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活着……就要接受现实,娉婷面无表情地支起身子,从床榻上摇摇晃晃的下来。
“还要向钟离泽复仇?为了谁?为了本王吗?”景容止在她身后问。
娉婷一步也不停,更不回头看:“无名?他的仇我管不着了,我是要替自己和我娘报仇!”
景容止不置可否,亲自跟上娉婷,送她回到了建在钟离泽府外的那庞大的府宅。娉婷掀开轿帘从里头出来,景容止下意识想扶她一把,被她无情地甩开。
百里长空闻讯从里面迎了出来,一天一夜未见娉婷,他的疲惫就明明显显地写在脸上。
“娉婷,你去哪里了?我搜遍了京城也没有找到你。”他急忙将自己身上的大氅给娉婷披上,她的脸上并不好。娉婷摆摆手,不想说太多。
指了指府宅上头的黑底金字的匾额,娉婷道:“侯爷,请帮我将它取下来。”
百里长空不明所以,但还是飞身上去将那匾额摘了下来。景容止站在他们身后看着那匾额上的字——无名府。
娉婷伸手接过那方匾额,素手在上头抚摸了一遍,然后忽然拔出百里长空腰间的长剑,利剑出鞘,“无名府”的匾额应声被娉婷劈成两半。
回头看了一眼景容止,娉婷面无表情地踏着匾额的残骸,走进了府中。
VIP章节 第十三章 旧梦依稀
娉婷伸手接过那方匾额,素手在上头抚摸了一遍,然后忽然拔出百里长空腰间的长剑,利剑出鞘,“无名府”的匾额应声被娉婷劈成两半。咣玒児晓
回头看了一眼景容止,娉婷面无表情地踏着匾额的残骸,走进了府中。
百里长空看了一眼反常的娉婷,这匾额乃是她亲手所题,上面是她所爱之人的名字,她竟然可以亲手将它斩为两段!
景容止也走近了,低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匾额残骸。无名府三个字算不得大家手笔,可以清晰地看出是出自女子之手,挑了挑长眉,景容止问:“这匾额出自钟离娉婷之手?”
百里长空点点头,景容止的长眉扬的更高:既然是钟离娉婷亲自所书,那她现在当着自己的面,将它斩为两半,是什么用意呢?
示威?
景容止回身看了一眼身后的钟离府宅的大门,这钟离娉婷似乎建了一座宅院,将钟离泽一家老小团团围住,使他们成为瓮中之鳖。从这一点上看,钟离娉婷的心计和狠厉确实已经超出了一般的女子。
又想起她失身于自己后咬舌自尽,景容止勾了勾唇,与其说她是对别人够狠,不如说她对自己更狠来得合适。
这样的女子,似乎……很特别,
景容止扫了一眼还站在外面的百里长空,自己率先一步跟着钟离娉婷走进了她的府宅。
只是,每走近一步钟离娉婷,景容止的心底就震撼一分。
婷过素出素。假山流水,飞檐楼阁,无一处不恰到好处,无一处不别出心裁,这样壮丽奢华的私人宅院,即便是有些王公贵族的私宅也比拟不得,建造这样一座宅院的花费一定不在少数,因此钟离娉婷的财富和她的经商手段可见一斑。
一路走进一栋高可摘星的飞楼,这飞楼建造极为精妙,乍看之下宛如搭建在云层之上一般,它便是钟离娉婷起居住所。景容止抬眼一看,这楼阁有名为“凤于九天”。
举步就要进去,却被门口的守卫伸手拦住了。
“这位公子请留步,楼主有令,公子不得入内。”其中一位相貌清俊的守卫抱拳道,言辞之间说得明白。
景容止自然知道他口中的“楼主”二字指的是谁,狭长凤目中的神采又闪现了一下:看这些守卫都是身手敏捷之辈,钟离娉婷一介弱质女流,可以使他们如此死心塌地地跟随,不得不说令人佩服。百里长空曾说钟离娉婷绝非池中之物,他一直是不屑的,因为他看到的钟离娉婷,就仅仅是个为情所苦为情所困的寻常女子。
她对无名的痴情历历在目,但是她的才华,景容止是第一次有了真实的感受。
没想到……百闻不如一见。
不过,他可不是被拦住就扭头就走的人。景容止回头看看紧跟着进来的百里长空,哂笑一声:“如果武侯让我进去呢?”
阻拦景容止的守卫愣了一下,沉吟起来:“这……”
百里长空是风波楼主的挚友,他可以随便出入楼主的卧房都无人胆敢阻拦。如果他说放眼前这男子进去,他们确实不会横加阻拦。
百里长空一看这情形,便知道是景容止被娉婷阻拦在了外边儿。但是,眼下风波楼打探到一件事,必须告知娉婷和幽王景容止,既然如此,不如就趁今日将事情做个定夺。
“你们先退下吧。”摆摆手遣散了“凤于九天”前的守卫,百里长空带着景容止走进了楼中。此楼极高,景容止和百里长空需要乘特制的悬梯才能达到。钟离娉婷,此刻就在“凤于九天”的阁楼里。
听到脚步声,站在窗前赏着风景的娉婷一看到景容止,平淡无波的眸光一冷,但她料想也是百里长空将他带进来的,便没有多说什么,宛如没有看到景容止一般,招呼百里长空坐下。
景容止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娉婷,她微微侧了一下头,终究还是当作没有看到他。
但是,景容止知道,经过昨日一夜,他和钟离娉婷之间有了某种难以言明的变化。她不再是看着他思念着无名的痴情女子,渐渐开始在他面前显露出过人的才华;而他,得到了她,也得到了她的怨。
虽然钟离娉婷看起来只是冰冷了些,冷淡了些,但景容止看着她握得指节发白,就知道她在压抑自己心中的怨……和恨。
因为她说,她不愿恨无名,所以她只能压抑着压抑着。
“钟离泽似乎有所行动了,一千坛进贡的宜酒变为污水,乌雅尔在他眼皮子底下变得古里古怪,再加上娉婷你在生意的各方面对他的打压,他似乎有些吃不消了。今早,有探子回报他偷偷溜了出去,疑似往当今二皇子的王府去了。”
二皇子?
娉婷一凝神,钟离泽怎么会和皇亲国戚扯上关联。
而景容止则安然许多,钟离泽既然胆敢幽禁皇子,势必与宫中争斗脱不了干系。假幽王既然独独与二皇子交好,那一直躲在幕后操控这一切的人,是与商贾毫无瓜葛的二皇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皇家争斗一贯如此,他不是很早就知道了吗?
一抬眸,正看到娉婷也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想必也是想到了那个被幽禁了一十七年的无名。
果然是个聪敏的女子。16007852
娉婷确实是想到了无名,他的皇子身份已经说明了一切。但是看到景容止投过来的视线,她就下意识地躲开了。
经过昨夜,她已经不知道自己面对景容止是怎样的心境了。
对无名的思念,被景容止一模一样的脸生生折断,他那样伤害她,羞辱她,让她往后如何自处。
但是对景容止的怨恨,也同样被与无名一模一样的脸堪堪拦住,无名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美好,她无法狠心去恨。
“钟离泽与二皇子勾结已是事实,本王要报仇雪恨就从他身上开始。”景容止一眯狭长的凤目,黑眸中危险阴鸷的光芒一闪即逝。
“你自己的仇我管不着,但是钟离泽……”娉婷想起在静园机关里含冤莫白十七年的母亲,眸光也冷了一冷,“我要让他尝尝什么叫受尽屈辱,生不如死!”
鹰隼一般的冷眸盯着钟离娉婷:“本王说了,本王的仇从钟离泽开始!”
娉婷扬了扬下巴,道:“我也说过了,我娘的仇我要亲手报!”
“你娘的仇本王可以替你报!”
一挥手,娉婷冷笑着拒绝:“不需要劳烦幽王贵体!”
一时间两人针锋相对,竟然争执不下。
被二人夹在中间的百里长空意外地看着对景容止如此冷漠的娉婷,她对景容止似乎有所不同,但这不同的背后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失踪的这段时间,一直与景容止在一起吗?
“既然你我都不肯让步,不妨就各退一步,我们合作可好?”景容止不知打的什么主意,和娉婷默默地注视了对方半晌,忽然改口了。
“不好!”几乎是没有犹豫,娉婷立即就回绝了他的提议。合作?那岂不是她要日日看到景容止顶着无名的脸,让她时时记得自己曾在他的身下不堪入目吗?“我不想介入你们的皇权争斗里,我只想报了我娘的仇,然后……”
然后……她要做什么呢?
娉婷一时间愣住了,她报了娘的仇,竟然就不知接下来该如何活着。
景容止看娉婷有一刹那的失神,截口问:“然后?”
娉婷回过神来,淡淡道:“然后,我便寻处远离人迹,山清水秀的地方,过着简简单单,没有杀戮,没有纷争,幽静恬淡的生活。”15ana。
没有杀戮,没有纷争,幽静恬淡的生活?
景容止总觉得这话里描述的情景分外熟悉,耳边隐隐约约响起自己的声音:娉婷,这世事有很多是我们无力改变的,你生于此,长于此,但并不意味着你的一生将终结于这里。既然它是一处吃人的地方,我们就毁了它,然后我带你去山高水远更为广阔的地方去,我可以保护你,远离你所厌恶的一切。
“呃——”头痛忽然袭来,景容止一把摁住眼前的案几,闭目压抑着这份奇袭而来的痛楚,掌下的案几阵阵颤动,惊动了娉婷和百里长空。
“幽王!”百里长空十分清楚景容止乃是旧毒发作,急忙出门命人取来一些止痛的丹药来,娉婷则是在原处看着他。
因为太痛苦,他的长眉拧在了一处,涔涔冷汗从额头滚落下来,他撑在案几上的双手发白,可想而知他是用了多大的力气在对抗着。
这情形,宛如小元宵夜里毒发的无名。
脚步微微动了动,娉婷犹豫要不要上前,但最终还是生生止住了自己走向景容止的脚步。景容止头痛欲裂,眼前一阵模糊和眩晕,脑子里盘旋着那句话:我带你去山高水远更为广阔的地方去,我可以保护你,远离你所厌恶的一切。
我带你去山高水远更为广阔的地方去,我可以保护你,远离你所厌恶的一切……
我可以保护你,远离你所厌恶的一切……
“啊——”
低吼一声,景容止单膝跪倒在地,模糊看到了娉婷的裙裾。
“娉婷,我……带你去山高水远……更为广阔的地方去,我可以……保护你,远离……你所厌恶的一切……”
娉婷倏地瞪大了眼睛,看着喃喃自语的景容止,他……在说什么!
VIP章节 第十四章 开诚布公
要把他撕裂的疼好像没有尽头一样,景容止眼前一黑,直直朝着前面栽了过去,模糊间依稀可以看到钟离娉婷骤然俯下身来抱住了他倾倒的身子。咣玒児晓
我带你去山高水远更为广阔的地方去,我可以保护你,远离你所厌恶的一切……
这句话和眼前娉婷极力保持镇静的脸融合在一起,景容止忽然觉得他可能真的无法驱赶走心里一直潜藏着的那个无名。
这也许正是她所希望的吧……
再次醒来的时候,额上贴了一件冰凉舒适的物事,剧烈的头痛立即被压制了不少,景容止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只看到钟离娉婷背对着他绞洗着手中的绢帕,半晌直起身子准备回过头来。
鬼使神差地,景容止佯装没有醒来,重新又闭上了眼。
额上的物事被人轻轻揭下,娉婷将另一块儿干净的绢帕给他换上。门外传来叩门声,景容止听到有人说药熬好了。
娉婷低低道了声“放下吧”,自己起身走到案几旁将那盛满黑色汤药的药碗端到床榻旁:“既然醒了就自己喝吧。”
景容止慢慢睁开黑眸,看着坐在自己床榻边的娉婷。
“你不是怨本王吗?为何此时又如此照顾本王?”景容止问,其实他也能猜着个大概,但是他还是想听听娉婷怎么说。
果然,娉婷微微叹了口气,伸手将药碗搁下,也没有回头看景容止:“你晕过去的时候,嘴里念叨着无名曾对我说过的话,我一时没有忍住。不过,既然你现在恢复了神智,那你就是幽王景容止。这一点,我会铭记在心。”
景容止抬眸看着娉婷的侧脸,那道狰狞的刀疤仍然在,但是她依旧保有了她精致秀美的轮廓。夕阳之下,她的周身微微扬起橘黄色的柔光,景容止想着上午在府外见到的那个气势凌厉的女子,有一刻的失神。
她似乎只有面对自己的时候,才会如此的温顺。
“如果,本王可以恢复无名的记忆呢?”景容止沉默了半晌问道,他很清楚,这不是没有可能,无名的记忆太强烈,以至于他常常都能忽然记起关于那段时光的只言片语,只不过那些片段是凌乱的,他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记忆。
娉婷的脊背僵硬了一下,景容止注视着她,不放过她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
“怎么?你不是一直希望本王能记起来吗?”她没有表现出他所期待的雀跃和欣喜,反而是深深地犹豫和迟疑。
她不爱无名了吗?
娉婷背对着景容止微微摇了摇头:“不,我曾经真的希望你是无名,拥有我们之间所有美好记忆的无名。虽然,我们对彼此连承诺都没有。可是,有些事情发生了,你回来了,无名就永远也回不来了。”15bAi。
而且——
娉婷抓了抓自己的衣裳,她如今已经不是清白之身,她该如何去面对谪仙般的无名。
景容止是何等敏锐,视线一触及娉婷的微小动作就知道她在纠结着什么。炸了眨眼清寒开口:“无名就是本王。”
娉婷回头看了景容止一眼,十分坚定地说:“不,你不是,最起码你不完全是。”
支撑着坐起身来,景容止逼视娉婷的眼睛:“那无名是什么样子的?”
“他喜欢穿白裳,也不好梳理头发,就那么散着;他高傲,但是很温柔;第一次见面,他就要掐死我,可偏偏是他救我于丧命的边缘;他教会我很多东西,也很纵容我……”
娉婷说着,宛如无名此刻就着了惯常穿的白裳,一头及地的散发未梳,飘飘然朝她走来了。微微卷起唇角,娉婷朝着空气中的某一处笑了笑。
笑容很安静,也很美。
“那本王呢?”景容止打断了娉婷对无名的追忆,看着她痴迷于过去的眼神,景容止心中颇不是滋味。
“你?”娉婷有点儿惊诧于景容止会这么问,盯着他的脸看了半天,才说,“相貌与无名别无二致,但是气质却截然不同。若以酒来论,无名是一杯甘冽的佳酿,而幽王你则是一杯毒酒,而且是剧毒,中者死。”
毒酒?
景容止一挑长眉低低笑道:“但你不是还活着吗?”
他刚刚醒来,声音本就慵懒,再这么在娉婷耳旁低低一笑,是一种说不出的魅惑风情。娉婷偏了偏头,躲了开去:“我没死,是因为我如今也是一身剧毒,杀人伤己。”
景容止听她如此说,先是一怔,然后转而哈哈大笑起来,娉婷不明白他笑得什么,不解地看了他一眼。
“如此说来,你我当是天作之合啊。”
一个出身高贵,贵为皇子却小小年纪就卷入宫廷剧变,遭人幽禁一十七年。
一个出身富庶,名为嫡亲长女却因母亲不洁的谣言,被人冷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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