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自然不敢,因为杀了我,就杀了景容止!皇上您下得了手吗?”算准了景元帝不会拿她如何,娉婷便索性什么都不惧怕了。
亦欢看娉婷与景元帝对峙了起来,心中却生出一份歆羡与欣慰。她的弟弟遇到一个不同凡响的女子,她胆敢为了他去与掌握人生死大权的皇帝一争长短。如果当年她自己也可以这么勇敢,也许,她就不会常伴青灯古佛旁了。她的人生会变得完全不同,她或许就可以和那个人厮守一生。
“呵呵。钟离娉婷,你以为容止就是你的护身符了吗?”景元帝眯着眼睛,那发怒的深情都与景容止如此相似,“钟离娉婷,你以为矢志不渝就是深爱吗?你可曾亲眼看着自己所爱之人在一片火海化为灰烬,而这一切都是自己那自以为是的深爱?”
说不便们不。娉婷看着景元帝那逐渐因痛苦而扭曲的脸,从他熠熠发辉的狭长双眸中,她仿佛看到了染红了整个皇宫上空的火舌,它就像一袭红衣从天而降,顷刻间就覆盖了所有。16017457
不寒而栗。
“自那以后的整整一十七年,眹日日都在悔恨中度过,你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感觉吗?”景元帝脸上挂着近乎残忍的笑意,“你想试试吗?”
娉婷被他的一番话说得毛骨悚然,僵直着脖子摇了摇头。
她怎么会不知道那样的感觉,在无名“死去”的那短短三个月,她就尝尽了这悔恨之苦。那种感觉,她此生都不想再重温一遍了。
“父皇。”亦欢上前安抚情绪稍稍激动起来的景元帝,“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您就别再折磨自己了。至于娉婷,儿臣去同她讲,我相信她深爱容止,最终会明白的。”
景元帝缓缓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慢慢站起身来,凌厉地扫了娉婷一眼:“但愿。”15cS5。
亦欢与娉婷恭送着景元帝离开,她这才回身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娉婷,有点遗憾地道:“原本是个美人胚子,可惜了了。”
娉婷知道她指的是自己脸上那道疤痕,笑了笑,没说话。
“我知道你怨怼着父皇,也许还怨怼着我。我们逼着你与容止断绝情爱,也是迫不得已。”亦欢拉着娉婷的手,在那棵梅树下的石凳上坐下,“身在帝王之家,有情便是最大的悲哀。因为这情会使容止瞻前顾后,会使他受制于人。而且将来如若你和容止排除万难在一起了,世人就会将你和他绑在一起来议论。那时,往小了说你至少也是容止的王妃,往大了说,你可能就要母仪天下……那时,世人如何用言语来形容他们的皇后?罪女?不贞?丑陋?人言可畏啊,娉婷,世人总是不啻以最恶来揣测与评论他人的。”
娉婷听着亦欢婉转好听的声音,讲述着她与景容止将来也许会面临的困难。她明白她讲得有理,但她偏偏不甘心,这些世人的诽谤她毫不在意,她真的……只想和所爱之人在一起。
亦欢顿了顿,如同知道她心里想些什么似得,又道:“也许你会想世人毁我谤我,却又能奈我何?可世人毁你谤你,你不在意,深爱你的容止能否不在意?他若一心为你,必然舍不得你受一丝一毫的委屈,那你岂不是要他与整个世界为敌?”
一语中的!
“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娉婷转眼看着亦欢,“我毕生所愿,唯伴他左右。如今,你们……”
亦欢了然地点点头,长叹道:“若容止是一介平民,我自然不会阻你伴他左右;可惜,他是皇子,无情最是帝王家,身为皇族所走的每一步都是血泪与无奈。”
“我……”
亦欢拍拍她:“我知道这不会是一个轻易能办到的事情,所以父皇才会将你送到这里。”
“监视我?”
“不,帮助你,你想通了,事情才能好办。”亦欢笑了笑说,“时候不早了,回你的庵房里歇着吧。”
娉婷看亦欢站起来,却不是离开这静心庵,而是也朝着一处庵房走去,惊异道:“公主为何不回宫去?”
“我早已离宫多年,这里便是父皇赐予我带发修行的地方,我自然是要拄在这里的。”亦欢没有回头,边说边走远了。
娉婷站在那棵老梅花树下,看着亦欢窈窕风流的背影:景元帝口中的十七年前那场烧毁了他心爱女子的大火,与景容止被幽禁有何关联?而美貌如斯的金枝玉叶为何会遁入空门?
难道这皇家真的有这么诡谲可怕吗?即便是连九五之尊也不得例外……
昆王府,曲水流觞庭,昆王景容仁抱着一位方从逐鹿买来的美人儿温存嬉笑。
“王爷,这是抄没钟离泽家产所得,属下已全部转移到了王爷您自己的店铺庄子里。这是账目,请王爷您过目。”庭外走来一位四十余岁的中年人,他恭敬地朝着景容仁双手呈上一份厚厚的账簿。
景容仁揽着怀里的逐鹿美人儿,一手接过账簿,翻开看了看咂咂嘴:“钟离泽这么些年敛了不少银子。可惜,临到头来却被自己的嫡亲女儿摆了一道,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可怜呐。”
景容仁装模作样地一边同情着钟离泽的遭遇,殊不知钟离泽能有今日全是他一手策划,然后一边将钟离泽的全数家财收于自己囊中。将账簿扔还给面前的中年人:“钟离辙处理掉了吗?”
中年人点点头,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保证他以后都不会再开口说一个字。”
满意地点了点头,逗弄了逗弄身边娇滴滴的逐鹿美人儿,不无遗憾地叹道:“钟离泽的子女全都是废物,只有一个丑女钟离娉婷还算是个能干的。没想到却被景容止给提前下手,一番虚情假意哄得那钟离娉婷简直为了他可以不要命。啧啧啧,风波楼偌大的家财就这么落到了景容止的手中,本王很不甘心呐。”
中年人垂着手站在边儿上,由着景容仁自言自语。
“不过,景容止到底还是不能与本王抗衡,只有万贯家财和父皇对他的宠爱,能成什么大事,要成大事还得有人帮衬着,况且父皇他老了,从十七……哦,现在该是十八年前了,秦皇贵妃在他眼前被烧成一堆灰烬开始,他就不再是母妃眼中那个横刀立马意气风发的帝王了。这么多年下来,父皇其实也不敢轻易撼动本王分毫了,要不是弑父篡位可能会遗臭万年,本王早就坐到那龙椅上去了。”
不知是不是今日的事情进展太过顺利,景容仁又饮了好些酒,说起话来有些太过于大胆了。
“王爷!”中年人看了一眼似懂非懂的逐鹿美人儿,毕竟有外人在,昆王怎么好如此堂而皇之地说这些大逆不道的话。
景容仁不在意地一挥手:“别担心,这美人儿听不懂汉话,无妨。”
“那也还是小心为上,毕竟……您说的可都是掉脑袋的话啊。”中年人还是希望景容仁谨慎些,虽说现在昆王在朝中势力盘根错节十分强大,皇帝也不想轻易撼动他以防出现轩然大波。但是,一旦景容仁明显显现出夺位的意图来,皇帝是绝不会有丝毫迟疑的。
“行了行了,本王自有分寸。”景容仁打断中年人的劝告,扭头对逐鹿美人儿道,“你要是敢骗本王,本王就将你抽筋扒皮,晾到京城的城门上去,你说好不好?”
逐鹿美人儿一双漂亮的猫儿眼盯着景容仁的嘴巴开开合合,然后懵懂地启唇一笑。
景容仁哈哈大笑,指着逐鹿美人儿懵然无知的表情说:“你看,本王就说你多虑了,她听不懂汉话的。而且,她自打进了王府,一直都很乖巧,不会出什么事的。”
“……”
中年人还要再继续说,却被景容仁打断:“对了,本王已决定,之前同朔夜的交易一笔勾销,阿琪雅不能白白便宜了景容止。如果本王娶了阿琪雅,逐鹿就也是本王的后盾,本王还愁大事不成?”
“王爷!逐鹿的朔夜皇子不是好惹的!”随随便便撕毁与他的交易,朔夜岂能善罢甘休!
景容仁却十分傲慢地道:“是吗?”
安安静静窝在景容仁怀中的逐鹿美人儿猫儿眼闪了闪,琥珀般的瞳仁转了一转。
VIP章节 第三十二章 剧变
逐鹿的外使驿馆。k璩晓
一缕银辉之下,一位紫衫男子手执一壶琼浆玉液,一脚勾起兵器架上的银色长枪,仰起优雅细长的脖颈将白玉酒壶中的玉液饮了数口,然后手中长枪一挥,长身柔上,化为蛟龙。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饮琵琶马上催;
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
朔夜正舞得兴起,手中一柄银枪掀起银光点点,所过之处均为破空撕裂之声。
“皇子,鸩娘派人传来口信。”
庭院的走廊上闪出来一名年轻男子,穿着打扮上瞧着是一名逐鹿的侍卫。
“她说什么?”朔夜一手轻垂,收起长枪,随手一扔,长枪不偏不倚地插回了兵器架中。
侍卫回想了一下鸩娘的话,说是景容仁那厮果然不是个正人君子,准备私下里与朔夜皇子的交易一笔勾销,还打上了阿琪雅公主的主意,妄图通过两国联姻来使逐鹿成为他争夺皇位的有力后盾。
“哦?景容仁真的这么说?”朔夜披散着微卷的长发斜靠在鹿皮铺就的软榻上,手里捏着上好的白玉酒杯,摇曳着里头流光溢彩的琼浆玉液。
年轻的侍卫点了点头:“鸩娘是这么与属下说的,她还让皇子小心行事,毕竟我们现在是在景容仁的地盘上。”
朔夜举起右手拿拇指抹了抹唇角,邪邪一笑:“通过联姻来利用逐鹿的势力?景容仁难道不知道阿琪雅在本王眼里,根本还不如一只蝼蚁?既然他想要,那本王就将阿琪雅送给他,本王还要大发慈悲地送他一个举世瞩目的婚礼。”
年轻的侍卫看着朔夜拿起晶莹的白玉酒杯,两指轻轻一捏,只听得“咔嚓”一声,方才还完好无损的酒杯就化成了一手细碎的粉末。
“你去皇宫里知会一声阿琪雅,就说是本王的意思,让她请求景元帝更改旨意。理由嘛,幽王景容止傲慢无礼,怠慢我逐鹿尊贵的阿琪雅公主,现在公主要求景元帝给个说法。到时候景容仁一定会跳出来要承担起皇子的责任,为息事宁人求娶阿琪雅,我们就做个顺水人情便是了。”朔夜拍拍手心,将那一手的白玉粉末抖落。
侍卫迟疑了一下:“就这么将阿琪雅公主送给景容仁,会不会白白便宜了他?”
“他景容仁不是想占些便宜好处吗?本王这便给他,只是希望他到时候可别吃不下吐出来。”朔夜狞笑一声,“照本王说的办。”
农历正月三十,宜嫁娶宜纳婿。
逐鹿的阿琪雅公主依照汉人的风俗,盖着鲜艳的红盖头端坐在昆王景容仁的卧房里床榻上,外面王府中闹哄哄的,她嫌恶地撇撇嘴,百无聊赖地刷弄着凤冠霞帔上的金黄色流苏。
其实,她本是不愿意嫁给昆王景容仁的,她心仪的男子明明就是那个冷漠淡薄的幽王,可是朔夜却下了令,她不敢不从。
反过来想想,嫁给景容仁总比跟着朔夜回到逐鹿的好。好歹,她在这里还是个体体面面的侧王妃,人都要唤她一声“夫人”,可回到了逐鹿她便只能是给朔夜提鞋都不配的贱婢。
“扑棱”一声,卧房的门生生被人撞开了,阿琪雅看着盖头下一双玄色描银线的长靴向她走来。
“夫人……”
醉醺醺的声音一听便是那昆王景容仁,阿琪雅抿了抿嘴,还没等她回应他,便被一具冒着热气的身体给扑倒在床上。
“美人儿。”景容仁觊觎阿琪雅有段时日了,要不是那朔夜非要设什么“离间计”,他早就向景元帝请旨求亲了。
满嘴的酒气扑鼻,阿琪雅很想一把将喝得烂醉如泥的景容仁推开,就在她不甘愿地挣扎的时候,身上的重量就离奇地消失了。
阿琪雅坐起来一掀开那碍事的盖头,就看到景容仁被一个白裳乌发的白虎面具的男子一招点了穴道制住了。
他是……
阿琪雅漂亮的眼底闪过一抹慌乱,看着男子一步一步朝自己走了过来。
“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她拼命地往床榻里面躲,殊不知自己早已退到了死角,根本就连一步都挪不动了。惊慌之下,伸直了手臂去抓放在床榻上,象征着琴瑟和鸣的古琴,抄起来就不管不顾地砸了出去。
“呵呵。”
白裳乌发的男子露在面具外的薄唇一勾,露出极其阴寒的笑,他漂亮的眼中白光一闪,赤手抓住向他砸来的古琴,然后铁爪如钩一撩琴弦,随手一绞,朝着张嘴就要尖叫出声的阿琪雅胸前贯去。
“……”
阿琪雅大张着嘴,连一个音节都来不及发出,就眼睁睁看着琴弦绞成的利器贯穿了自己的前胸,她甚至都来不及回头看它是不是从自己的后背穿出,就瞪着漂亮却再也没有神采的双眸,直挺挺地从床榻上栽了下去。
景容仁看着阿琪雅在刹那间就惨死在了自己面前,眼里惊惧地都快要疯了一般。
勾起唇角,像是嘲笑着景容仁的懦弱胆小,白裳乌发的男子没有再停留,就穿着他显眼至极的白衣缓缓走出了充满着血腥味的新房,在漆黑一片的夜里招摇过市,然后消失不见了。
逐鹿公主新婚之夜,被传言中的风波楼主残忍杀害于昆王府新房,昆王景容仁也因此而受惊大病一场。
朝野震怒,逐鹿使臣强烈不满,皇子朔夜甚至扬言要刀兵相见。景元帝命专人负责侦办此事,务必还惨死的阿琪雅公主一个公道。
很快,逐鹿公主阿琪雅被杀害的事情,传遍了大街小巷。而凑巧的是,风波楼一夕之间竟然像从人间消失了一般,商铺庄子全部易手,就连传说中那座奢华到了极致的风波楼主的私宅里也人去楼空。
“娉婷,父皇与我果真没有看错你,仅仅是一日的时间,你便可以将庞大的风波楼势力化整为零隐藏起来。”
静心庵中,带发出家修行的亦欢公主正在和同样处境的钟离娉婷品茗闲谈。亦欢言辞之间,对娉婷十分赞赏。
娉婷却紧锁柳眉:“杀害阿琪雅公主的凶手真的是以一身白裳乌发的模样行凶的?”
亦欢点点头,她的消息必定是准确可靠的。
“那这事就没有什么好侦办的了,这世上想利用风波楼主做文章的人,必定是知道我就是风波楼主的人。这几个人不用两只手都能数的过来。”娉婷笃定道。
娉婷自己,景容止,景容仁,朔夜,景元帝,亦欢,还有百里长空。
娉婷、景容止。景元帝、亦欢以及百里长空没有这么做的道理,而娉婷相信景容仁不至于自己吓唬自己到卧病不起。那么,如此说来,能如此做的人就只有一个了。
“你是说逐鹿的朔夜皇子?”亦欢也是聪慧的女子,一点即透。但是她却想不通朔夜这么做的目的,若说嫁祸娉婷,可他扮得却是个男子;若说无心为之,又实在是说不过去。
娉婷也思忖不透,这朔夜残暴癫狂,连阿琪雅这样对他毫无威胁的弱质女流也可以痛下杀手,行事全在意料之外。
“如果凶手是朔夜,父皇就难办了。”亦欢拧眉道,“朔夜几乎可以说是逐鹿的储君,我们必不能在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指认他是杀害阿琪雅的凶手。可若无法抓出凶手,朔夜是不会善罢甘休的吧。”15ea1。
娉婷点头附和:“也许这就是朔夜装扮做风波楼主的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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