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过半日,李相家的门前便车水马龙,恭贺声不断。自然真心投靠之人是有,前来打探消息之人也不在少数。如此情景之下,未曾有人发现沈家主母的陪嫁酒楼中,有一醉酒老头儿歪着步子一步三晃的就要进包间。
“哟,刘大师又来了?今儿个您可是已经喝了不少了。”有眼熟的伙计赶忙上前引路,心下也知道这位主子可是财神爷,在李相府上做门客,虽钱财不多却极为舍得花在就上。若说一般公子哥来要一两一壶的好酒,那这位必定只喝十两一壶的老酒陈酿。
刘老头儿带了褶皱的面上带了声嗤笑,说道:“倒是有人请我吃酒,却都不如你们酒肆的老酒。”
第54章 李夫人
送进了包间,刘老头极不耐烦的甩甩胳膊嚷道:“去端了好酒。”一边说一边将人赶出了包间。
待人都出去了,只听屏风之后发出轻微的声音,接着就有一看似木讷的男人自暗道中出来。二人并没有任何客套,刘老头亦是收敛了刚刚面上醉意,从怀里取出一张纸递过去。
“今日回去,还望沈大人叮嘱皇上,让他切记派人注意南疆疫病之地,老朽虽得了与李相交好之人的详细名单,但还无法探听到他派人去疫病之地到底是为了什么。”面上带了严肃,刘老头说道,他心中也有过猜测,只怕此事涉及到南疆对大封的兵力部署。若是这番,皇上心中定然会有定论。
沈侍郎点点头,原是一直被猜测与废太子有勾结的沈彦廷之父。只见沈大人点点头,又嘱托几句,听到门外伙计的声响,才转身借了暗道离去。
且不说宫外如何,宫里皇后借了今日宣了李夫人和庶妹进宫。
景阳宫,刚刚接受完宫妃拜见恭贺的皇后,让人伺候着退下一身帝后正装,换了湘红的闲适常服,又让半夏卸下凤钗发簪,才听到宫女在身后禀报说是李夫人入宫请安了。
抬起右手揉了揉眼角,才勾起嘴角一笑:“让人带了庶小姐在偏殿候着。”至于母亲李夫人,自是迎进自己的寝宫。
面上带了笑意,李夫人快走几步到皇后跟前低身一福,“皇后娘娘金安。”
皇后身边的半夏自是个有眼色的,忙忙代自家娘娘将夫人迎到上座。让人看了茶,就带着一干人等退出了内殿。
“今日皇上该到景阳宫了,怎得不见?”二皇子记为中宫嫡子,于情于理皇上下朝之后都该来皇后宫里。
取了茶盏用杯盖拨了拨漂浮着的几片茶叶,轻嘬一口,才冷笑一声:“丽贵妃得了身孕,皇上眼里如今哪能容得下别人?”
“嗤!”李夫人亦是冷凝一笑,眸中多了几分不常有的狠戾,拍了拍女儿的膝盖,才幽幽开口,“顾氏也嚣张不了几日了,如今二皇子这唯一的皇嗣在娘娘名下,李家又暗中接手了长公主和废太子的余势,成事也不过这几个月。”笑看着女儿,再开口时笑意却是真切了不少,“娘娘莫要为旁人堵了心。”
见皇后眉梢微皱,也坐直了身子,端了茶杯,凝神带了些警告意味,“娘娘可莫要忘了,您是如何走到这般田地,终身不能再为母。更不要忘了,相爷是为何图谋高位。”
皇后沉下面容,长舒一口气,片刻一哂,看向母亲淡淡的开口,“女儿自是不敢忘,只是如今出了丽贵妃有孕之事,只怕。。。。。。”
李夫人思索片刻,微微一挑眉,似乎并不在意道:“顾氏自是拉拢不到,只是还在肚子里的孩子到底算不上威胁,娘娘尽可放心。只是这春日祭天之事,还得娘娘早作安排。”
略作思量,皇后语气沉沉的开口:“那便劳烦母亲转告父亲,此事要做的干净些,女儿不想节外生枝。”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才宣了李家庶小姐前来,又赏赐了不少东西。也不知这往日里并不起眼的姑娘哪里得了皇后的青眼,竟然定下半月后进宫小住之事。午膳之前,二人告辞离去,皇后心中有事也不多留。直到人都走干净了,她才怔住一般凝视眼前已无半缕热气的茶盏,许久颓然的松下了身体。一边是结发夫君,一边是家族亲情,她哪里有的选择?
喟叹一声,也不知是个什么心情。恰逢艳雪从外面回到禀报皇上刚刚下的旨意:“皇上刚回崇德殿,就升了阮明宫那位为皇贵妃,据说最开始是赐了敏云为封号,恰遇到苏大人等面圣,这才被劝阻。”
心中一震,有发慌有憋闷还有怨憎,瞥了一眼地上面带忐忑的艳雪,皱眉颔首,再开口眼中只剩冰冷一片,淡淡的道:“让人去中省殿提点了,再送一份中宫厚礼过去。”
眯眼将护甲狠狠磕在木桌之上,她自认从做皇子妃开始便尽心尽力,当了皇后之后更是随着皇上的心意制衡后宫,可最后换得的是什么?是每月十五的厌弃,是为帝后正妻无尽的等候哀求和丽贵妃羞辱。如今只因顾晚晚有孕,便要晋她为皇贵妃,这大封几百年来也不过是出过一位堪比皇后却并无封号的皇贵妃。如今皇上却不仅给了阮明宫这般殊荣,更给了双字封号,若在常人百姓家中便是平妻之位。
“娘娘。。。。。。”怕皇后因生气伤了自己,半夏赶忙上前。只是谁都不曾看到艳雪低垂的眼眸中闪过莫名的光亮,只是一瞬就恢复如初。
皇后挥手让众人退出去,才垂下眼帘,手指无意识的摩挲着皓腕之上的红玉镯子,虽然定下了心意,可不知为何总觉得恍惚的很。浅黄色的衣袖在空中划出一个半圆的弧形,抬手拢了拢发髻间的凤钗,远远看着墙上那副富贵牡丹,眯着的双眸是阵阵阴郁。阮明宫自己曾去过,墙上挂着的却是丽贵妃的肖像画,且是由帝王亲自执笔提字。
靠在上位椅背靠手之上,闭上眼静默了好一会儿,才沉声唤了人到跟前伺候。
换不回应得的尊重和为后的荣涛,她又何必巴巴的守着这座牢笼?当初一味劝告父亲收敛,不过是因为李氏虽有势力却比不得赵家身后的长公主废太子,也及不上顾家在军中威信。可如今好了,父亲联合了赵家,对朝中之事拿捏了一大半。而军中,皇上并没除去顾氏以收回军权。卫家老将军虽说是为帅奇才,但若被什么事缠住伤了身子,自也是再无法为皇上稳定军中势力。
从傍晚时,天就阴的很沉,细细洒洒的小雨稀稀拉拉的落下,一时间宫里也沉寂了不少。用过燕窝粥后,沈夕瑶百无聊赖的倚在贵妃椅上,听到外面的声响才咬咬唇角,赶忙把手里的东西丢到一旁,踢踏了绣鞋蹭到软榻上假寐。
好了一会儿,谨宣帝带了一身湿气进了寝室,见沈夕瑶侧身似乎已然熟睡,也不让人伺候,上前给给她盖上薄毯。心中长舒一口气,若非得知了自己的心意,只怕自己也不会中断计划。思及此处,浅淡的眼眸中也多了两分庆幸。卿卿,朕这一生的谋算都不曾这般为难和庆幸过。
并非沈夕瑶矫情,只是近日她发现自己待谨宣帝的心思有了微妙的不同,理智上她是不愿承认自己动心的,可许多时候,那些失望痛苦悲伤如何不是自己用情的体现?这般想着,鼻尖就忍不住酸涩,紧紧闭着的双眸遮住其中的复杂情绪。她不愿做如嫣充仪之辈的女子,被囚后宫为了一个男人凄惨一生。手下攥着被角紧了紧,睁开双眼却蒙上了一层薄雾,片刻就顺着眼角滑落。
她心中有过猜测,身后的男人今日陪在阮明宫自是有所算计,可那又如何?就算不是真心,却也陪在另一个为他孕育子嗣的女子身边,晚些时候也是翻了怜容姬的牌子。这般男子,只得动心,可是万万不能动情的。只是听到小全子带回的消息时,心中那种怅然和苦闷又是为何?
叹口气,谨宣帝起身出了内室,又吩咐了众人莫要扰了主子休息,才带了李明德悄悄离去。这些日子,竟然养成了这个习惯,每日就算再晚也要避开众人来羲和宫一趟,纵然看到的是嘉淑嫔带了勉强的笑,或是远远的一个背影,心都能莫名安定许多。
阮明宫,丽贵妃穿了宽大的常服,听金枝说着金顺仪生产便是这几日了,心中有了计较。自己这孩子,若非是金顺仪先试用了育子丹,只怕也留不住。且当日母亲与金夫人暗中筹谋时,也曾许诺过要护住她在宫里的地位。
略作沉思,就唤了桃菊只会中省殿相熟的嬷嬷早早准备下,免得到时候被人动了手脚。用素色丝帕擦拭着指上丹寇,闲闲的一笑,只怕就连淑妃也一直以为金顺仪是投了了她吧。这般倒也好,手里总归是握了一张旁人猜测不到的底牌。
目光擦过窗棂,就算是再夜间,阮明宫也总是一片明亮,明亮到她甚至能看到帝王仪架还在宫门之前,可帝王人已然去了怜容姬的殿里,只怕此时早已是软玉在怀,温乡不知愁了。
收敛目光,右手轻轻抚上自己的小腹,眼中流光此刻全是温柔纯善,只有这个孩子才值得自己真心相待。至于顾家,叹口气,从国丧期间自己的大哥纵色被罚,她便知她无法保全那个早已腐朽的家族。她所求的,不过是宫中可安身立命,宫外还能留有两个顾家血脉罢了。
第55章 金顺仪生产
“娘娘。。。。。。”
挥手推开金枝呈上的血燕粥,丽贵妃半靠在软榻之上,吩咐道:“明日将库里那支六尾凤钗给怜容姬送去,就说本宫身子不便,就不用来请安了。”
大封族制,贵妃可佩戴六尾凤钗,皇贵妃可佩戴八尾凤钗,只有皇后才能当得起九尾凤凰的纹饰。如今皇上传出话来要择日册封自己为敏云皇贵妃,也不知有几分是真的为了自己肚中的孩子,又有几分是为了乱了皇后的心绪。
纤长白嫩带着温润的手指慢慢收拢,直到外面的烛火被风吹得偏移,衬着那风雨都有些压抑。深幽的凤目满是清明,只是几息之间便恢复了往日的高傲。
她不是不知世事的闺中小姐,亦不是一心争宠的宫妃女子,就算她曾求过那个男人的爱情,也不代表她看不清前朝后宫的局势。顾氏到父亲这一辈,富贵荣华,滔天权势也算是够了,若再有贪求只怕。。。。。。
原本只是小小的皇子记名中宫名下,却不知惹了几方势力揣测谋算。也不知如何让沈夕瑶在心中固起了一道难以克服的心障,若非后来岐山一行,只怕她一世都会守着自己的真心谋取宠妃之位。
因着细雨,这夜也是愈发的凉了。褚云阁内一片昏暗冷清,周遭的静谧使得黑暗里躬身前行的黑影极力屏住呼吸。若是往日里,就算主子安睡了,也不会没有守夜的人,只是如今后宫都知圣上厌弃了嫣充仪,中省殿甚至已经断了这褚云阁每日的物件,转去讨好怜容姬。
因没有灯火红烛,黑影的一双眼睛满是黑沉沉的阴霾,觑了一眼大殿,依旧熟门熟路的摸着架子前行。也不知过了多久,黑影才挑了没人的地方离去,却也不敢光明正大的出宫门,只趴在殿外偏处的花丛中用万年青挡了身影。
翌日一早,沈夕瑶一边取了盐水柳条漱口,一边听云溪说起今日皇后免了请安的缘由。
“本以为是二皇子之事,却不想皇上竟然禁卫军围了褚云阁。”接过锦帕轻轻擦拭手背上的水珠,沈夕瑶并不在意的说道。
“何止啊,早上刚开宫门的时候,景阳宫的公公就带了皇后直接将嫣充仪身边的奴才都杖毙了。”有些悻悻,扶了主子坐下,说道,“这不是,各宫主子身边的大宫女都去景阳宫听训了。”
带了几分柔缓散漫地翻动着妆匣里的首饰,忽而一笑道:“却也不知何事惹得皇上皇后这般震怒。”
虽说是话是带了疑问,可面上却依旧平静,作古的红底妆匣,镶了翠玉的边缘此时衬托的沈夕瑶带了薄凉的寒意。刚刚不过沉思须臾,她便大致猜到了谨宣帝的用意,若只是软禁嫣充仪,只怕还是为逼赵氏。如此虚晃一招,却不知意在何处。
景阳宫中,皇后狠狠的将茶盏丢在桌上,清脆的碰撞声惊得身边伺候的人赶忙跪下谢罪。
冷声一笑,只留了身边的李嬷嬷和半夏几人,冷瞧着刚刚各宫大宫女离去的方向。半夏取了绣花手绢动作轻柔地擦拭着皇后指尖被沾湿的护甲,她知道皇后这是为了刚刚阮明宫未派人前来而恼怒。往日里也就罢了,今早褚云阁刚出了血案,皇上也一心想压下来,本想着能借机发作一会阮明宫,却不想皇上护的那般细致,直接遣了人来,说是阮明宫皇贵妃那离不了人就不来了。又想到皇贵妃虽还未正式册封却早早得了那荣耀,半夏心中也是为主子委屈的。
突然外面响起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听那样子似乎并非一个人。
心气儿不顺的斥责一声,嬷嬷赶紧出门去瞧发生了什么。再回来时,面上表情带了些纠葛,但如今也不敢怠慢了这消息,“娘娘,江都宫传来消息说是金顺仪要生产了,如今接生的嬷嬷和太医都已经赶了过去。”
宽大的衣袖落于膝盖之上,蹙起眉头,极为不耐,但再开口时语气却是微淡,“皇上现在何处?”
“说是还在崇德殿召见外臣。”
※※※
皇后去的并不晚,到了的时候屋里只站了淑妃、德妃和章昭容。免了众人的行礼,径自坐在上位,微微侧头对一旁的淑妃缓声问道,“如今金顺仪的情况如何?”
淑妃眉头稍稍蹙起,半响才压低声音回道:“说是胎位不正,娘娘不若唤了太医再问问。”
点点头,待有太医出来,才召到跟前询问,此时大多嫔妃已经到了,只是瞧着皇后的面色极为不好也不敢吭腔。底下的妃子们面上各自带了担忧和焦急盯着太医,却不知是盼着说出好还是坏。
“回皇后娘娘,金顺仪腹中的胎儿有些大,且胎位不正,怕是要难产了。”
皱皱眉,皇后冷声呵斥:“无论如何都要保皇嗣平安,否则你这太医也莫要再做了。”这意思便是若要取舍,保小弃大。不过宫里历来都有此不成文的规矩,若生产时遇到难产,必定是确保皇嗣无疑,纵使是皇后也免不了。
已经过了将近两个时辰,就连皇后都有些疲乏了,此时也让人去了软櫈给众位主子。沈夕瑶在人群里,垂首不语,只是目光带了游离和莫名的冷意。眼帘轻动,抬头便是太医和医女们进进出出的身影。就算此时,那孩子的父亲,都不曾前来,最多也不过是遣了身边的公公太询问了两回。
一旁的听竹扶着主子的手稍稍下压,犹豫片刻才低声缓缓道:“奴婢刚刚似乎瞧见皇贵妃身边的金枝进了内室。”说着还用余光瞟瞟身旁,见无人关心,才谨慎的开口,“许是看错了。”
扬扬眉头,借了衣袖遮掩拍了拍听竹的手背,并未说话。眸光冷清,原来还有这么一出?
内室时不时想起金顺仪的惨叫声,尖锐的声音只震的人心发慌。沈夕瑶没生过孩子,却也知道这生育之时最忌讳一直喊叫,怎得金顺仪这般忍不了?
没等淑妃再开口提议皇后娘娘召人问问,就听得内室一个接生嬷嬷带了欣喜的声音传来:“生了,主子生了。。。。。。”
本是带了喜意,却未过片刻就又传来惊吓的尖叫,众人醒声只猜测这许是金顺仪要不好了。
“怎么回事?”上位几人相视一眼,赶忙起身,皇后也由半夏扶着走至产房门口,示意人前去敲门才开口问道。
里面带了抽噎声,惊恐声,又是一番拾掇,才由一个年长的嬷嬷开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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