“陛下,他打我。”即使滚来滚去,那根手指指的方向也丝毫不偏差,可见冬阳已经“糟糠”到不自知了,真是白瞎了这张好皮囊。
陆湛在诬陷下,脸色愈发地寒了。
我淡淡道:“冬阳,打累了吗,来吃点东西。”
话一出口,冬阳就像一棵开了花的老桃树,带着热烈恳切地目光起身,屁颠屁颠就跑了过来,看样子是哪也不疼了,面子也有了。
我继续道:“传膳吧,溪竹,你也来。”
听见要一起用膳,冬阳眯起细长的丹凤眼,头上开始冒烟,脸色难看,老大的不情愿。陆湛的表情也难为得跟吃了苦瓜似的。
约莫一刻钟后,几盘佳肴传上了桌,冬阳跟前是荤,陆湛跟前是素,我坐于他们二人之间道:“不必拘礼,来,启筷。”
他俩隔桌对视,气氛有些僵,我喝了一口清粥,沉稳问道:“你们二人打来打去,是想惹本王发怒?”
这些日子,冬阳总是专心致志不遗余力地挑衅对方,如果陆湛很忙,就会将他忽略;如果陆湛恰巧很闲,那就少不了这样一场掐架。而每次都是挑衅那一方率先被放翻,从战术上来讲,这叫丢人,实乃后宫不幸。
冬阳表情复杂,吭哧半天才说:“陛下,人的情绪只有发泄出来才能健康,您不笑也不怒,让人着实有些担心。”
我鬼使神差的脑袋里竟莫名其妙地蹦出了这两个字,“很好。”
冬阳立刻接话道:“但是我冬阳只盼陛下能一展笑颜,不会盼您发怒,不像某些人天天冷着个脸给陛下添堵。” 说罢将拳一握捶了下桌,想要表达此话真切。
我怔了一下,桌上所有的汤水也跟着荡了荡。
那话里意指的某些人眉间出现皱痕,冷冷开口:“惊扰陛下,其罪当诛。”
冬阳不屑冷哼:“老子当不当猪要你管。”话毕,便愈发猛力地拍了一下桌子,想要震慑陆湛。
他的目的是达到了。
桌子也碎了……
门外的风刮下枝头的数片枯叶,室里的人头上方飘着一排无言的省略号……
我平静着想放下筷子,桌子却没了,呆呆想了一阵,唤了声:“卿葵。”
卿葵走到我身侧,“陛下有何吩咐?”
我似乎还在恍惚中,将筷子放在他手上,欲走又顿步道:“对了,下次饭桌别用这么贵的了。”
众人:“……”
摆驾回到寝宫,我又在门前看见下跪的烟儿。这几个月,每日不分晴雨,她都会进宫来跪两个时辰,什么也不说,我绕过她进门,从来不作理会。
射月帮我沏了壶雨前龙井,我拿起《帝王 策》,翻到上次阅读到的地方,顺着“为政纲领”那页开始看。如今我不看戏本,因为现实已经看够。
每回烟儿跪在外面,卿葵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在一旁嘀咕:“那个谁的奴才可真够衷心的,不在宫外守着主子,成天进宫表演这出,不就是想让陛下问问她为何而跪,然后她就说那个谁过得不好如何如何,盼陛下一见,哼,陛下您可别中套——”
射月干咳一声,打断卿葵的牢骚。
我缓缓放下书,几个月来第一次作出回应:“射月,去让她走。”
(童鞋们记得烟儿吗,忘了的翻去第一卷找线索去~)
红杏出墙来 94 可怜相
更新时间:2012…5…3 23:11:06 本章字数:1842
时间过去好久,待射月回来时,已是烛灯点起,夜帐布下,有些抑愁在飘飘荡荡。
射月说,烟儿听了我要她走,便抽抽嗒嗒地哭起来,看她双手粗糙衣裳也蛮旧,射月就多嘴问了一句:“日子过得不好吗?”此话问出,烟儿便又哭湿一条帕子才走。
射月跟踪烟儿一路,便见到了卫昀的住处,看样子过的挺清苦平淡。屋里的人声音低沉地像是弥留的老者,断续地问烟儿:“你又……去宫里了?”
烟儿哽咽没答。
卫昀咳得不行,貌似很生气,还摔了药碗。
许久,射月才听见卫昀在问:“她……好不好?”
射月说,这就是命呐,看样子像是剑伤未愈又添了新疾,煞是让人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